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亿人,一百万艘规模。”
自帝国军最高司令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对自由行星同盟和“银河帝国正统政府”发出措词强烈的“宣战公告”以来,这句口号便在帝国军首脑部之中私下流传开来。在“用武力加以惩罚”的声明背后,没有军籍的平民阶级青年,纷纷自愿离开工作岗位或学校,竞向各地的军队征募事务所报名。在这些人之中,兵役期满返乡后却又希望重回军旅而舍弃平稳生活者,比比皆是。
因为莱因哈特已成功地结合了平民阶级对高登巴姆王朝的门阀贵族专制统治长期累积下来的不满和憎恨,以及对自由行星同盟重新燃起的同仇敌慨。
“打垮门阀贵族的残党!绝不容许他们再复活!保护平民的正当权利!”
“打败与门阀贵族狼狈为奸的共犯——自称自由行星同盟的家伙!”
后者的声浪在产生的同时,即开始急速成长,一周过后,掀起高潮性的惊涛骇浪,气势堪与由来已久的前者匹敌。莱因哈特与这股旋踵逼至的浪潮,固不无关系,但他并没有助长其声势的壮大,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发出“宣战公告”之后,莱因哈特并没有直接进行广泛宣传促成平民们群起效尤;若他大力作这种煽动,那么,如同主动与被动的累进互动效果,自由行星同盟势将被动地在无可选择之下,决意与门阀贵族连袂合作到底,而且更主要的是,他也必须小心翼翼以免暴露出本身牵涉进诱骗皇帝计划中的事实。
“国民们!起来吧!”——对于这一类的煽动行为,莱因哈特一概不予考虑,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平民们本身即具有忧患意识了。他们最害怕者莫过于一度到手的社会、经济上的公平权利再次被剥夺,以及骑在他们头上达五世纪之久的特权阶级再度抬头。
※ ※ ※
许久未曾露面的帝国军上将奈特哈尔。缪拉,再次出现在高级军官俱乐部“海鹫”,是在进入九月后的第一个礼拜六。这天早上,好不容易结束了医院的疗养生活,缪拉即第一时间赶往莱因哈特的元帅府报到,领取早已为他备妥的现役复职命令后,便到俱乐部与多位同事们聚首。在帝国军上将以上的干部中,除了莱因哈特,最年轻而且又单身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并不需要急着赶回官舍。
“抱着医院的床睡觉,我已经受够了!不好意思!让各位担心了……”
缪拉向着自扑克牌桌上站起来相迎的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露出笑容。疾风之狼向俱乐部的服务生——一个幼校的学生——点了咖啡后,连忙请缪拉入座。
“总算出院了,最近街头巷尾常可听到‘一亿人、一百万艘规模’的议论。”
“为数是很可观,不过,有可能真的动员起来吗?”
缪拉一面坐下一面说道,罗严塔尔的金银妖瞳闪闪生光。
“……量的方面是有可能!但是,在机能运用上,就另当别论了。首先碰到的问题是——补给,要喂饱一亿人,并不简单啊……”
“想起来是很简单,做起来就不简单了!”
米达麦亚深表同意道。常常身处前线作战,饱尝补给屡屡拖延甚至中断之苦的他们,深谙纸上谈兵不切实际的道理。有时侯往往是生产计划达成了,却由于欠缺输送计划,使得堆积如山的粮食在后方屯置以至腐烂也运不到前线来,面对这种现象,他们的愤怒与遗憾,是任何笔墨不足以形容的。因为碍于物资短缺,他们只得放弃辛苦修筑的据点,无功折返。
闲谈不多时,罗严塔尔起身向两位同事告辞,目送着他那消失于门口的潇洒身影,缪拉对疾风之狼笑道:“罗严塔尔提督好像又有新的女朋友喽!”
“可能吧!”
米达麦亚苦笑参半地答道,他的内心实在百感交集。
就行为表面上看来,罗严塔尔堪称是猎艳高手,不过说也奇怪,他有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习惯,那就是绝不同时与两个以上的女人交往。他的恋爱史上没有一次是长久维持的,但当他与一个女人交往的时候,这个金银妖瞳便不会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或许是因为如此吧,被他无情抛弃的女子,一时之间还兀自深信他的心依然是属于自己的,更有许多女人因而对他毫无怨言、死心塌地,令其他男子嫉妒不已,却只有望而兴叹的份儿!
“罗严塔尔又换女人了!”
“这么说来,不就一个月换一个吗?”
这类对话经常在同事之间流传。“艺术家提督”梅克林格在日记中写道“年年岁岁花相同,岁岁年年人不同。”不乏讥讽之意。当然,对于他人的讽刺和批评,罗严塔尔并不放在心上。虽然米达麦亚知道,这位朋友的好色是在差点被母亲挖出右眼的可怕境遇下造成精神创伤所引起的,但他并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处事一向明快俐落的他,一碰到有人谈及朋友的风流韵事时,也只好含糊带过:“罗严塔尔固然不该,但迷恋他的女人也有错啊!”
“说起女人呐,为什么在打雷或刮风时,她们常常会抱着枕头不放呢?”
有一次,罗严塔尔一脸认真的问道,被这么一问,米达麦亚几乎招架不住。
“大概是她们害怕吧!”
也只有这样回答了,但罗严塔尔却不以为然。
“那抱我就好了,干嘛抱枕头!她们觉得抱枕头有用吗?”
虽然明知这种现象没有合理的解释可循,但就像用兵一样,金银妖瞳的青年提督仍固执于对合理性的要求。
“女人就是这样!问我为什么也是自问,因为,我也不知道!”
米达麦亚投降了。表面上推得一干二净,但若以交往的女子人数来看的话,他远远比不上罗严塔尔,只是他已有结婚成家的纪录,但这时的罗严塔尔对已婚者的权威结论并不信服。
“不要说大话噢!你对女人又有多少认识!”
这句话一出口,气压立时开始下降。
“我认识艾芳瑟琳,艾芳瑟琳是个女人!”
“老婆不算在女人之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放下盛着黑啤酒的大杯子,罗严塔尔压低嗓门道:“成天艾芳瑟琳长,艾芳瑟琳短的!被一个女人绑住!还会快活的起来吗?自己的世界变得那么窄小,有何乐趣可言?真搞不懂哪!”
这就是人称“帝国双璧”之间的对话!不免令人颇觉有失大将风度,最后两人似乎是大打出手了。说是“似乎”,其实是两人的记性有问题,目击者也三缄其口,第二天,当全身上下的伤处疼痛不堪时,两人也只有勉强为各自的疼痛各找说辞了……
“罗严塔尔提督独占资源,害得我们只有望着美女干瞪眼的份儿!”
缪拉的语气毫无恶意,幼校的学生端来咖啡,他轻啜着。据说,中尉时代的缪拉,曾有过一次惨痛的失恋经历,但他只是一笑置之,表现得出奇的冷静,冷静得不像他那个年龄该有的反应,这个传闻无从辨别是真还是假。无论如何,在往后,这位将被称颂为“铁壁缪拉”的青年,也有着与战场上不可一世之名大异其趣的一面。
Ⅱ
九月十九日,元帅府召开最高作战会议,出席者有十七位。
银河帝国军最高司令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元帅、首席副官修特莱少将、次席副官流肯上尉、秘书官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三名一级上将——巴尔。冯。奥贝斯坦、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渥佛根。米达麦亚,十名上将——瓦列、缪拉、法伦海特、鲁兹、克斯拉、毕典菲尔特、梅克林格、斯坦梅兹、雷内肯普、艾齐纳哈。
克斯拉身为帝都治安的总负责人,曾因皇帝被挟持一事遭到指责,被处以申诫和减俸,以及暂时的禁足处分。现在随着处分解除,他终于可以在公开场合中露脸了。
帝国军的全宇宙舰队已进入第一级出动准备状态,只待罗严克拉姆元帅发号施令,二十四小时之内,为数达十五万艘大大小小战舰的庞大舰队,就能出现在奥丁的上空。
莱因哈特优美的修长身姿昂然入座,提督们同时行礼致意,此时,他那如同狮子鬃毛般的金发,闪耀着黄金般的光采。
“今日召集众卿于此,是想就以武力惩戒僭称自由行星同盟之叛徒一事,听听各位的意见。”
莱因哈特作了如此的开场白后,语气淡然地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我先说说自己的腹案。这次和以往直接攻击伊谢尔伦要塞的战略有所不同,也就是说,我军将经由费沙回廊直取同盟领土。费沙将放弃政治及军事上的中立地位,归属我方阵营。”
半晌之后,会议室内一阵无声的骚动,莱因哈特看看大家,举起一只手来做了个手势。
提督们的视线集中望向门口,他们的个性从各自的表情上流露无遗。
紧随素有“猫”及“豹”之称的帝国军最高司令官亲卫队长姜塔。奇斯里上校背后出现在提督们眼前的赫然竟是费沙驻帝国的高等事务官尼古拉斯。博尔德克。
“这个人将协助我们。当然,并不是毫无条件的。”
对大伙介绍了博尔德克之后,莱因哈特收敛了嘲讽的口吻,补充说道。莱因哈特已和这个老谋心算的事务官签订密约。合约内容是,博尔德克将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使帝国军得以顺利通过费沙回廊,而条件是莱因哈特必须遵照博尔德克的要求,放逐现任的自治领主鲁宾斯基,并支持博尔德克继承其宝座。莱因哈特虽然未言明这些细节,提督们已能大致了解了。
“也就是说,他要出卖自己的祖国喽?”
毕典菲尔特直截了当地说道,完全显露出自己对博尔德克的反感与不信任心态。事务官感觉到他的敌意,露出受到伤害的表情。
“所言甚是!但我出卖的仅是费沙形式上的独立,这种形式上的独立对费沙的存在,并无实质的意义和价值。抛开无用的形式,费沙会变成更为丰足的实体。”
“话倒说得挺漂亮的嘛!那么,出卖亲人、背叛朋友,也都有充足理由喽!”
“够了!毕典菲尔特!”金发的帝国宰相冷静地制止了这员猛将毒辣的舌锋。“若是没有他的帮助,我军要通过费沙回廊会有不少麻烦。对于他的帮助,我方自应有所报酬,因此当以礼相待。更何况今日邀集众卿,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罗严塔尔,你认为呢?”
“依下官之见,我们不应完全相信狡猾善变的费沙人。”被指名询及的罗严塔尔态度严肃,但语气平静地陈述了自己的主张。“通过费沙回廊进攻同盟领域,万一他们突然改变主意,封锁回廊,我军将成瓮中之鳖,孤立无援。且不谈补给和通讯,我们连回廊的地理情形都不了解,这个风险未免太大了!”
甫说毕,毕典菲尔特立刻反驳道:“罗严塔尔一级上将的顾虑固然没错,但是,如果费沙胆敢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我们可以用武力立刻还以颜色,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啊!”
“您是说在费沙回廊调转舰队回头?”
“是啊!费沙的武力太弱了,不足以构成威胁,我们可以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当我们回过头来时,同盟军若乘势从背后挟击,怎么办?这样做对我们的处境非常不利呀!虽然或者未致于会酿成失败,但造成不必要的牺牲是难免的!”
主张慎重论的军人,往往会被人讥刺为胆小鬼,但帝国全军却没有人会如此指责罗严塔尔。毕典菲尔特尽管有所不满,终究缄默下来,其他的提督也没有附和任何一方。
莱因哈特开口说道:“罗严塔尔说得有理,但就基本构想而言,我已决定要通过费沙回廊,进攻同盟领域。若是仅仅设定伊谢尔伦回廊是唯一的一条进攻路线,会严重缩小了战略上的可选择范围,这不正重蹈了过去同盟军以官兵尸体铺设伊谢尔伦回廊的愚昧行径吗?通过或不通过费沙回廊,决定权在于人类本身,不是自宇宙自古以来的法则。同盟军那班乌合之众要怎么想,就由他们去吧。我们没有义务和他们奉行相同的想法。至少,通过费沙回廊这个方法必会使敌军大出意料之外,单就这一点来看,已远胜其它策略一筹了。”
环视在座的人,他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意思,接着说道:“所以,首先,就如大多数人预期中的一般,挥军直指伊谢尔伦回廊。兵员将比今年春天坎普和缪拉所率领的兵力更多,不过,我要事先声明,这只是表面作战!”
莱因哈特白晰的双颊气色旺盛,只要事情非关乎政略或阴谋,而与战略及战术有所牵连时,这位年轻的战争天才便会不知不觉流露出振奋昂扬的神态。
“当同盟将注意力集中在伊谢尔伦回廊时,我们再暗中发动主力,一举突破费沙回廊,进入同盟领域。杨威利人在伊谢尔伦要塞,同盟军的其他兵力、其他将帅,都将不足为惧!”
“阁下说得没错,不过……”疾风之狼歪歪头。“问题仍在于杨威利。我们必须考虑到,他有可能察觉到我方主力大军的动向,进而提前离开伊谢尔伦,远道赶来迎击我军的主力啊!”
“那时,负责表面作战的我军就突破伊谢尔伦回廊,配合主力前后夹击杨威利,让他成为民主国家殉道者!”
莱因哈特精神抖擞,语音抑扬顿挫。大多数的提督都点头表示赞同,唯有奥贝斯坦一语不发地盯视着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罗严塔尔开口说道:“最后的结局会如此圆满吗?”
面对这位年轻貌美的独裁者,这种质疑的说法未免过于大胆了。渥佛根。米达麦亚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快速的交替着,一反过去的豁达明朗,他的动作显得忧虑而紧张,不过,似乎没有人发现他的神色有异。
“卿放心,我会让这策略顺利进行下去的。”
不知是否意识使然,莱因哈特以温和的语气回应了罗严塔尔的问话,秀丽的嘴角浮现水晶柔光一般的微笑。从过去到现在,即使是对莱因哈特心怀敌意、否定其才能的人,也无法抗拒这种充满魅力的笑容。
“……希望如此!”
金银妖瞳的青年提督也报以微笑回答道。米达麦亚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卡尔。古斯达夫。坎普死后不久,罗严塔尔曾在言语间透露出对于莱因哈特的不信任感,令在场的米达麦亚大为吃惊。后来,虽然他解释那些话是酒后乱语,而米达麦亚也表示谅解,但米达麦亚的心中,却一直回荡着一般莫名的不安。罗严塔尔讨厌在心中存有芥蒂,他更厌恶让别人知道这一点。罗严塔尔总喜欢在适当的时机和场合下,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知作战名称是什么?”
问话的人是缪拉。
莱因哈特俊美的脸庞上,泛起会心的笑容,他用手拨拨前额如金丝般的头发,语调曼妙如音乐地答道:“……作战之名是‘诸神的黄昏’。”
“诸神的黄昏!”
提督们沉吟般地喃喃自语,一股难以言喻的颤悚感传遍全身,直透精神的最深处强烈摇撼着。这些身经百战的猛将们,不约而同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幅壮丽的幻象——燃烧殆尽的恒星,以及与其休戚与共的行星文明之余光。
这个作战名自莱因哈特的口中说出来,提督们再也想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哪些命名更适合此次作战,不!他们甚至觉得,由于这个命名的产生,作战的成功已是指日可待的了。当然,这只是瞬间的错觉,在沙场上几经出生入死的他们,深知横在前面的路途必将艰困无比,神色间因而立时转为严峻。但不可否认的,作为乱世的武人,听到如此一个作战名,都难免会挑动起潜伏在他们体内那种勇往直前的锐气和豪情。
提督们相继朗声要求主君,让自己参加此一壮大的作战行动。因为令武人最兴奋者,莫过于在战术上取得优势之前,先踏出战略胜利的第一步。再者,立国已达二世纪半的自由行星同盟,谁能为其历史划上句号,谁便能名垂千古。 Ⅲ
提督们和博尔德克退出之后,只剩总参谋长奥贝斯坦一级上将一人,他针对下次会议所要讨论的各种细节问题,加以一一确认。
“对于博尔德克这种人,不能抱有过高的期望啊,宰相阁下!”
莱因哈特扬了扬姣好的双眉。
“可是,博尔德克至少比费沙的黑狐鲁宾斯基,容易应付多了!”
“您说得没错。不过,有另一个问题必须加以考量,也就是关于博尔德克是否有足够能力驾驭费沙之事,他虽不至于无能,但也仅止于辅佐的能力而已,充其量不过是借黑狐之威横行一时的小人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没有立于千万人之上的器量?”
“器量太大也不行,我是指他如果连平息己方阵营中不平份子的能力都没有的话,那就只会扯我军的后腿了。”
莱因哈特对于总参谋长的悲观论调,付之一笑。
“这样不是很理想吗!试想,如果他没能安抚民心,为了恐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势必会疯狂镇压反对的人,如此一来,费沙所有的憎恶和反感将集于他一人身上,届时,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名正言顺地解决他,如同处理掉一件旧道具一样,这对我们占领费沙岂不事半功倍?而且这么做,是绝对不会引起反对声浪的!”
“……原来如此,阁下早已有如此打算了。”义眼的总参谋长,此时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心中的赞佩之慨。“真是失礼了,属下也再无其他顾虑了,就请依照您的意思行事吧。”
对于奥贝斯坦的满腔赞佩,貌美的帝国元帅毫不引以为意,他进一步的思索着。
“或许在征服自由行星同盟时,也可以使用这一招,你认为呢?总参谋长。”
“您说得极是。”奥贝斯坦点点头。“企图依仗新银河帝国的权威和武力为后盾觊觎旧同盟领总督之位者,必大有人在!建议您应尽早挑出人选来。”
对于总参谋长的这番话,莱因哈特默不作答,只轻轻地颔首示意,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像。
——那就是杨威利。同盟军智慧最高的年轻大将,年纪轻轻便建立卓然功勋的军人,其功绩和才能往往招致小人嫉恨,尽管他似乎不在意目前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但当酬以新帝国的同盟领总督之位时,他还能对那个民主国家保持高度的忠诚,而丝毫不为所动吗?这的确是个最耐人寻味的问题。
自己的命运绝不可任人摆布,应该去支配他人的命运——自从年少时代,自己最钟爱的一切被剥夺了之后,莱因哈特便一直这么认为。直到现在,这种想法也未曾稍有改变。
但是,他一心一意消灭帝国的门阀贵族和征服自由行星同盟,将所有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其所持的理由还有很多。
即将诞生的罗严克拉姆王朝,不能只自满于为宇宙带来统一与和平,罗严克拉姆王朝的治世,必须比帝国的高登巴姆王朝时代更公正,比自由行星同盟更有效率。至少,不能将国家大权交给只会炫耀血统与家世的大贵族公子哥儿们,也不能将权力交给光会以辩舌和利诱,愚弄人民的煽动政治家!
而对于杨威利这样的男子,应该提供足以使其充份发挥其才能的环境,只是,不管集聚多少个才智卓绝的人才,也无法弥补去年失去红发挚友的遗憾,这一点,莱因哈特比任何人都清楚。
※ ※ ※
希尔德,也就是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对于莱因哈特的战略,尤其是政治策略仍有一些不明白之处,因而两人私下研商。
“我们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间,真的没有和平共存之道吗?”
这不是疑问,也不是想加以确定,希尔德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对方的回答也一如所料:“是的!是他们自己主动关闭了这条路的。”
莱因哈特应道,或许自己也注意到这种过于武断的否定语气,他追述事态般地进一步补充说道:“假如他们真是一流的马其维利主义者,那么,他们就不会因为自己是奉行民主主义而执着于皇帝是个可怜的小孩这种感情层面的束缚了!假如他们将皇帝和诱拐者一并遣返,就目前而言,我并不能在外交和军事上,随便策动任何对他们不利的行动。事实上,是他们自己签下死刑执行书的。”
莱因哈特认为,当国家权力为二流以下的马其维利主义者所垄断之时,也必是亡国之兆显现之时。在历史洪流的流向中,有必然的因素,也有偶然的因素。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论是高登巴姆王朝抑或自由行星同盟,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都种下今日“气数将尽”的恶果,而就在这个时候,反映出历史的流向,对这一切作出了结的人——莱因哈特出现了,这种想法应该不过份吧!只是,莱因哈特无法忍受自己只是历史潮流的一个表象的想法,他是按照出自于己身的意愿,消灭高登巴姆王朝和自由行星同盟,使人类社会从五世纪前的怪物-鲁道夫。冯。高登巴姆的顽强符咒中解脱出来的。但是,即使如此……
“伯爵千金……”
“是!罗严克拉姆公爵。”
“你认为我的手段毒辣吗?”
希尔德一时之间无以为对,而注视着伯爵千金的冰蓝色眼睛却是一派认真。
“如果我说不会,阁下会很高兴吧?”
