AlucardJet 发表于 2006-6-11 18:06:53

[世界名著系列]基督山伯爵56~60

2016-8-8 17:37 编辑 <br /><br />第五十六章 安德烈·卡瓦尔康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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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督山伯爵走进隔壁房间,也就是巴浦斯汀所说的那个蓝客厅的房间,看到里面有一个风度翩翩、仪表温雅的青年。
  他在半小时前乘着一辆出租马车来到这里。他来登门求见的时候,巴浦斯汀轻易地认出了他是谁,因为伯爵事先已向他详细描述过来客的相貌,所以一看见这位黄头发、棕色胡子、黑色眼睛、白色皮肤、身材高大的青年,自然就毫无疑问了。
  伯爵走进来的时候,这位青年正随便地躺在一张沙发上,用手里拿着的那根金头手杖轻轻敲打他的皮靴。一见伯爵进来,他赶紧站起来。“是基督山伯爵吧,我想?”他说。
  “是的,阁下,我想您就是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阁下吧?”
  “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青年一面重复说着这个头衔,一面鞠了一躬。
  “您带了一封介绍信来见我,是不是?”伯爵说。
  “我之所以没有提及那一点,是因为我觉得那个署名非常古怪。”
  “‘水手辛巴德’,是不是?”
  “一点不错。因为除了《一千零一夜》里那位声名赫赫的辛巴德外,我从来就不认识姓这个姓的任何一个人——”
  “哦!他就是那个辛巴德的一个后裔,而且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是个非常有钱的英国人,为人古怪得几近疯狂。他的真名叫威玛勋爵。”
  “啊,是这样!那就都明白了,”安德烈说,“那倒是很特别的。那么,这个英国人就是我在——啊——是的——好极了!伯爵阁下,我悉听您的吩咐就是了。”
  “如果您说的都是实情,伯爵微笑着说道,“大概您可以把您自己和府上的事情讲一点给我听听?”
  “当然可以,”青年说,他的神色很从容,显示他的记忆力很健全。“我,正如您所说的,是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的儿子——我们卡瓦尔康蒂这个家族的名字曾铭刻在佛罗伦萨的金书上。本族虽然还很富有(因为家父的收入达五十万,却曾遭受过许多挫折,而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让我那位奸诈的家庭教师拐走,所以我已经十五年没见到我生身之父了。等我到了能了解事实之年,可以自主以后,我就一直不停地找他,但都一无所获。最后,我接到您朋友的这封信,说家父在巴黎,并叫我亲自找您来打听他的消息。”
  “真的,您所讲的这些话我觉得非常有趣,”基督山怀着阴沉的满意望着那个青年说,“您把您的所有心事都倾诉给敝友辛巴德做的很对,因为您的父亲的确就在这儿,而且正在寻找您。”
  伯爵从走进客厅来的那一刻起,一直就没有一刻忽略过那个青年脸上的表情。他很佩服他神情的平定和声音的稳健;但一听到“您的父亲的确就在这儿,而且正在寻找您”这两句十分平常的话,小安德烈吃了一惊,喊道:“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在这儿?”
  “这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基督山答道,“令尊,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
  那一时布满青年脸上的恐怖神色几乎立刻就烟消云散。
  “啊,是的!当然是叫那个名字,”他说:“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而您真的是说,伯爵阁下,我那位亲爱的父亲就在这儿吗?”
  “是的,阁下,我甚至还可以再说上一句,我刚才还跟他在一起呢。他跟我讲起他失子的那些经过,我听后深受感动。确实,他在那一件事上的忧虑、希望和恐惧完全可以用作一首最哀怨动人的诗作的素材。有一天,他总算收到一封信,说拐走他儿子的那帮人现在愿意归还给他,至少可以通知他上哪儿去找,但要得到一大笔钱作赎金。令尊毫不迟疑,差人把那笔款子送到皮埃蒙特边境上,还带去了一张去意大利的护照。您那时是在法国南部吧,我想?”
  “是的,”安德烈用一种尴尬的口气答道,’我是在法国南部。”
  “一辆马车派在尼斯等您。”
  “一点不错。它载着我从尼斯到热那亚,从热那亚到都灵,从都灵到尚贝里,从尚贝里到波伏森湖,又从波伏森湖到巴黎。”
  “是这样!那么令尊应该在路上碰到您了,因为他恰好也是走那条路线来的,照此推算,路上经过的各站一点都不错。”
  “但是,”安德烈说,“即使家父曾碰到过我,我也很怀疑他是不是还认得我,从他最后那次见我以来,我肯定已有多少变化了。”
  “噢,俗话说父子天性呀。”基督山说。
  “没错,”青年说,“我倒没有想到父子天性这一句俗语。”
  “令尊的心里现在就对一件事还觉得有点不踏实,”基督山答道,“就是他迫切想知道您在离开他的那一段时间里情况。那些害您的人怎么对待您,他们对您的态度是否还顾及过您的身份。最后,他迫切想知道您是不是有幸地摆脱过精神上的不良影响,那肯定要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更不可忍受,他希望知道您天生的优良本性有没有因为缺乏教育而被削弱。总之,您自己到底认为您能不能重新在社会上维持与您高贵的身份相称的地位。”
  “阁下,”青年喃喃地说,简直吓傻了,“我希望没有什么谣言——”
  “就我个人说,我第一次听到您的大名是那位慈善家敝友威玛告诉我的。我相信他初次和您相见的时候您的境况颇不愉快,但详细情形我不了解,因为我并没有细问,我不是一个好究根问底的人。您的不幸引起了他的同情,所以您那时候的状况肯定很有意思。他跟我说,他非常想恢复您所丧失的地位,一定要找到令尊不可。他真的去找了,而且显然已找到了他,因为他现在已经在这儿了。最后,敝友通知我您快要来了,并且给了我有关您前途的幸福的指令。我知道敝友威玛是个奇人,但他为人很诚恳,而且金矿一般富有,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按他的怪癖行事而不必担心自己会倾家荡产,而我也已答应执行他的指令。先生,我现在站在赞助人位置上觉得有责任问您一个问题,请千万不必介意。按照您的财产和名份,您就要成为一位显赫人物,我很想知道,您所遭遇的不幸——这种不幸绝不是您自己所能应付,因此一点儿都不减少我对您的敬意——我很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而让您对快要踏入的那个社会茫然无知?”
  “阁下,”青年回答,在伯爵说话的时候,他已逐渐恢复了他的自信心,“这方面您放心好了。把我从家父身边拐走的那些人,正象他们现在事实上已经表现出来的那样,从来都存心要把我卖回给他的,而出于使他们的交易获得最大利益的打算,最妙的办法,莫过于让我保全我的社会身份和天资,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还需要加以改进。小亚细亚的奴隶主常常培养他们的奴隶当文法教师、医生和哲学家,以便可以在罗马市场上卖个好价钱,那些拐子待我也正是这样,所以我倒受了很好的教育。”基督山满意地微笑了一下,看来好象他原来并没想到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能这样机警老练似的。“而且,”那位青年人继续说,“即使在教育上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或者对于既定的礼仪有什么违误之外,但念及我与生俱来以及此后始终伴随着我的整个幼年时代的不幸,他们也会予以谅解的。”
  “很好,”基督山用一种局外人的口吻说,“悉听尊便,子爵,因为您的行为当然得您自己作主,而且跟您也最利害相关。但如果我是您,我对于这些奇遇就一个字都不说出去。您的身世简直就是一篇传奇式的故事。世人虽然喜欢夹在两张黄纸封面之间的传奇故事,但说来奇怪,对于那些装在活生生的羊皮纸里面的,却反而不肯相信,即使出之于象您这样一位体面的人物之口。我很想提醒您这一类的麻烦,子爵阁下。要是您对什么人谈起您这段动人的身世,那么您的话还没说完,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被认为象是编造的。您因此就不再是一个被拐走而又寻获的孩子,而会被人看作一个象夜间长出来的香蕈那样的暴发户。您也许会引起一些人小小的好奇心,而成了人们谈话的中心和流言蜚语的题目,看来总不是谁都愿意的。”
  “我同意您的看法,伯爵阁下,”青年说道,在基督山的目光的逼视下,他的脸色不禁变得苍白起来。“这种结果的确不愉快。”
  “但是,您当然用不着夸大您的不幸,”基督山说,“但也不必为了竭力避免以至顾此失彼。您必须下决心采取一条单纯的行动路线,而象您这么个聪明人,这个计划很容易做得到,而且也十分必要。您必须结交一些好朋友,以此来抵销那种您以前的微贱生活可能招致的偏见。”安德烈脸上顿然失色。“我本来可以提出来作您的担保人和可靠的顾问,”基督山说,“但我生性对我最好的朋友也有怀疑的态度,而且很愿意使他们对我也有这种态度,所以,要是背离了这条规则,我就等于在扮演外行角色,很有被嘲笑的危险,那未免就太傻了。”
  “但是,伯爵阁下,”安德烈说,“我是威玛勋爵介绍来见您的,看他的份儿上——”
  “是的,当然罗,”基督山打断他的话说,“我亲爱的安德烈先生,但威玛勋爵并没有忘记告诉我您的幼年生活颇多风波。”伯爵注视着安德烈的脸说,“我并不要求您向我说明,而且,正是因为免得您有求于任何人,才到卢卡去请令尊来的。您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他的为人稍微有点拘谨和高傲,而且因为穿着制服关系,仪表上差了一点,但大家知道了他在奥地利军团中服役的时候,一切都可以得到谅解了。我们对奥地利人一般都不十分苛求。反正,您一会儿就会知道令尊是一位很体面的人物,我可以向您保证。”
  “啊,先生,您让我放心了,我们分别已经这么久,所以我一点儿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而且,您知道,在一般人们的眼睛里,一笔大家产是可以弥补一切缺陷的。”
  “那么,家父真的很有钱吗,阁下?”
  “他是位大富翁——他的年收入达五十万里弗。”
  “那么,”青年急切地说,“我的境况一定可以很体面了。”
  “最体面不过了,我亲爱的先生。在您住在巴黎的期间,他每年可以让您有五万里弗的收入。”
  “真是这样的话,我情愿永远留在这儿了。”
  “环境是您无能为力的,我亲爱的先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安德烈叹息了一声。“但是,”他说,“在我留在巴黎而不必非得离开的期间,您真认为我可以拿到您刚才向我说过的那笔款子吗?”
  “可以。”
  “从家父手里拿吗?”安德烈略带不安地问。
  “是的,您可以亲自向令尊要,那笔钱威玛勋爵可以担保。他按令尊的要求,在腾格拉尔先生那儿开了一个月支五千法郎的户头,腾格拉尔先生的银行是巴黎最保险的银行之一。”
  “家父打算长住巴黎吗?”安德烈问。
  “就住几天,”基督山答道。“他的职务原因,不便一次离开两三个星期以上。”
  “啊,我亲爱的父亲!”安德烈喊道,显然很高兴他这么快就离开。
  “所以,”基督山说,假装误会了他的意思——“所以我不再拖延你们这次难得的会面了。你做好准备去拥抱您的可爱的父亲了吗?”
  “我希望您不会怀疑这一点。”
  “去吧,那么,在客厅里,我的青年朋友,可以看见令尊正在那儿等候您。”
  安德烈向伯爵深深地鞠了一躬,走进隔壁房间。基督山一直注视到看不见他了,然后按了一按一个机关。这个机关从外表看象是一幅画。按过之后,镜框滑开一块儿,露出一条小缝,小缝设计得非常巧妙,从那儿可以窥见那间现在卡瓦尔康蒂和安德烈所在的客厅里的一切情形。那位青年人随手把门带上,朝少校走过去,少校听到向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就站起身来。“啊!我亲爱的爸爸!”安德烈说,声音很响,希望让隔壁房间里的伯爵听得到,“真的是您吗?”
  “你好吗,我亲爱的儿子?”少校郑重地说。
  “经过这么多年痛苦的分别后,”安德烈以同样的口吻说,并瞟了一眼那扇门,“现在又重逢了,多么让人快活!”
