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a银 发表于 2006-7-25 13:29:24

[转贴]美味人生

2016-8-12 04:37 编辑 <br /><br />作者/刘菲菲 文章来源:摘自《花溪》2006年08期
他们说 :“旅行中一男一女很容易产生感情,大家比较坦诚,不必顾虑到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看来真有点儿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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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在飞机上也会有不错的邂逅,足以写一个爱情故事,对这个说法我真的不敢苟同,我的感受纯粹来自于个人经验,也许它们算得上离奇、有趣、疯狂或者二百五,但是跟爱情全无关系。
有一次我的邻座是个印度男子,漂亮得像好莱坞明星,窄脸高鼻,眼睛幽深明亮, 自印度理工大学毕业,职业是电脑工程师 ,他很开朗健谈,减低了长途飞行带来的沉闷,不过后来飞机遇到乱流上下颠簸,他突然头痛得厉害,吃掉一小袋阿斯匹林,看他依旧脸色苍白神情萎顿,我告诉他用力摁虎口可以减轻头晕,土法不是包治百病但总有些功效,他不仅照做,还不忘问我摁多少下。我随口说:“数到一百就好。”他恪守工科生的严谨,按要求掐虎口,直到它由红变紫,我即时制止他,让他接着大力摁太阳穴,接下来我们没时间深谈,他晕机晕到丧失方向感,最后用一小粒药丸催眠了自己。
还有一次是个胖子,块头大,吃得多,肚子挺出来挡住我的视线,上飞机坐定后就不停进食,芝士汉堡、大份匹萨、烟肉卷,大杯可乐,哗哗啦啦响个不停,胃口足以吞掉几匹马。新闻里说过一个胖子在飞机上睡着了,头一偏,压得邻座老太太窒息身亡,我当然不想冒横死的危险,强打精神不敢睡觉,连进 7杯咖啡,喝得直冒虚火。
最恐怖的一次莫过于身边坐着一位“幽闭恐惧症”的男子,机舱内灯光变暗他变得惶恐不安,突然起身离座,寻找逃生门疯狂拍打,这可怕的行为当然被同机的乘客制止,遭遇“911”之后,大家变得分外警觉,见义勇为的几条大汉即时扑上去死死摁住他四肢,完全是对付恐怖分子的架式,最终这男子被带离座位,剩下的5个小时我再也没见到他。
飞机飞到 3000英尺以上,人的行为会随着高度的变化,空间的转移变得奇怪,把日常生活中的脆弱、恐惧、不安放大,纵容自己性格中阴沉的部分,连空姐也会抱怨,头等舱也有乘客突然起身跳舞,肆意酗酒,大声咆哮,价钱贵不代表客人有高尚品位,他们自然不是谈情的理想对象;那你还能指望经济舱有什么艳遇,坐在那么逼仄的位置上,根本连转身都困难,你的芳邻常带来意外,哪里还分得出精神谈情说爱,你只能希望,他不酗酒、磕药、脾气温和,飞行数小时和你相安无事,那么旅途自然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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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会不会有意外,我常这样想。
这次我自芝加哥飞拉斯维加斯, 3小时45分钟,应该不算短,如果愿意交谈,足以了解对方的前半生。
落座前,我把一只巨大的背包单手顶上行李架,结果没塞进去,差点跌下来砸到头,幸好身后一只手稳稳扶住它推进去,我回头看,是个英俊的男子,赶忙谢谢他。
落座后,他坐在我旁边,五官极其俊美,神情很性感,尤其是眉眼,深浓的眉毛重重压在眼眶上,一对漂亮的褐色眼睛,那种葱茏茂盛的美对视觉的冲击力很大,说得严重一点,真是惊艳。 他们说一见钟情是 0.05秒就可以决定的事,当然,这种轻率的感情多半跟色相相关。
彼此交换了姓名:我,许陶陶;他,劳尔。 然后大家回复安静的状态,我拿出一本书来翻看,不是不想攀谈,但这么短的旅途表现得太热情,通常会被人当作话痨或者十三点,我的矜持都是假装的,若他先发言,我不会保持沉默。可是,他很安静,放低了座位,闭目养神。