犹疑了一下才这么回答,希尔德当然知道,这并不是莱因哈特想听到的答案。年轻的公爵,端整秀丽的脸上流露一抹苦笑。
“我非常感谢你!玛林道夫小姐。真的!那个时候即使我本人赶到山庄,姐姐也不会见我的。多亏有你设法相劝,姐姐才肯答应接受护卫。”
看到眼前这位年轻人沉缅于往日的情怀,流露出率真的感情,希尔德不禁觉得,他和那个霸气的莱因哈特简直判若两人啊!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这个问题似乎问得有点幼稚,不应该这么问的。只是,希尔德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哪一个他才是他自己所喜欢的呢?
“就算姐姐不高兴,我也不能再走回头路了。如果我退出征服世界之路,又有谁能够统一宇宙,恢复和平的秩序呢?难道要把全人类的未来交给逆料难卜的自由行星同盟,或执迷于旧体制的反动份子?”
这种说法似乎是想让别人明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出自正当的理由。莱因哈特想到这一点,立刻感到一阵嫌恶。他那冰蓝色的瞳眸,泛射出锐利而强烈的光芒,再度恢复了支配二五○亿人民的独裁者神情。
“明天宣布废立皇帝!”
莱因哈特扬声下令道。
七岁的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将被剥夺帝位,由贝克尼兹子爵的女儿——诞生甫八个月的卡洛琳,继位为女皇。她是高登巴姆王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皇帝,可能也是最后一位皇帝了。
莱因哈特可以想像,当旧体制派的残党获知他立一个婴儿继任帝位时,那种愤怒和憎恶已极的情景。“那个金发小子胡作妾为不说,竟还如此冒渎权威和传统!实是大逆不道之至!”诸如此类的攻讦将交相而至,甚至有可能进一步燃起他们报复的火焰。然而,他们口口声声强调的所谓“权威”和“传统”,却不过是五世纪前鲁道夫。冯。高登巴姆所一手构筑的空中楼阁而已。
当支撑这个楼阁的两大支柱——政权与暴力消失时,楼阁自然也将土崩瓦解了。对于旧体制派所抱持的错觉,莱因哈特一方面感到不解,一方面又觉得可悲。
Ⅳ
海德里希。朗古在二年前晋身官界要阶,担任内务省社会秩序维护局的局长,专事检举政治犯、思想犯、国事犯,监视并钳制言论活动,进而干涉教育及文学界。在他任局长期间,作为帝政内部权威专制主义的支柱,他无时无刻不渴望掌握更强大的权力,以扩充权限,进而跻身内务尚书之位。
后来在罗严克拉姆新体制确立期间,朗古以旧势力派重臣之身,却能幸免于难,理由有二。其一,他在秘密警察的领导方面确有才能,不但精于情报收集,甚至握有许多贵族的相关资料。其二,这个男子具有职业性的意识和忠诚,自过去的主人(“饲主”——这是米达麦亚等人充满嫌恶的叫法),也就是那些大贵族们没落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地表示了侍奉新主人的意愿。
莱因哈特废除了社会秩序维护局,朗古固然大失所望,但对本身能力信心十足的他,却仍决意坚忍到底。等待太阳再度升起,扫除他前途的阴霾。
他的忍耐终究使他得到回报,而且这份回报比他预期中的来得更早。那些把谨慎视为本身任务之一的宪兵们,将他从软禁的官舍中放出来,并带他至奥贝斯坦一级上将的办公室。
朗古实在太幸运了,因为在奥贝斯坦严密周延的调查下,仍然找不到他滥用职权、中饱私囊的证据。在旧体制时代的重要人物当中,他以行事独特而闻名,私下行为没有缺点,连门阀贵族们也视他为古怪的人,他这个社会秩序维护局局长也因此而蒙上一层神秘色彩,令人难以捉摸。由于他忠于职守,勤奋有加,因此,被冠上“猎犬”的封号。
冷冷注视着他的奥贝斯坦是否在压抑内心那极为贫乏的幽默感,就令人无法下断言了。乍见外表,实在看不出来海德里希。朗古是一个能力与实绩兼备的男子。未及四十岁;褐色的头发已褪去昔日的光泽,勉强地附在两耳旁;黑色的眼珠又大又灵活,转不溜丢;嘴唇又红又厚,但嘴形却很小;个子不高,头倒是很大;全身肌肉发达,连外露的皮肤也红润而富有光泽。
海德里希。朗古给人的视觉印象,有如刚喂饱母奶的健康婴儿,凡具有健全想像力的人,几乎都无法将他的外表和他的职务联系起来。一般说来,秘密警察的头子应该具有冷峻、阴沉的外表,这就是为什么人们难以接受他那形象的原因。
而更令人觉得不搭调的是他的声音。这样一个男子,发出的声音该是“犹如小孩那般尖锐”,具有一般想像力的人都会先有这种心理准备吧。但是,事实上,自朗古口里发出的声音,是一种极端庄重沉稳的男性低音,听起来恍似古代的宗教指导者,在信徒们的面前,对着天上的唯一的神祷颂一般。那些心怀不轨、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还有那些满心以为会听到幼儿般的声音而暗自窃笑的人,当面对此一事实时,所承受的打击与震撼也愈大。所以朗古的容貌和声音,反而成为他识破对方意图、为自己制造有利立场的询问利器。
然而,现在坐在朗古眼前的,是装着电脑义眼、投射出无机质冷酷无情视线的男子,而且,这名男子还具有向帝国宰相罗严克拉姆公爵报告他是否值得宽恕的权力。
“总参谋长阁下,我的看法是无论披上何种外衣,真实的政治只有一种!”
朗古表明自己的主张,奥贝斯坦评量着朗古话中的内容。
“哦?是哪一种?”
“由少数支配多数!”
朗古的声音听来宛如在向上帝陈述真理和事实,只可惜没有管风琴的伴奏。不过,此时此地的奥贝斯坦,掌握着他的生杀予夺大权,光凭这一点,奥贝斯坦对于朗古而言,实无异于上帝了。因此,他在表明自己的诚心之时,也不敢过于放肆。
“民主共和制主张在自由意志之下,由多数支配,关于这一点,你又有什么看法呢?”
“若把全体当作一百,超过五十一以上达成一致意见时,另外四十九以下就必须服从,这就是以多数支配。但是,按照这种思想,当多数分裂为若干小集团时,在这五十一当中,只要有二十六以上赞成就足以控制这五十一从而支配全体的一百了,如此类推下去,实质上也是少数支配多数。当然,这只是一个样式化、单纯化的例子,不过,从这里也可看出主张以多数人支配的民主共和体制是何其空洞和虚伪,聪明如阁下您,不用我多说,也应该知道的!”
奥贝斯坦无视于朗古有意无意的恭维,他和主君莱因哈特一样,都不喜欢他人的奉承阿谀,关于此点,连讨厌他的人也都知道。虽然碰了一个钉子,朗古并不引以意,继续说道:“既然政治的实质是由少数支配多数,所以我认为,为使政治得以安定,绝对不能缺少像我这样的人。”
“你是指秘密警察组织?”
“我指的是治安维护体系的管理者。”
朗古的措词经过巧妙地修饰,但奥贝斯坦完全无视于对方的自我美化。
“对于执掌大权者而言,秘密警察或许是非常方便的工具,但其存在往往成为众所憎恨的对象。由于你过去担任社会秩序维护局的负责人,因此,前一阵子维护局被勒令解散时,有许多人要求处罚你,其中包括开明派的卡尔。布拉格。”
“布拉格的事有待商榷,而我一心只对朝廷效忠,从未曾假借行使职务之便,达到追求个人利益之目的。如果,我因为无私的忠诚和勤于职守而遭受处罚,对罗严克拉姆公爵而言,除了有损他个人的威信之外,并不会带来什么好处。”
善意忠告的外衣下,隐藏着威胁的甲胄。他无非是想指出,一味追究他过去的罪行,或者该说一味追究社会秩序维护局过往的种种,在此同时自己也得三思,不是吗?
“罗严克拉姆公爵本人似乎也并不十分欢迎你这种人哦……”
“我知道罗严克拉姆公爵堪称伟大的战士,天生具有骋驰战场征服宇宙的才能和气概!但是,有时候一句流言可以胜过一万艘大舰队,未雨绸缪的防御足以匹敌强大攻势。我只希望罗严克拉姆公爵及总参谋长阁下能明察秋毫,并从宽处置。”
“我倒是免了,至于罗严克拉姆公爵,你打算用什么来报答他的宽宏大量呢?这才是重点所在。”
“这是当然的!我会付出绝对忠诚,竭尽所能,为公爵的霸业贡献自己绵薄之力!”
“说得好!不过社会秩序维护局已经解散,没有理由再次重组。为了不落人口实,避免被批评为开明政治在开倒车,必须考虑换个名称或做点改变。”
听到这番话,朗古健康红润的脸上,益发显出光采,他以充满魅力的低分贝音量意气风发地连忙说道:“既是如此,不必总谋长操心,让我来想想好了!”
审时度势的歌剧歌手适时发表了他心中早已拟妥的演辞:“国内安全保障局——怎么样?这个名称,听起来是不是不同凡响?”
义眼的总参谋长只是略略点了点头,看来似乎没有引起他多大的兴趣。
“旧酒装新瓶!”
“我会让酒也完全变新的!”
“好吧!那你就好好干吧。”
……就这样,从旧体制的社会秩序维护局局长,到新体制的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朗古为自己涂上了不同的颜色。
※ ※ ※
“诸神的黄昏”作战计划即将发动,帝国军的最高干部们已暗中密锣紧鼓地开始准备,但是与费沙合作之事,仍使罗严塔尔感到忧心忡忡,他最亲密的战友再次注意到这点。
“罗严塔尔阁下真是杞人忧天啊!”
米达麦亚露出笑容,取笑他道。
不过,毕竟对方不是单纯的小姑娘,而是费沙的老狐狸啊!对他们心存怀疑也是人之常情。米达麦亚曾经想过一个方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取得军事胜利,使费沙没有设计陷阱的余地。但是万一失败的话,就会成为罗严塔尔所说的“孤军”了。
“那么一来,就必须在当地搜集官兵们足以糊口的食粮。即使作战成功,也免不了会被冠上‘掠夺者’的污名吧!”
米达麦亚自己愈想愈不痛快,未来的远景真是缺少明朗感啊!
“如果是作为‘征服者’被人讨厌还无所谓;但如果沦为‘掠夺者’,遭人瞧不起的话,可不是一件教人愉快的事啊!”
“话说回来,也要当地有掠夺的物资才行哦!对方若像我们前年一样地采用焦士战略,可就糟糕了!还记得那时的同盟军有多狼狈凄惨吧。”
无论使用何其美丽的辞句来宣传自己的正义,只要亲眼目睹到军队烧杀抢掠的事实,民众是绝对不会容忍征服者的。为达到军事目的,一时的破坏,或许还能得到宽容,但若欲使征服和占领发展为永久的统治,那么在一开始就要小心谨慎,若任意妄为而招致民众强烈反感,将会对以后大大不利。
“……但是,关于这一点,我们再怎么说也没用,罗严克拉姆公爵已经决定了呀!”
奈特哈尔。缪拉客气地暗示他俩不必再枉费心思了,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因而点头同意,就此收住这场没有结果的讨论,把话题转到实务的工作上。但与此同时,罗严塔尔却从缪拉的话中,触通了一种想法。
“遵照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决定,是吗?……”
金银妖瞳的青年提督在心中暗忖道。在内政方面,金发的年轻帝国宰相,励精图治之名流传四方,至少,和门阀贵族时的旧体制相较之下,莱因哈特的治世是公正多了。将来他对敌国的百姓,也会维持这份公正吗?
罗严塔尔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要占据一个阶梯,就不会放过下一个阶梯以更上一层楼,这是属于乱世枭雄的资质。打倒上级,取代他的位置,这份不甘居于人下的野心约自一年前开始,便已在他的内心深处作动不已。然而,这并不是痴心妄想,他确有成为一个霸主的器量和才能,假使一直没有机会,而且事实也证明莱因哈特的力量和运气,的确在罗严塔尔之上,那么,他才会断然死心放弃追求至高宝座的企图。但前提是莱因哈特必须能够由始自终证明他自己才是唯一足以称霸的人,如果他没能及时证明白己的能力,届时……
Ⅴ
帝国军大规模出动之日迫在眉睫,这项情报陆陆续续透过各类管道和途径传至费沙,但大多数人的反应冷淡,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样子。过去,他们还会以一副局外人的口吻嚷道:“哎呀!又来了!”现在,他们连嚷都懒得嚷了。连精明狡猾的费沙商人,也早已习惯了一个多世纪来三国鼎立的局面,他们深信,昨天的时钟,明天照样可以用。在其他人愚笨的杀戮空隙中,继续自己囤积财富的事业。他们胸有成竹的算计着,并寄望在各种领域里——投资、金融、流通、生产等等——大显身手。至于竞技场外,旧的游戏规则已为某些人的意志而改变,部分人正在蓄势待发,这就非他们所可想像得到的了。
在他们的观念中,和平繁荣的宇宙海洋之子费沙自治领及其周边费沙回廊,绝对不会葬送在银河帝国的军队手上,自主独行的费沙商人,也不会成为无形牢笼里的囚虏。的确,在过去,同盟和帝国两方也曾多次策划通过费沙回廊的计谋,但每次都因费沙的巧妙化解而化为泡影,不断排除的结果,才造就了今日的费沙。这次,自治领主的政府也能够摆平一切吧!只有这样的政府,才有资格从商人们的所得中抽取税金。自己只要专心自己的工作——经营、谋生——就行了,这是费沙一般市民的想法。
不过,现在的自治领主对市民们是不是还保有无私的忠诚,就很难说了。不!应该说,自第一代的雷欧波特。拉普以来,历代的自治领主便一直为一个问题所苦,那就是应该对费沙的市民还是地球的总大主教效忠呢?直到现在的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终于解决了这个烦恼——因为鲁宾斯基将他的忠诚放在第三个方向上,也就是他自己。
“只就硬体而言,伊谢尔伦要塞确有易守难攻的优点,而且,那里还有一位同盟军的最高智将,应该可以放心才对啊!至少对同盟那些平庸的政客们而言是如此。”
鲁宾斯基正与鲁伯特。盖塞林格谈论同盟目前的状况。
“不过,这种安心的感觉,却也使同盟首脑部失去健全的判断能力,并做了最坏的选择。过去的成功造成现在的错误判断,有亚姆立札会战的沉痛教训,如今竟又一犯再犯,等于是同时剥夺了他们自身的未来,这真可以说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啊!”
这个教训对谁最有益呢?——鲁伯特。盖塞林格在冷笑中忖度着。假使自治领主自以为可以置身事外,那么,他将成为历史的笑柄。因为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此时也正是他那鲜为人知的儿子,为其父亲奋力掘坟的最佳时机,不过,此刻正忙着掘坟的人,似乎不只他一个人。
“我对博尔德克事务官的动静,愈来愈有兴趣了!”
鲁伯特。盖塞林格的声音充满有毒的钉刺,值此时际,是没有必要刻意隐藏恶意的。在鲁伯特看来,博尔德克犹如一个丑角,正挥动着自己几乎不胜负荷的镐锄,在挖掘坟墓。而自己要做的,是设法让父亲看到此一情景,可能的话,把他们两个一并推落到这个坟墓中去。
“博尔德克这家伙,太早亮出底牌了,让罗严克拉姆公爵得到乘势反击的机会,真是欲速则不达。”
“没想到他是那么无能的人!”
他的言外之意是在指责重用无能者的自治领主,但鲁宾斯基却无动于衷。
“是罗严克拉姆公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罢了!博尔德克平事办事倒是挺认真勤劳的,这次失败只能说是他遇人不淑。可是,我没想到他连最后的阶段也搞砸了!”
“怎么处置他呢?”
青年一副恶魔般的口吻问道,但对方并没有回答。鲁宾斯基、鲁伯特。盖塞林格、博尔德克,这三个人的思想超越了空间,卷成漩涡,纠结难分。
其中,谁是最丑恶的背信者呢?实在很难下定论。他们三个人对于“以理想的价格出卖其他两人”一事,在良心上都不会有半点罪恶感,这是不言自明的事实。不过,对于出卖费沙一事则不得不要在事前考虑再三,犹疑难决。就算计上说来,费沙的财富、组织和战略位置,是他们未来发展的保障,掌握住这个关键之后,就可以坐下来好整以暇地袖手旁观银河帝国宰相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及地球教总大主教之间所展开的角力游戏。
鲁宾斯基话锋一转:“……对了!最近,那个叫尤里安。敏兹的少尉,已经到同盟驻费沙的事务官事务所赴任了吧!”
“他好像是杨威利提督最疼爱的儿子,不晓得是怎么个疼爱法!”
鲁伯特冷笑成癖,比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管如何,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黄毛小子,成不了气候的。”
“十六岁时,罗严克拉姆公爵就已经上战场建立功勋,晋身少校阶级了。尤里安。敏兹的步伐,只比他慢了一些而已啊!”
“还不是受养父的庇荫提携!”
“不过,他的确建立了不少功绩,我可不想犯下将虎子看成猫的错误哩!”
鲁伯特。盖塞林格点头表示同意。反观自己十六岁时,不也已经下定决心排挤亲生父亲,篡夺他的地位和权力了吗?而且还不时激励自己,要凭真本事把父亲不给、不传的一切给夺回来,不是吗?古代的圣贤曾经说过:“才能是由点而扩张成面的。”只要有了开头,就可不断扩大成长。野心和欲望也是如此。
鲁伯特。盖塞林格以冷峻的视线利刃般地射向父亲宽大的侧脸,然后立刻移开。鲁宾斯基是抛弃他母子的父亲,也是无耻权力者,两者之中任何一个都足以使他憎恶,然而,鲁宾斯基却同时兼具了两者的角色! 第七章 驻在武官敏兹少尉
……尤里安。敏兹正做着无限甜美的梦,梦中的他,置身于晦暗的光影之中,有数不清的花瓣正伴着他跳着波卡舞……。
他在想,等起床后要洗个淋浴,刷完牙后就准备早点,他要泡加奶的红茶和切三片黑麦面包及土司各两份。土司上面要涂奶油,加上少量的生菜和柠檬汁。接下来再加点熏肉和苹果奶油派,真不错。还有新鲜的沙拉和简单的鸡蛋料理。昨天吃的是煎蛋,今天就做炒蛋加牛奶吧……!
最后,幻想的泡沫消失了,把他拉回“现实”的环境中。他上下左右地环视着,发现已经天亮了,室内的家俱摆设都清晰起来。枕头边的钟指着六点三十分。尤里安觉得有点不适应,早起的习惯似乎已经渗透到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面了,虽然他的身体现在还需要一个小时的睡眠……
“提督,七点喽!起床了!早餐都准备好了!”
“拜托!再睡五分钟,不!再四分三十秒也好!不!再四分十五秒……”
“不能再赖床了!身为司令官的人却睡懒觉,怎么当部下们的楷模呢?”
“就算没有司令官,士兵们也应该会正常作息呀!……”
“敌人都攻来了!如果由于你赖在床上不起而被敌人偷袭成功的话,后世的历史学家们都要笑你是个大笨蛋了!”
“敌人还在睡呢!后世的历史学家们也还没出生!放过我吧!好不容易做了个好梦……”
“提督!”