  “真是这样,经过这么多年的分别。”
  “您不拥抱我吗,大人?”安德烈说。
  “可以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儿子。”少校说。于是那两个男人象在舞台上演戏样的拥抱起来,也就是各自把头搁在对方的肩胛上。
  “那么我们又团圆了吗?”安德烈说。
  “又团圆啦!”少校回答。
  “永远不分离了吗?”
  “哦,关于那一点,我想,我亲爱的儿子,您现在一定在法国住惯了,快把它当作你的祖国了吧。”
  “实际上,”青年说,“要我离开巴黎,我真难过极了。”
  “对于我,您得知道,我是不能长期离开卢卡的,所以我得尽快赶回意大利去。”
  “但在您离开法国以前,我亲爱的爸爸,我希望您能把那些证明我身份的必要证明文件交给我。”
  “当然喽,我这次就是专门为这件事来的。我费了那么大的苦心来找你——就是为了要把那些文件交给你——我实在不想再来找一次了,要是再找一次的话,我的残年都要耗费在这上面啦。”
  “那么,这些文件在哪儿呢?”
  “就在这儿。”
  安德烈把他父亲的结婚证书和他自己的受洗证明书一把抢过来,急不可待地打开它们(在此情此景之下,他的急切是很自然的),然后十分迅速地把它们看了一遍,看得出他是常看这一类文件的;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文件的内容极感兴趣。他看完那些证件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出一种无比兴奋的表情。他用一种最古怪的微笑望着少校,用非常纯正的托斯卡纳语说:“那么意大利已废止苦役船了吗?”
  少校身子挺得笔直。“什么?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因为编造这一类文件是要吃官司的。在法国,我最最亲爱的爸爸啊,只需做一半这种程度的手脚,他们就会把您送到土伦去呼吸五年监狱里的空气的呀。”
  “请你把你的意思说明一下好不好?”少校极力做出一种庄重的神气说。
  “我亲爱的卡瓦尔康蒂先生,”安德烈用一种诚恳的神态握住少校的手臂说,“你做我的父亲得了多少钱?”少校想说话,但安德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无聊!我给你做个榜样好使你放心,他们一年付我五万法郎做你的儿子,因此,你能明白我决不愿意不承认你做我的爸爸。”少校焦急地往四下看了一眼。“你放心吧,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德烈说,“而且,我们是在用意大利语谈话。”
  “哦,那么,”少校答道,“他们付我五万法郎。”
  “卡瓦尔康蒂先生,”安德烈说,“你相不相信童话?”
  “我以前是不相信的,但我真的觉得现在几乎不得不相信它们啦。”
  “那么,你总该有点证据吧?”
  少校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金币来。“你看,”他说,很明白吧。”
  “那么,你认为我可以相信伯爵的许诺吗?”
  “我当然相信。”
  “你真相信他会对我恪守他的诺言?”
  “恪守信上的话,但同时,请记住我们必须继续扮演我们各自的角色。我当一位慈父——”
  “我当一个孝子,既然他们选定了我做你的后代。”
  “你这个‘他们’是指谁?”
  “天知道!我也说不出来,但我指的是那些写信的人。你收到了一封信,是不是?”
  “是的。”
  “谁写给你的?”
  “一个什么布沙尼神甫。”
  “你认不认识他?”
  “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在那封信里说了些什么?”
  “你能答应不出卖我吗?”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你很明白,我们有着共同的利害。”
  “那么你自己去念吧。”于是少校把一封信交到那青年手里。安德烈低声念道:“你穷困潦倒,等待你的是一个凄凉的晚年。你想发财吗,或者至少不仰赖他人?马上动身到巴黎去,找香榭丽舍大道三十号门牌的基督山伯爵去要你的儿子。这个儿子名叫安德烈·卡瓦尔康蒂,是您和高塞奈黎侯爵小姐的婚姻果实,五岁的时候被人拐走。为了免得让你怀疑写这封信的人的真诚,先附奉两千四百托斯卡纳里弗的支票一张,请到佛罗伦萨高齐银行去兑现;并附上致基督山伯爵的介绍函一封,函内述明我许你向他提用四万八千法郎。记住到伯爵那儿去的时间是在五月二十六日晚上七点钟。
  ——布沙尼神甫“一样的东西。”
  “你是什么意思?”少校说。
  “我的意思是我收到一封差不多一样的信。”
  “你?”
  “是的。”
  “布沙尼神甫写来的?”
  “不。”
  “谁,那么?”
  “一个英国人,名叫威玛勋爵,他化名叫水手辛巴德。”
  “那么对他,你对布沙尼神甫知道得并不比我多吧。”
  “你错了,在那一方面,我比你好一些。”
  “那么你见过他喽?”
  “是的,一次。”
  “在哪儿见的?”
  “啊!那一点恰恰我不能告诉你,如果告诉了你,你就会跟我一样明白了,我并不想那样做。”
  “信里面讲了些什么?”
  “念吧。”
  “你很穷,你的未来阴暗无望。你想做一个贵人吗,喜不喜欢发财和自由自在?”
  “我的天!”青年说,“这样的问题还可能有两种答案吗?”
  “请到尼斯去,你可以在几尼司门找到一辆等候你的驿车。经都灵、尚贝里、波伏森湖到巴黎。在五月二十六日晚上七点钟到香榭丽舍大道去找基督山伯爵,找他要你的父亲。你是卡瓦尔康蒂侯爵和奥丽伐·高塞奈黎侯爵小姐的儿子。侯爵会给你一些文件证明这件事实,并许你用那个姓在巴黎社交界出现。至于你的身份,每年有五万里弗的收入就可以过得很不错了。附上五千里弗的支票一张,可到尼斯费里亚银行去兑现,并附上致基督山伯爵的介绍函一封,我已嘱他供给你一切所需。水手辛巴德”
  “好极了!”少校说,“你说,你已见过伯爵,是不是?”
  “我刚才刚从他那儿来。”
  “他有没有证实信上所说的那一切?”
  “证实了。”
  “你明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一点不明白。”
  “其中肯定有一个受骗的人。”
  “反正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
  “当然不是。”
  “嗯,那么——”
  “你以为这个与我们无关吗?”
  “一点不错,我正想这么说。我们把这出戏演到底吧,闭着眼睛干就行了。”
  “同意,你看吧,我一定把我的角色演得好好的。”
  “我对此丝毫不怀疑,我亲爱的爸爸。”
  基督山在这个时候又走进客厅。听到他的脚步声,两个男人就互相搂抱在了一起。伯爵进来的时候,他们仍然这样拥抱着。
  “啊,侯爵,”基督山说,“看来您对于幸运之神送还给您的这个儿子并不失望吧。”
  “啊,伯爵阁下,我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
  “您感觉如何?”基督山转过去对那个青年人说。
  “我吗?我的心里充满着欢乐。”
  “幸福的父亲!幸福的儿子!”伯爵说。
  “只是有一件事情还让我发愁,”少校说,“因为我必须马上离开巴黎。”
  “啊!我亲爱的卡瓦尔康蒂先生,”基督山说,“我希望您赏脸让我介绍您见见我的几位朋友,我想您可以在见过他们以后再走。”
  “我悉听您的吩咐,阁下。”少校答道。
  “现在,阁下,”基督山对安德烈说,“把您的真实情形说出来吧。”
  “说给谁听?”
  “咦,说给令尊听呀,把您的经济状况说些给他听听。”
  “啊,真的!”安德烈说,“您说到我的心里去啦。”
  “您听到他说的话了吗,少校?”
  “我当然听到了。”
  “可您懂不懂呢?”
  “懂。”
  “令郎是说他需要钱用。”
  “哦!您叫我怎么办呢?”少校说。
  “您当然应该给他一点喽。”基督山回答。
  “我?”
  “是的,您!”伯爵说,同时向安德烈走过去,把一包钞票塞到青年的手里。
  “这是什么?”
  “令尊给的。”
  “家父给的?”
  “对,您刚才不是跟他说您要钱用吗?他委托我把这包钱给您。”
  “这算是我的一部分收入吗?”
  “不算,这是您在巴黎的安家费。”
  “啊!我的爸爸多伟大呀!”
  “别嚷嚷!”基督山说,“他不想让您知道这是他给您的。”
  “我很理解他这种体贴的心思。”安德烈说,连忙把钞票塞进他的口袋。
  “现在,二位,我祝你们晚安。”基督山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幸见到您呢?”卡瓦尔康蒂问。
  “啊,对!”安德烈说,“我们在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这么与你愉相见快呢?”
  “星期六,如果你们——是的——让我想想看——星期六。星期六晚上我在欧特伊村芳丹街二十八号的别墅里请客人吃饭。我请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你们的银行家腾格拉尔先生。我自然会介绍你们和他见面,他必需见了你们二位的面才能付钱给你们。”
  “要穿礼服吗?”少校说,这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劲。
  “噢,是的,当然罗!”伯爵说,“制服,十字章,扎脚裤。”
  “我穿什么呢?”安德烈问。
  “噢,很简单,黑裤子,黑皮鞋,白背心,一件黑色或蓝色的上装,一个大领结。您的衣服可以到勃林或维罗尼克那儿去订做。要是您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巴浦斯汀可以告诉您。您的服装愈少修饰,效果就愈好,因为您是一个有钱人。如果您要买马,可以到德维都那儿去买,要是买马车,可以去找倍铁斯蒂。”
  “我们几点钟来?”青年问道。
  “六点钟左右。”
  “我们那时一定到。”少校说。
  卡瓦尔康蒂父子向伯爵鞠了一躬,告辞而去。基督山走到窗户前,看看他们手挽着手正往大街对面走。“这两个光棍!”他说。“可惜他们不真是父子!”于是,在沉思一会儿之后,“走,我去看看莫雷尔去!”他说,“我觉得这种厌恶感简直比憎恨还叫人受不了。”

AlucardJet 发表于 2006-6-11 18:07:14

2016-8-8 17:37 编辑 <br /><br />第五十七章 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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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请本书的读者务必允许我们再把你引领到维尔福先生屋后的那块儿园地上。在那扇半隐在大栗树后面的门外,我们将可以见到几位我们相识的人物。这次是马西米兰先到。他耐心地在等候一个人影从树丛里出来,焦急地等着石子路上发出轻巧的脚步声,那盼望已久的声音终于听到了,他本来只等一个人,但他却觉察到有两个人在向他走过来。瓦朗蒂娜的迟到得怪腾格拉尔夫人和欧热妮的拜访,她们的拜访超出了她所预想的时间。于是,为了表示不失信于马西米兰,她向腾格拉尔小姐建议,邀她到花园里去散一次步,以此表明她的迟来虽然肯定要令他感到烦恼,但却并不是她自己过错。
  那位青年以爱情的直觉,立刻明白了她这种无可奈何的境况,心里很感安慰。而且,虽然她避免来到晤谈的范围以内,瓦朗蒂娜却做得很巧妙,可以使马西米兰看到她走来走去;而每一次走过的时候,她总要设法趁她同伴不注意向青年投来一个情意绵绵的眼光,象是在说:“耐心一点!你看出这不是我的错。”马西米兰很善于忍耐,于是就在心里比较着这两位姑娘来消磨时间——一个肤色白晰,有一对水汪汪温柔的眼睛,温雅地微微弯着身体,象一棵垂着的杨柳;另外一个肤色略黑,富有一种严峻傲慢的表情,身子挺直,象一棵白杨树。不消说,在青年的眼里,瓦朗蒂娜当然不会相形见绌。约莫半小时以后,小姐们回去了,马西米兰知道腾格拉尔小姐的访问终于已告一段落。不到几分钟,瓦朗蒂娜一个人又走进花园里来。因为怕别人注意到她回来,她走得很慢,并不立刻直接走近门边,而是先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监视她后,立刻起身,急忙忙地向门口走来。
  “晚上好,瓦朗蒂娜。”一个声音说。
  “晚上好,马西米兰。我让你等了一些时间,但你已经看出我迟到的原因了。”
  “是的,我认得腾格拉尔小姐。但我不知道你和她这么密切。”
  “谁跟你说我们很密切,马西米兰?”