航空公司要节约成本, 3小时45分的短途不提供食物的,我指的是那种像样子的正餐:饭或者面条,色拉外加甜点。 他们只负责供应饮料和一小袋味道像塑料的膨化食品,在飞了30分钟之后,我有些饿,请他帮我拿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巨大的饭盒。
饭盒共有两层,每层分三格,放了我自制的食物,第一层:苹果牛肉、什锦色拉、红豆相思包;第二层:蒜香辫子面包、鲑鱼卷、十味泡菜。 都是方便冷藏的食品,我和同学合租的公寓有巨大的烤箱和冰箱,方便自制食品。他看我从背包里拿出筷子,开始品尝,什锦色拉里有火腿、杏脯、葡萄干和卷心菜丝,火腿是金华火腿,朋友送的,占的分量多,色泽、口感都一流。旁坐的劳尔,明明白白显出羡慕的意思,我于是请他品尝,虽然共膳对于陌生人来说稍嫌热情,不过我对自己的厨艺一向很自豪。
他只拣火腿来品尝,单独盛在一只杯子里,吃完,露出欣赏的神情,说味道类似于西班牙文火腿“Jamon”,将其随便切成薄片加奶酪做头盘就是美味。只是“Jamon”制自牛腿, 不像我们的金华火腿,用当地特产 “ 两头乌 ” 猪后腿制作 。听他自述,身上原来有一半西班牙血统,他的母亲和外祖母都是烹饪高手,自然培养出热爱美食的嗜好。
我又请他吃了一个红豆相思包, 不过外 皮是蛋清、淀粉混合椰浆调制,口感像棉花糖,初初咬上去轻而薄,内馅是芝麻加红豆沙,微甜,腻软细韧,如纠缠不休的恋情。他吃完了,赞不绝口,问我购自何处。
“嗯,都是自己做的,我的胃口比较挑剔。”
“你可以像尼格拉·罗森上电视开班授徒。”
我笑笑,我比她苗条,尼格拉·罗森本是新闻人,做菜写专栏出了名,上电视主持节目,风靡英美两地,此女丰满明艳,也许在一般男人眼中,她是美食尤物的代言人,可是对我来说,还是略显丰腴,我比她瘦得多呢。
我问他 :“去拉斯维加斯做什么?”
他答 :“比赛。 ”
“你,是否兼职模特。”他的外貌确实只能跟从事和色相相关的职业挂钩。
他笑笑:“我是学生,电子工程硕士,已经读到最后一年。我的比赛跟选美毫无关系,跟吃有关。”
我来不及作出失敬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吃惊。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他给我看邀请函,主办方为 IFOCE,简而言之这是个专门举办吃东西比赛的组织,每年举办世界各地的吃东西比赛达百次之多,奖金不等,不过这次和赌城美食节一起举办,旨在吸引游客,举办地点设在“金银岛大酒店”,所有获邀参加的选手来自世界各地,全是战绩彪炳的“大胃王”,主办方为他们提供来回机票免费酒店住宿,当然比赛当晚,还有电视直播。赌城除了赌博,就是靠各色各样的表演和比赛吸引看客,比如喝啤酒、吃东西、模仿猫王演唱,组织得当,相当吸引游客。
这种比赛就算得到第一名,奖金也不过一万美金,远不如“浪漫先生”这样出卖皮相的选美比赛来得轻松,尽管都是体力活,吃东西比起撕开T恤向女观众展示肌肉可更辛苦。 “大胃王”们多数是身形庞大的豪客,似乎只可能出现在Damon runyon小说里,吃起东西来两足动物里所向披靡,四足动物里只有大象可以一比高下;劳尔的身材极其标准,我忍不住看他,那样窄的腰身哪里容得下一个臃肿的胃?一般的比赛选手足有两个他那么胖。
飞机抵达机场,他帮我拿下背包,笑言可以一起搭乘出租车,我选的 “金字塔大酒店”,旅游指南上说它的电梯有 39度倾斜度,房间天花板也是斜的,蛮有趣的;再一个,它便宜,旺季促销价49美元一晚,还有环绕内部的“尼罗河”可以游泳,所谓的方便时惠,不过如此。
3
回到酒店,一进房间,我迅速地扑向床铺,三夜四日,抓紧时间休息。
我的旅行通常都很紧凑,长期给国内一家旅游杂志写专栏,提供图片,特色游览区域介绍,要在最短时间内安排行程,争取去最多的地方拍照,回程时在计程车上构思,到旅馆之后就可以写。
拉斯维加斯能有今天的繁荣,应该感谢汤姆士·休尔,1941年他来这里的时候,想到一定有人苦于到此无酒店投宿,于是他就在主街大道兴酒店兼赌场,又请好莱坞明星到此演出,打响名头后此地更名为“拉斯维加斯”。 它很美,尤其是在夜晚,要比白天还要盛大繁华,也不仅仅只提供娱乐,若想欣赏艺术作品,“美丽湖大酒店”的玻璃花房里的画全是真迹,从莫奈、凡高、毕加索到诺瓦、马蒂斯,足够慢慢欣赏。
也许有人会喜欢巴黎,穿牛仔裤薄T恤漫步街头,累了就在路边慵懒地喝咖啡晒太阳,单靠眉目传情都可勾搭文艺青年,但我对“艺术之都”没有畸形的爱好,自然会有情趣高尚的作者撰文颂扬那些迷人风景,但不是我,趣味无分对错,只是个人选择罢了。