四年前,当这位“提督”还是“上校”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常常有这种情况发生,杨赖床不起和尤里安硬拖着他起床的次数,前前后后也不下一千次了。时至今日,关于准时起床这一点,杨威利可以说是一点进步也没有。
尤里安在床上坐起身来,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如果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那就没必要准备早餐了。他一面想着身为一名军官该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一面跳下床来。
尤里安一边淋浴,一边放松了自己年轻的皮肤及富有弹性的肌肉。洗完澡后,穿上制服,照着镜子小心谨慎地戴正帽子,等到这一切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之后,距离七点却还有一点时间。杨甚至主张说,如果上级军官起得太早,就会让下面的士官和士兵们为难!想来这话倒也有它的道理所在。目前他乘坐的这艘船距离到达费沙尚有四个小时,但旅途的最后餐点却显然还没有安排妥当。
※ ※ ※
尤里安待在同盟首都海尼森的日子只有三天。在这段时间里面,他忙于在政府和军方有关部门间来回奔波,他明白这是有人要恶意刁难的结果。同时,他也悔悟到自己已然陷入到这个封闭丑恶的权力社会中无法挣脱。当然,如果和杨所面临的困境比较起来,那只是小巫见大巫,但是他已切身体会到,若是一个人得到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荣衔时,尽管那是他凭本事得来的,旁人也一定会将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对他指指点点,不会给他好气受的。
设于国防委员会下面的有统合作战本部、后方勤务本部、技术科学本部、及其它的形形色色的部、局等。目前的防卫、查阅、经理、情报、人事、装备、教育、设施、卫生、通信、战略等各部的部长,若是现役军人的话,不是上将就是中将军阶的高级军官。杨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的父亲——已故德怀特。格林希尔上将就是前任的查阅部长。若想接领费沙驻在武官这个职务的命令书,非得去见人事部长里巴莫尔中将不可,因为即使自己只是一名少尉,但考虑到费沙驻在武官一职的重要性,所以其任职安排是由人事部长直接掌管的。
尤里安事前虽然已先和人事部长约好了时间会面,但对方还是以有要事在处理为由,硬是要他在办公室外面等了两个小时。尤里安知道他是故意要他等的,这根本是毫无疑问的事,而他也无暇理会,因为他心中也还想着其它许多事情,以至于无法静不下心来。杨一定很惦记着自己这次的海尼森之行吧。他在想,权力社会中的现实处境常常会剥夺人的精神活力,使得其单纯的忠诚心逐渐萎缩。……当他正想着这些事情时,有一位副官终于喊了他的名字,把他请进中将的办公室内。
尤里安待在室内的时间只占了他待在室外时间的五十分之一。中将只是和他形式上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将任职命令书及阶级章交到他手中,尤里安向他敬了礼之后就走出去了,如此而已。
接着是拜访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上将,尤里安觉得和刚刚好像置身于下水道的阴沟当中相比,现在去拜访比克古就好像走进绿野仙踪一般。他把杨的亲笔信交给老提督之后,觉得如释重负,放心了许多。他和杨以及菲列特利加一样,都很敬重这位老提督,觉得还能见面心里也很高兴。比克古因为有事,所以必须先等上一个小时。但尤里安心中却丝毫不在意,大概是感性的主观影响吧。搞不好也是被杨的坏习惯所影响的也说不定。
老提督终于出现了,他高兴地欢迎尤里安。
“喔!长高了不少呢。一年半不见,这也是情理当中吧!你现在正是‘一瞑大一寸’的年纪嘛!”
“司令长官身体也很好呀,真是令人高兴。”
“算了罢!我是越来越接近地狱之门了!总有一天,我将会到那里去,如果能看到鲁道夫皇帝被丢在热腾腾的油锅中煎熬的样子,到时候我就真的很高兴了。对了!人事部的里巴莫尔中将有对你说些什么话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连一些非正式的客套话都没说。”
“是这样吗?”
比克古笑着说:“里巴莫尔中将是属于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政府主流派——特留尼西特派那边的人,或许他虽想在议长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但终究放不下身份和颜面去讨你这位十六岁少年的欢心,所以就干脆什么都不说。除了公务本身外,没有说其它的废话,这是保持他基本的矜持。”
尤里安听了觉得非常纳闷。
“他想博取我的欢心?为什么博取我的欢心就能使特留尼西特议长对他留下好印象?”尤里安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露出些微淘气的神情。“我是杨威利派的,可不是特留尼西特派的呀……”
“告诉你吧!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呐!你这次的人事调派,是由国防委员长亲自下的命令。而国防委员长爱朗兹可以说是特留尼西特议长的第三只手,至少在表面上,大家都会觉得你可能很受议长的喜爱。”
“这么复杂!”
“我想应该是这样吧!但也不必那么大声地说出来。这是我和杨提督的缺点,你可不要学啊!”
老提督欣然地笑着,那种表情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接着,他告诉尤里安有关特留尼西特政府对于军方人事上的一些想法和计划。基本上,不只是特留尼西特政府,也不只是自由行星同盟而已,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历代统治者最在意的,一直是那些远离首都的地方部队问题。这些部队的司令官常因为中央政府的鞭长莫及而将军队私有化、军阀化,最后发展至不愿受政府的监管和控制。这种情况实在是所有主政者心中永远的恶梦。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中央政府往往使出它握有的最有力武器——人事任命权,经常性地调动部队的重要成员。当然,这种调动也要注意一点,那就是以不破坏其对外的作战和防卫能力为前提。
“……这么说,我这次的调动也是这种计划中的一环喽?”
“答对了,可以这么说。”比克古得意洋洋的样子。“所以,他们就把杨提督身边最得力的顾问梅尔卡兹提督首先调走了!表面上说是应帝国流亡政府的要求,实质上是他们这一系列人事调动的重要组成部份,不是吗?”
老提督听了这句话相当高兴,因为他认为尤里安的问题显示出他的战术概念在水准之上。
“不错,刚开始时是这样。”
比克古接着说,中央政府今后的政策,可能是连理由都不提,就会把卡介伦和先寇布等杨身边的重要幕僚们一个个调走。
“可是,这么做又算什么呢?只会削弱杨提督和伊谢尔伦要塞的实力,相对的强化帝国军的力量罢了!”
对于这种不明事理,只一味地在派系和权力斗争中考虑问题和处理事情的愚蠢弄权者,尤里安真是感到生气极了。权力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种容易使人丧心病狂的东西,许多人为了安稳地握住它,视野就会变得窄短狭小,心思也会变得极端自私起来。
比克古打开杨的亲笔信,一面不断地点头一面看下去。就纯军事理论而言,帝国军会通过费沙回廊的可能性,是有必要详加研究的,可是,由于长期的安定,人人都已渐渐失去了危机意识,要做一些危机对策根本就不受人重视。而早先以同盟和帝国皆势均力敌为前提,所订出的军力部署和军需生产方案,如今早已经因为局势的变化而不再有其存在的价值了。
比克古把杨的亲笔信摘要地告诉了尤里安。
“杨提督的提案是这样的。如果我们要事先防范帝国军通过费沙回廊入侵同盟领域,必须要籍由费沙的人民在得知消息后,起而抵抗帝国的侵略。具体的说,第一,可借助费沙人有组织的罢工行动,达到使社会及经济体系瘫痪的目的。第二,可将民间商船全数列于费沙回廊之内,堵住航路,阻止帝国军的进入。”
“这样好吗?”
“杨提督是这样写的,不管进行得怎样都没关系。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算拿费沙人民来当同盟的盾牌,挡在帝国军的前面,也比在战场上发生残酷的杀戮好得多。”
“……”
“一旦在费沙的人民中出现这种勇敢的行为,必然会唤起他们那种独立不羁的精神,进而演变成他们不屈服于任何国家军事力量的实际行动。不过,话虽如此,如果等到帝国军真正进驻费沙时再反抗的话就已经太迟了。”
杨亲笔写道:所以我们有必要事先在费沙国内散播一些流言。流言的内容是——费沙自治领政府和银河帝国的罗严克拉姆公爵私下作了交易,要把费沙的国土和市民及自治权都出卖给帝国。其证据就是,短时间内帝国军将进驻费沙,费沙回廊将提供给帝国军做为进攻同盟的路线。要防止这件事的发生,就必须打倒现在的政府,建立一个严守中立的新政权……。如果这样的流言在费沙境内广为传开的话,帝国军想要顺顺利利进驻费沙就没那么容易了。若他们硬要强行进占,一定会激怒人民,使人民挺身反抗。就算帝国军最后还是进驻成功,对于同盟而言,也能争取到一些缓冲的时间,同时也可能结交到一些反帝国的朋友们。当然,这种挑拨邻国的行为多少会受到别人道义的谴责的……
比克古摇了摇他那头花白的头发。
“杨提督对于未来将会发生的事看得真透彻,可惜没有人支持他。当然,这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他本人也是碍于权限,没办法再做更有建设性的事了。”
“这是因为制度的关系吧!”
尤里安说的话使人觉得他胆子不小,老提督听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制度吗?……”他长长叹了口气。“我本身是很讨厌现行的制度的。我们一直夸耀自己是民主共和国的一名军人。自从我在你这个年纪当上二等兵以来,到现在一直……”
比克古这半个世纪以来一直陪伴着民主主义渡过其逐渐变质、衰弱的历程。他觉得理想好像是包着糖衣的毒药,而现实就像癌细胞一样,慢慢地侵蚀其内在。
“我始终认为民主共和制限制军人的权限是对的。军人不应该扩充其在战场以外的其它权限。还有,军队应该接受政府和社会的管束,使之国有化、公开化,这样才能有健全的民主政治。”老提督再一次强调他自己的价值观。“民主主义的制度本身并没有错。问题是实行其制度的人不能偏离制度本身的精神。目前,我们的政府就是已经偏离了原先的精神,走歪了!也不知到何时才能……”
尤里安默默地感受着老提督沉痛的心情。除了这样,他也想不出其它补救的办法。他仍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没有什么力量,他十分清楚自己目前还不成气候。
※ ※ ※
尤里安向比克古告别之后,马上又前往“银河帝国正统政府”所在的大楼。他想再次和被迫出任亡命政府军务尚书的梅尔卡兹打声招呼。这栋“正统政府”大楼往年曾是亡命贵族们时常聚会的热闹地方,如今盛况不在。尤里安并不知道梅尔卡兹在何处,却意外地在大门前碰见了梅尔卡兹的副官舒奈德。
“那些穿着礼服的衣冠禽兽真是乱七八糟。一个失去国民的政府和失去士兵的军队也想去跟别人争地位、争称号。幕僚人员加起来要是有六、七个就要谢天谢地了。尤里安,你若也加入正统政府的帝国军的话,至少可当个少校。”
尤里安不禁要怀疑,舒奈德讲话这么尖酸刻薄到底是天生的呢?还是在伊谢尔伦要塞将近一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结果?
“梅尔卡兹提督想必很忙吧?”
舒奈德絮絮叨叨地说,“正统政府”封梅尔卡兹为帝国元帅。但这却是一个没有半个兵可指挥的元帅,所以当务之急是向同盟政府筹措资金及旧式的军舰,以亡命者为对象募集士兵,编组军队。
“要以那种兵力来对抗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这样的政治和军事天才,也不知道该说是志气可嘉,还是因为脑袋是用巧克力做成的关系。我想大概是后者吧,特别是一想到自己也被卷进去时就更伤脑筋了!”
舒奈德知道梅尔卡兹“晋升”为元帅,那自己一定也会升为中校,可是他一点也不高兴。
“……唉!现在唯一可以安慰自己能够打赢对方的想法就是,因为罗严克拉姆公爵是个天才,而历史上,天才败给凡人的例子并不少,我们只好等待奇迹的出现了。否则,无论如何胜利是绝不可能的。”
他的想法显得相当悲观。如果他当面对梅尔卡兹说这些话,以梅尔卡兹的立场一定相当难堪,而他又找不到其他对象可以诉说自己的心情。刚好尤里安可以了解他这些牢骚话而让他有了渲泄的机会,因为他明白舒奈德对梅尔卡兹是忠诚的,所以听了也不会误会和不高兴。尤里安得知梅尔卡兹目前的情形,不禁对他同情起来。如果换作是杨的处境也和梅尔卡兹一样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对他感到灰心,不抱希望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尤里安都一定会站在杨这一边。
最后,尤里安请舒奈德代他向梅尔卡兹问好,并且告诉他,他即将离开首都海尼森,看来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和他们再碰面了。
Ⅱ
当宇宙船靠近行星附近时,行星费沙的微妙色彩变化,照耀了人们兴奋的眼睛。他们背后的宇宙一片漆黑,点点银色的光点胡乱飞舞着,而前面的行星却有如音乐般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好像一首小夜曲随着明暗奏出动听的乐章。
尤里安。敏兹隔着窗户远眺眼前的行星,其光线的变化历历印在眼帘,使他想起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这位大他八岁,但又比杨威利还小几岁的女性。一想到菲列特利加就让他很自然地联想到杨,这是一种很微妙但却也很清晰的想法。尤里安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在出发前往费沙前,和她的一段谈话。在对话中菲列特利加告诉他,和杨邂逅于艾尔。法西尔星域的事。
“杨提督当时还是个中尉,戴着一顶黑色军扁帽,看起来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当时这位初出道的年轻军官也没什么值得人尊敬和信赖的理由,所以艾尔。法西尔的居民们一开始根本就看不起他,还是个少女的菲列特利加见此情景感到相当义愤,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支持这位独自肩负起艰巨责任的青年军官似的。
“我那时仔细地观察他。像他那样无助、孤独的人,昼夜不分地忙着指挥撤走的各项工作,睡觉时衣服也不脱就倒在沙发上,早上起来也不洗脸,一句话都不说就咽下没有涂奶油的土司的男子,如果不是我去喜欢的话,恐怕也没有别人会去喜欢他了……”
菲列特利加笑了。她笑得并不单纯。如今,在经过了十年岁月以后的她,已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她,也影响了她的笑容。
“我并不是喜欢英雄或名将。或许,我有先见之明,能慧眼识英雄吧!”
一定是这样!尤里安回答她,但这种回答菲列特利加未必同意。尽管如此,十年的岁月已过去了,杨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有发生过变化吗?
“不,杨威利没有变,变的是他周围的环境,他本人一点也没变。”
当杨还是中尉时,他看来就像个初出茅庐的中尉。现在他被人尊称为提督,但无论怎么看起来还是像个初出茅庐的提督,以后,当他晋升为元帅时,他一定也还是像个初出茅庐的元帅吧!——不管像这样的形容是否贴切,也不论他的责任和能力是否和他的地位相称,总之,他总能给人一种他不习惯于自己目前所处地位的印象。杨威利从不曾积极地想成为一名军人,他到现在仍一直希望自己是一名历史学者。不过,如果真要他现在站在大学讲坛上授课的话,菲列特利加和尤里安一定都会觉得是一名军人站在教坛上的。而难以令人理解的是,杨的心里到底对菲列待利加是什么想法呢?尤里安真的好想知道……
船上的铃声响了,它告诉少年尤里安,船已经将要降落费沙宇宙港了。
时值费沙标准时间的正午,这是尤里安生平第一次踏上这个行星的土地。也是指定期限的最后一天。 Ⅲ
尤里安早就耳闻自由行星同盟驻费沙办事处的首席驻在武官维欧拉上尉是个又高又胖的人,但今日一见之下,却仍然感到意外。因为他这个人,说是胖,却又似乎没什么肉,在他那青白的皮肤之下所掩盖的好像不是筋肉也不是脂肪,而是涨满的瓦斯气体似的。尤里安觉得他看起来好像轻飘飘的,像是一艘鼓鼓的飞行船。以前好像曾经听过别人给他取了个“地上的气球”这样的绰号,现在他终于明白原因了。
“敏兹少尉,以后还请多加努力!过去你曾立过一些功劳,不过这些纪录是不会在我们这里起任何作用的。如果自以为了不起的话,最好先收敛收敛!”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指尤里安若想要借助杨的权势在此炫耀是没有用的。
“是!我会谨记在心。以后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请您多多指点!”
尤里安礼貌周到地应对着,心里不觉火气上升。以前,他在伊谢尔伦要塞的时候,不要说是这种虚伪的外交场合他没经历过,就是连一句刻薄的话他也没听过。没想到一向生活在温室里的他,如今终于要面临外界完全不同的环境了。而这个外界的环境似乎是杂草又多又可怕,和伊谢尔伦比起来的确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嗯!嘴巴倒是蛮会说话的,小小年纪表现还不错嘛!”
虽然上尉说这些话不过是他心胸狭窄的表现,但是听在自知刚刚说话言不由衷的尤里安耳里,却特别感到刺耳。上尉说话时的声音高八度,以及他那一双长在胖脸上的细长眼睛,比他所说出来的话更为刺人,更令人不舒服。看来,想讨好他必须花费相当的精神和体力了。
不管怎么说,尤里安认为有一件事是绝对错不了的,那就是他目前所在的费沙,是个不折不扣的敌境。而这个同盟驻费沙的办事处,不用问已能感觉到无论是室内或者室外,都对他充满了相当高的敌意。他发现目前只有路易。马逊准尉一个人才是值得信赖的同伴。
办事处内充斥的敌意,同时也反映了一件事,那就是特留尼西特派的人对杨威利一样是抱有相当浓厚的敌意。对于尤里安个人而言,虽然多少会有些人嫉妒他是“同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驻费沙武官”,但不管怎么说,他不过还是个羽翼未丰的少尉而已,对周围的事不会起太大的影响。尤里安自己也明白,在这些人的眼里,他不过是杨威利提督的附属品而已。因此反过来说,如果尤里安有任何犯错的话,一定会累及杨威利的,他自己得小心行事才行。
虽说尤里安已打定主意诸事都要小心,但却也不能自闭到整天关在办事处里。身为一名驻在武官有他自己份内的任务要执行。虽然此次费沙之行是由于特留尼西特政府的派阀斗争策略运用下的结果,但尤里安既然身为驻在武官也必须要认真地执行其任务,不得有任何理由推卸责任。
尤里安对于衣着方面不太注重。在公众场合中,穿穿军服也就罢了。至于便服,杨威利在帮他选购时,自己对自己的眼光也没什么把握,所以总是把他带到店里,让较熟悉的店员为他挑选。杨威利对于自己的东西总是尽可能买较便宜的,但对于尤里安的东西,则宁可多花钱买品质较好的,这也是蛮令人感动的一点。亚列克斯。卡介伦就曾说过,杨威利和尤里安两人同样是不太注重服饰的人,但两人所穿的衣服质料却相差很多,本来,尤里安由于没有吸引众人视线的必要,自然不必在衣着上下功夫,而杨威利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但是事实上却刚好相反,尤里安反而穿得比杨还要讲究……
驻在武官的重要任务包括收集及分析情报、在街头巷尾观察市民生活和社会动态等。尤里安在忙完手边的一些事情以后,松了一口气,于是和马逊一起到费沙热闹的市街上去。尤里安穿着一件浅色的罩头毛衣和斜纹长裤,加上他那一头惯有的亚麻色头发,看起来和杨威利一样,一点也不像军人。而和他同行的马逊则穿着厚重的毛衣,包裹着他那结实发达的肌肉,两人站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幅神话中巨龙保护着流浪王子的样子。而马逊那双圆圆的眼睛,流露着对主人敬爱的神情,使得原本充满危险刺激的气氛柔和了一些。
结束了事务方面例行的报到手续之后,尤里安与马逊暂时告别拘束的时间而外出逛街去了。如果他们没事待在办公室里头晃来晃去,搞不好还会妨碍到上司和同僚们办公。而且看情形也不会有人约他们出去吃饭的样子,反正无所适事地在办公处里空等也是蛮惹人厌的一件事。
尤里安和马逊准尉以悠闲的步伐走在充满活力而扰嚷的市街上,此时迎面走来了一群和尤里安年纪相仿的年轻少女,其中大概有三四个女孩毫不掩饰地往尤里安的脸直盯着看,尤里安也不知不觉地看着她们,她们却突然高声地爆笑了出来,然后小跑步地从他们两人旁边经过。背后还传来了她们响亮的笑声对尤里安的评语,说他的衣服虽然旧了些,可是人倒是长得挺俊的。尤里安轻轻地摔了摔他那亚麻色的头发。他在想,女孩子的事情跟暗室中的政治权力斗争真是完全不一样,他一点也搞不懂她们。如果波布兰在他身边的话,或者就会向他解释一些吧!
他们在弯进一条小巷之后,随即走进一家服装店。店员看见他们,马上趋前殷勤招呼,看见尤里安视线所注目的衣服,马上向他推荐说:“客人您真有眼光!这件衣服和您很相配啊!它是衣着中的极品,配上您的身形品貌是再适合不过了!”
“好贵啊!”
“别开玩笑了,这样的衣服,订这样的价码,对我们来说是牺牲价哩!”
“我记得上个月看到时好像价格便宜了二十马克,为什么现在却……”
这话当然是胡吹的。
“您大概搞错了!请你看看电子报纸好了,我们目前的物价指数很平稳,并没有多大的变动啊!”
尤里安听了一边含有深意地点点头,一边转头高兴地对店员说:“那么,我就买二件好了!有收据吧?”
尤里安付给他九十费沙马克,然后把找回的几分钱放进口袋中。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情报,但是收集它的代价却未免高了些。两人出了店后,走到露天咖啡座去,尤里安拿着刚刚店员告诉他的某种电子报纸一边看一边说:“目前物价很稳定,生活水平也很高,再加上费沙国内没什么重大事故发生,整个社会和经济的运营自然也就相当健全。”
“我国在这方面就差得远了!”
马逊发自内心地感叹着。若和自己的国家自由行星同盟的荒诞无度比较起来,真有天壤之别,费沙的强势经济是银河系当中首屈一指的。
“我们国内不是有人流血就是有人杀人,还有人专吸别人所流出来的血……各式各样的事都有!”