  “没有谁告诉我,看起来你们好象是这样。从你们边走边谈的那种样子上看来,别人家以为你们是两个在那儿互诉秘密的女学生呢。”
  “我们刚才谈了一番心事,”瓦朗蒂娜答道。“她对我说她不愿意和马尔塞夫先生结婚,而我也向她承认:我一想到要嫁给伊皮奈先生,就感到那么的痛苦。”
  “可爱的瓦朗蒂娜!”
  “这可以向你表明为什么你能看到我和欧热妮之间有那种坦率的态度,这是因为在谈到我不爱的那个人的时候,我想到了我所爱的那个人。”
  “啊,你是多么尽善尽美呀,瓦朗蒂娜!你有一种决不等同于腾格拉尔小姐的气质!就是那种无法言说的娇柔。而这种娇柔对于一个女人,正好象香气对于花和美味对于果子一样,美并不是我们对于花和果所要求的唯一的东西。”
  “这是你心里的爱让你对一切产生这种看法。”
  “不,瓦朗蒂娜,我向你保证。你们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我把你们两个人都观察了一番,凭良心说,虽然我丝毫不想故意贬低腾格拉尔小姐的美,但我没法理解有什么男子能真的爱她。”
  “那是因为,正如你所说的,马西米兰,我在那儿的缘故。因为有我在旁边,你就不公平啦。”
  “不,但告诉我——这纯粹是一个因为我好奇的问题,因为在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些和腾格拉尔小姐有关的念头,所以才问的——”
  “噢,一定是些非常不公平的念头,我用不着问就知道了。在你们批评我们这些可怜女子的时候,我们不用想得到宽容。”
  “至少你不能否认,你们自己互相批评的时候,也是非常苛刻的。”
  “如果我们苛刻,那是因为我们一般总是在激动的情绪之下进行批评的。不过说说你的问题吧。”
  “腾格拉尔小姐这次反对和马尔塞夫先生结婚,是不是因为另有所爱的缘故?”
  “我已经跟你说,我和欧热妮算不上十分亲密。”
  “是的,但小姐们用不着十分亲密就可以互诉心事。还是承认吧,你的确向她问过这个问题吧。啊,你在那儿笑啦。”
  “大概你已经知道那一段谈话了吧,我们和你就隔了这一道木板,它可保不住什么秘密。”
  “嘿,她怎么说?”
  “她对我说她谁都不管,”瓦朗蒂娜说,“她一想到结婚就讨厌。她宁可永远过一种无拘无束的独立生活。她几乎还希望她父亲破产,那样她也许可以象她的朋友罗茜·亚密莱小姐那样当上一名艺术家。”
  “啊,你看——”
  “嗯,你想到了什么念头?”瓦朗蒂娜问。
  “没有什么。”马西米兰微笑着回答。
  “那么你为什么要笑呢?”
  “咦,你自己把眼睛盯着我的呀。”
  “你要我走吗?”
  “啊,不,不!我们谈谈你吧。”
  “对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还剩下十分钟了。”
  “天哪!”马西米兰大失所望地说,瓦朗蒂娜用一种忧郁的口吻说,“我对你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朋友。可怜的马西米兰,你本来命中注定是该享福的,但你过的都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呵!我常常责备我自己,我向你保证。”
  “哦,那有什么关系,瓦朗蒂娜?只要我自己愿意不就得啦。我甚至都想:虽然这种长期没结果的情形很叫我痛苦,但只要和你相处上五分钟,或者从你的嘴里听上两句话,我就感到心满意足。而且我也深信:上帝既然造了两颗象我们这样和谐的心,几乎还奇迹般的把这两颗心联在一起,它不会最后又把我们分开的。”
  “这几句话说得真好,我谢谢你。我们两个人都心怀希望吧,马西米兰,这可以让我快乐一点。”
  “瓦朗蒂娜,你这样匆匆地要离开我,到底还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维尔福夫人派人来请我去,说她要跟我谈谈,而且这次谈话关系到我的一部分财产。叫他们把我的财产拿去吧,我已经太富有啦,也许他们拿走以后,我就可以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了。如果我穷了,你还是会这样爱我吧,是不是,马西米兰?”
  “噢,我会永远爱你。只要我的瓦朗蒂娜在我的身边,而且我能确实感到没有什么人可以再把她从我手里夺走,贫富对我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但你不担心这次谈话大概会和你的婚事有关吗?”
  “我不这样想。”
  “现在,听我说,瓦朗蒂娜,什么都不必怕,因为只要我活着,除你之外,我决不会再爱别的人。”
  “你说这句话是想让我觉着踏实吗,马西米兰?”
  “原谅我,你说得对——我真笨。哦,我是想告诉你,那天我遇到了马尔塞夫先生。”
  “嗯?”
  “你知道,弗兰兹先生是他的朋友。”
  “那又怎么样?”
  “马尔塞夫先生接到弗兰兹的一封信,说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瓦朗蒂娜的脸变得煞白,她倚到门上防止跌倒。“这能是真的吗?维尔福夫人是为这件事来叫我的吗?不,这种消息好象不会要她来通知我。”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看来维尔福夫人暗地里反对这件婚事,虽然她并没有公开表示反对。”
  “是吗?那么我觉得我简直该崇拜维尔福夫人的了。”
  “别这样忙着去崇拜她。”瓦朗蒂娜面带忧郁的微笑着说。
  “如果她反对你嫁给伊皮奈先生,她多半是愿意另提别的亲事呀。”
  “不要那么想,马西米兰。维尔福夫人并不是挑剔男方,她压根儿反对结婚。”
  “反对结婚!如果她那么讨厌结婚,她自己为什么要结婚呢?”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马西米兰。大约在一年以前,我谈起过要到修道院去,维尔福夫人虽然说了很多她认为出于责任非说不可的话,但暗底里却赞成那个建议。我的父亲在她的怂恿之下也同意了,只是为了我那位可怜的祖父,我才最后放弃了那个计划,你绝对想象不到当那位老人家望着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怎样的一种表情——他在这个世界上只爱我一个人,而我也敢说只有我一个人爱他。当他听说我的决定的时候,我永远忘不了他那种责备的眼光,和两行珠子般流到他那僵硬的脸颊上的无比绝望的泪水。啊,马西米兰,我当时多么懊悔不该产生那种想法,所以我跪到他的脚下,喊道:‘原谅我,请原谅我,我亲爱的爷爷,不论他们怎样对待我,我永远不离开您了。’我说完以后,他感激地抬起头,可没有说一句话。啊,马西米兰,我大概还得受许多罪,但我觉得我祖父当时的目光已够弥补一切遗憾了。”
  “可爱的瓦朗蒂娜,你是个天使。我真的不知道象我这么一个在沙漠里东征西剿,以砍杀阿拉伯人为业的人——除非上帝真的认为他们是该死的异教徒——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得到上帝优待的地方,他把你托付给我。但告诉我,你不结婚对维尔福夫人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很有钱,太有钱了吗,马西米兰?我从我的母亲身上可以继承到五万里弗左右的收入。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是圣·梅朗侯爵夫妇,也可以给我同样大数目的钱,而诺瓦蒂埃先生很明显也想立我做他的继承人。我的弟弟爱德华,他的母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遗赠给他,所以和我一比,他就困难多了。嗯,维尔福夫人疼爱那个孩子象一块心头肉,如果我做了修女,我的全部财产就归到父亲所有了——他可以继承侯爵夫妇和我的财产——再经他转给他儿子。”
  “啊!真不可思议,一个这样年轻美丽的女人竟会这样贪心。”
  “她倒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儿子。你认为那是一种罪恶,但从母爱用度看,这还是一种美德呢。”
  “可你不能妥协一下,分一部分你的财产给她的儿子吗?”
  “我怎么能提出这样的一项建议呢,特别是对一个总自认为对金钱毫无兴趣的女人?”
  “瓦朗蒂娜,我从来把我们的爱当作一个神圣的东西。所以我拿恭敬的幕布把它包裹起来,藏在我灵魂的最深处,没有哪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甚至我的妹妹也不知道。瓦朗蒂娜,你准不准许我向一个朋友透露我对你的爱,跟他结一个莫逆之交?”
  瓦朗蒂娜吃了一惊。“一个朋友,马西米兰,这个朋友是谁?我有点担心。”
  “听我说,瓦朗蒂娜。你有没有在那个人身上感受到过一种强烈的同情心?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到他,你却感觉好象已经和他相识已久。你会在心里不断地问到底以前是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跟他结识的,而虽然再也想不起那时间和地点,但你却依然相信以前肯定有过这么一次经历,而这种同情心只不过是一种旧事重现心头而已?”
  “是这样。”
  “嗯,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个怪人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正是那样。”
  “怪人,你说?”
  “是的。”
  “那么,你认识他挺长时间了吗?”
  “不过有八九天吧。”
  “你难道竟把一个才认识了八九天的人当作你的朋友吗?啊,马西米兰,我希望你不是把朋友这个称号的价值定得再高一点吧。”
  “从逻辑上说你是对的,瓦朗蒂娜。但不论你说什么,我绝不能拒绝这种本能而来的情感。我相信我未来的一切幸福一定和这个人有联系——有时候,他那一对洞察一切的眼睛似乎已预见到了一切,而他那双有力的手好象在驱动所有一切的实现。”
  “那么他肯定是一位预言家了。”瓦朗蒂娜微笑着说。
  “一点不错!”马西米兰说,“我常常不由自主相信他有预言本领——特别是预言好消息。”
  “啊!”瓦朗蒂娜带着一种忧伤的口气说,“让我见见这个人好吗,马西米兰,他大概可以告诉我到底能不能获得我所需要的爱,来补偿我经受的那么多痛苦。”
  “我可怜的姑娘!你已经认识他啦。”
  “我认识他?”
  “是的,救你的后母和她儿子的性命的就是他。”
  “基督山伯爵?”