睡了一小会儿,电话响了,是劳尔。 我们在大堂话别时,互留过姓名、手机号,他问我可要四下走走,我说好。
在拉斯维加斯走路并不有趣,天气热得要死,我背着一个大包好像骆驼,带的矿泉水全部喝完,途中又喝了两次汽水,还是渴得受不了, 肚子有点饿,我们跑去一家叫“潜水艇”的餐厅吃东西,因为这是斯蒂芬·斯匹尔博格开的店,外形像一艘潜水艇、充满童趣,里面卖的都是这位大导演喜欢吃的三明治,还有冰淇淋,柔软得人都要溶化了,脸都埋进去,被他笑话,嘿嘿嘿,全部吃到鼻子上。
接着又去玩云霄飞车,一次不够,接着又一次, 2分45秒内冲上203英尺高空,50度倾斜冲下144英尺,全程快到67英里的速度,体验失重有时候就像经历有惊无险的爱情,心跳加速,肾上腺分泌激素、面红耳赤,下来之后觉得意犹未尽,振臂高呼,再玩一次,如果对方不幸有心脏病、血压高,一定恨得要捶人,可是很显然他也热衷,笑一笑,继续下一轮。
之后边走边看,不停拍照,蹦蹦跳跳精神抖擞。
劳尔问:“陶陶,你累了没有。”
我精神奕奕地回答:“怎么会,只嫌没有玩够,到晚间要去你住的酒店看‘海盗船 '表演。随即跳起来做了一个击剑的姿势。
他叹气:“喂喂,我已经累到要趴在地上了。”
他很有风度,送我回去,虽然看上去已经非常疲倦,我们玩了些什么地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天气很热,冰淇淋很凉很好吃。
我在晚间也累得走不动,和他在电话里聊了半天,不知不觉从 8点聊到10点。
他们说 :“旅行中一男一女很容易产生感情,大家比较坦诚,不必顾虑到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看来真有点儿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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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比赛是第二天晚上,当地电视台便有直播,我白天又去了胡佛水坝,晒得几乎脸都黑了,下午窝在酒店用自己带的手提电脑修照片。
比赛自五点开始,在“金银岛酒店”门口排开一长条桌子,几十条壮汉矗立在那里,摆开架式准备迎战,全程要七个回合才见高下,每个回合计算总进食量和进食速度,当然也因此使得酒店门口涌来不少好奇的游客拍照。
当地电视台的整点电视新闻已经把一众“食客”全部扫过,我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叫苦,他们都身材硕大,配上炫耀性质的宣传短片,或坐或站姿态凶猛地啃噬食物,吃完后轻松地捶捶胸脯表示胜券在握。这里面最瘦的就剩劳尔了,虽然他在正常人里完全是健康正常的一类。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绰号“海啸”的日本人,他很厉害,是 7月份才结束的“吃热狗比赛”冠军,身高一米七,120斤,属于羽量级,但是天赋异禀进食速度快得惊人,扫平了体重体积是他几倍的选手,那场比赛,还有吃得昏过去的选手被救护车送了医院。
在之前我在电话里给他加油打气,不过始终觉得要他“好好吃啊”这样的激励词语挺滑稽的,远不及姿态浪漫的少女在赛车手赛前送上护身符,高呼一句“在终点等你胜利归来”来得煽情。
我还是觉得美男比赛更适合他,若真的入选,可以获得纽约时报畅销言情女美作钦点,上她的小说封面,也算一种媚俗的荣誉。 可是吃东西比赛,恕我直言,娱乐性和美感都没有,要拼的,大概也就是最初级的技术层面,我看到他们吃到第二回合,已经有人倒下来,他们比的是吃西瓜,之前不能喝太多水,那是个彪形大汉,采访时抱怨天气实在炎热,他已经喝掉五瓶可乐,肚子里全是气。西瓜本身就有92%的含水量,他吃到第18块再也吃不下。至于劳尔,依旧不紧不慢,速度一直居中,神情端肃,举止沉着,显得旁侧那些人的吃相浮夸急躁,我却看得着急。