尤里安以相当厌恶的口吻说道。他目前是以一种中立的立场在观察费沙,以前,杨也曾对他不只一次说过费沙的繁荣景象,但是,费沙的繁荣可说是很大程度得益于帝国和同盟两者经年累月的战争,若是拿因好战而自作自受者和在战争中大发死人财的人来相比较的话,他还是对于后者较无好感。如果光是凭尤里安这样感性的特质来看,无疑他想要通过严格考核而成为一名正规的军人是相当困难的。
走出咖啡座之后,尤里安和马逊马上发现他们被跟踪了,不过他们还是毫不在乎地走向市区内的银河帝国驻费沙办事处的大楼。当然,他们并没有走进去,只是在外面眺望着,感觉此刻和帝国那边的人似乎是处于吴越同舟的立场,虽彼此敌视,却也相安无事,办事处里面的人仍然是像往常一样的作息。
“想想看,敌我双方现在竟然是处在同一个地方,这种情况真是奇妙!”
马逊听了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尤里安则一直盯着这栋有一半外观被高耸的树木遮蔽着的白色建筑物。他想,搞不好对方也正用红外线监视系统在注现着这里呢!这对费沙人而言,说不定又是另一个笑话的题材了!
Ⅳ
虽然说很多规矩都只是形式上的而已,但不照着做又好像怪怪的,因此,欢迎新任驻在武官的派对还是于翌日在巴特亚酒店举行了。这次派对之所以不在办事处内举行,是因为怕里面有敌人装设的窃听器,不过,尤里安心里却认为,搞不好在这家饭店里也早就被装了窃听器也说不定。但是他自己是这次派对中的主角,想不出席都不行。
尤里安知道派对中的主角往往都得要在宴会的全场招呼应酬客人,根本没时间吃饭,以前杨就常常“空腹”到散会为止。再加上尤里安品貌出众,自然而然地成为场中所有人评头论足的焦点,他多少也要努力地装出笑脸来迎人不可。杨以前就曾经叹息地对他说,一个人若可以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知有多好,但这实在太难太难了!
若说尤里安是对方观察的对象的话,那么观察他的人同时也给了尤里安相对的观察机会。这次尤里安被视为杨威利的代理人,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在费沙人之间散布“帝国军要进驻费沙”的流言,至于这些流言被散布出来后,到底是如何地鼓动人心,其毒素又是怎样的蔓延,那就只能在日后才能判明了。如果他所放出去的流言能够发挥最大的效用的话,那么费沙的自治政府将和它的人民产生对立,因为自治政府竟然把全体市民当做抵押,和帝国进行秘密约定——若事实真是如此的话,自治政府也不得不应市民的强烈要求而毁约,如此一来,同盟所面临的危机——帝国军自费沙回廊侵略同盟,也就化解于无形了。如果事实并非如此,但自治政府因顾虑到在费沙市民当中所可能产生的恐慌,也一定会在付与帝国在费沙回廊的通行权之前考虑再三。这对同盟而言,也可算是一件好消息。
不过,杨在构思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想到其中有一种所可能导致的结果让他稍感犹豫,那就是万一费沙市民一时群情激愤,以武力封锁回廊,因而和帝国军之间起了流血冲突的话那就不好了。因为杨认为,为了一国的利益而将其他国家牺牲掉,这无异于是个极权的帝国主义者的做法。最后杨只好假定帝国军若真的要进驻费沙回廊的话,费沙的人民必定要不惜一切地来阻止他们,这样,人民的流血事件自然就不是因为他所放出去的流言所引起的了。
杨在写给比克古的信上曾经说过:“……基于以上所说的种种,我认为费沙自治政府和帝国的罗严克拉姆公爵之间极有可能订有密约,要将费沙回廊出卖给帝国。如果我这项假设成立的话,那么一向以独立不羁为豪的费沙人最后还是难免要面临和自治政府摊牌的命运,这就不是光靠我们在旁煽动,或在旁穿针引线所造成的了。到头来事情要怎样发展,就全靠他们如何了结。如果他们为了捍卫本身的自由和尊严而不惜牺牲的话,那势必会发生流血抗争,否则的话,帝国军将不必动武就可进驻费沙。最坏的情况是如果费沙人走漏了这个消息,帝国军可能会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就先发制人,这样可就适得其反了。一旦让帝国方面抢先有了动作,搞不好到时候我们连防守也来不及了……”
就因为看了这段话,比克古和亚列克斯。卡介伦都一致认为“杨对于未来要发生的事,实在是看得又深又远。”他早就能看到将来最不好的结果了。
无论是身为一名战术指挥家,还是身为一名谋略家,杨都具有极高的才能,不过光是才能还不是他资质的全部。由于他的性格和志向,使他觉得光靠谋略来达成任务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对他而言,最有意义的事,就是从战争和谋略中总结出使国家长治久安之道。身为一名职业军人,而且像他这么年轻、官阶又高的军人,能有这种想法真是非比寻常。想必在这一代或后世中,一定会有人恶意地批评杨的这种信念,他们会说:“不管杨对战争到底有没有人道的精神,但是他建立了那么多的功绩,可见他同时也杀了不少人。”当然尤里安等人是不会那样批评他的,而杨本身面对这样的指责,大概也只有苦笑而已,不会作任何反驳。或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知名人士由于殆忽了人类必须主张自我原则的义务,结果受到众人的非议也时有所闻……
尤里安穿着军官用的白色礼服站在派对会场中,他那头亚麻色的头发,俊俏的脸庞,深褐色的眼眸所散发出来灼灼有神的目光,以及他那英挺匀称的身影,在在都吸引着出席者的视线。
如果是有莱因哈特在场的地方,光是他一个人的光芒就足以将四周的所有人压倒,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一样,只有他一人具有华丽无比的色彩。而尤里安则没有像莱因哈特这样强烈的光芒,相反的,他就好像是一幅图画中不可欠缺的东西,可以给人一种与整个环境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的感觉。
当主持人在这一个为欢迎同盟史上最年轻的驻在武官而举行的酒会作了开场白之后,欢乐的笑声随即传遍了整个会场。尤里安也按照自己事先即预想好的计划,开始笑着和费沙的绅士淑女们逐一打招呼。
“少尉,您对费沙的印象如何?”
“嗯——大街小巷洁净的程度令人感动!另外,宠物的数目也很多,全都养得肥肥胖胖的!”
“哇!你感兴趣的事好像跟别人不大一样啊!”
对方竟然这么反应,尤里安听了心中不免失望。其实他是想让对方了解他的观察入微,因为大街小巷若打扫得很干净,就表示这个国家对社会各公共设施的管理运营系统相当健全,而宠物多则表示人民生活水准高,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尤里安只简单地说两句话来表示自己能从其日常生活当中,观察到此一国家国势强盛的一面,但听的一方却似乎不能理解的样子。尤里安觉得自己好像在对牛弹琴。如果刚刚听到这番话的人换作是杨的话,他一定想都不必想就说:“嗯!说得好。”而尤里安听了倒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少尉觉得费沙的女孩如何呢?”
对方转移了话题。他大概觉得自己经验老到,想要使这位过于年轻,尚不习惯于这种交际场合的少尉感觉轻松一些。
“长得都很漂亮,而且都很有活力。”
“嗯!你很内行嘛!”
的确,尤里安这一番话虽不是出自真心,但倒也说得无可厚非。
“费沙从漂亮的女孩到改造行星系统等货品都一应俱全,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都买得到。不过,如果是像少尉你这样出色的人物,我看钱也不用花了,只要笑一笑,就能买到女孩子的心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我会努力试试看的。”尤里安尽量装出邪恶的样子,可是好像还是不怎么成功。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逞能。
“不过,要谈起买卖这件事的话……”尤里安以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慢慢把话导入正题。“我听说费沙回廊和费沙自治领将要出卖给帝国军了,真是使人担心啊!”
“你说什么?”。
对方故意不明其意地反问,这是一句客套话。尤里安也故意诧异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咦?你不知道!费沙难道没有将回廊本身当做商品一样地卖给帝国军吗?”
“这个嘛,少尉,是您的想像力太丰富了吧!帝国军……”他突然笑了出来。“您是说帝国军想经由费沙回廊去入侵同盟吗?听起来是很有意思,不过啊……”
他好像是企图想制止这个年轻人不适当的猜测似的,一副教导他的样子。“你的想像力真的太丰富了。费沙回廊是个和平之海,往来的船只不是客船就是货船,挂着军旗的舰艇是绝不允许通过的。”
“这到底是谁规定的呢?”
尤里安咄咄逼人的口吻,和他那好看的脸容一点也不相称。对方听了也只是回了一句“这个……”但已经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此时四周的人也察觉到他们两人的话题似乎相当严肃,大家都一齐望着尤里安,而尤里安则压下兴奋的心情提高声音说道:“我认为如果规则是由人所定的,那么自然也能假人的手将之破坏。我在想,帝国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为人处事的作风不像是会默守成规的那种,像不久前发生的当今皇帝弃国逃亡的例子,以前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也发生了。”
“……”
“说起罗严克拉姆公爵这个人,他为了要得到胜利,打败敌人,一定会不惜打破传统和一些不成文的惯例去达成自己的目的。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没有一个人敢保证他不会这样做吧?”
在场的人一阵骚动,似乎没有人能对尤里安刚才所说的话提出反驳。
“本来,我以为罗严克拉姆公爵就算有如此大的野心,但是费沙人也不可能会平白甘心地把自己的祖国出卖的。可是如今……”
尤里安在说这番话时,外表看似镇定平静,其实内心相当紧张。他实在没有把握自己的这种挑拨将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毕竟他还是个毫无经验的生手,对于掌握人心没有多大的自信。
有一个长相精悍的年轻人站在距离尤里安约十步远之处,正一面与人谈笑风生一面以锐利的眼光盯着尤里安看。这人就是自治领主鲁宾斯基的副官鲁伯特。盖塞林格。
他心中不怀好意地批评着尤里安:这小子嘴巴还蛮厉害的嘛!他认为尤里安不可能光靠自己的思考就能下此结论,一定是杨威利告诉他的。他向和自己聊天的人轻轻道了声“失陪”,然后加入围拢着尤里安说话的那群人当中。他迅速地站在尤里安正对面,一副要和他对谈的样子。
“敏兹少尉,您说费沙会把自己出卖给帝国的这种推测未免太大胆了!”
“是吗?对于费沙而言,独立不过是形式上的独立,并非是最高的价值所在吧?”
“但是它也近似至高无上了,你可不要太低估它啊!尤里安。敏兹少尉。”
鲁伯特。盖塞林格刻意地叫着尤里安的名字,这使得尤里安相当不悦,听起来仿佛是一种嘲弄和优越感在空气中无声地传播着,尤里安感觉到额头前浓密的头发似乎都浮起来了。
盖塞林格和尤里安之间相差了七岁,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很大的不同。其差别指的并不是知识上的,而是在观察事物时的角度不同。在盖塞林格的眼里,尤里安只不过是一个在杨威利保护之下,未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子。
突然,维欧拉上校从人群中急急地跑了过来,以他那不堪入耳的难听声音开口插了话,打破了现场不愉快的僵持气氛。他说:“敏兹少尉,你是应邀来参加欢迎酒会,不是来发表言论的。请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各位,对不起,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得罪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没想到这个俗人所说的一些俗话,在此时竟然也发挥了一些效力,悠扬的乐曲再度响起,会场中歌舞升平,与会者之间又再度开始了那些虚伪的对话。
Ⅴ
鲁伯特。盖塞林格坐在驾驶座上,使尽整个胸膛的力量用力呼吸着。他刚刚才喝了酒,所以呼出来的气息是温热的,可是此刻他的心情却不太好。车厢内很暗,也没开灯,只有旁边一个长宽约十公分的影像电话的画面发出了些许的光亮。画面上映着一个光头但精力充沛的男子的脸,他就是自治领主鲁宾斯基。盖塞林格在派对结束后立即打了电话给他。
“……看来,杨威利恐怕已经洞悉了帝国军的整个战略构想了,怎么办呢?”
“就算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他什么也不能做啊!”
“是吗?”
盖塞林格故意以嘲弄的口气说着,他对自治领主仍然有着深深的怀疑。他当然是不会把尤里安。敏兹少尉放在眼内,可是他觉得鲁宾斯基不该无视于杨威利的存在,他太过自信了。
“再怎么说,那小子在派对中向出席的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有些人虽然喝醉了,但也会把它记在心里,若是被一些对政治怀有野心的人加以利用,那麻烦就大了!不是吗?”
“说那些都太迟了,就算那些家伙真有什么不轨企图,只怕他们连想出计策的时间都没有呢!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吧!”
……鲁伯特。盖塞林格挂了电话,眼睛还是兀自瞪着微亮的画面嘀咕着——说我太过担心,我这也是为了你啊!不是吗?
鲁伯特。盖塞林格在科贝尔街下车之后,就直接走到一家古老的大屋里去。室内发出了一阵性别不明的电子合成声音,来回地查证他的身份有三次之多。通过检验之后,他毫不停留地直上到楼上去,脚下踩踏着的水泥楼梯虽然倾度很大,不过还好,他的脚步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所以完全不存在危险。等到弯弯曲曲的走廊走到尽头后,他打开那唯一的一扇门,一道很奇怪而不健康的橘色光线随即照在他身上。鲁伯特看着室内一个蹲坐在沙发上,好像濒死的动物一样的人影,开口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啊?德古斯比司教,身体还好吧?”
对方并没有回答,只是诅咒般辛苦地喘着气。盖塞林格扬起嘴角冷笑着。在这间空气完全不流通的室内所充斥着的,尽是紫黑色快乐和欲望的烟气。
“酒、迷幻药、还有女人都是这个世界上令你我快乐的东西,现在竟然连立誓禁欲的司教大人都难逃它的诱惑!地球上的总大主教猊下对于阁下所犯下的荒唐行为,不知会不会从宽处置呢?”
“是你对我下药的!”
这位年轻的主教喘着气反驳他道。他那双眼晴看起来好像微血管破了似的,整个眼球混杂着青红的颜色。
“是你用卑劣的手段对我下药,使我堕入罪恶的深渊之中,你这个亵渎神明的下流叛徒!你后悔自己恶行的日子就快来临了!”
“到时候你可得先通知我喔!是会被雷劈呢?还是陨石会栽下来?”
“你难道不怕受到正义的谴责吗?”
“正义?”年轻的副官放声嘲笑着。“鲁道夫大帝并不是以正当的手段称霸宇宙的,而安德鲁安。鲁宾斯基也不是因为拥有完美的人格而登上费沙自治领主的宝座。得到最后胜利的人都是拥有最强大力量的人。能真正握有支配权的不是正义,而是力量!”
鲁伯特。盖塞林格无情地驳斥了他。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正义,以这为根据来判定人的好坏是没有意义的,被鲁道夫所屠杀的那好几亿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是因为愚蠢地相信正义而遭此报应。如果你是个有力量的人,又何必惧怕总大教主呢!所以我说……”
他把身子往前倾了倾。
“我对于宗教上的权威什么的并不在乎,你大可以独霸其中。如果能成为其它各个领域中的支配者的话,就没有必要再去嫉妒别人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我要你控制整个地球及地球上的教会。”
“……”
“我会把鲁宾斯基干掉,然后自己取而代之,而你则去取代总大主教之位。”
“现在已经不是那些家伙的时代了。我要让恶魔们把八百年来地球上的恩恩怨怨都给吃掉,以后就是你和我的世界了……”
没想到德古斯比竟突然大声笑了出来,鲁伯特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这个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东西都不知道的白痴!”
德古斯比狠狠地臭骂了他,瞳孔中满布了无法抑制的愤怒和鄙视之情,好像要喷出火来似的。他那两片薄唇上下掀动着,怒气和嘲弄的声音从咽喉中发了出来,被黑衣包裹的身体由于笑骂而不停地颤动着。
“你想以自己的野心和无知来对抗总大主教陛下?简直是一大笑话,太没有自知之明了!畜牲就只能发畜牲的梦。一只狗也想和象对抗,真是**!”
“……你尽管笑吧!司教,”
鲁伯特。盖塞林格平静地说道,但事实上这时他的精神已异于寻常。如果他内心真的很平静的话,应该会说一些气话才对,他向来没有被别人抑揶的习惯,他也不喜欢被人嘲笑,只有胜利的人才有权利去嘲笑别人。
“你酗酒、吸毒、玩女人的丑态都被我录下来了。你若不和我合作的话,这些有趣的东西我自然要加以利用喽!虽然这种手段太老套了,不过还蛮有效的,所以也常被人使用。不想身败名裂的话,最好是下定决心和我合作。”
他们四周升起了一片异样的沉默。
“狗杂种……”
司教最后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但声音已经变得软弱无力起来。
※ ※ ※
尤里安。敏兹此时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光是这一个晚上也不知道翻过多少次身了。以前的他是很少有这种失眠的经验的。今天晚上还曾一度因为觉得嘴里有晚餐残留的菜渣而起身漱口。他原本觉得自己的脑中塞满了视觉上的记忆,但现在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到战争有各式各样,而同时自己更是深切地了解到,像今天在派对会场中和鲁伯特。盖塞林格所发生的这种战争并不是自己所喜欢的。在这广大的宇宙空间中,若是非要战斗不可的话,也要和那些光彩夺目的,像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一样的强敌互相较劲,比拼智谋和勇气才行。当然,这只是自己心中的一个大愿望。他也不愿把莱因哈特胜过自己的地方一一列举出来。虽然连杨提督都对罗严克拉姆公爵非凡的天份赞叹不已,而自己只不过是杨身边的一个未独立的人而已。可是,就像舒奈德所说的,连凡人有时都会认为自己胜过天才……
就这样,他胡思乱想了一夜,把睡魔赶得远远的。
尤里安突然好想喝酒。有这种想法,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不过,在此时会想喝酒应该是可以理解的。而这个念头倒好像是今晚的最大收获似的。
然而在尤里安的房门外,无声无息的世界正在急剧地旋转。 第八章 安魂曲的邀宴
十一月一到,有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情发生了,它使得原本已在进行的活动更加如火如荼地展开。帝国军连日来不断地进行各种实战演习及模拟作战,同时也积极准备物资、重新编组部队、整修舰艇、检阅兵器等等,好像正在为一次从未有过的大规模远征做准备。十一月四日,一个由三万艘以上舰艇所参与的大型军事演习举行了,阅兵总司令为罗严塔尔一级上将。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演习,操演中甚至有超过一百人以上的士兵因此丧生,其惨烈的程度可见一斑。
在非军事方面的工作也同时进行着。费沙驻帝国的事务官博尔德克在莱因哈特的命令之下,答应将帝国军即将进军伊谢尔伦方面的相关假情报陆续提供给费沙。
而博尔德克则相对要求莱因哈特于计划成功之后,让他登上费沙新自治领主的宝座以为报酬。博尔德克满心以为自己的这项要求会被同意,但没想到莱因哈特却迟迟未能答覆他的请求。其实莱因哈特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他是顾虑到将来同盟被征服后,费沙就成为连系同盟和帝国这两块领土的重要通道,若交给别人掌管,而自己仅间接统治的话,绝非他所愿意。莱因哈特打算找一个他信得过的人来当费沙总督,这样费沙就仍旧是自己的直辖区,而不是自成一家的属国,至于博尔德克则给他一个虚位而高薪的职位就可以了。
不过,上述想法虽然合乎统治的道理,但却不能达到使费沙人憎恶的视线转移到博尔德克身上的目的。所以莱因哈特最后只得向博尔德克保证,若费沙初期的治安没有办法维持的话,就由博尔德克来担任自治领主。当然,博尔德克要负上全部责任来维持费沙的治安以及他和帝国军之间的合作体制。
就这样,博尔德克开始向祖国费沙方面进行传递假情报的工作。当然在这些假情报中也得掺杂一些民间来源的消息,这样才能尽可能使假倩报容易为人相信和接受。其实,博尔德克目前的心境是半年以前的他所没有办法想像到的,当时他对鲁宾斯基是多么的忠诚啊!但如今鲁宾斯基却已和他成为不同世界里的人了。自己从以前和莱因哈特的敌对立场,到如今完全倒戈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博尔德克为了要让自己觉得不那么心虚,心中不断告诉自己鲁宾斯基的诸多缺点,这样他的权力当然迟早有一天会被取代的!博尔德克此时根本还没想到副官鲁伯特。盖塞林格也有野心要取代鲁宾斯基之位。他认为盖塞林格只不过是狐假虎威,假借鲁宾斯基的威名到处横行的鼠辈罢了!他不认为盖塞林格的存在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大概只有盖塞林格本人才觉得博尔德克太小看自己了。
十一月八日,莱因哈特终于就“诸神的黄昏”作战计划中的人事安排敲定。
这项作战的首要行动为率大军浩浩荡荡往伊谢尔伦回廊进发,以此将全宇宙的注意力集中于此,造成假象。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举占领费沙行星和回廊。想要达成此一目的,指挥费沙方面大军的人须有准确和快捷的当机立断能力,能迅速调动军队,在费沙来不及设防的最短时间内予以全面占领。而这样一位人才,则非渥佛根。米达麦亚一级上将莫属。
作战计划中第二阶段的指挥官为不久前伤愈出院的奈特哈尔。缪拉上将。莱因哈特在这么重要的作战中,将一向有优秀表现的缪拉安排在“疾风之狼”的后面上场,自有他人事上的妙用。原本缪拉很渴望能参与进攻伊谢尔伦要塞方面的行动,以期一雪从前被杨威利打败的耻辱,不过,如今他这项个人希望可能不得不就此打住了。
接下来第三阶段的指挥官为帝国军最高司令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元帅自己。在他的直属部队中,包括有亚特林肯、布拉斯契、卡尔那普、克留尼曼及特奈杰等五名中将。另外,总参谋长奥贝斯坦一级上将、首席副官修特莱少将、次席副官流肯、首席秘书官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小姐、亲卫队长奇斯里上校等,这些人都群集于伯伦希尔旗舰上。伯伦希尔搭载女性人员,这也是史无前例的。
第四阶段的作战由斯坦梅兹上将指挥。斯坦梅兹曾是莱因哈特的伯伦希尔旗舰的舰长,以前一直担任边防的工作,虽然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可是因为并非名门贵族出身,所以官位只做到中将。在利普休达特战役后,被赋与边境支配权,并晋升为期待已久的上将,宣誓效忠莱因哈特。
最后一个阶段的作战由瓦列上将指挥。瓦列上将于“利普休达特战役”中曾辅助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平定各边境星域,骁勇善战,是个智勇双全的良将,此次交付给他负责后防联系费沙回廊和帝国本土的重要任务,相信他必能不负所托。
总计这次的军事行动所动员的兵力为一二○○万人,舰艇八七五○○只。其中单是负责费沙和同盟等占领地警备工作的陆战人员就占了四○○万人。
另一方面,进攻伊谢尔伦方面的部队也是阵容鼎盛。虽然在基本战略上,这支部队只是掩人耳目的一个假象,但为求逼真以达到目的,当然会安排相当的兵力、人才、舰艇和物资等。而且,如果情况有变,这支部队还可弄假成真,突破伊谢尔伦回廊,趁乱攻入同盟领土,然后和入侵费沙的友军会合,一起扫荡同盟领域。总而言之,这次作战是战略上的一个相当重要的环节。负责此一任务的总司令官必须具备有相当强的统御力、细致的用兵能力、以及审时度势冷静判别情况的头脑。这个人选非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一级上将莫属。
副司令官为鲁兹和雷内肯普两名上将。鲁兹和瓦列一样,曾经担任吉尔菲艾斯的副将。雷内肯普则和斯坦梅兹一样,在历经了“利普休达特战役”之后,成为莱因哈特的部下,晋升为上将。他同时也曾经是莱因哈特少年时代的长官,是个老资格的军人,但外表看起来稍嫌古板了些。
法伦海特和毕典菲尔特两位上将奉命统领预备兵力等待适当时机。他们两个都有相当强劲的攻击力,于决战时的适当机会投入必能尽展其所长予敌军沉重打击。要特别一提的是,毕典菲尔特的舰队素有“黑色枪骑兵”之称,以勇猛无双出名。
克斯拉上将担任帝都的防卫司令官,奉命留守奥丁,“艺术家提督”梅克林格上将也和他一起留守帝都待命。梅克林格同时也担任军务省和元帅府的总管大臣,所有后方物资的统筹补给及后援部队的编组等事务,都由他全权负责。
上述这些人事命令中,所有与对伊谢尔伦方面的军事行动有关的皆被有意无意地公开,直到大军自帝都出发的那一天为止,已经有许多人都获知此一消息了,这件事情的本身也可解释为作战计划的一部份。
※ ※ ※
“根据各方消息显示,帝国军即将任命罗严塔尔一级上将为总司令官,对伊谢尔伦回廊采取军事行动!”