  “正是他。”
  “啊!”瓦朗蒂娜喊道,“他是维尔福夫人的好朋友,绝不可能再做我的朋友了。”
  “维尔福夫人的朋友!绝不可能,我想你一定弄错了。”
  “不,我一点儿没有弄错,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干预我们家务的威力简直大得无边。我的后母谄媚他,把他看成一部集人类所有智慧于一身的百科全书。我的父亲敬佩他,说他以前从没听见有人以这样雄辩的论调表达过如此崇高的人生观。爱德华崇拜他,他虽然怕伯爵那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但只要伯爵一到,他就会跑上去迎接他,扳开他的手,在那两只手里,他肯定能找到一件好玩的礼物——基督山先生对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好象都有一种神秘的、几乎不可抗拒的控制力。”
  “如果真是如此,我亲爱的瓦朗蒂娜,那么你一定也已感觉到了或者用不多久就会感觉到他的出现的好处。他在意大利遇到阿尔贝·马尔塞夫,他把他从强盗那里解救了出来。他去见腾格拉尔夫人,送了她一件高贵的礼物。你的后母和她的儿子经过他的门前,他的黑奴救了他们的性命。这个人显然拥有控制力。我从来没见过其他人能象他这样把朴实和华丽调和得这样和谐。他的笑是如此甜蜜,在他向我微笑的时候,我想象不出他的笑对其他人是苦涩的。啊,瓦朗蒂娜,告诉我,他有没有那么对你笑过?如果有的话,放心吧,你就要快乐了。”
  “我!”青年女郎说,“他连瞟都不瞟我一眼呢,正相反,如果我偶而碰见他,他好象倒要故意避开我。啊,他并不宽宏大量,他也没有你所说的那种非凡的智慧——因为,如果他有的话,他就会看出我的不幸。如果他真宽宏大量的话,看到我这么忧闷和孤独,他就会使用他的力量来帮助我幸福。再者,如果象你所说的,他象太阳一样,他就会拿一缕赋予生命的光芒来温暖我的心。你说他爱你,马西米兰,你怎么了解他的动机?人们对象你这么一位挂着一把长长的指挥刀、蓄着一脸威猛小胡子的军官总是很尊敬的,但认为欺负我这样一个只会哭泣可怜的姑娘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啊,瓦朗蒂娜,我肯定你弄错了。”
  “如果不如此的话,如果他对我使用外交手腕——就是说,如果他是那种为了最终可以获得支配权力而先是用各种手段来取得全家每一个成员的外交家的话——他就会,哪怕一次也好,赐给我那种你绝口称颂的微笑。可是不,他看出我很不快乐,他知道我对他毫无用处,所以他一点都不注意我。谁知道呢?也许为了要讨好维尔福夫人和我的父亲,他都可以尽可能地迫害我。他不应该这样不把我放到眼里,这是不公平的,毫无理由的。啊,原谅我,”瓦朗蒂娜说,她注意到了她的话在马西米兰心里产生的影响,“我不好,我的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个人的一点儿痕迹,信口批评了他一通。我不否认他有你所说的那种力量,也不否认我也感到过那种力量的存在,但从我这方面说,与其说那种力量能带来什么好处,还不如说它能带来祸害更确切些。”
  “好了,瓦朗蒂娜,”莫雷尔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不再讨论这件事情了吧。我什么都不跟他说就是了。”
  “唉!”瓦朗蒂娜说,“我知道我让你很痛苦。噢,我希望有一天能握着你的手请你原谅。但我的确对他抱着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偏见。告诉我,这位基督山伯爵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得说你这个问题很叫我为难,瓦朗蒂娜,因为我说不出伯爵给我过什么明显的好处。可是,就象我已经跟你说过的,我对他有一种油然生发的爱,这种爱的来源我没法向你解释。太阳给了我什么好处没有?没有,它用它的光芒温暖了我,因为有了它的光芒,我可以看见你,如此而已。再譬如,某种花的香味给我什么好处了没有?没有,它的香味令我的嗅觉感到很舒适——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赞美它,我只能如此的说。我对他的友情跟他对我的一样不可思议,一样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个隐约的声音好象在向对我耳语,说这一次突然的邂逅一定不是偶然的。在他最简单的举止上和他最深层的思想里,我发觉都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也许要取笑我,但我告诉你,自从我认识了这个人以来,我就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觉着我所遇到过的一切好运都是由他创造出来的。你会说,没有这种佑护我也活过了三十年了,是不是?没有关系——但等一等,且让我举一个例子。他请我星期六到他那儿去吃饭,在他,这不过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好,后来我又听到了什么消息?这次请客,你的母亲和维尔福先生都要来。我将在那儿见到他们。谁知道这样的会见以后会带来怎样的好处呢?这种事情表面上看最简单不过,但我却从中看出一些惊人的意义,从中得到了一种奇怪的信心。我对我自己说,这位奇人表面上好象是为了大家,而实际上是有意为我做的安排,让我有机会会一会维尔福先生夫妇的。我也承认,有时候我都想从他的眼睛里去探究他到底是否已经猜透了我们的秘密恋爱。”
  “我的好朋友,”瓦朗蒂娜说,“要是我老是听你这样没头没脑的说话,我真的要为你的理性担心,把你看做一个幻想家了。这一次会面,除了纯粹巧合以外,你真不能看出什么别的意义来吗?请稍微想一想。我的父亲从来不出门,他几次都想谢绝这个邀请。维尔福夫人却正相反,她特别想去看看这位奇怪富翁家里的情形,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说服我的父亲陪她一起去。不,不!我前面说的话并没有错,马西米兰,除了你和我那个略强于僵尸一点的祖父以外,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可求助了。”
  “从逻辑上讲,我知道你是对的,”马西米兰说,“你那甜蜜的话音平常对我是那么有魅力,但今天却没有说服我。”
  “可你的话也没有说服我,”瓦朗蒂娜说,“我必须说,如果你不能给我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我还有一个证据,”玛西米兰迟迟疑疑地说,“但是——的确,瓦朗蒂娜,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它比第一个理由更要荒唐。”
  “那就糟了。”瓦朗蒂娜微笑着说。
  “我对于这件事还没有断定。十年的军旅生活教给我相信,有时我的想法要靠突如其来的灵感所决定,因为那种神秘的冲动好几次救了我的命,它使我往右或往左躲开,那致命的枪弹因而就从我的身边擦身而过。”
  “亲爱的马西米兰,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死里逃生归功于我的祈祷呢?当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不再为我自己祈祷了,只是一个劲儿地为你祷求平安。”
  “是的,自从你认识了我以后确实如此,”莫雷尔微笑着说,“但那可不能适用于我们还没认识的时候呀,瓦朗蒂娜。”
  “你这个人真叫人恼火,一点都不肯相信我的话,不过我还是听听你自己都认为是荒唐的第二个证据吧。”
  “嗯,从这个缺口往那边看,你可以看到那匹我骑到这儿来的那匹新买的骏马。”
  “啊,这匹马真健壮呵!”瓦朗蒂娜喊道,“你干吗不把它牵到门边来呢!我可以和它说说话,它会明白我的。”
  “你看,它是一匹非常名贵的牲口,”马西米兰说。“嗯,你知道我的手头并不宽裕,而且素有‘理智人’之称。我到一个马贩子那儿去,看到了这匹漂亮的马。我给它起好名子叫米狄亚。我问要什么价钱,他们说要四千五百法郎。所以我就只好打肖这个心思了,这你可以想象得到。但我得说我走开的时候心里很沉重,因为那匹马十分友好地望着我,用它的头在我的身上摩来蹭去,而且当我骑在它身上的时候,它又用最讨好的姿态一个接一个地腾跃。当天晚上,几个朋友来看我——夏多·勒诺先生、德布雷先生,还有五六个你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绅士。他们提议打牌。我是从来不玩牌的,因为我既没有多少钱可输,也穷不到想去赢别人的钱来花。但他们是在我的家里,你知道,所以总好叫人去拿牌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就在他们在桌子旁边坐下来的时候,基督山先生到了。他也在他们中间坐了一个位子,大家于是玩起来,结果我赢了。说来真有点不好意思,我竟然赢了五千法郎。到午夜我们才分手。我捺住心头的喜悦,就跳上一辆轻便马车,快马加鞭,驶到马贩子那儿。我兴奋地一个劲拉门铃。来开门的那个人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因为我不由分说冲到马厩里。米狄亚正站在马槽前吃草,我马上把鞍子和辔勒套上去,而它也极其温顺地由我摆布,于是把四千五百法郎放到那莫名其妙的马贩子手里,我就驰向香榭丽舍大道,要在那儿跑一夜马,以了却我的心愿。当我骑马走过伯爵门前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窗口里还透着灯光,而且我好象看到了他的影子在窗帘后面闪动。哦,瓦朗蒂娜,我一点不含糊地相信他知道我想得到这匹马,他故意输钱给我好让我去买它的。”
  “我亲爱的马西米兰,你真的太喜欢幻想了,你不会爱我很长久的。一个生活在这种诗情画意和幻想世界中的男子,对于我们这种平淡无奇的往来一定觉得刺激太少了。他们在叫我啦。你听到没有?”
  “啊,瓦朗蒂娜!’马西米兰说,“从这个栅栏口伸只手指给我,让我亲一亲。”
  “马西米兰,我们说好的,我们只应该把我们自己看作是两个声音,两个影子。”
  “随你便吧,瓦朗蒂娜。”
  “如果我让你如愿以偿,你高兴吗?”
  “噢,当然喽!”
  瓦朗蒂娜走到门沿上,不但把她的一个手指,而且把她的整只手都从缺口伸过去,马西米兰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跳将上去,抓住那只手,在那只手上做了一个狂热深长的吻。那只小手于是立刻缩了回去,这位年轻人看到瓦朗蒂娜急急地向屋里跑去,好象她都要被她自己的情感冲动吓坏了似的。

AlucardJet 发表于 2006-6-11 18:07:26

2016-8-8 17:37 编辑 <br /><br />第五十八章 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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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让我们来说说腾格拉尔夫人和她的女儿离开以后,在马西米兰和瓦朗蒂娜幽会期间检察官家里所发生的事情。
  维尔福先生走进他父亲的房间,后面跟着维尔福夫人。两位来访者向老人行了礼,和巴罗斯——一个忠心耿耿、已任职二十五年的仆人——讲了几句话,然后就在那个瘫老人的两旁坐下来。
  诺瓦蒂埃先生坐在一张下面有轮子可以推动的圈椅里。
  早晨,他坐到椅子上在房间里推过来推过去,到了晚上再让人把他从圈椅里抱出来。他的前面摆着一面大镜子,镜子里照着整个房间,可使他一点儿不必转动——他根本就不能转动——就可以看见所有走进房间里来的人和他四周的所有情形。诺瓦蒂埃先生虽然象一具僵尸一样一点儿动弹不得学多有研究,发挥发展墨子“取实予名”、“类”、“故”、,但却用一种机警聪慧的表情望着这两个刚来的人,从他们这种周到的礼节上,他立刻看出他们是为着一件意想不到的要紧事而来的。他现在只剩下了视觉和听觉,在他这个看来只配到坟墓里去的可怜的躯壳里,只有这两样器官给他添上了一点生气,象是一炉死灰里的两处尚存的孤独的火光;可是,那怕只用这两种器官中的一个,他就可以表现出他脑子里仍旧还在活动的思想和感觉,他可以用眼光来传达他的内心活动,他的目光象是一个在荒漠里夜行的旅客所看到的远处的灯光,从这远处的灯光上,他可以知道在那一片黑暗和静寂中还有另外一个人醒着。诺瓦蒂埃的头发又长又白,一直披到他的肩头;睫毛又密且黑,睫毛底下的那一双眼睛,汇集着所有的活力、语言和智慧;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在一个只用一种器官来代替其他各种器官的人,以前分散在全身的精力就凝聚到了一个地方。当然喽,他的手臂已不能活动,他的嗓子也已不能再发出声音,他的身体失去了活动能力,但那一对有神的眼睛已完全可以代替一切了。他用他的眼睛来发号施令;他用他的眼睛来表示感激之情——总之,他用一对活的眼睛表达出一具尸体头脑里的全部感想,在那副大理石般的脸上,有时会射出一道愤怒的火光,有时又会流露出一片喜悦的光泽,看了令人非常吃惊。