在漫长的 3个小时里,我只好转到别的台,看了一场电影,《情迷巧克力》,走的是魔幻现实主义的路子,每道菜都暗合人生中的不同主题;爱、欲、病、超自然。 到最后显然是个尚算理想的结局,我却没有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急忙转到本地新闻频道,比赛还没结束,又有三名选手被抬上救护车,完全看不清脸,新闻播报员用平板的声音说他们一个被牛骨头卡在喉咙里,两个肠炎发作,这哪里是比赛,简直是玩命,我却着急起来,暗想,莫不是劳尔也送了医院。
守在电话那里我等了好久,直到电话铃响,听到那头他的声音,我紧张得手心冒汗,问他:“你现在可在医院,是否已经吃得肠炎发作。”关键时刻,我就会词不达意,一通乱说。
他笑:“我得了第一,至于你说的肠炎发作的选手,他相当厉害,是加拿大分区的冠军,但是我看他脸色发紫,身形过于庞大,似乎是暴饮暴食的病兆,在休息时曾劝他吃得慢些,他不听,一味加快速度猛吃,结果弄到要送去医院。比赛完了,有记者打算采访我,我说,先要给我的朋友一个电话,我估计她一定等结果等得着急,而且我知道,她一定不喜欢看完这场比赛。”
真没想到他居然得了第一,这样的结局,算得上皆大欢喜吧,可是这家伙,害得我白白担心一场。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看吃东西比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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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要承认,如果跟人家介绍起劳尔来,“世界第一食客”这个头衔实在是有点滑稽,可是,这就是我认识劳尔的经过,如果我没有在飞机上打开我的大饭盒,也许我们真的不能这样认识。因为,他的爱好,“吃东西”,有些难以启齿、难登大雅之堂,但是确实每日必不可少,也是他的天赋,而且他吃那么多,一点也不会发胖,大概也是迄今为止最英俊的“天下第一食客”。
在我认识的女孩里,徐映子的爱情非常有传奇性,她的男友是一个职业赌徒,是自 84年后第二个在赌城十张牌就满21点的高手,精通轮盘、熬三宝、掷 筛 子、百家乐、加勒比海扑克。她和他的相识,是缘,也是劫,他打算退出自己的旧生活,金盆洗手前做最后一单,一下嬴掉某赌场当日一半的收入。 她在机场没有等到他来,郁郁离开,在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也许被最拉斯维加斯的方式报复,他们通常会把这类赌客拖到玉米地里用枪打死;或者用铁锤废掉那只“上帝之手”,顺带通知赌博联合会禁止他踏进任何一家赌场,从身心上严重打击对手,好的赌徒依靠的不仅仅技术,纯粹是天赋,天赋会遭到诅咒,传奇只适合出现在小说里,若兑换成现实的人生大概都是悲剧。
劳尔的天赋不会遭到诅咒,吃得再多,不会把一家餐馆吃倒闭,人的胃比心要有节制,喜欢吃不算恶习,不过肠胃却要当心,至少这次比赛提供的食物多半都是“**”,一大堆热狗、牛排、冰淇淋、西瓜,撑得胃都会变大,他说当时没有什么异样,但过后也有点不舒服,消化不良已经算幸运,过于贪心想速战速决的早送到医院候诊。
第三晚,是我的生日,庆祝的形式极其简单,我买了一只小蛋糕,邀请他和我一起去看烟花表演。
头上一蓬蓬的烟火绽放在夜空,我们仰头坐在台阶上观看,我喜欢烟火,因为它漂亮,尽管美丽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你那饭盒,还有剩的东西吗?”天,难得他还记得我的大饭盒。
“对不起,全部吃完了。”
他的表情有点遗憾,他欣赏我做的食物,总说,陶陶做的东西真好吃――态度诚恳,不似溢美之词。
“不过,我们还有蛋糕呀,虽然比我做的差了一点点,但味道还不错。”我拿出蜡烛,插在小小的蛋糕上,许了个愿,每次生日我都会许愿,有些实现了,有些没有,可是我还是那么热衷许愿。 但愿这次许的心愿能实现。
每次旅行,虽然不一定都有浪漫的邂逅。
但是这次,我觉得是个例外。
我想,我们都有的共通之处,是对食物的热爱,对生活的热情,像蛋糕的甜,慢慢渗透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之中。
和他在一起,我真的觉得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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