同盟的情报网在接收到帝国军方面如此明白的讯息后,迅速地将此一危机传回首都。
消息一到,震撼了同盟首都海尼森。不过,他们仍然相信这次的军事行动应该会获致最后的调停。就好像冬天一过,春天的脚步也会跟着来临一样,他们深信安定的日子终有一天还是会恢复的。不过,这件事仍然让人觉得奇怪,因为大家都知道伊谢尔伦是个易守难攻的要塞,其中更有一位年轻的长胜将军驻守于此,年初坎普和缪拉率领的秃鹰之城远征军才大败而回,帝国军怎么可能明知故犯,竟然打算再次进犯此处呢?
这时同盟政府的高级官员们似乎已将杨当做是另一派系的敌对势力,丢入了记忆的深渊,连在首都召开影响军事决策的重要作战会议之事也不知会他一声。
在聚集了政府及军部最高级干部的国防协调会议中,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上将,在三次要求发言遭到故意忽视后,终于被叫到了名字。老提督指出:对伊谢尔伦的攻势只是伪装作战,敌人的主力很可能指向费沙回廊。
比克古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个高级官员都愣了一会儿,不过,并没有人同意他的看法,反而不断地对他冷笑,并且出言讥刺。
“比克古司令官的见解真是不同凡响啊!不过,费沙是绝不可能放弃政治上的中立地位,舍弃百余年来的传统,进而和帝国合作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帝国真的因此而变得更强大的话,那费沙本身的存续也会受到相当大的威胁。他们是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的。”
“费沙在我们同盟国内投入了相当大的资本,也拥有相当大的权益,如果同盟被帝国所吞并。那他们在同盟所做的一切投资都将血本无归,你想他们会吃这种亏吗?”
老提督的发言遭到各方的攻击,但他还是坚持初衷地说:“费沙的确是在同盟投下了相当的资本,但他们是对同盟领域内各行星、矿山、土地、企业等投下资本,而不是对同盟政府本身。他们大可以和帝国军达成协议,在破坏同盟的政府机构之后,仍然保障自己在同盟领域内的利益不受损害,也就是说,同盟政府的存在与否,对他们根本无关痛痒。这就是费沙人。”
比克古再度提出了反驳意见,大家听了一度沉默了起来,他毫不放松地继续说:“难道,费沙真的有对我们同盟政府投下资本吗?”
“提督,请你说话时小心一点,不要乱讲!”
国防委员长爱朗兹忍不住高声制止比克古。因为比克古刚刚所说的话,根本就是暗示着同盟政府的高级官员中可能有人接受来自费沙的贿赂或回扣。面对这样一个指责,相信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说自己绝无收受贿赂的官员们一定没有几个。同盟当年的建国者亚雷。海尼森一定没想到自己为了理想千辛万苦所建立的国家竟然会被这些下流的官僚所败坏,他们没有效法先人的爱国情操,反而学到了费沙个人利益至上的精神文化中最丑陋的一面,将自己所应对国家和人民付出的义务,都出卖给金钱了。而且这些贪官污吏似乎越来越多,抓也抓不完。加之舆论界、文学界和政界结合,报导重点均着重在一些政治派系间的政争而已,对社会问题和国家前途漠不关心。
最后,比克古的发言被指为无稽之谈,会议最后只是决定了要强化伊谢尔伦回廊的警戒,只要伊谢尔伦要塞方面提出请求,政府立刻会准备其所需的军用物资。结果,出席此一会议的人,除了有一个人感到不满外,其他人可说是在称心如意的情况下散会的。
Ⅱ
最近,同盟军驻伊谢尔伦要塞舰队所属的战舰尤里西斯号的舰长尼尔森中校的心情变得非常恶劣。但是他一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心情不好的原因,也因此,他的部下们纷纷行使他们应有的权利——也就是当上司不在场时,大家公开地谈论上司的权利,发挥他们的想像力来猜测舰长心情不佳的原因。有人猜可能是因为没升官啦!和老婆吵架啦、和波布兰少校玩牌被耍老千啦、和先寇布少将打赌打输啦……等等的各种猜测都有,但其中受到众人一致“激赏”,还因而获得“大奖”的“创作”,就是菲尔兹中尉所说的话:“事实上舰长是为了尤里安。敏兹,大家都知道,尤里安现在任职费沙驻在武官,而且人已前往费沙到任,我们的舰长失去了这样一位单恋的对象,当然失望极了,难怪他心情不好,我们应该多多安慰他!”
听到这样的理由,大家都笑晕了!每个人都知道,尼尔森中校是个正常的大男人,他是绝对不会去喜欢少年男子的,上述所说的话完全是笑话罢了!事实上使得尼尔森心情不佳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却还在长智齿!这才是使他闷闷不乐的原因,而他的部下们却没有一个人猜对。
伊谢尔伦回廊各处所设置的监视卫星在坎普和缪拉舰队来袭的那一次,已几乎完全被破坏掉,但由于国会的预算不足,这些设备一直都没有修复好,所以在侦察敌人方面的功能就自此大打了折扣。杨威利为了这件事情,曾经再三要求国防委员会追加预算,但因追加预算必须先由经理部来监察。而此项监察却一直还没进行,故在法令上就一直无法通过预算。
所以单就这件事而言,国防委员会之所以迟迟未能通过预算案的原因,并不能说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杨威利的缘故,只能解释为单纯的国家机构在处理事务上的无效率而已,其态势之严重也由此可略见一斑。
不过,无论如何,侦察敌人的行动不能因追加预算案未通过而终止,以舰艇巡逻为重点的查哨工作仍然要照常进行。接着,就在十一月二十日这天,也就是尤里西斯号出巡查哨的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
当时尼尔森舰长正不高兴地抚摸着自己右颊上肿起的包包,操作人员突然以一种紧张的声音报告舰长,说他发现了敌人的行踪。但舰长听了却一点也不以为意,看来他现在全身的注意力已全部都集中在他那颗智齿上,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感受恐怖和惊吓了。
“无法测定!数不清的舰艇数!”
监控员对这种事虽然已经有过数度的经验,但对于这次敌军压倒性的规模仍然感到相当害怕。
“怎么办?要和他们打吗?”
“笨蛋!”舰长骂道:“伊谢尔伦驻留舰队是永远不败的,它之所以不败,原因之一就在于没有胜算时就决不开打。杨的舰队不需要明知会输还要去送命的蠢材。”
“赶快逃走吧!不要拖拖拉拉的!”
就这样,同盟军落荒而逃了。帝国军罗严塔尔舰队的索敌系统捕捉到了他们的踪迹。
当被问到是否要展开追击的时候,这位金银妖瞳的青年提督摇摇头,示意让他们逃走吧。
一方面是必须让这些同盟军逃回伊谢尔伦要塞,好去报告帝国军来袭的消息,以扩大宣传的效果,这也是作战计划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是罗严塔尔和他的同僚米达麦亚有个共同的毛病,他们对于追击小小的敌人是不会感兴趣的,唯有在面对强劲的对手时,像同盟军中最有智慧的名将杨威利时,才会感到浑身充满斗志。
以上就是这次“诸神的黄昏”宏大作战中两军的第一次对阵。也是为自由行星同盟所奏起的安魂曲的第一小节。
※ ※ ※
杨威利在听取了逃回的尤里西斯战舰的报告之后,召集所有的幕僚人员至会议室开会。
会议中,卡介伦回想起上半年遭遇敌军的狼狈惨况,他脸色沉重地忆述着:“今年春天,坎普提督来袭时也是率领了庞大的兵力,这次我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菲列特利加听了忧形于色地道:“我认为这次只是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大规模战略中的一个小小的环节而已。不是吗?”
杨点了点头。由皇帝艾尔威。由谢夫的逃亡开始即展开的巨大战略中,这只是地域性的一部分。如果莱因哈特只是个光会模仿以前同盟军徒劳无功行为的人,那杨威利就对他就毫无惧意了。
姆莱参谋长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说道:“我看尤里西斯以后还是别进行巡逻的工作了!只要它一出巡,就会把敌人引来。”
杨听了这句话,略感意外地瞪了参谋长一眼,他在想,到底姆莱说这句话是在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呢?听起来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可是看他的表情,又好像很认真。
“算了,事情各有不同观点。以后尤里西斯在出巡时,会比平常更为提高警觉,这样反而有效率。”
杨威利最后下令要防御指挥官先寇布和要塞事务总监卡介伦遵照规定进行战前准备。他也不管参谋长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了。
其实,现在最令杨头痛的不是前方所面临的敌人,而是后方自己的同胞。因为后方的首都和自己目前的所在相隔有四千光年之远,如果战争是发生在伊谢尔伦回廊,那首都的高级官员们大可不必担心,因为他们都相信伊谢尔伦是个攻之不破的要塞,而杨威利对于自己的作战指挥能力也有相当自信,有信心可把帝国军拒之于国门之外。但是,如果在另一边的费沙回廊同时燃起战火,一旦费沙回廊被占领,那同盟领域的那道无形的大门就等于被打开了,届时帝国军必定会一涌而入,如此那些政府官员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他们一给逼急了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杨威利在这种紧急情势下受命赶赴首都救驾,那伊谢尔伦要塞又该怎么办呢?
一旦接到命令就不能抗命。因为就像他以前对尤里安所说过的,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不可依自己的意愿来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但问题是,帝国军的指挥官是绝不会眼白白轻易地放过杨威利的。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素有双璧之称,他一定会料得到若同盟首都告急,则杨威利将奉命兼程救援的可能性。如此一来,他不但可趁机夺回伊谢尔伦要塞——这个原本属于帝国的据点。搞不好还会乘胜追击,从背后袭击杨的舰队,那就更麻烦了。如果要杨威利在挽救首都危机的同时并保住伊谢尔伦要塞,那只有祈求奇迹的降临了。到底自己要表现到怎么样的地步才会令那些同盟的官员们觉得满意呢?连杨自己也想不透了。
杨威利在要塞防御计划中,有一个点子是这样的:当敌人快将接近之前,舰队先从要塞暗中出动,埋伏在回廊内,等敌人进攻到要塞面前时,再从背后施行突袭,前后夹击之下,必能重创敌人。不过,这次帝国军的行动相当快速而有秩序,想要夹击成功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世界上多的是这种还未实行即告放弃的计划和构想,因为毕竟客观事实是永远存在而不会被主观假设所击倒的。
杨威利不久后就把敌人大举攻击伊谢尔伦要塞的消息传回首都去,他在报告中还分析敌人的这项攻击行动背后可能隐藏了别的目的,并非是单纯地攻打伊谢尔伦回廊而已,莱因哈特的整个战略应该是升东击西,连带地还会攻打费沙回廊,所以请首都也要对费沙回廊方面的入口加以防范。
这样的报告想必首都是不会多加重视的,但至少对于比克古司令官在国防会议中的孤军奋战来说,总是个精神上的支援。
Ⅲ
罗严塔尔的舰队终于在伊谢尔伦要塞的面前摆开阵势了,不用说,他们当然还是位于要塞主炮“雷神之锤”的射程范围以外。
杨威利认为这次的布阵已绝非虚张声势而已,从他们的整个阵势看来,恐怕真的是要大举入侵伊谢尔伦了。
如果对方只是伪装性的作战,阵容不会如此的庞大,想必敌人是想运用压倒性的兵力一举控制住伊谢尔伦回廊,然后再和入侵费沙的友军相会合,接着一同往同盟领域攻去。若果真如此,那杨威利就真是左右为难了!是要迎战眼前的敌人而任由帝国军自费沙回廊入侵同盟不设防的领域呢?还是要不顾背后被袭和伊谢尔伦要塞陷落的危险而急急赶去费沙回廊阻截入侵之敌呢?而罗严克拉姆可能就是在等着看杨的下一步棋要怎么走呢!如果他能逆转情势就好了!可是真的太难了……
罗严塔尔那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睛一直凝注着萤幕中的银色球体,其人数足以与一个大都市人口匹敌的部下们全部紧张的在等着他下令射击。最后,这位司令官终于举起右手从空中往下一挥:“射击!”
超过三十万座炮门同时投掷出了光之利箭。在经过镜面处理的超硬度钢、结晶纤维及超硬陶瓷四重复合装甲的要塞外壁上,杂乱反射的粒子光束发出白热的光辉,浸浴在炮火中的要塞宛如虚空中灿烂闪耀的巨大宝石,压过了背后的星群的光芒,向相隔数光年的彼方无言地说出自己的存在。
“它连晃一下都没有!完全毫发无损!”
参谋长贝根格伦中将看到这种景象不觉呆然,口中仍然不敢相信似地念念有词。
“这样硬来根本就不应该,不过,如此大张旗鼓的攻势,不也是我们这次任务所在吗?就让大家来开开眼界吧!”
暂且不管不确定的未来,罗严塔尔是绝对无法忍受在目前的任务上失败而招致“无能者”这种污名的。一个连这种扰乱敌人视线的任务也无法达成的人,如果他打算举旗反叛一位霸主,是不会有人肯投靠他、为他效命的。因为一个人的威望是由实际的政绩或战绩所累积而来。即使所接到的任务只是对敌人作伪装战,但若能成功地完成,取得战绩,又或者甚至能将同盟军最有智慧的名将打倒,夺回伊谢尔伦要塞的话,那他的威望和名声也自然会随踵而至。
“联络鲁兹提督,要他按照原定计划,采半包围态势将敌人围困。”
罗严塔尔和己故的吉尔菲艾斯一样,相当信任鲁兹。鲁兹虽然看起来欠缺生气勃勃的感觉,但他有一种坚定实在的处事手腕,在奇霍伊萨星域会战时,他就曾圆满地达成任务,对吉尔菲艾斯的大胆用兵及戏剧性的胜利,有着相当大的贡献。
※ ※ ※
在受到攻击的一瞬间,伊谢尔伦要塞中央指挥室中的巨大萤幕上充满了爆发而乱舞的光彩漩涡。
杨威利在指挥战斗时,习惯动作总是坐在指挥桌上,一脚屈起,手肘支在屈起的那只腿上,然后托着腮帮子讲话。杨并不认为上司的姿势可以左右在一旁的部下的心理精神,可是他相信他的这种姿势至少不会显得过度紧张,部下们看了也会安心一些。如果他现在僵直地坐在位子上,两眼布满血丝,说话激动,语无伦次,或许部下们不败的信念就会因此而动摇了。所以,身为一名指挥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有时候不演演戏也不行。对杨来说,这也是挺苦恼的一件事。
此时,在要塞的主要港口内待命的亚典波罗少将报告说:“舰队随时可以出动……”
与其说少将是在报告,倒不如说他是在请求出击。不过,杨威利还是命他继续待命。因为敌人已经掌握了先机,只有以不变应万变,多花点时间来观察和把握机会了。
就在杨威利想着该如何应对的同时,有一部份的帝国军已巧妙地远离了要塞主炮的射程距离,对要塞采半包围的阵势了。这种包围,无论从那个角度看来都似乎完全没有死角。
杨威利终于下令出击了,不过,由于他本人不得不待在要塞内掌握全盘的战局,所以委派费雪和亚典波罗担任前线指挥。命令下来后,费雪的表情还是淡淡的,而亚典波罗则看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此时杨威利是想要运用战术,让罗严塔尔尝尝滋味。而罗严塔尔这边,则在以秒计时的精确度,对付杨舰队的出击。
这在时间上真是绝妙的巧合。就在杨坐在指挥桌上一边思考一边紧盯着萤光幕的同时,要塞主炮射程界限上的两军舰艇亦陷入了乱战状态。敌我双方的舰艇如象棋的马一样错乱地突入,想要射击对方,其背面、斜后却又出现友舰,到最后只能使用小口径的火炮互相射击。不少的舰艇甚至连这点都做不到,光是顾着避免冲撞和摩擦就花去全部的心力。
在这种状态下,要塞的主炮就无用武之地了,因为这样虽然可伤及敌人,却也可同时伤及等量以上的我方舰队,根本就是同归于尽了。
“真的要束手无策,任人宰割吗?”
杨叹了一口气,看到对方这种优异的战术能力,他并没有表现出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只是在想,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能突破目前的这种困局吗?罗严塔尔军目前虽然是绝对处于优势,但总有一些破绽可寻吧!
对于罗严塔尔这方面来说,他已完全掌握了有利的局面,大可从容不迫地守住目前的战况。
同盟军若想救自己,不能仰赖主炮,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从要塞中加派增援部队。而罗严塔尔若看到敌军增援,一定也会相应地投入更多的后备兵力。
这种拖延消耗的战术对兵员和舰艇数均占优的罗严塔尔军而言无疑相当有利,可以使得敌人疲惫不堪。但对方既被冠以“奇迹的杨”、“魔术师杨”等外号,一定会有什么压轴的计策等着出炉,罗严塔尔兴致昂然地期待着。 Ⅳ
杨的舰队自要塞出击,由费雪统领,亚典波罗指挥,两军就在要塞外陷入混战,双方的炮火你来我往,在黑暗的夜空中不时有火光闪来闪去。
光之豪雨中的帝国军战舰玄涅贝克,在复合装甲和能源中和磁场的负荷超过界限的时候,舰体化成了一团光球。膨胀之后成为超短命的微小恒星,跟着又无声无息地散去。余光的脉冲尚未消失,一旁又出现了新的火球,在热与光的变幻中沸腾,还原成无数的原子。
同盟军方面也不是没有损伤。就在奥克西纳战舰迅速地赶上三艘驱逐舰,并巧妙地将之击毁后,它本身的弹道发射孔却被核融合散弹给击中了,舰艇从内部开始爆炸,在爆裂的声光中,舰艇也随之毁灭。另外,留布利亚纳战舰的正面被两道强力光束射中,在两处龟裂连成一处的时候,整个舰体便由左到右分成了两半。其余还未被波及的军舰仍然火力毫不间断地攻击对方。
就在这混乱的情势中,杨舰队又从要塞中派了新增的兵力出击。罗严塔尔的旗舰托利斯坦的舰桥立刻以电脑查询这支新舰队中其中最大的一艘军舰的舰型和名字,最后终于查到了。
“是休伯利安旗舰!”