  只有三个人能懂得这个可怜的瘫老人的这种语言:就是维尔福、瓦朗蒂娜和我们刚提到过的那个老仆人。但维尔福很少来看他的父亲,除非绝对必需,他绝不愿意前来和他说什么话,所以这位老人的全部快乐都集中到了他的孙女儿身上。瓦朗蒂娜,以她的爱、她的耐心和她的热情,已学会了如何从诺瓦蒂埃的目光里明白他脑中的种种感觉。旁人虽无法懂得这种无声的语言,但她却能用他嗓子的各种语调,用他脸上的各种表情,和他灵魂里的全部热情把它传达出来,所以这位年轻女郎和这位无助的残废人之间,仍然可以进行畅谈,而后者的身体虽然几乎已不能称得上活着,但他依旧是一个知识广博、见解透晰和意志坚强的人。他的肉体虽已僵木,可是他的精神却仍能操纵一切。瓦朗蒂娜解决了这个奇特的语言问题,能很容易地懂得他的心思和把她自己的意见传达给他。她用孜孜不倦的热情,凡是日常生活上的普通事务,她极少会误解老人的意思,总能满足那依旧还活着而且还能思想的那大脑的希望和那个差不多已经死掉的身体的需要。至于那位仆人,我们已经说过了,他和他的主人已相处二十五年,所以他知道他的所有习惯,极少需要诺瓦蒂埃自己来要求什么东西。
  维尔福马上就要和他的父亲进行一次非同寻常的谈话了。他无需瓦朗蒂娜或那仆人的帮助。我们前面说过,他完全明白这位老人的语言,如果说他并没有常常利用这种理解力,那是因为他对父亲决不关心或懒得和他接触的缘故。所以他让瓦朗蒂娜到花园里去,并且支开巴罗斯,他自己坐在他父亲的右边,维尔福夫人则坐在左边,然后他就对他说:“阁下,我没有去叫瓦朗蒂娜来,并且还支开了巴罗斯,我想您不会觉着不高兴,因为我们要商量的这件事当着他们的面谈不合适。维尔福夫人和我要向您报告一个消息。”
  在维尔福讲这一大段开场白的过程中,诺瓦蒂埃的脸上始终毫无表情,维尔福则恰恰相反,他极力想把他的眼光穿透到老人的心底里。
  “这个消息,”检察官用那种冷淡和坚决的口气继续说,似乎要断然拒绝一切商量余地似的,“嗯,我们相信一定会得到您的赞许。”
  那位残废人的眼光里仍然保持着那种漠然的表情,不让他的儿子探测到他脑子里的感想。他听着——只是表现出他听着而已。
  “阁下,”维尔福又说,“我们想给瓦朗蒂娜操办婚事了。”
  即使老人的脸是用蜡浇成的,也不能如此淡漠无情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在他的脸上产生任何动情的痕迹。
  “婚事在三个月之内就要举行。”维尔福说。
  诺瓦蒂埃的眼睛仍然保持着那种毫无反应的表情。维尔福夫人这时也来参加谈话,接上说:“我们想您大概很关心这个消息,阁下,因为您一向非常钟爱瓦朗蒂娜,所以我们现在只要把她那个青年人的名字告诉您就得了。瓦朗蒂娜的这门亲事最理想不过了。他很有家产,社会地位也很高,至于他的人品,可以保证她将来生活得很幸福。而且他的名字您大概也不会完全不知道。我们说的那个人就是伊皮奈男爵,弗兰兹·奎斯奈尔先生。”
  在他的妻子讲话的过程中,维尔福仔细打量着那老人的脸。当维尔福夫人说出伊皮奈这个名字的时候,诺瓦蒂埃先生眼睛里的瞳孔便开始渐渐放大,同时他的眼皮象一个快要讲话时的人的嘴唇那样抖动起来,他向维尔福夫人和他的儿子闪电般地扫射了一眼。检察官知道诺瓦蒂埃先生和老伊皮奈之间政治宿仇,很明白做这个宣布所产生出的激怒,但他假装没有觉得,等他的妻子说完以后就接着往下说下去。
  “阁下,”他说,“您知道瓦朗蒂娜都快要十九岁了,所以必须赶快给她找上一门适当的亲事。我们作打算的时候并没有忘记您,我们事先已经打听得十分清楚:瓦朗蒂娜未来的丈夫同意——不是同意住在这座房子里,因为住在这里这一对年轻人大概会觉着不方便,而是同意您去和他们住在一起。您和瓦朗蒂娜从来都是相依为命的,这样就可以互相不分离,你的习惯也不至于受到破坏,那时您不仅有一个,而且会有两个孩子来照顾您了。”
  诺瓦蒂埃的目光中显出了盛怒,显然那老人的脑子里在煎熬着某种极痛苦的念头。因为那悲愤的喊叫已升到了他的喉咙口,但因为喊不出来,所以几乎窒息了他。他的瞳孔和嘴唇憋得发了紫。维尔福静静地打开了一扇窗子,说道:“天气暖极了,把诺瓦蒂埃先生热坏了。”然后他又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但没有再坐下来。
  “这门亲事,”维尔福夫人又说道,“伊皮奈先生和他的家人也是很乐意的,而且,他也没什么近亲,只有一位叔父和一个婶娘,她母亲是在他出生的时候死的,他父亲在一八一五年遭人暗杀。当时他只有两岁。所以他可以自己拿主意。”
  “那次的暗杀事件很神秘,”维尔福说道,“凶手至今也没查出来,尽管有嫌疑的人不止一个。”诺瓦蒂埃费了很大的劲,竟在嘴边显出了微笑。“哦,”维尔福继续说道,“那些真正有罪的人,这桩罪案的主犯,总有一天会落到法律的手里的,然后他们将再受到上帝的审判,那些人大概倒很乐于处在我们的位置,嫁一个女儿给弗兰兹·伊皮奈先生,借此洗刷掉外表上的一切嫌疑。”
  诺瓦蒂埃这次倒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象是一个衰弱瘫痪的人。“是的,我懂的。”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这样的回答,在这种目光里,还有一种强烈的激愤和极其蔑视的情感。
  维尔福充分懂得他父亲的意思,他微微耸了耸肩,然后向他的妻子示意可以走了。
  “现在,阁下,”维尔福夫人说道,“我必须向您告辞了。您要不要我叫爱德华来陪您一会儿?”
  大家早就约定;假如老人表示同意,他就闭一下眼睛,假如表示不同意,就连眨几下,假如他想说什么,他就抬眼向天。假如他要瓦朗蒂娜来,就只闭他的右眼,假如要巴罗斯来,就闭左眼。此时听到维尔福人的这个建议,他立刻眨了几下眼睛。这种断然的拒绝使她很难堪,她咬了一下嘴唇,说道:“那么要我叫瓦朗蒂娜来吗?”老人热切地闭了眼睛,表明他正希望如此。维尔福夫妇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间,吩咐去叫瓦朗蒂娜来。瓦朗蒂娜已经知道她今天得和诺瓦蒂埃先生特别多谈一次。她的父母刚一出去,她就进来了,脸上依旧带着激动的神情。她一眼就看出她的祖父很痛苦,知道他心里一定有很多事要讲给她听。“亲爱的爷爷”,她大声说道,“怎么啦?他们惹您不高兴了,您心里很不痛快是吗?”
  那瘫子老人闭一闭眼睛,确认了。
  “那么,您生谁的气呢?生我父亲的吗?不是。生维尔福夫人的吗?也不是。是生我的吗?”
  老人作了一下肯定的表示。
  “生我的?”瓦朗蒂娜惊愕地说。
  老人又肯定了一下这个意思。
  “亲爱的爷爷,我做错了什么事,以致您要生我的气呢?”
  瓦朗蒂娜大声说道。
  没有回答,于是她继续说:“我今天一整天没见过您。有人对您谈到我了吗?”
  “是的。”老人的目光急切地说。
  “让我来想一想。我真可以向您保证,爷爷——啊!维尔福先生和维尔福夫人刚刚离开这个房间,是不是?”
  “是的。”
  “他们告诉了您一件事,您是因为那件事才动怒的,是不是?那么,是什么事呢?我可不可以先去问问他们,然后再来向您解释?”
  “不,不!”诺瓦蒂埃的目光说。
  “啊!您吓坏我啦。他们都讲了些什么事呢?”于是她现出一种苦思冥想的样子。
  “啊,我知道了,”她压低了声音,靠到老人身边说道,“他们谈到了我的婚事,对不对?”
  “是的。”那愤怒的目光回答。
  “我懂了,您生气是因为我没告诉您这件事。可那是因为他们坚持要我保守秘密,求我一点都不要告诉您的,他们甚至都不让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我也是自己碰巧发现的。这就是我对您保持缄默的原因,亲爱的爷爷。请宽恕我吧。”
  但老人的目光里并没有使她感到安心,它似乎在说:“我所生气的并不只是你的缄默。”
  “那么还有什么呢?”那青年女郎问道。“亲爱的爷爷,或许您以为我会抛弃您,以为我会在结婚之后忘了您,是不是?”
  “不。”
  “那么,他们已经告诉您伊皮奈先生同意我们大家住在一起报?”
  “是的。”
  “那么您为什么还要不高兴呢?”
  老人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种爱抚的目光。
  “噢,我懂了,”瓦朗蒂娜说道,“那是因为您爱我。”
  老人同意了。
  “您是怕我将来会不快乐?”
  “是的。”
  “您不喜欢弗兰兹先生吗?”
  那双眼眼接连眨了几下:“不,不,不。”
  “您不高兴结这门亲事吗?”
  “是的。”
  “嗯,听我说,”瓦朗蒂娜跪下来抱住她祖父的脖子说道,“我也很烦恼,因为我并不爱弗兰兹·伊皮奈先生。”老人的眼里闪烁出欣喜。“您还记得吗,当我想遁世入修道院的时候,您当时是多么得生我的气?”泪水在那不中用的老人的眼睛里颤动着。“嗯,瓦朗蒂娜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想那么做,就是为了要逃避这个可恨的婚姻,当时我绝望极啦。”诺瓦蒂埃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起来。“那么您真的也不高兴这桩婚事吗?啊,假如您能帮助我,假如我们能一同推翻他们的计划,那就好了!但您无法反对他们。您,您虽然头脑很灵敏,意志很坚决,但在这场抗争中,您却象我一样的软弱,象我一样的不是他们的对手。唉,要是您现在仍很健康有力的话,您会强有力地保护我的,可是您只能同情我的欢喜和悲哀!你的同情是我最后的快乐,幸亏上帝忘了这一点,才没有把它和我其他的一切快乐同时夺去。”
  听了这些话,诺瓦蒂埃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以致姑娘觉得她从那种目光里读到了这些话:“你错了,我仍然可以帮你很大的忙。”
  “您真的以为能帮助我吗,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问道。
  “是的。”诺瓦蒂埃抬起眼睛来。这是他和瓦朗蒂娜约定好了的,当他有所需求的时候就这样来表达他的意思。
  “您要什么,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说道,并极力在脑子里搜索他可能需要的东西,想到一样就高声说出来;但当看到她的一切努力老是只得到一个“不”,她就说道,“来吧,既然我笨成这个样子,就来用那个大法宝吧。”于是她从头背起字母来,一边背,一边用她的微笑来讯问那瘫子老人的眼光。当背到N这个字母上,诺瓦蒂埃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
  “啊,”瓦朗蒂娜说道,“您所想要的东西是以N打头的,那么我们从N来想办法好了。嗯,让我来想想看,从N打头的您能要什么东西呢?Na——Ne—Ni—No—”
  “是了,是了,是了。”老人的眼睛说。
  “啊,那么是以No打头的了?”
  “是的。”
  瓦朗蒂娜拿来了一本字典,把它放到诺瓦蒂埃面前的书桌上。她打开字典,看到老人的眼光全神贯注地盯在书上,就用手指顺着行次很快地上下数过去。诺瓦蒂埃陷入这种可悲的境地已有六年了,这六年间,瓦朗蒂娜的创造发明能力使她常常想出各种便于了解他的心思的方法,而她因此成了这方面的专家,再加经常的练习,她已娴熟地驾驭了这门技能,因此她才能极快地猜出老人的意思,简直和他能说话一样。当她指到Notary(公证人)”这个字时,诺瓦蒂埃作了一个叫她停下来的表示。“公证人,”她说道,“您想要一个公证人吗,亲爱的爷爷?”老人又给了一个同意的表示。
  “那么,您希望派人去找一个公证人来吗?”瓦朗蒂娜问道。
  “是的。”
  “您要不要把您的意思告诉我的父亲?”
  “要的。”
  “您希望马上就去找公证人来吗?”
  “是的。”
  “那么叫他们立刻去找好了,亲爱的爷爷。您还要别的东西吗?”
  “不要了。”
  瓦朗蒂娜拉铃吩咐仆人去告诉维尔福先生和夫人,请他们到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里来。
  “您现在满意了吗?”瓦朗蒂娜说道。“满意了?我相信您已满意了。是吗?这事可真不容易猜到,是不是?”于是那姑娘向她的祖父微笑了一下,就好象他是一个小孩子似的。
  维尔福先生来了,后面跟着巴罗斯。“你叫我来有什么事,阁下?”他问那瘫子老人。
  “阁下,”瓦朗蒂娜说道,“祖父想要一位公证人。”
  听到这个意外的奇怪要求,维尔福先生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他的父亲。“是的,”后者表示确认,而且态度很坚决,表示瓦朗蒂姆和他的老仆都已知道了他的希望,而有了他们的帮助,他已准备好要和他进行一番斗争了。
  “你想要一位公证人?”维尔福问道。
  “是的。”
  “做什么?”
  “诺瓦蒂埃没有回答。
  “你要公证人来做什么?”
  “那不中用的老人的眼光始终坚定不移,他正是用这种表情来显示他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
  “您是想做什么事来对付我们吗?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维尔福说道。
  “唉,”巴罗斯说道,他要以一个老仆人的忠心来维护他的主人了,“如果诺瓦蒂埃先生想要找一位公证人,我想他大概是真的需要吧,我还是立刻去找一位来吧。”在巴罗斯眼里除了诺瓦蒂埃以外,他是不承认再有别的主人的,因而也就决不允许他主人的意愿受到任何阻挠。
  “是的,我要一位公证人,”老人再次肯定地表示,带着一种挑衅的神气闭了一他的眼睛,象是说,“我倒想看看谁敢拒绝我的要求。”
  “既然你一定想要找一位公证人来,当然也可以,阁下,”
  维尔福说道,“但我要先把你的身体状况解释给他听,替你先说明一下,免得到时候的情形显得可笑。”
  “没关系,”巴罗斯说道,“总之我去找一位公证人来就是了。”说完那老仆人便得意扬扬地办事去了。

AlucardJet 发表于 2006-6-11 18:07:50

2016-8-8 17:37 编辑 <br /><br />第五十九章 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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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罗斯一走出房间,诺瓦蒂埃便意味深长地望着瓦朗蒂娜。那姑娘完全懂得这种目光的含意,维尔福也是懂得的,见他的脸阴沉沉的,两道眉因恼怒而紧皱到了一起。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静候那公证人到来。诺瓦蒂埃看到他坐下,表面上虽显得毫不在意,但却向瓦朗蒂娜瞟了一眼,她明白这是在说要她留在房间里不要走。半个多钟头后,巴罗斯带着那公证人回来了。
  “阁下,”维尔福在寒暄过以后说道,“是诺瓦蒂埃先生请您来的,就是这位。他已全身瘫痪,不能讲话,我们常常要费很大的劲才能略懂一点他的意思。”诺瓦蒂埃向瓦朗蒂娜投去了一个恳求的目光,这目光中充满了焦急和迫切,她赶紧回答说:“阁下,我随时都能完全懂得我祖父的意思。”
  “这倒是真的,”巴罗斯说道,“我们一路走来的时候,我已经对这位先生这样说过了。”
  “请允许我,”公证人说道,“他先转向维尔福,然后又转向瓦朗蒂娜,“请允许我说一句话是“纯洁的有神论”。著作有《印度有神论的哲学》、《印度经,我是位公职人员,目前这件案子,假如轻率处理的话,必然会发生危险的责任问题。公证要想有效的一个必备条件,就是公证人须完全确信他已忠实地按照委托人的意愿行事。现在,对一位不能讲话的委托人,我无法确定他准确意思,由于他失去语言能力,不能清楚地向我表明他的好恶,所以我在这儿所做了一切都不能算是合法的,即使做了也是无效的。”
  说完那位公证人便准备告辞了。检察官的嘴角上浮过一个令人难以觉察的胜利的微笑,诺瓦蒂埃则是一副悲哀的表情望着瓦朗蒂娜,所以她急忙拦住了那位公证人,不让他离开。“阁下,”她说道,“我和我祖父进行交流的语言是很容易学会的。我可以在几分钟之内教会您的,而且可以使您几乎象我一样明白他的确切意思。您能否告诉我,您在这方面的要求是什么?”
  “为了使公证有效,我必须能明白无误地确定我的委托人对某些事是表示同意还是表示反对。身体上的病症并不影响契约的有效性,但头脑则必须绝对清醒才行。”
  “哦,阁下,仅从两个表示上您就可以完全确定我祖父的脑力依旧是十分健全的。诺瓦蒂埃先生由于不能讲话和行走,所以老是用闭眼睛来表示‘是’,用眨眼睛表示’不。您现在就可以跟诺瓦蒂埃谈话了。请试试吧。”
  诺瓦蒂埃向瓦朗蒂娜投去了一个非常亲切和感激的目光,甚至连公证人都明白了。“您已经听到并且懂得您孙女刚才所说的话了吧?阁下?”公证人问道。诺瓦蒂埃闭了一下眼睛。“那您同意她所说的话——就是说,您一向的是象她刚才所说的那样来表达您的想法的,是吗?”
  “是的。”
  “是您要找我来的吗?”
  “是的。”
  “来给您立遗嘱吗?”
  “是的。”
  “您愿不愿意我在还没了却您原先的心愿以前就离开?”
  老人拼命地眨着眼睛。
  “阁下,”那姑娘说道,“您现在懂了吧,您可以完全放心了吧?”
  公证人还没等回答,维尔福就把他拉到了一边。
  “阁下,”他说道,“您想想看,象诺瓦蒂埃先生身体状况变成这个样子的人,他的脑力能丝毫不受影响吗?”
  “我倒不是担心那一点,先生,”公证人说道,“而是要先弄清他的思想才能引出他的回答,困难在这里。”
  “您也看出这是没法办到的事了。”
  瓦朗蒂娜和老人都听到了这一段谈话;诺瓦蒂埃又目光急切地看着瓦朗蒂娜,以致她觉得必须挺身而出。
  “阁下,”她说道,“这件事乍看起来似乎是很困难,但您尽管放心好了。我可以弄清我祖父的思想,并可以解释给您听,以消除您的一切疑虑。我和诺瓦蒂埃先生相处已六年了,让他对您说吧,在那段期间里,有没有过哪次我不清楚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没有。”老人表示。
  “那么好吧,我们且来试试看吧,看我们能做些什么,”公证人说道,“您接受这位小姐为您做解释吗,诺瓦蒂埃先生?”
  那瘫子老人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
  “好吧,先生,您要我来做什么,您想立什么字据吗?”
  瓦朗蒂娜又打开了字母,当背到T这个母时,诺瓦蒂埃以目光示意她停止。
  “诺瓦蒂埃先生所要的东西显然是以T字母打头的。”公证人说道。
  “等一等,”瓦朗蒂娜说道,她转向她的祖父,继续背道,“Ta—Te。”
  老人听到她背到第二组字母时就止住了她。于是瓦朗蒂娜拿过字典,在公证人的目光下翻动着。她用手指慢慢地一行一行地在书页上移过去,当指到“Testament(遗嘱)”这个字时,诺瓦蒂埃先生的以目光吩咐她停住。“遗嘱!”公证人大声说道,“这已经很明白了,诺瓦蒂埃先生要立他的遗嘱。”
  “是的,是的,是的!”那不中用的老人表示。
  “真的,阁下,您得承认这实在是太奇特了。”那惊诧不已的公证人转身对维尔福先生说道。
  “是的,”检察官说道,“我想那份遗嘱一定会更奇特的,因为依我看,这份遗嘱要是没有瓦朗蒂娜的参与,简直就无法起草,而她与遗嘱的内容又有着急切的利害关系,所以由她来解释她祖父那种模糊不清的意思,该不能算作是个合适的人选吧。”
  “不,不,不!”那瘫子老人的目光回答。
  “什么!”维尔福说道,“瓦朗蒂娜不能在你的遗嘱里得到利益吗?”
  “不。”
  “阁下,”公证人说道,这件事已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已决定要极大地扩展这个奇特的场面,“我在一小时已前还以为极不可能的事,现在已是很容易实现的。这份遗嘱,只要在七个证人面前宣读过以后,经遗言人的确认,再由公证人当着证人的面密封起来,就可以完全奏效了。至于时间,它当然要比立两份普通的遗嘱更费时一些。立遗嘱必须经过某些程序,但那些程序总是千篇一律的。至于细节,我们可以根据遗言人的事业状况来拟订,在这方面,您以前曾亲自经手过,无疑的还可以为我们提供帮助。除了这些以外,为了免得将来为手续问题再起争论,我们应当使它尽可能的准确无误,所以我当请一位同僚来帮助我。立遗嘱本来一向都不必有人协助的,但这次不妨破一次例。”公证人继续向老人说道,“您满意了吗,阁下?”
  “是的。”那老人的目光在说,他很高兴别人能懂得他的意思。
  “他要想干什么呀?”维尔福心里在想,按他的地位,他原是不能过问的,但他却极想知道他父亲的心思。他走了出去吩咐再找一个公证人来,却不知巴罗斯早已经找去了,因为他听到了公证人的那番话,并早已猜中了他主人的心思。检察官于是叫他的妻子前来。不到一刻钟,所召的人都聚集到那瘫子老人的房间里来了。第二个公证人也来到了。两位公证人只讲了几句话就互相明白了对方。他们拿出一份正式遗嘱的副本读给诺瓦蒂埃听,以便他对这类文件的一般条款有个大致的概念,然后,为了测验一个遗言人的能力,那第一位公证人就对他说道:“当一个人立遗嘱的时候,一般来说,总是有利或有损于某一个人的。”
  “是的。”诺瓦蒂埃表示。
  “您对于您财产的数目有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
  “有的。”
  “我向您提几个数目,然后逐渐增加。当我讲到您的财产的那个数目的时,您就止住我,好不好?”
  “好的。”
  在这一段对话期间,房间里的气氛很庄严。精神与物质之间的斗争,再也没有比现在这样更明显的了;这种情景即使不能称之为崇高,至少也够得上称为稀奇。他们在老人周围围成了一个圆圈;第二位公证人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准备笔录,他的同僚则站在遗言人的前面,准备问他刚才说过的那个问题。“您的财产超过了三十万法郎,是不是?”他说。诺瓦蒂埃表示的确是的。“是四十万法郎吗?”公证人问。诺瓦蒂埃的目光没动。“五十万?”仍旧没动。“六十万?七十万?八十万?九十万?”当他提到最后那个数目的时候,诺瓦蒂埃止住了他。
  “那么您有九十万法郎罗?”公证人问。
  “是的。”
  “是地产?”
  “不是。”
  “证券?”
  “是的。”
  “证券在您手里吗?”
  “诺瓦蒂埃先生向巴罗斯望了一眼,表示他需要某种东西,而那个东西他知道可以到哪儿去找。那老仆人走出了房间,立刻带着一只小箱子回来了。
  “您允许我们打开这只箱子吗?”公证人问。诺瓦蒂埃表示可以。他们打开了箱子,找到了写有九十万法郎的银行存单。第一位公证人一边逐张察看,一边递给他的同僚。总数与诺瓦蒂埃所说的完全相符。
  “他说得一点不错,”第一位公证人说道,“他的脑子看来根本没问题,这是显而易见的了。”于是他转过身去对那老人说道,“那么,您有九十万法郎的原始资金,根据您的投资方式,它应该能产生四万里弗左右的收入是吗?”
  “是的。”
  “您愿意把这笔财产给谁?”
  “噢!”维尔福夫人说道,“这事再清楚不过了。诺瓦蒂埃先生极疼爱他的孙女儿维尔福小姐,她服侍了他六年,她很孝顺地照顾他,所以她的祖父很爱她,甚至几乎可以说很感激她,现在她可以享受孝顺所带来的好处了,这原是很公平的。”
  诺瓦蒂埃眼睛里的表情清楚地表明他并没有被维尔福夫人那一篇虚情假意的话所欺骗。
  “那么,您要把这九十万法郎遗赠给瓦朗蒂娜·维尔福小姐是吗?”公证人问道,他以为这一条马上就可以填上去了,只等诺瓦蒂埃的认可了,而这必须在全体证人面前得以确认。
  瓦朗蒂娜在他们提到她的名字时早已退到了后面以逃避那些向她投来的令人不愉快的注视;她的眼睛低垂着,她在嘤嘤地哭泣。老人带着一种极亲切的表情望了她一会儿,然后他转向公证人,深意地眨眨睛,表示不对。
  “什么!”公证人说道,“您并不想立瓦朗蒂娜·维尔福小姐做您的遗产继承人是吗?”