监控员用一种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声音喊道。
连金银妖瞳的青年提督罗严塔尔都觉得意外,他表面上虽然并没有说什么或表示什么,但是,对于敌方增援舰队竟然由总司令官亲自带兵出击这件事,内心中真的是感到相当意外,难道这位智将还意外地也是一名喜欢打头阵的猛将吗?
杨和罗严塔尔都是三十一岁,虽然这不过是个巧合,但是像他们这样同在一个战场上,又同样年纪轻轻就拥有这么高的军阶,并且又互为敌人的情形实在不多。
“全舰前进!最高战速!”
罗严塔尔下了命令。这次或许是他们成功与失败的一个关键呢!活捉杨威利或将之杀死是全帝国军的提督们所渴望的,功劳也必定相当大。想到这一点,年轻的罗严塔尔一瞬间产生过盛的战意,也是当然的事了!
托利斯坦旗舰赶在帝国军的最前面,往休伯利安急驰过去。就在即将进入射程的时候,士兵们都惨叫了一声踉跄失足,原来舰体本身被一巨大的钝物撞击到,仔细一看,竟然是一艘敌舰偷偷地从斜后方猛然冲撞过来的结果。
当敌舰撞上托利斯坦时,它利用强烈的电磁石的作用,牢牢附着在托利斯坦旗舰的舰体外壁上,然后利用大钻孔机凿穿舰体,喷入酸化剂,才几分钟的时间,这两艘舰艇的连接部分就贯通成一个直径两公尺的洞穴来,许多身着装甲服装的陆战队员一个接一个地跃入托利斯坦舰内。
原来这招是杨的诡计。他在想,要对付像罗严塔尔这种一流或以上的强劲的用兵家,若不用点二流的诡计制造机会乘虚而入,要制伏他恐怕还得大费周折相当困难吧!于是他只好用自己的旗舰作诱饵,让敌人误以为自己就在舰上,将敌旗舰诱出,再以突击的方式使陆战队员们入侵,然后俘掳罗严塔尔或将之杀死。入侵的具体策略是由先寇布提出的,指挥官当然就是先寇布自己。
“有敌军入侵!有敌军入侵!现在采取非常迎敌体制!”
当尖锐的警戒声在舰上四处响起时,中央通路上已经发生了惨烈的枪击和肉搏战了。“蔷薇骑士”连队拿着经过复合镜面处理,可抵挡雷射光束的盾牌,一无所惧地往前直冲,遇到敌兵就拿战斧砍杀,弄得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沾满了鲜血。帝国军士兵的勇敢也不输与入侵者们。被斩伤肩膀的士兵们在倒地时仍然抗拒着死神似地紧抓着雷射枪不放,执拗地连连向涌上前来的敌人射击,直到力气使尽才躺在血泊之中。
“不要管这些虾兵蟹将了!我们的目标是他们的司令官,快找到舰桥!”
先寇布指挥着部下。就在他们挥舞着战斧的身后和脚下,已经有不计其数的敌兵倒了下来,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绝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舰外!我们必须让他们知道这种愚蠢的行为所该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罗严塔尔的参谋贝根格伦中将下了这道命令。贝根格伦以前曾经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身边的得力助手,吉尔菲艾斯死后担任罗严塔尔的参谋长,是个充满知性又有气质涵养的人,他眼见目前的事态危急,因此挺身而出,亲自指挥迎敌。
在参谋长的指挥之下,眼看着帝国军的士兵们就要自通路两侧夹击入侵者的那一刹那,先寇布突然猛然往前进逼,闪电般将两名敌兵击倒,另外一名敌兵因被同僚的血雾洒到,下意识地往旁边闪避时,先寇布又是迅速的一击,对方应声倒下。面对这样快速的砍杀,其他人想逃都来不及。
不知该怎么说,总之是出自于偶然。往前突进中的先寇布,为了躲过自前方跑过的士兵群,顺手打开了身旁的一扇门,跳到一个房间里面去。在一片惊愕和喊叫声中,他看到有一名军官和两名士兵拔了枪站在那里。
在经过一次短兵相接之后,敌我共四个人横躺在地上,而依然站在那里的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先寇布,另一个是帝国军的一名军官,这名军官在这间方圆不过十公尺的房间中,似乎本来想穿上装甲服出去对付入侵的敌军,但还来不及穿上就已遇上了敌人。
他看见全副武装的入侵者并未显得狼狈的样子,也没有大声呼救,只是微微地皱着眉头。先寇布看见眼前这人如此的气度和胆识,再加上他身上穿着黑银色的华丽帝国军军官制服,尤其是他身上佩戴着只有将官才会有的金黄色阶级勋章,先寇布心中更加确定此人的身份。
“你是罗严塔尔提督吗?”
听到对方以帝国标准语问他,这位青年提督以他那双金银妖瞳看着这位无礼的闯入者,点着头说:“不错!你是同盟的鹰犬吧!”
他的回答低沉有力,毫无惧意。先寇布听了也不再多费唇舌,举起斧头就要砍下去,他知道说再多也没用,这种人不会接受招降的。
“我是华尔特。冯。先寇布,在你没死之前,先记好我的名字吧!”
话还没说完,他那把战斧已经如风地击出。
罗严塔尔当然不会笨到呆站在那儿领受这种猛烈的攻击。他修长匀整的身子在意识的完全控制下,跳开了两公尺的距离。战斧在半瞬间前罗严塔尔头颅的所在之处,与地板平行地横扫而过。但是,当罗严塔尔刚拔出手枪的时候,应该已呼啸而去的战斧,却无视惯性规律似地以同样的速度,从反方向再度劈来,罗严塔尔不得已只好蹲下了身子。战斧的利刃将他那黑棕色的头发斩下了数根,飘向空中。罗严塔尔蹲下的身子顺势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在再度站起来的同时扣下了扳机。闪光如箭一般往对方的头盔射去,但对方却及时地以战斧将面前的光束挡了下来。战斧的握柄因为无法承受能源的负荷而断成两截。
当握柄断为两截的同时,先寇布手持的那一截也随之飞弹而出,打落了罗严塔尔手上的光束枪,两人此时同是手无寸铁,但这也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两人像有默契似的几乎同时动作了起来,先寇布很快从腰间拔出一把相当长的战斗刀,而罗严塔尔则就近把躺在地上一名同盟军士兵尸体上插着的战斗刀拔了出来。刀身上还沾满了那名士兵的鲜血。
两人持刀对峙着,踏着军靴的脚步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敏捷挪动,刀身散发出来的寒光几乎冻结了他们两人的眼睛,两个人都毫不放松地小心翼翼留意着对方的动作,一人往左挪一步,另一人就往右挪一步,一人往右挪一步,另一人又往左再挪一步,看来这场肉搏战不会在短时间内分出结果来,两人的肉搏战技巧都已精熟,苛烈攻击与完美防御的均衡不会那么容易被打破。
就在此时,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来到这房间,原来是“蔷薇骑士”连队的队员前来找寻他们的指挥官,而帝国军则在尾后步步亦趋。
在凯斯帕。林兹的侧面扫射下,有好几个帝国军士兵被击中,相继倒在地下,而增援的同伴又前赴后继地一边跨过倒下的尸体,一边对准入侵者开火。
战况又陷入一片混乱,室内充满了怒吼声、鲜血和光影,在双方胜败未分之前,罗严塔尔和先寇布已被各自的士兵们给团团护住了。
大约三分钟之后,同盟军被赶出室外,陆续撤回。赶来救援的贝根格伦中将直到此时才得见司令官本人。
“司令官阁下没事吧!”
罗严塔尔默默地点点头,顺手拨了拨头发,那两只金银妖瞳露出自嘲的表情。没想到自己竟意外地演出这场闹剧,身为舰队总司令的人被逼得和敌将单挑,虽然说是勇敢迎击敌人,但自己这样子,和去年与之对阵的奥夫雷沙一级上将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了。
“刚刚那些家伙就是蔷薇骑土吗?”
“应该是没错。”
“马上中止战斗,全舰队撤退。我们这次竟让敌人的陆战部队入侵旗舰,简直太不像话了,我太过急功而上了敌人的当。”
“真是对不起!”
“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立功心切,结果为敌人所引诱,我该让自己的头脑冷静冷静。”
如果杨威利听到罗严塔尔这几句话,一定会认为他不只是个有才能的将领而已,同时也是个有器量的一流人物。
※ ※ ※
而另一方面,率领部队回到要塞的先寇布,一手抱着钢盔,装甲服也没换掉,就直接前去向杨报告战况。杨看到他装甲服上斑驳的血迹以及满脸未能杀死敌人司令官的抱憾表情,觉得他就好像是传说中的圆桌武土一样。
“这次真的是让一条肥鱼给溜走了。不过入侵敌军旗舰成功,也不能算是全无战绩可言,是不是?”
“这倒是可惜了。”
“大概对方也是这么想呢!对方司令官的格斗技术相当了得,竟能再三地避过的我的攻击。”
“搞不好就可改变历史了呀!”
杨笑了起来,先寇布也在一旁讪笑着,此时他们两个都在开玩笑地说着话。
Ⅴ
罗严塔尔发挥了非凡的手腕,不单把处于乱战状态的舰队撤离战场,更同时将之回复了原本整然有序的面貌。而且是在和杨舰队对战之中完成的。而杨这方面不消说,他原本也想过要趁隙追击,但却发现这些撤退的敌军似乎没有什么可乘的破绽,因此,他马上下令舰队收兵回到要塞,先将这场舰队战停下来再说。
杨威利盘腿坐在桌上,表情不大愉快地喝着红茶,他之所以不高兴,并不是因为眼前的战况,而是因为这杯入口红茶的味道。杯中的茶叶是上等的,但是注入开水的时间把握得不对,以致喝起来舌头的触感不好。他现在开始后悔,当初不应该同意国防委员会的命令放尤里安到费沙去的。虽然尤里安不是天生下来就得为了帮他泡茶,但与其说让尤里安成为一个能攻善战的军人,倒不如让他为自己泡一壶好茶更合适。这是杨自私的想法,因为他喜好红茶甚于一切。
“再怎么说,一山还是比一山高的。”
卡介伦喝了一口咖啡后谈论着。杨威利单脚跳下指挥桌,轻轻地踏在地板上。
“如果对方一直那么执着地攻击就好了,不愧是帝国军人称双璧之一的名将,实在与众不同!”
杨一点也不吝于对敌人的赞美。先寇布在一旁毫无顾忌地问道:“现在的情况是要塞对舰队,倘若是在舰队对舰队的时候,有把握可以打败罗严塔尔吗?”
“我不知道。当初坎普被我们打败,但他用兵的柔软度并不及罗严塔尔,我们就已经胜得那么勉强,这次看来得靠运气了……”
“不要说这种没有把握的话。我认为你连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都能打败。现在却连打败他的部下都没有信心,那怎么得了!”
“虽然你有思想上的自由,可是也不能凭自己的主观想像来编织客观的结果啊!”
杨这句话有一半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当他那次面对着帝国军勇将卡尔。古斯达夫。坎普时,他心里也在想,如果当时他所面对的是莱因哈特本人的话,不就更难应付了吗?所以绝不能败给眼前莱因哈特的部下。不过,就像卡介伦所说的,敌人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呢……
经过这一役,帝国军便和伊谢尔伦要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杨威利心里盘算着,如果帝国军一旦进入要塞主炮的射程内的话,他就要下令炮击敌人,或设法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接近敌人施以奇袭。可是目前敌人没有动静,他自然也就不宜采取任何行动。不过,杨还是派遣了少量的舰队从长距离炮轰敌军外围的舰只,企图诱发战争,把敌人引进要塞主炮的射程里来。
可是,罗严塔尔却威令如山,把整个帝国军舰队治理得一丝不乱,行动迅速确实,始终没有堕入杨的圈套,伊谢尔伦要塞的监控员们都渐感焦躁不安起来。
先寇布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杀死罗严塔尔了。
※ ※ ※
十二月九日,帝国军突然展开全面的攻击行动。帝国军舰停止了原先在要塞主炮射程以外的地方游弋,而是将舰艇五百只、五百只地组合成一组一组,然后以个别袭击的方式,一组一组接近要塞实行攻击。
这是一种自杀性的攻击,一旦被火力居全宇宙之冠的伊谢尔伦要塞主炮“雷神之锤”轰中,五百只舰艇一定无法承受九二四○兆瓦的热能,在一瞬间即会被蒸发掉,无一幸免。即使舰队的速度再快,机动性再高,也不能完全避得开,一般来说,只有对付主炮以外的炮塔和枪座时才能用这种打带跑的战术。以上这些道理,罗严塔尔当然明白,但他却因为某种理由,还是不顾一切地展开攻势,这种战斗真是前所未见的惨烈。
要塞的炮塔在经过舰队的连续轰炸之后,许多炮塔都在白光闪烁下被摧毁了。剩下来的炮塔犹兀自对着天空连连开火。而急速俯冲而下的小型军舰一旦不小心被要塞人工重力的魔掌攫住,盘旋了几圈就往要塞外壁上撞过去,炸得稀烂。一波的攻击刚刚结束,又是一波袭来,能源的豪雨没有间断地撞击着外壁。
经过半小时后,帝国军方面已经损失了两千只以上的舰艇,而伊谢尔伦要塞的外壁上也有两百多个地方遭受破坏。罗严塔尔的战斗指挥能力的确非同凡响,他巧妙地指导舰队接近要塞炮塔射不到的死角,然后再彻底集中火力猛烈轰击,使得要塞外壁终于产生龟裂,而一旦有了裂痕,外壁的缺口自然而然地就逐渐扩大了。
虽然伤及要塞外壁,但是这对杨来说也不是什么致命伤,他只要再加强战术,就可弥补这场防御上的缺失。
然而,这时杨却显得相当意气消沉,尽管他早就料到这场战争的发生,但他却没有积极地去应战。虽然杨还应付得了罗严塔尔的猛烈攻势,也能巧妙地防止战局的恶化,减少人员的伤亡,但这种表现不能算是一位主动的创造性艺术家,只能说是一个善于处理工作的职业技术专家罢了!杨此时就像菲列特利加私下所暗暗担心的那样,一副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似乎觉得,只要不打败仗就好了,就是这么简单,别无所求。
※ ※ ※
“我第一次打过这么无聊的仗!”
奥利比。波布兰少校身穿战斗服,坐在驾驶员餐厅中一面吃饭,一面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因为当他们要出击时,敌人就不肯接近,而当敌人来攻时,却又没他们上阵的机会。这种凭恃着坚固的外壁,只和敌人打炮战的战争是没有办法引起像波布兰这种人的兴趣的。
“到底对方在搞什么名堂?难道他们是在耍我们不成?”
伊旺。哥尼夫望着波布兰,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而波布兰则在粗鲁地咬了薰肉和喝了啤酒之后才回答说:“与其与认真拼命打仗的敌人交手,我倒还比较喜欢边打边玩的家伙!”
“我现在不是在讨论你的嗜好问题,我是在讨论帝国军这次作战的心态和用意!”
“我知道啊!你所关心的问题,司令官早就想过了吧!那个呆子在谈恋爱方面拿零分,不过,若论起战略和战术来,比他优秀的人倒是没有。”
“跟你正好是相反啊!”
哥尼夫讽刺地回了他这句话,心想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而这位自命为谈情说爱高手的年轻击坠王却毫不引以为意地笑着说:“我还不敢这么自大,到底没那个能耐啊!光是因为我的博爱主义就不知要扣多少分了。”
※ ※ ※
杨威利的确就如波布兰所说的,早就洞悉帝国军整体的策略了。不过,他虽然想制止,却无能为力,弄得满腹重重的心事。以前他也曾经看破莱因哈特的计谋和战略构想,而这次又是如此,可是,他又能怎样呢?与其作为一个预言者,还不如做一个实际行动者来得有意义呢!
尤里安如果在的话,他大概会劝他“不要这么意气消沉”吧!杨的确是感到“意气消沉”。他想大声疾呼“自由行星同盟到底会变成怎样啊?”……而此时尤里安如果能在他身边就好了!他真的很后悔放走尤里安。而这种后悔到底对不对呢?他也不知道,只觉得心烦意乱。
Ⅵ
十二月九日罗严塔尔对伊谢尔伦要塞的攻击行动终究是失败了。虽然伊谢尔伦要塞也有损伤,但仍然是立于不败的地位,罗严塔尔最后还是从要塞前方撤退。不过,说到底这一切只是帝国军表面上的手段而已,他们早就预定好要对伊谢尔伦进行大规模的攻击,然后再把失败的消息传给同盟和费沙方面。
这是一出既壮观又讽刺的戏剧。剧本的内容是:帝国军要使同盟政府和人民及费沙的政府和人民们产生错觉,让他们作出错误的判断,进而加速历史的转变。
帝国军入侵伊谢尔伦回廊的部队总司令官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一级上将于是向帝都报告说,因为伊谢尔伦要塞的防御力和抵抗力相当强,所以请求帝国军最高司令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派遣兵力增援。莱因哈特一接到此一报告马上表示遗憾,同时向帝国军的最高幕僚们表达了要不惜一切代价誓要一举攻下伊谢尔伦要塞的决心,接着就命令驻守在帝都周边星域备战候命的渥佛根。米达麦亚一级上将和奈特哈尔。缪拉等上将带领本部舰队出击。
“请全速前往伊谢尔伦回廊执行你们的任务。如果有必要,我到时候也会从帝都出发,加入你们的行列。”
“遵命!臣等必全力以赴。”
提督们都知道,莱因哈特的命令中,有几个字是故意说错的。他们要去的回廊,根本就不是伊谢尔伦。
莱因哈特就在军用宇宙港中,亲自为米达麦亚等人送行。米达麦亚的旗舰人狼就在满天的星光下驶离港口,陪同送行的人还包括秘书官希尔德等人。
“终于开始了。”
穿着黑银色军服,正式升为中校待遇的希尔德向莱因哈特说道。莱因哈特像个心事被认同的少年一般热情地点点头。
“嗯!这是一个结束的开始!伯爵千金。”
希尔德全神注视着莱因哈特耀眼的身影,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躺在病床上的表弟海因里希。冯。邱梅尔男爵。这位患有先天性新陈代谢异常病症的十八岁年轻贵族和莱因哈特一样,对宇宙有着极大的响往和野心,但他却不能和莱因哈特一样去实现自已的梦想。他甚至于保不住自己的生命。希尔德一面想着她应该找个时间去探望他,一面又再度看了看莱因哈特,然后远眺遥远的夜空。
他们远远望着的彼岸,正是那一片无限宽广而即将被征服的星之大海。 第九章 占领费沙
帝国军一级上将渥佛根。米达麦亚的舰队离开了帝都奥丁,正向伊谢尔伦回廊进击中——表面看来应该是这样。起码大部分的将兵都是如此认为,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舰队的行进,渐渐转持疑问的人也出现了。在几次的瓦普跳跃飞行后,舰队似乎调头朝着和伊谢尔伦回廊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前进了!——这种耳语以航法部门的负责干部们为中心,渐渐传开了。不过,如果不进军伊谢尔伦,那么又该征讨何地呢?几经揣测与讨论,一个相当模糊的概念在官兵们的脑海中逐渐浮现了!是了,除了伊谢尔伦之外,帝国军还有另一个可能攻击的目标,那就是PHEZZA——费沙!如果帝国军真的转而进军费沙,那真的是太令人惊愕而难以置信了!
所有的猜测和疑惑,就在十二月十日那天得到解答。
就在这一天,舰队指挥部才将原本仅让高级将官们知道的作战计划全盘告知士兵们。米达麦亚本人在旗舰“人狼”上,透过通信萤幕,向全舰队的官兵宣布道:“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不是伊谢尔伦回廊,而是费沙回廊!”