  “是的。”
  “您没弄错吗?”公证人说道,“您的意思真的是‘不立她’吗?”
  “是的!”诺瓦蒂埃再次表示,“是的!”
  瓦朗蒂娜抬起头来,惊愕得目瞪口呆。她倒并非因得不到遗产而悲伤,而是因为她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地方触怒了她的祖父,以致他竟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诺瓦蒂埃满含亲切温柔的情意望着她,她一下子明白了,大声说道:“噢,爷爷!
  我明白了,您只是不把您的财产给我罢了,但我一向享受的爱,您还是给我的。”
  “啊,是的,那是当然的!”那老人的眼睛说,因为他闭眼睛时的那种表情瓦朗蒂娜是不会弄错的。
  “谢谢您!谢谢您!”她轻轻地说道。
  老人宣布不立瓦朗蒂娜做他的财产继承人引起了维尔福夫人的希望。她走到老人的身旁,说道:“那么,亲爱的诺瓦蒂埃先生,您无疑的是准备把您的财产留给您的孙子爱德华·维尔福的了。”
  回答她这一番话的是一阵最坚决可怕的眨眼,他所表示的那种情感几乎已近于憎恨。
  “不是,”公证人说道,“那么大概是给您儿子维尔福先生的了?”
  “不。”老人回答。
  两位公证人都惊愕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此时维尔福和他的妻子都面红耳赤,前者是由于羞,后者由于恨。
  “那么,我们大家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说,“您好象对我们谁都不爱啦。”老人的目光急速地从维尔福转到他的妻子,然后带着一种无恨钟爱的表情停留在瓦朗蒂娜身上。“哦,”她说道,“假如您爱我的话,爷爷,就在现在这个时候请用您的行动来证明吧。您对我很了解,您知道我从未想过您的财产,而且,他们说我继承我母亲的财产以后就已经很富有了——甚至太富有了。请您解释一下吧。”
  诺瓦蒂埃把那聪慧的目光盯住了瓦朗蒂娜的手。
  “我的手?”她说道。
  “是的。”
  “她的手!”每个人都大声叫道。
  “噢,诸位!你们看,这一切都是在白费心思,我父亲的脑筋实在是有问题了。”维尔福说道。
  “啊!”瓦朗蒂娜突然大声说道,“我懂啦!你的意思是指我的婚事,是吗,亲爱的爷爷?”
  “是的,是的,是的。”那老人表示,并高兴地向瓦朗蒂娜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感谢她猜出了他的意思。
  “您为这桩婚事生我们大家的气,是不是?”
  “是的。”
  “真的,这太荒唐了。”维尔福说道。
  “原谅我,阁下,”公证人答道,“依我看,正巧相反,诺瓦蒂埃先生的意思很清楚,我可以很容易地把他脑子里的那些想法串起来。”
  “您不愿意我嫁给弗兰兹·伊皮奈先生是吗?”瓦朗蒂娜说。
  “我不愿意。”她祖父的目光说。
  “所以您才不把遗产留给您的孙女儿,”公证人又说,“就是因为她结了一门违背您心愿的亲事,是不是?”
  “是的。”
  “所以要不是为了这门亲事,她本来是可以做您的继承人的是吧?”
  “是的。”
  房间里顿时雅雀无声。两位公证人凑在一起商量着,瓦朗蒂娜紧扭着双手,带着感激的微笑望着她的祖父;维尔福则烦恼地咬着嘴唇;维尔福夫人则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不自觉地现出得意神态。
  “可是,”维尔福首先打破沉寂说道,“我认为那桩婚事的好与坏,我是最好的判断者。我是唯一有权可以决定我女儿婚事的人。我想要她嫁给弗兰兹·伊皮奈先生,她就一定要嫁给他!”
  瓦朗蒂娜哭着倒在了一张椅子上。
  “先生,”公证人说,“假如维尔福小姐仍然决定要嫁给弗兰兹先生,您准备如何处置您的财产呢?”
  老人不回答。
  “您肯定要用某种方式来处置它罗?”
  “是的。”
  “是传给您家里的某一个人吗?”
  “不是。”
  “那么,您是预备把它专用在慈善事业上吗?”公证人追问。
  “是的。”
  “但是,”公证人说,“您知道吗,法律是不允许一个儿子的继承权全部被剥夺的?”
  “是的。”
  “那么,您准备只送掉法律允许您转让的那部分财产吗?”
  诺瓦蒂埃没回答。
  “您仍然是希望把全部都送掉吗?”
  “是的。”
  “但在您去世以后,那份遗嘱会引起争论的。”
  “不。”
  “家父是了解我的,”维尔福说道,“他很清楚我会神圣地去实现他的希望。我是死了心的了。这九十万法郎应当脱离这个家,随便让哪家医院去发财好了,我决不愿向一个老人的怪想法让步。我当根据我的良心行事。”
  说完了这一番话,维尔福就和他的妻子走出了房间,让他的父亲称心如意地去处理他自己的事情。那份遗嘱当天就立好了,公证人把证人找来,经老人认可,当众把它封好,交给了家庭律师狄思康先生保管。

AlucardJet 发表于 2006-6-11 18:08:05

2016-8-8 17:37 编辑 <br /><br />第六十章 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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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尔福先生夫妇回去后,知道基督山伯爵已在客厅里等候他们了。伯爵来访的时候,他们正在诺瓦蒂埃的房间里,仆人就领他到客厅等候。维尔福夫人很兴奋,不便马上见客,所以就回她的卧室休息去了,检察官比较能自制,所以立刻就到客厅里去了。但不管他抑制感情的功夫多么老练,不管他是如何想竭力控制他脸部的表情,他额头上仍布满了阴云,所以当伯爵笑容可掬地向他迎上来的时候,看到他如此阴沉和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大吃一惊。
  “啊哟!”基督山在一番寒暄过后说道,“您怎么啦,维尔福先生?我来的那个时候,您正在那儿起草极重要的公诉书吗?”
  维尔福竭力地装出一个微笑。“不,伯爵阁下,”他答道,“在此案中,我是唯一的牺牲者。我被打败了,而攻击我的是恶运、固执和愚蠢。”
  “您指的是什么事呀?”基督山以一种装得很巧妙的关切的口吻说道。“您真的遭遇到什么很大的不幸吗?”
  “噢,伯爵阁下,”维尔福苦笑着说,“我只不过损失了一笔钱而已——不值一提的事。”
  “不错,”基督山说,“象您这样家境富裕,明智博达的人,损失一点钱是无关痛痒的。”
  “使我烦恼的倒不全是因为金钱的损失,”维尔福说,“尽管,说起来,九十万法郎倒也是很值得遗憾一下的,但我更恼恨的是这种命运、机遇,或不论你怎样称之为的那种力量,它破坏了我的希望和我的财产,而且也许还会摧毁我孩子的前途,而这一切都是由一个陷入第二次儿童时期的老人所造成的。”
  “您说什么!”伯爵说,“九十万法郎?这个数目的确是值得令人遗憾的,即使对一位哲学家来说。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是谁造成的?”
  “家父,我已经跟您谈起过他了。”
  “诺瓦蒂埃先生!我好象记得您告诉我说,他已经全身瘫痪,已全身都不能动了?”
  “是的,他的确是已全身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是,您知道,他还有思想和意志。我刚离开他不到五分钟,他现在正忙着在两位公证人面前立他的遗嘱呢。”
  “要做到这一点,他不是一定得说话吗?”
  “他有更好的办法——他可以使人家懂得他的意思。”
  “那怎么可能呢?”
  “用他的那双眼睛。您也看得出,那双眼睛还是很有生气的,甚至仍有足以致人死地力量。”
  “亲爱的,”维尔福夫人这时刚刚走进来,就说,“也许你把灾祸太夸大了吧。”
  “早上好,夫人!”伯爵鞠躬说道。
  维尔福夫人以最殷勤的微笑接受了他的敬意。
  “维尔福先生所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基督山问道,“那种不可思议的不幸——”
  “不可思议这几个字说得太对了!”检查官耸耸肩插进来说,“那纯粹是一个老头子的怪念头。”
  “难道没有办法能使他取消他的决定吗?”
  “有的,”维尔福夫人说,“这件事仍完全掌握在我丈夫的手里,那份遗嘱现在对瓦朗蒂娜是不利的,但他有力量可以使其对她有利。”
  伯爵觉察到维尔福夫妇已开始在转弯抹角的说话了,就显示出一副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注意的样子,假装在看爱德华,而爱德华此时正在恶作剧地把一些墨水倒进鸟的水盂里。
  “亲爱的,”维尔福对他妻子说道,“你知道,我一向不习惯在家里玩弄家长特权,我也从不认为天命可以由我点一点头就能决定了的。可是,在我的家里,我的意愿必须受到尊重,我酝酿了这么多年的一个计划,不应该毁在一个老人的愚蠢和一个孩子的怪念头里。你也知道,伊皮奈男爵是我的朋友,我们跟他的儿子联婚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你说瓦朗蒂娜是不是和他串通的?”维尔福夫人说,“她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假如我们刚才所见到的那一切只是他们在实现一项早就商量好了的计划,那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夫人,”维尔福说,“相信我好了,一笔九十万法郎的财产可不是就这样轻易地被放弃的。”
  “可她甚至连放弃世界都舍得呀,一年前,她不是自己提出要进修道院的吗?”
  “不管怎样,”维尔说,“一定要促成这门亲事,我主意已定。”
  “不顾你父亲的反对吗?”维尔福夫人挑选了一个新的进攻点,说道,“那是后果很严重的事呀!”
  基督山假装并没在听他们的谈话,但实际上却字字都听进了耳朵里。
  “夫人,”维尔福回答,“说句老实话,我一向很尊重我的父亲,一方面是出于天性,一方面是敬重他高尚的道德。父亲这一名义在两种意义上是神圣的,即他赋予了我们以生命,但同时又是我们应该服从的主人,因此应该受到尊重。但现在,由于他恨那个父亲,竟迁怒到了儿子身上,在这种状况下,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老人的智力,如果我按照他的怪念头去行事,那就未免太可笑了。我当依旧敬重诺瓦蒂埃先生。他虽使我遭受了金钱上的损失,但我当毫无怨言地忍受,可我一定要坚持我的决定,社会上将来总会明了事非的。所以我要把女儿嫁给弗兰兹·伊皮奈男爵,因为我认为这门亲事对她很合适,总之,是因为我高兴把女儿赐给谁就可以赐给谁。”
  “什么!”伯爵说道。在讲这番话的过程中,维尔福常常把目光投向他,以求得他的赞许。“什么!您说诺瓦蒂埃先生不立维尔福小姐做他的继承人,就是因为她要嫁给弗兰兹·伊皮奈男爵吗?”
  “是的,阁下,就是为这个原因。”维尔福耸耸肩说道。
  “至少表面上是这个原因。”维尔福夫人说。
  “是真正的原因,夫人,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了解我父亲的为人。”
  “这就不可思议了,”那年轻的夫人说。“但我倒很想知道,伊皮奈先生有什么不好,竟会使你父亲讨厌他?”
  “我想我认识弗兰兹·伊皮奈男爵先生,”伯爵说,“他不是由查理王十世封为伊皮奈男爵的奎斯奈尔将军的儿子吗?”
  “就是他。”维尔福说道。
  “哦,依我看,他倒是一个很可爱的青年呀。”
  “本来就是嘛,所以我相信诺瓦蒂埃先生只是想找个借口来阻止他孙女儿结婚罢了。老年人对于他们自己所喜爱的事物,总很自私的。”
  “但是,”基督山说,“您是否知道这种憎恨是从何而来的吗?”
  “啊,真是!谁知道呢?”
  “也许那是某种政治上的分歧造成的吧?”