当二百万名的士兵听到这位“疾风之狼”的话以后,都齐声惊叫了起来,先是不相信地凝视着萤幕上的司令官,在愕然的感觉过后,随之而起的是一阵阵的欢呼声,大家都兴奋地彼此交换意见。
接着,米达麦亚又继续发言:“我们的最终目的,当然不只是占领费沙而已。我们出兵费沙的用意,是要以费沙为基地,通过费沙回廊,进军自称为自由行星同盟的叛徒们的根据地,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结束这几个世纪以来人类社会的分裂和抗争局面。我们并非要以战争来征服世界,而是要为历史写下新的一页。”
他稍停片刻后,继续说道:“当然,要达成这个目的并不容易,同盟的领域很大,他们有强大的兵力和优秀的将领。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能占领费沙回廊,整个局势将大为改观,到时候我们就完全站在有利的地位。我期待着各位的奋战表现!”
就这样,米达麦亚的部队在昂扬的士气中,迈开大步,无声无息地直奔费沙而来。
※ ※ ※
一艘费沙籍的矿石专用货船“多利”号,正满载着贵重的货品,驶向六年来都未曾回归过的祖国。船上共有十四名船员,由于运航完全由电脑自动化操作,所以他们在这趟回程中,都高兴地消磨在玩扑克脾和下棋上,整个船上的气氛都被酒精和美梦所笼罩着。其中还有人打算回到故乡以后,领了工资就要和自己的爱人结婚了。不过,这种安逸和和平的气氛,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破坏了。
透过船上主萤幕所反映出来的画面,他们发现,在离船很远的地方,有无数的人工光点群集着,数目之多,让人惊心动魄。
船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船上监控员的确实报告是在三分钟之后。
“那是帝国军的舰队!约有一万艘!不!有两万艘集结在那儿!不可能的!帝国军怎么会出现在这一带的区域呢?这里明明是非武装区域啊!”
船员们都惊疑不定地互相询问,最后,一位平常不爱说话的航宙士下了结论:“帝国军一定是打算入侵费沙回廊。原本,我们大家都认为他们会进军伊谢尔伦的,看来是受骗了。”
这位航宙士所说的话完全不是在开玩笑,其他人沉默下来,船舱内变得一死寂,在涌动的怒气之下,暗暗流动着不安和恐怖的气息。
“……这么说,帝国军是打算以武力占领费沙回廊喽?”
有人悲愤地问着。虽然他希望有人能告诉他否定的答案,可是心里面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企图吗?”
“总而言之,他们在此出现绝对有违常理!若不马上通知费沙方面……”
但就在此时,对方已经派来了十艘驱逐舰和快速巡逻艇往“多利”号快速接近而来,并发出命令叫“多利”号停驶。此时“多利”号上的船员已完全处于走投无路的绝境,尽管他们都是行事大胆灵活的费沙人,但是碰到这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一时之间也都束手无策了。
“我们目前离躯逐舰炮的射程尚有一段距离,不知乘机快逃!”
“没有用的,他们马上会追上来!”航宙士不抱乐观的看法。“……就算我们此刻能逃离此地,以后在费沙领土内一定也还会再遇上帝国军的。如果真是如此,那倒不如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尽量不要把他们惹火还比较好一些!”
“……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还一直认为,费沙和帝国会一直共存下去呢……”
“到底时代还是不停在改变啊!”
这些人不得不难过地承认他们的命运是被掌握在宏观历史无情的巨轮下。他们虽然勤奋努力地工作,一点一滴累积财富,从来也不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甚至还常常回馈社会,造福人群,渡过充实的一生,但是,到头来仍然没有办法不受历史改变的影响,这个多变的时代以及国家的兴衰,依然深深地左右着他们的命运!
就这样,“多利”号被剥夺了航行的自由,无奈只得在帝国军舰重重包围的情况下,逐渐开往费沙。以“疾风之狼”的行军速度而言,“多利”号若想逃走,立刻就会遭到炮击而毁灭!不过,此刻他们被两万只舰艇挟持着,也不是件多么愉快的事。
大约过了半天后,另一艘费沙籍的货船“花心”号出现了,帝国军照样又发出命令:“马上停船!否则将遭到攻击!”
这艘“花心”号的船员们显然比“多利”号的船员们勇敢多了。或许说,他们比较笨,竟然无视于帝国军所发出的严厉警告,反而开始加速逃走。
米达麦亚在第四度发出警告而对方仍毫不理睬之后,终于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三十秒钟以后,一道纯白的光线划过遥远的黑暗空间,随即爆裂出一阵火花来,“花心”号就这样被轰得粉碎了。
看到这样惨烈的景象,“多利”号的船员们都悲痛地默然垂下了肩膀。虽然了解到自己选择的正确,和“花心”号决定逃走的愚蠢,但是他们私底下还是祈求着它能侥幸逃离。
※ ※ ※
十二月二十四日,米达麦亚舰队抵达行星费沙的卫星轨道。截至这一天为止,帝国舰队遇上的商船数目已高达六十艘以上,其中半数以上皆遭破坏。不过,根据“疾风之狼”爱与强敌作战的本性看来,这几天的征途是没有办法满足他的,好戏还在后头。比起虽然是在进行伪装作战,但却可以和杨威利交手的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不知道谁算是比较幸福。不过,在银河系的纪录上,写下有史以来首度入侵费沙行星和回廊的人,却还是他自己——“疾风之狼”渥佛根。米达麦亚。
米达麦亚在自己的旗舰上,透过巨型萤幕,指挥舰队进行登陆作战。而费沙的航运管制当局则徒劳地不断发出警告:“这里是非军事的费沙自治领区!请立刻撤离舰队!你们已严重违反宇宙公约,一定会遭到国际制裁的。请立刻撤退!”
无奈,这些忠于职守的呼吁并未受到重视。由拜耶尔蓝中将所率领的陆战部队已穿越卫星轨道,开始降落大气圈内。这些排列整齐的舰艇在闪亮的太阳光照射之下,看起来真有如一串美丽的珍珠项链,相当抢眼。
此时费沙的航运管制当局才真的开始恐慌起来。这块历经一个多世纪以来都未曾被战火侵犯的圣地,如今竟然就要被不请自来的征服者占领了。看来他们以往见风使舵的一贯骑墙作风,已暴露了他们缺乏忧患意识的弱点。随着一些人歇斯底里的嘶喊声和嘈杂的脚步声,一位管制室的官员将耳机扔在桌上,猛搔着头皮纳闷:“为什么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呢?我还是不明白啊!”
多少人发出了同样绝望的悲叹,以及同样无助的呻吟?随后又有多少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呢?这些人在遇害之前仍然企图抓住那已经破灭的幻想,但一切都已太迟了。
此时在费沙的领土各地,包括夜晚已来临的半球,恐慌的事件一一爆发了。孩子们悲惨地仰天哀嚎,大人们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 ※ ※
这些尤里安都看见了。当无数光点斜行在深蓝厚重的夜空中之时,尤里安正穿着便服和马逊一起走在街上。背后总感觉到不知是费沙、帝国、或是己方的人在跟踪着,不过,这即将是不值得再关心的事了。
尤里安想到的是更远的事。帝国军在占领费沙之后,一定会以费沙为基地,对同盟展开大规模攻击行动。杨提督的预测果然没错,真希望自己能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以后该何去何从呢?。
听到街上人声沸腾的嘈杂声,为了避开与别人不必要的冲突,尤里安于是快步向事务所的方向走去。
Ⅱ
“帝国军入侵费沙!中央宇宙港已被他们占领!”
当此一消息传至市内时,费沙的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本人并不在自治领主府内,也不在官邸中,而是在他一处私人寓所里。他这个两层楼的寓所拥有一个很高大的天花板,客厅相当宽广,墙壁上还挂了几幅油画,有着洛可可式的风味。墙壁的另一边挂着一幅宽达两公尺的大镜子,给人一种豪华却无个性可言的感觉。
面对莱因哈特迅雷不及掩耳的军事侵略行动,绝对处于失败劣势的鲁宾斯基,仍然悠闲自得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吃了败仗的样子。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是副官鲁伯特。盖塞林格。
“自治领主阁下,您听说了吗?”
“听说了。”
“费沙似乎真的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关头了呢!”
似乎大家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事实上,鲁伯特也曾预测过,在不久的未来将会发生此一事件,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帝国军的士兵们会来得如此之快,竟然就在今年,也就是宇宙历七九八年,提前出现在费沙的土地上。
“看来,博尔德克很可能会乘着帝国军入侵的机会,起而夺取你的政权,取代你的地位!”
鲁伯特。盖塞林格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正倒映在他的酒杯之中。
“属于你的时代就要结束了!你在位仅四年,看来历代的自治领主当中,在位最短的人非你莫属了。”
“你真的确定我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我的看法和博尔德克一样。一个演员如果占据舞台的时间太久的话,会令人讨厌的。大家都会希望他快点下台。”
这句话如果是出自他人之口,早就没命了。不过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却一点也不生气似的,这只“费沙的黑狐”只是若无其事地将酒杯放回茶几上,然后一边用手掌摩擦着他那丰厚的脸颊,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你的看法是和罗严克拉姆公爵的一样吧!我比博尔德克还要难对付一些。对于这一点,我自己感到很光荣。”
鲁伯特。盖塞林格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粗哑起来,表情也一扫原先所伪装的郑重,显现出一副歹毒的样子。如果对方是个个性软弱的人,可能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一个人如果相当生气的时候,脸部表情一定会产生相当丑恶的变化。鲁伯特接着无声地笑了笑,手指伸进口袋里去,好像要掏什么东西出来似的,才一眨眼的功夫,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枪,而枪口则正对着鲁宾斯基。
“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至于你死后,我可就真的不如道了!我还不至于疯狂到对一个死人感兴趣的地步。”
“你果然很厉害,机会一来就绝不放过!”鲁宾斯基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不过,很可惜,你还缺了点见机行事的大智慧,只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
“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必你也一定不会有所悔悟罢!自治领主阁下,要承认失败才会成功啊!”
“即使是这样,我想也没有必要劳您大驾亲手杀死我吧!鲁伯特!’
这位年轻的副官听到鲁宾斯基竟然这样直呼他的名字,脸上不禁泛起一片潮红。愤怒和不快使得他脸部的血管都扩张了起来,呼吸也变得相当急促。他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当作没听见鲁宾斯基刚刚所说的那句话一般,他开口说道:“我一定会打倒博尔德克这个低能儿的!不过,我若想要当上费沙自治领主,你的存在对我实在是一大威胁。你是那种不陷害别人,就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人。杀了你,不但会让我自己感到心安,对于整个社会而言,也可算是造福人群的一件事了。”
他本来也曾考虑过要将鲁宾斯基献给帝国军的,可是,目前博尔德克已经是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囊中之物,想必已不需要利用自己了。不如自己干脆就当个背叛者,把鲁宾斯基作掉算了。他认为自己才是费沙的一颗再生之星,他一定能集结费沙人团结起来的。不过眼前比他更具声望的鲁宾斯基对他而言,却是一个威胁。一想到此,他想杀鲁宾斯基的念头就更加深了。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使他想要置鲁宾斯基于死地,那就是他无法忍受旁人知道他是鲁宾斯基的的私生子的事实!
“但是啊,鲁伯特……”
“闭嘴!不许随便叫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又提高了许多。鲁宾斯基面对此一变故,却仍然心平静气似的,温和地直盯着对面这位双目充满血丝的年轻人看。
“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难道我不能直呼你的名字吗?”
“我父亲……”鲁伯特。盖塞林格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喉咙呛得直咳嗽,难受极了。“父亲!所谓的父亲是……”
激动的感情淹没了他的话语,年轻的副官即将扣紧朝着鲁宾斯基的手枪的扳机。
突然墙上的镜子发出了尖锐的悲鸣。镜面破裂反射着照明的灯光向四处飞散乱舞。带着愕然的表情,鲁伯特。盖塞林格回身转向镜子的时候,点点闪光中出现了三条新的光束,射入盖塞林格的身体中。
这位年轻的副官手上仍握着枪,短而激烈地扭动了一下,刹那间,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之后,就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巨人用力推了一把似的,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鲁伯特!”
鲁宾斯基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俯视着自己的儿子,毫不带感情地说道,不过似乎还流露出一丝丝沉痛的感觉。
“我早就知道你想杀我了!这也是你今晚来这儿的目的,不是吗?不过,我也早已有了准备。”
“你怎么知道……?”
“这也是要拜你所赐!多梅克虽然是你的伙伴,你就这么相信她吗?”
“……那个贱女人!”
鲁伯特也只能这样不住地咒骂着。忽然,在他逐渐丧失光彩的视线范围之内,出现了几个人影。他是从破碎的镜片中看到的。他们不是来自童话中镜之国的证据,就是手中握着荷电粒子的来福枪。在这面神奇的镜子背后,自治领主设有秘密的警卫。他选择了父亲的掌心为决战场。
“你的缺点和我的实在太像了!如果你能再将自己的霸气和欲望收敛一些的话,说不定会拥有比我更高的权势与地位。你做事样样都清楚明白,唯独就是不知道该等待适当的时机啊!”
眼前的年轻人瞳孔中所散发出来的尽是怨毒的目光。
“我一点也不想要你给我任何东西……”
盖塞林格嘴角喷出血红的泡沫,看来就快要死了。他身上的伤口异常地灼热,而四肢却相反地感到无比冰冷,整个身体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夜行兽一般。当他四肢的冰冷感觉迅速传达到心脏的时候,他的未来也就此消失不见了。
“……我曾下过决心,我要从你身上夺走!要取走你的一切,我不会留给你任何东西,包括我自己……”
鲁伯特。盖塞林格就在充满悔恨的情况下一动也不动地死去了。他在自己的许多目标与计划未完成之前,就比他父亲鲁宾斯基提早一步退出这个人生舞台。
“自治领主阁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护卫中有一人忽然站出来向鲁宾斯基开口问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刚才所射杀的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在他们行动之前,这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话。不过,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寻常的关系,这使得他们感到忐忑不安起来。
鲁宾斯基将视线转向这名发问的护卫。这名护卫被他看得心理倍感压力,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不过,鲁宾斯基那冷漠的眼光只在一瞬间之后就消失了,又恢复了他以往那种一贯的自信及值得信赖的表情。他信心满满、若无其事地说:“自由行星同盟的特留尼西特议长在发生军事政变时,到最后也是安然地躲了起来。看来咱们也得找个隐密的地方避避了!”
Ⅲ
米达麦亚的临时司令部设于费沙中央宇宙港大楼内。费沙的各政府建筑物和大楼,都是他们必须占据的重点,而其中的中央宇宙港大楼则是最适合他们用作司令部的地方。
“驻在此地的帝国办事处有事与我们联络。”副官克里希少校向米达麦亚报告。“办事处说,他们害怕会遭到反对帝国军占领的暴徒们袭击,所以希望我们能派遣护卫部队前去保护他们。”
“我们人才刚到,他们就提出这种要求?算了!我就派一个大队去吧!他们怕成这个样子,想必也不敢列队出迎了!”
米达麦亚笑着发出自登陆费沙以来的第一道命令。接着,他将所有幕僚们都召集起来。
他们又再度确认了这次军事行动的目标。第一阶段的军事目标为自治领主府、同盟驻费沙办事处、航路局、公共广播中心、中央通信局、六个宇宙港、物资流通管制中心、治安警察本部、地上交通管制中心、以及核能发电厂。若能全面控制第一阶段所设定的目标,那就等于控制了费沙这个有机体的大脑和心脏一样,到时帝国军就能呼风唤雨,予取予求了。
“其中最重要的是自治领主府、同盟驻费沙办事处及航路局这三个地方。因为我们必须握有这三个地方中央电脑完整的资料,才能取得一切我们所需要的情报。所以是要占领而不是破坏,这是先决条件!大家懂吗?”
拜耶尔蓝、布罗、德洛伊杰、陈等各个幕僚们面对司令官锐利的眼光,不禁紧张地猛点头。不用说,他们每个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过去,有好几次帝国远征军就是因为对同盟的地理情报准备不周,以致遭到败北的命运。如果这次能够控制航路局和同盟驻费沙办事处的电脑系统,那么就能在同盟领内未知的广大星域中来去自如,敌人也不再具有地利上优势了。这次之所以要以费沙为后方基地,为的就是要打情报战和补给战。这是莱因哈特想要一统全宇宙,成就霸业所不可欠缺的条件。
另外,这也是一种很有效的心理战术。同盟军若发现自己国家的地理、军事及经济等重大机密情报都落入敌人手中,他们一定会人心涣散的。
由于同盟军一向都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伊谢尔伦回廊,帝国军这次出其不意进攻费沙的行动,在战略水准上,可说是绝对的赢家。如果再加上情报战上的胜利的话,那么同盟方面,就算有杨威利这样的用兵艺术家出马,也很难挽回同盟军的失败劣势了。
接着,米达麦亚又发布三项禁令,禁止杀害平民百姓、禁止对女性施暴、以及禁止任何性质的打劫掠夺行为,违者经审判证实后,一律按军法枪决制裁!
“渥佛根。米达麦亚说一不二。若有人胆敢损害帝国军的荣誉,一定绝不饶他。各位请铭记在心。”
幕僚们当然都不敢稍忘。米达麦亚对部下常能体恤下情,慷慨大方,是个受欢迎的上司,不过他对违反军法和污辱军人名誉者却绝不宽容,不留余地的严厉处罚令人不寒而悚。记得以前还是旧体制时,米达麦亚就曾亲手执行军法,射杀肆意抢夺杀人的部下,由于他是平民出身,有人当时因嫉妒他的权位,加上被他处死的人是名门贵族子弟,于是就借题发挥,在军事会议中对他提出控告,企图陷害于他。多亏莱因哈特挺身而出为米达麦亚辩护,以代表人的身份介入将此控告驳回,还升他的官加以重用,亲自将他迎入元帅府。就因为这件事,米达麦亚有感于莱因哈特的知遇之恩,才加入他的阵营,为他效力。
目前帝国军正依照米达麦亚的指示,一个个将费沙的重要地点控制下来。首先是航路局被占领,内部的电脑系统和庞大的航路资料库也完全被帝国军接收。
接着,自治领主府也被占领。不过领主却不在这栋建筑物里面,根据其他部队攻入领主私人寓所的报告指出,领主也不在其寓所内,不过,他们却在寓所的二楼客厅内发现一名被枪杀的男尸,墙壁上的镜子也完全遭到破坏。这名男尸的身份经证实为自治领主的副官鲁伯特。盖塞林格。至于他为何会被杀死而陈尸于此呢?只有等日后再慢慢查明真相了。
※ ※ ※
古雷沙上校率领了六百名陆战队队员,分乘一百二十辆机动装甲车,以全速通过街上,前往自由行星同盟驻费沙办事处进行占领行动。奇怪的是,这条街平常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人多热闹的时刻,可是此时却显得份外冷清恐怖,几乎所有的商店都紧闭门户,行人绝足。
部队一到达办事处后,上校就命令将整个建筑物包围起来,自己则站在大门前。
就在这个时候,建筑物中突然有一枪射了出来。
一道电子光束射向士兵们所站立的地面上,四周泛起了白色的烟雾和地板碎片。
“不要白费力气了……”
古雷沙冷笑着,手轻轻地一挥,跟着就有一台机动装甲车将其装有大口径炮弹的炮口对准建筑物,两发炮弹随即被发射出去。建筑物四面的厚玻璃应声齐碎,热气和烟雾弥漫了整个空气。
虽说为了保证办事处的电脑系统完好无损,炮弹的破坏力已降到最低,但照理说这两发炮弹的威力应该也是很惊人的,可是办事处内却好像没事一般,连一点抵抗的迹象都没有,让人怀疑办事处内到底还有没有人在?怎么会静得如此非比寻常。古雷沙身为一名军人,因此他担心不知里面是否会有埋伏。又因为屋内发生了火灾,他们的残留热量测量装置也就失去了用处。
有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接近建筑物,突入内部探查,没多久又立刻冲出来向上校报告说:“上校,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一只小猫。”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名士兵也不明所以。上校又问,那刚刚又是谁向我们射击呢?这名士兵只好带他到二楼的窗边详细说明。上校依照士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原来是一架自动发射装置。有一把来福枪就装在窗边的自动发射装置上,扳机由定时器所控制。好狡猾的家伙!上校一面咒骂,一面命令救火。接着自己就和技术士官急急赶至电脑室去。
才一进电脑室,技术士官们不禁都面无血色地看着上校。上校登时明白自己最重要的任务看来是无法达成了。而整个虚空中,似乎就只剩下上校咬牙切齿的咒骂声还兀自在飘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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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达麦亚乃武人出身,对于经济方面虽然没有很深的造诣,但是他也明白,若经济的营运受到过份钳制的话,对于人民的日常生活一定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因此,他并没有关闭银行,商店也让其照常营业,使得民心不致于在心理上造成恐慌。至于那些对帝国军抱着敌意的人而言,他们还是必须考虑到生活的,至少他们心里也希望自己的经济环境能越来越好。
米达麦亚同时以司令官的身份下达命令,他昭告费沙境内的商人。不得无故将商品价格涨高或屯积拒卖某些商品,违者严惩。此一命令一下达,许多商店就纷纷把刚才调涨的标价牌,又换回原来的旧标价。似乎费沙商人的技俩也被米达麦亚的此一快攻给摧毁了。
二十八日那一天,第二批帝国军在奈特哈尔。缪拉的率领下到达费沙中央宇宙港。米达麦亚的部下们都以无比鼓舞的心情来欢迎这一百万名战友们到来。米达麦亚还亲自出迎,和缪拉轻轻地握了手。但反观费沙的人民们——对于自己祖国还抱有希望的人看到第二批帝国军到来只感到更强烈的反感,而对祖国和未来不抱希望的人看到占领者又增加一百万人后则更加感到灰心了。
此时费沙全境的宇宙港都己在帝国军的控制之下,商旅运输也全部停止。没有任何人在未得到批准的情况下能随便地公然离开费沙,帝国军的指挥官们认为失踪的自治领主鲁宾斯基和同盟办事处的官员应该还躲在行星的某个角落中。
在米达麦亚的领导下,他手下的军官和士兵们都表现得可圈可点,但偶而也会出现一、两个害群之马。在缪拉到达之前,就发生了一件士兵强奸妇女的事件,并且还将一名女性受害者的订婚钻戒抢走了。米达麦亚感到相当生气,立即下令搜捕犯人。这位“疾风之狼”不但亲自向被害人当面谢罪,归还戒指,同时还以占领军司令官的身份,将三名犯案士兵处死。
死刑是在山德列广场公开举行的,虽然公开处死是相当残忍的一件事。但是米达麦亚却不得不如此做。若不能切实执行死刑,则米达麦亚所下达的军令必定不能使占领区内的百姓们信服,而死刑若秘密执行的话,则可能让人怀疑,不知是否表面宣称处死,却暗中释放他们逃走,平白落人口实。总之,帝国军必须尽量不让人民产生反感,如此才能减低市民们对帝国军的抵抗情绪。
这三名士兵所属部队的队长虽然战战兢兢地请求司令官对他们的部下从轻发落,但司令官却毫不宽容。
“我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难道你们要否认自己曾收到我所下达的命令吗?”