  “家父和伊皮奈男爵都是大风暴时代的人物,但我对于那个时代只见识了最后几天。”维尔福说道。
  “令尊不是一个拿破仑党吗?”基督山问,“我好象记得您这样对我说过。”
  “家父是个十足的雅各宾派,”维尔福说,他的情绪不自觉地脱离了审慎含蓄的范围。“拿破仑曾在他身上披上了一件上议院议员的长袍,但那只不过改变了他老人家的外表而已,他的内心丝毫没变。当家父蓄谋某个计划的时候,他倒不是在为皇帝着想,而是为了要打击波旁王朝。因为诺瓦蒂埃先生有这么一种特点——他从来不作任何无法实现的乌托邦式的计划,而总是力争其可能性,他依据山岳党那种可怕的原则来使那些可能的事得以实现,山岳党做起事来是从不畏缩的。”
  “嗯,”基督山说,“我也有同感,诺瓦蒂埃和伊皮奈先生的个人恩怨是出于政治原因。伊皮奈将军虽曾在拿破仑手下干过,但他不是仍保存着保皇党人的思想吗?尽管大家认为他是忠于皇帝的,但他不是有一天晚上在离开拿破仑党分子集会的时候被人暗杀了吗?”
  “维尔福带着一种近乎恐怖的表情望着伯爵。
  “怎么,是我弄错了吗?”基督山问。
  “不,阁下,事实正如您所说的,”维尔福夫人说道,“维尔福先生正是为了防止死灰复燃,才想到要用爱的纽带把这两个冤家对头的孩子联合在一起的。”
  “这真是个崇高仁慈的念头,”基督山说,“全世界的人都应该赞美这种思想。瓦朗蒂娜·维尔福小姐成为弗兰兹·伊皮奈夫人实在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维尔福打了一个寒颤。他望着基督山,象是要从他脸上读懂他刚才那番话的真实含意似的。但伯爵完全击败了检察官那种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不让对方在他习惯性的微笑底下发现任何东西。
  “瓦朗蒂娜失去了她祖父的遗产,虽然这事严重,”维尔福说,“但我并不认为那桩婚事会因此而受挫。我不相信伊皮奈先生会计较这点金钱上的损失。那笔钱是牺牲了,可我将克守自己的诺言,他将来就会知道,我这个人也许比那笔钱更有价值一些。而且,他知道瓦朗蒂娜有了她母亲留下的那份财产本来已很富有了。她的外祖父母圣·梅朗先生和夫人又很钟爱她,他们的财产将来十拿九稳地也是由她来继承的。”
  “瓦朗蒂娜这样爱护诺瓦蒂埃先生,其实她的外祖父母倒也应该值得这样爱护,”维尔福夫人说,“他们一个月之内就要到巴黎来了。瓦朗蒂娜在经过了这番羞辱之后,实在犯不上再继续把她自己当半个死人似的和诺瓦蒂埃先生捆在一起了。”
  伯爵听了这番自私心受伤和野心失败的话,感到很满意。
  “可依我看,”他说——“在讲下面这几句话以前,我必须先请求您的原谅——假如诺瓦蒂埃先生是因为瓦朗蒂娜小姐要嫁给一个他所厌恶的人的儿子而取消了她的继承权的话,那么他不该以同样的理由怪罪那可爱的爱德华吧。”
  “对呀,”维尔福夫人用一种无法形容的音调说道,“这难道不是很不公正——可耻地不公正吗?可怜的爱德华也象瓦朗蒂娜一样是诺瓦蒂埃先生的孙子,可是假如她不嫁给弗兰兹先生,诺瓦蒂埃先生就会把他的钱全都留给她,再说,尽管爱德华是这一家族传宗接代的人,可是瓦朗蒂娜即使得不到她祖父的遗产,她还是比他富有三倍。”
  这一下突击成功了,伯爵听了,没再多说什么。
  “伯爵阁下,”维尔福说,“以我们家庭的不幸来这样款待您实在太不应该了。不错,我家的财产要送给慈善机关了,家父要毫无理由地剥夺我的法定继承权。但我依然很满意,因为我知道,我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我以前曾答应过伊皮奈先生可以从这笔钱获取利息,我仍然要兑现这句话,哪怕我因此而把自己弄得穷困到了极点。”
  “但是,”维尔福夫人又把话头拉回到她脑子里不断转着的一个念头上来了,“我们可以把这不幸的事告诉伊皮奈先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动解除他和维尔福小姐的婚约,那也许会更好一些的。”
  “啊,那样可就太糟了!”维尔福说。
  “太糟了!”基督山说。
  “当然喽,”维尔福说,语气缓和了下来。“一桩婚事,谈妥以后再破裂,对女方的名誉总是不利的。而且,我本很希望消除先前的那些的谣言,这样一来,它就立刻又会活跃起来的。不,不行。假如伊皮奈先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人,他想得到维尔福小姐的心只能比以前更坚决——除非他被欲望所左右,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同意维尔福先生的看法,”基督山目光盯住维尔福夫人说道,“假如交情上讲我有资格给他忠告的话,我会劝他把这件事立刻办妥的,使它绝无反悔的余地,因为我听说伊皮奈先生就要回来了。我敢保证,假如这件事成功了,维尔福先生的名誉一定会大振的。”
  检察官站起身来,很高兴听到这个建议,可他的妻子却微微有点变色。“嗯,我正是这样想的,我一定接受象您这样的一位顾问的指导,”他伸手给基督山说道。“所以对于今天所发生的这事我们只当它没有发生过好了。我们的原先的计划不变。”
  “阁下,”伯爵说道,“这个世界虽不公平,但对您如此意志坚决一定会很高兴的。您的朋友将为您感到骄傲的。而伊皮奈先生,即使维尔福小姐嫁过去的时候一点嫁妆都没有——当然不会是那样的——他也会很高兴的,因为他知道从此进入了一个能不惜牺牲信守诺言的家庭。”说完这几句话,伯爵就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了。
  “您要走了吗,伯爵阁下?”维尔福夫人问。
  “很抱歉,我必须得走了,夫人,我此来的目的只是为要提醒你们星期六的那个约会。”
  “您怕我们会忘了是吗?”
  “您太好了,夫人,可维尔福先生常常有这么多紧急的事要办。”
  “我丈夫已经答应过了,阁下,”维尔福夫人说。“您知道,凡是他说过的话,即使在百失而无一得的时候,也从不肯失信的。况且现在他是百得而无一失,那当然会更坚守诺言了。”
  “您是在香榭丽舍大道的府上请客吗?”
  “不,”基督山说道,“所以您更得赏脸才行,因为是在乡下请客。”
  “在乡下?”
  “是的。”
  “在哪儿?离巴黎很近吗?”
  “非常近,出城只一哩半路——在欧特伊。”
  “在欧特伊?”维尔福说道。“不错,夫人曾告诉过我您住在欧特伊,因为她就是在府上的门前得救的。您住在欧特伊的哪个地方?”
  “芳丹街。”
  “芳丹街?”维尔福呼吸有点急促地大声说道,“几号门牌?”
  “二十八号。”
  “呀!”维尔福大声说道,“那么说,圣·梅朗先生的房子就是您买下的了?”
  “它原属于圣·梅朗先生吗?”基督山问道。
  “是的,”维尔福夫人答道,“您信不信,伯爵阁下——”
  “信什么?”
  “您觉得那所房子很迷人,是不是?”
  “我觉得它很可爱。”
  “嗯,我丈夫却从不愿意到那里去住。”
  “真的!”基督山答道,“那就是您的偏见了,阁下,那对我可是不利的。”
  “我不喜欢欧特伊那个地方,阁下。”检察官竭力控制住他自己说道。
  “我希望您的成见不至于影响到我和您聚会吧,阁下。”基督山说道。
  “不,伯爵阁下,我希望,我向您保证,我会尽力想法去的。”维尔福结结巴巴地说道。
  “噢,”基督山说道,“我不是听任何借口的。星期六,六点钟,我等着您,假如您不来,我就会以为,唉,我怎么能这样想呢?我会认为这座二十年没人住的房子一定曾有过某种阴森可怕的传说。”
  “我会来的,伯爵阁下,我一定来!”维尔福急忙说道。
  “谢谢您,”基督山说道,“现在勿请你们谅解,我要告辞了。”
  “啊,对了,伯爵阁下,”维尔福夫人说,“您刚才说非走不可,我想,您大概会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吧,只是后来讲到了别的事,才把您的话打断了。”
  “老实说,夫人,”基督山说道,”我自己也弄不清我究竟敢不敢把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告诉您。”
  “哧!告诉我吧,没什么关系的。”
  “哦,那么,我要去——我本来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看一件有时候我会对它沉思默想几个钟头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一所急报站。现在我已经泄露这个秘密啦。”
  “一所急报站!”维尔福夫人重复道。
  “是的,一所急报站!我常常在小丘顶上看到它。在阳光下,它那黑色的手臂伸向四面八方,总使人联想到那是一只甲虫的脚爪。实话告诉你们,我每次注视它的时候,总不免要有很多感触,因为我总在心里想:在急报线的一端,有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面,他靠一种万能的意志力,使那些古怪的信号划破长空,把他的意思传达到九百哩外坐在另张桌子前面的人。我幻想着在那由灰色的云或蓝色的天空所衬扎的背景上,可以看得到那些破空前进的怪信号。于是我又联想到天神、地灵、鬼仙——总之,想到了种种玄妙神秘的力量——直到我自己对这种胡思乱想的念头也放声大笑起来。我从不想去对这些有黑色长脚爪的大昆虫作较近的观察,因为我老是害怕会在它那石头翅膀底下碰到一个极其严肃、极其迂阔、脑子里装满了科学、玄奥和魔法,充当守护神的小人。可是有一天,有人对我说,每一所急报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一个年俸仅一千二百法郎的可怜虫,他成天地,不象天文学家那种研究天象,也不象渔翁那样凝视水波,甚至连观望四周田野的权利都没有,而只是注视着离他十四五哩远的另一个人。所以我就产生了好奇心,想去仔细看看这种活着的蛹,去观察一下它是怎样从它的茧壳底下扯动这一条丝或那一条丝来和其他的蛹联络。”
  “所以您要到那儿去一次?”
  “是的。”
  “您要去参观哪一个急报站,是内政部的,还是天文台的?”
  “噢,不!我对这事倒情愿不知道的好,要是到那儿去,就会有人强迫我来了解它,把他们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勉强解释给我听。不,真的!我希望完整地保存我那个有关昆虫的幻想。我只要去见一见那些一知半解、跟我自己差不多的人就行了。所以我不去参观内政部或天文台的急报站。我所要找的,是旷野上的一个站房,在那儿我可以找到一个蛰伏在他的窝的老实人。”
  “您真是一位奇人。”维尔福说道。
  “您觉得我去研究哪一条线好呢?”
  “现在最忙碌的那一条线吧。”
  “您是指西班牙线吗?”
  “是的,您要不要弄一封给部长的介绍信,让他们解释给您听?”
  “不必了,”基督山说道,“因为,我刚才已经告诉过您了,我并不想了解它。一旦我了解了它,我印象中急报这两个字就不复存在了,它将只是一种自甲地到乙地的秘密信号通信法而已,可我却很想保全我对那只黑脚爪大蜘蛛的全部崇敬。”
  “那么,去吧,因为两小时以内,天就要黑了,您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糟糕!您说得我着急起来啦!哪一个站房最近?”
  “到巴荣纳去的那条路上的那个吗?”
  “是的,是到巴荣纳去的那条路上的那个。”
  “夏蒂荣的那一站最近。”
  “再过去夏蒂荣的那一站呢?”
  “我想就是蒙得雷塔的了。”
  “谢谢您。再会。星期六我会把我的观察告诉你们的。”
  伯爵在门口遇到了那两位公证人,他们刚刚完成那件剥夺瓦朗蒂娜继承权的工作,自以为已经干成了一件一定可以提高他们声望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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