在公开处死三名士兵之后。米达麦亚才到中央宇宙港去迎接自己的同事。对于自己的顶头上司亲自出迎,缪拉感到相当惶恐,他不断地赞美米达麦亚的管治有方。米达麦亚回答说:“嗯,就目前为止还算平静吧。”
费沙目前是处于虚脱的状态而陷于无声无息之中。但是,不知何时又会出现让局面沸腾的人吧。如果让他们组织起来,或许多少会有一些小麻烦,不过,到时罗严克拉姆公爵会做出适当地处置吧……
“不管怎么说,我如果不打仗的话,肩膀还真会发酸呢!”
武人就是武人! Ⅳ
有一位身穿毛衣、神色仓惶的少年,正走在没有帝国军出没的小巷子里,步伐相当匆忙。他的头发是亚麻色的,长得非常俊悄,眼珠为深褐色,身材匀称,这就是尤里安。敏兹。尤里安走进一栋很隐密的矮楼房去,推门踏入一间房间,里面有三个男人正在等他。其中两位是刚从办事处逃出来的马逊准尉和汉斯专员。另外一位他却不太认识。难道是马逊在打探街头情势的同时,所找到的一名独立商人吗?
……四天前,当尤里安返回办事处途中,亲眼看见帝国军入侵时,本来想和马逊一起雇辆车第一时间赶回办事处,可是车子却因街上挤满了混乱的群众而无法动弹。
“没办法走啊!准尉,我们下车吧!”
“要走路吗?”
“不!用跑的!”
马逊于是跟着尤里安跑,他觉得尤里安真是充满活力。由于尤里安是杨提督亲自交付给他,要他好好照顾的人,而他本身也对尤里安相当有好感。因此,只要是为了尤里安,要他做什么事他都愿意。一想到此,跟着尤里安跑的脚步也觉得轻快起来。
两人一到办事处后,尤里安随即看见所有人都已被召集至大厅上,他发现大家都议论纷纷,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接着他走到汉斯事务官的面前向他行礼致意。
“事务官阁下,我想我们办事处中的电脑资料应该立即全部销毁吧!”
“销毁?”
这位事务官的反应,简直是慢到痴呆的地步。
“如果不销毁所有资料,就会落入帝国军手中,我们同盟的机密不就全曝光了吗?”
汉斯事务官感到很惶恐,眼神恍惚不定。他似乎在期待着是否有人肯负责任去完成这项任务,可是,显然他失望了,因为没有人愿意去做。
“请你快决定吧!帝国军马上就要来到这里,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尤里安看了看全体同仁,只见他们都面无表情,沉默不语,难道没有人赞成他的意见吗?就连首席驻在武官也不例外,只见他不高兴地盯着别的地方看,完全毫不关心。
“我怎能让你这小鬼来支使!”汉斯突然以高亢的声音大声道。吐了这么一句话,他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拭去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但是,你的建议似乎还有点价值。那么就由你负责执行销毁电脑情报的任务好了,你会担下责任吧?”
尤里安心里暗想:要是同盟灭亡了,又要谁来负责任呢?
“还有别的办法呢!我看我们干脆就把电脑中的所有资料交给帝国军去利用,若同盟真的因此而被征服,我们也会因为曾经提供重大情报给帝国军而受到较宽大的处置呢!”
尤里安故意语中带刺地这样说,而汉斯竟然也露出了默认的表情,尤里安看了心中真是大大吃了一惊。
“我知道了!我会担下责任的。就让我去销毁电脑中的所有资料吧!”
虽然话已说出了口,尤里安心中多少也还存着一些犹豫。不过事已至此,不这样做也不行了!在马逊的协助下,他将所有的电脑记亿库完全销毁,二十分钟后,他们又回到大厅,然而他们却发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已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只见大厅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汉斯事务官表情呆滞地坐着。看来,包括首席驻在武官欧维拉上校在内的众人们,都已放弃了这位无能的长官,各自想办法逃走了。尤里安原本就认为这些人毫无纲纪,无法称职工作,如今一看,更是觉得他们毫无责任感可言。如果让同盟政府得知他们在危乱中还擅离职守的话,一定会加以处罚的。不过,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同盟本身是否能安然抵挡住帝国军的进攻继续生存下去,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呢!一想到这,尤里安的心都凉了。
“你,你,拜托,请带我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汉斯一看见尤里安,马上就向他哀求着。
虽说带着他碍手碍脚的,可是尤里安也不忍心见死不救地抛下他一个。他要求汉斯换上轻便的服装,准备好现金和手枪。接着尤里安拿着来福枪和自动发射装置来到二楼窗边。将它装在窗户旁。然后带着已换好衣服,正在楼下紧张地等着他的事务官走出事务所。就在此时,他们听到机动装甲车逐渐接近的车轮声……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如果已经走投无路,那可惨了!”
汉斯才刚从敌人手中暂时逃了出来,现在还走在黑暗的小巷中,就又恢复了以往傲慢的神态。他似乎生来就不曾吃过苦,也没有遇过大风大浪似的,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要一位比他还小得多的少年来保护他。尤里安不禁羡慕起那些自行逃走的同事,没有汉斯在身边,的确是省事不少。听到汉斯这么说,尤里安不得不回答说:“找找看有没有独立商人吧!”
“找到了又怎么样呢?”
“我们可以请他帮我们安排船只,逃出费沙。”
汉斯听了这番话,歪着脑袋说:“嗯……不过,你想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而这也是尤里安所急欲知道的事。他想离开此地并非为求自身的安全而溜之大吉,也并非意欲袖手旁观事态的发展,他只是一心想回到杨的身边罢了。毕竟从什么地方来,就应该要回到什么地方去。尤里安厌烦地看了汉斯一眼,如果现在在他身边的不是这个不值得尊敬的男人,而是杨威利的话,那该多好啊……
接下来这四天,尤里安等人一直躲在小巷中一处隐密的房子里,苦思着该如何逃出费沙。费沙这个地方有一点很值得庆幸,那就是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要办什么事都很方便。尤里安目前虽然仍处于不稳定的情势中,但至少生命还是暂时安全的。不过,保住生命的安全并不是他最终的目标。
※ ※ ※
马逊向尤里安介绍眼前的这位陌生人,这名男子头发稀疏,身体肌肉也松松垮垮的,给人一种每天都过着疲惫生活的印象。不过,他的双眼倒是很有神。
“我叫马利涅斯克,是独立商船贝流斯卡号的代船长。”
他向尤里安自报姓名,表示这样开门见山比较好办事。他说,他本身只是个大副,要开船恐怕没什么自信,如果能够雇用专家来开就好了,而他自己本身可提供一艘宇宙船。
“其实,我们两个也算是有缘份,因为我们之间还存在着和我们各自都有很大关系的人呢!”
“两个人?”
“就是我们的船长波利斯。哥尼夫和你的监护人杨提督。他们两个小时候是很要好的朋友。”
尤里安的眼睛睁大了许多。不过,当他听说杨的幼时密友——也就是贝流斯卡号的船长波利斯。哥尼夫,目前是在同盟的首都时,不免感到些许的遗憾。
“不过,我还认识其他开船技术相当好的航宙士。只要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找人。对于费沙人而言,契约是相当神圣不可欺的东西。”
马利涅斯克这样向他保证,最后才提及必须先给相当数额的金钱。
“想找一个又勇敢、技术又好的人,自然要给他相当的报酬。我们先拿些钱给人家,在情理上也比较说得过去。”
“我也这么觉得。当然,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请你快点去找人好吗?”
尤里安无视于一旁表示不妥的汉斯,从事务官那尚称丰厚的钱包中取出五百元面额的费沙马克十张,交给马利涅斯克作为定金。马利涅斯克拿了钱走出去之后,马逊准尉以一种深沉的眼光看着自己的上司。
“不知道他靠不靠得住?”
“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其实尤里安也没什么把握,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不得已才将自己的生命和运气押在别人身上的啊!至于哥尼夫这个人,他也只知道他是杨威利儿时的密友,他姓哥尼夫,是否就是伊谢尔伦要塞的“击坠王”伊旺。哥尼夫所提及的“费沙的表兄弟”呢?若不亲眼看到本人,尤里安是没法子确定的。
“少尉,虽然我们嘴里说信得过他,不过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才好,因为我们还是有可能被他出卖而惹上杀身之祸。您以为呢?”
尤里安一听马逊这么说,他那线条优美的眉毛立刻纠结起来。他有时候想想,为什么总是有人要将一些不适于他的年龄与能力的工作责任和义务都强行推给他呢?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想成为一名军人,就得受到这样的待遇吗?无论如何,尤里安现在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回到杨的身边,不论付出任何代价都不在乎。
※ ※ ※
有一群商人聚集在“朵拉库尔“’酒店的三楼内,其中的一名男子正从窗户往外望着,当他看见装有大口径炮口的机动装甲车通过大街,发出巨响时,不禁感到厌恶起来。由于宇宙港目前大半都处在严密的封锁状态下,这群独立商人根本没办法做生意,只好聚在这家酒馆中一起喝闷酒。
“费沙不是一向都握有情报吗?为什么连帝国军要来侵略的消息都不知道呢?真是不可思议!”
“这些吃公家饭的能做什么事?每天不外乎是报点气象啦!报点庆典活动的情形啦!根本靠不住嘛!”
“其实这也难怪。姑且不说别的国家,我们费沙政府所任用的官员本来就是些没才能的人,怎么会掌握到准确的情报呢?”
就这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骂得是很难听,但内容却有欠精彩。而他们也都心里有数。光是坐在这里骂,是没有办法改变现状的。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感到相当沮丧,大家都担心目前所使用的日历到底还能撑到何时?
“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历史就要改变了!高登巴姆王朝、费沙自治领、还有自由行星同盟都将被消灭。接着,那个金发的黄口小儿就要成为整个银河系宇宙的皇帝了!”
“那个小子接管了高登巴姆王朝的领土难道还嫌不够吗?真是利欲熏心,可恶极了!”
“不可恶难道会成功吗?看看费沙这个国家的大人物们吧!他们就是不够可恶啊!”
大家听了都笑出声来,这都是些自暴自弃的对话。
“搞清楚,我们是自由的人民。和自由行星同盟那些只是挂名的家伙不同,我们才是真正的自由人民。我们并不需要慈悲怜悯的皇帝。”
大家听到这番演讲论调的话后,有个受人尊敬的老商人忍不住也开了口。
“我这辈子也不知还剩多少时日了!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要看见帝国军的铁蹄踏入这块土地。”
这位老商人说着长声叹了一口气,四周的年轻人也都心情沉重。不加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百年来,我们的历史就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也一直认为历史会跟着继续这样走下去。但是想一想,这种想法又有什么根据呢?至今已有五个世纪之久的高登巴姆王朝,如今也沦落到这么悲惨的下场,而费沙跟着也快灭亡了!我真傻啊!”
老人一提到“灭亡”两个字,四周的气氛更是凝重起来。大家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个声音打破了这个无声的场面:“我想,很遗憾的,费沙可能会暂时亡国也说不定,但是,它一定会再复国的!我们这些独立商人可以在宇宙的另一角起而建立一个自由之民的城市啊!今日的费沙也是当年雷欧波特。拉普集合商人之力建成的,不是吗?刚刚也有人说过,我们根本不需要皇帝的施舍呀!”
说出这番话的就是卡列。维洛克。与其说他是一名商人,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有名的航宙士。
大家听了他所说的这番话,不禁感到心中的阴霾已被一扫而空,于是拍手叫好起来。就在此时,有一位刚进来却一直伫立在门边的人,故意地等大家鼓掌完毕后,再自己又独自拍起手来。
“说得真好啊!维洛克。”
维洛克登时紧张起来,他这位旧识老友则笑着走了过来。
“你不是贝流斯卡号的马利涅斯克吗?难得见你一面!到这儿来,有何贵干?”
“找你的!为正事而来啊。难道你喜欢在这儿演讲胜过去开宇宙船吗?”
“好!我去!”
“……你真爽快呢。连发生什么事都不问就答应了吗?”
马利涅斯克面对维洛克如此爽快的反应,一时倒不晓得要如何向他说明事情原委了。
维洛克无所谓地笑着说:“反正坐在这里也是徒然使人烦闷而已,我宁愿接受魔鬼的挑战。你大概就是从恶魔那里来的吧!”
维洛克豪迈地笑了出来。
Ⅴ
十二月三十日,费沙标准时间为十六点五十分,莱因哈特终于在幕僚们的陪同下踏上了费沙的领土。
米达麦亚一级上将和缪拉上将率领了四万名警备兵,一起来迎接这年轻的帝国军最高司令官。此时正是费沙昼短夜长的季节。这位金发的年轻人走在昏暗中浴着蔷薇般瑰丽色彩的暮霭之中,让人觉得他本身就好像是一首诗篇般的动人。不管是喜欢他或讨厌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风采是无人可比的。此时,站在宇宙港上看见莱因哈特身姿的士兵们都感到激情荡漾,除非他们战死,否则将来等他们老死之前,仍然会向他们的妻子及孙儿们夸耀自己曾亲眼目睹这位金发的年轻霸主仁立在黄昏余光中的英姿。官兵们之间开始兴奋地发出如歌声高扬的欢呼,一瞬间充满了热情和力量。他们忘我地高声喊着:“皇帝万岁!帝国万岁!”
这位年轻的元帅听到士兵们的欢呼声,显得有点不解似的,米达麦亚立刻向他解释说:“他们在欢呼您为皇帝!吾皇……”
“这还言之过早。”
莱因哈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他身边的幕僚们都明白他的真正意思。这位金发的年轻人并没有阻止大家喊他为皇帝。他向士兵们挥手致意,群众们安静片刻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又再度响了起来:“皇帝万岁!帝国万岁!”
事实上,莱因哈特登上皇帝的宝座是第二年的事。不过他首次公然接受士兵们称他为“吾皇”及“皇帝莱因哈特”的称呼,则是在他踏上费沙领土的这一天。
才刚踏入以高级旅馆作为临时元帅府的莱因哈特马上发布公告:帝国军进驻费沙,绝不剥夺费沙人民原本所享有的任何权利。他希望帝国本士能和费沙自治领区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他说的这句话,一点也不假,不过,这也是有野心的,因为这只是他想征服自由行星同盟第一阶段所必须完成的目标而已。
接着,米达麦亚因有三点交代下来的任务未能完成,特地来向莱因哈特请罪。这三件失败的任务分别是:没有抓到自治领主鲁宾斯基、同盟的事务官汉斯也下落不明、同盟驻费沙办事处内的电脑资料也全数被毁,无法取得情报。莱因哈特听了,眉毛登时皱了起来。不过,他的表情马上又变回原来平和的样子。
“要百分之百的完成而没有疏失是相当困难的。连你都没办法达成的任务,换作其他的人来做就更甭提了!你没有请罪的必要!”
其实,像汉斯事务官这种角色到底下落如何?莱因哈特并不是相当关心。而此时的尤里安。敏兹也还不成气候,莱因哈特根本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同盟驻费沙办事处内的电脑资料没有取得虽然可惜,可是费沙航路局的电脑资料已经全部落入帝国军手中,所以仍是大有可为。只有鲁宾斯基目前不知所踪这一点让莱因哈特感到相当在意而不安。
“伯爵千金,你想‘费沙的黑狐’有什么打算呢?”
“我认为他承认了目前的失败,所以躲了起来。另一方面,他大概也看出博尔德克无论如何是无法驾驭费沙全体吧。在博尔德克遭到惨痛失败的时候,他就有再次上台的机会,不管是来自罗严克拉姆公爵阁下或是市民的期望……”
莱因哈特赞同希尔德的分析。鲁宾斯基利用诱拐皇帝和费沙回廊的通行权为饵,打算赌上时间来操纵莱因哈特,却被一手漂亮的反击逆转了情势。
莱因哈特目前虽然可称得上大获全胜,心中却总有些不安。随着时间的增长和情报的显示,存在他心里的疑团可能将越来越大。虽然目前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管博尔德克和鲁宾斯基的事,但是他总觉得在这件事的背后还隐藏着点什么,有去查清楚的必要。
莱因哈特和他的幕僚们共进晚饭之后,就在他的亲卫队的陪同下来到费沙航路局。接着,负责警备工作的克拉夫准将直接引领莱因哈特来到电脑资料室。莱因哈特命令亲卫队长奇斯里上校在室外守候之后,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室内。
在这间寂静无人的电脑室中,空气中充满了电子类无机物质的臭味。莱因哈特默默地走到机器旁边,在一个萤幕前面站定,他抬头望着这面巨大的闪亮萤幕,自言自语地道:“没错,我就是想看这个!”
他说这句话的口气,就好像是看见梦中情人似的。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在操作台上的键盘上输入指令,电脑开始迅速动作。
与其说莱因哈特的手是在有意识地操作电脑,倒不如说他好像在即兴弹奏钢琴名曲似的。当然,他所弹出来的不是音乐。画面上终于出现了星系图,这是一个由两千亿颗恒星所构成的银河系。这些星图慢慢地扩大着,接着,自由行星同盟的版图出现在他的面前,一个个恒星系的名称被显示出来,连结这些恒星像脉络般的航线也被看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个行星就是同盟首都海尼森。还有一个就是他曾经在那里大败敌军的亚斯提星域。另外还有一个是一百五十年前曾经发生过帝国军全数被歼灭的达贡星域。其它还有好多恒星系、行星和古战场。这些全部都是他心中期待着在未来能一一征服的地方。
莱因哈特像是一具雕像般地一动也不动站在萤幕面前,过了一会儿,他把挂在自己胸前的坠子珍而重之地放在手上,打开盖子,看着里面装着的一张年轻人的照片说:“走吧,吉尔菲艾斯,一起去掌握我们所共同拥有的宇宙。”
莱因哈特对着他那虽然死去,却犹如仍伴随在他身边的红发挚友说了这句话后,用手拨了拨头发,又恢复了他那傲视天下的模样,然后以一种谁也模仿不来的步调走出这间电脑室。
※ ※ ※
宇宙历七九八年,也就是帝国历四八九年,就在这样一个混沌不明的局势下渡过了。在这段期间内,有多少人能搞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事?又有多少人能了解自己在这段历史中所占有的地位呢?全体人类共四百亿人,其中有这种觉悟的人大概没几个吧!
目前,“莱因哈特皇帝万岁”呼声已响彻了全宇宙,有人认为这是好兆头,也有人认为这是凶兆,到底谁对谁错,就只有等待时间来证明了。
接下来是宇宙历七九九年、也就是帝国历四九○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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