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49:18
“西盖尔先生……”
约略可以想见,无线电那端传来的是什么消息。达哥斯塔一时情急,冲过去直接抢过听筒。
“西盖尔先生怎么了?直接说!”
达哥斯塔对着无线电那头的人大喝,然后亲耳确定了消息。这事来得太教人难以置信,他觉得自己的双脚几乎颤抖起来。
“——请问……?”
一个清澈的声音,引得他猛然回过头去,只见拉克丝那双纯真的眼睛得好大,看着站在通信机前的同志们。
“家父怎么了……?”
达哥斯塔彷佛感到脚下一沉。
这个事实,要他怎么转述给这位少女——?
壮志未酬,抛下了未尽的大业——和钟爱的女儿,她的父亲已经撒手人寰……
“哎呀呀,了不起。”
看着维多利亚历经战火后的残破景象,一个装腔作势的轻浮语调响起。到处可见颓倒交迭、如死尸般动也不动的 MS ,光束和飞弹肆虐之后的赤土,以及扫荡在半毁的机体间巡逻兵,从驾驶舱搜出一息尚存的扎夫特兵,一个个射杀。找到新食场的兀鹰在上空盘旋,再加上气温升高、烧焦的建材和塑料发出异味,让这片战场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腥臭。投降是不被接受的,战俘条款是被默决的;喂饱了一只又一只的兀鹰,那些士兵的眼中甚至隐现着憎恶和残忍的喜悦。
在阴惨枪声间歇地响起、充满烟硝味的空气中,一名身着雅致西服、气质与此景全然不符的男子,正与一名将官驱车前往质量投射装置。
“果然有一套啊,撒扎兰德上校。”
穆达.阿兹莱尔——穿着西服的男子,对这幅战场的悲惨景况似乎视若无睹,一心一意地只望着前方那座最大的战利品。听到这句赞美的威廉.撒扎兰德也一样,对自己号令之下的血流成河并不以为意,脸上还有抑不住的自豪。
“哪是,是‘攻击刃’的功劳啊。在奥布会让您那样苦战,我看都是因为那两架半路杀出的 MS 而已。”
“我这儿也还有不少问题呢!”
阿兹莱尔语带厌烦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也没想到‘灾厄高达’、‘禁断高达’和‘强夺高达’竟然要费那么大工夫。奥布这个国家也太不象话了,到底在想什么啊!”
“八成是墙头草,想做渔翁得利的一方吧。好个卑鄙的国家。”
撒扎兰德轻蔑地哼了一声。人毕竟只会用自己的尺度衡量他人,除了自己之外,他们也想不到别的。
“我看他们倒是吸收了不少‘plant’的技术啊……。不,说不定那两架其实是扎夫特的……”
反抗自己,一定表示有通敌行为,撒扎兰德本着这个单纯的逻辑冲口而出。阿兹莱尔也一改轻浮的态度,神情严肃起来。
“不管是哪一个,都得想个办法解决才行。”
他扬扬嘴角,侧眼看着撒扎兰德。
“——不知道能不能弄到手?”
“所以,您要亲自前往宇宙——?”
刚被夺回的质量投射装置上,已经停妥了一架太空梭。另一架极具特色的青缘 MS 从运输机走下来,步向航天飞机。那是背着巨大炮管的“灾厄高达”。“禁断高达”和“强夺高达”也跟在后面。
看着撒扎兰德一脸诧异的望着自己,阿兹莱尔耸耸肩。
“那些 MS ……”
回想起在奥布所见的红白两架 MS ,竟然力克他引以为傲的三架“ G ”系列,阿兹莱尔的脸上浮现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我在想,搞不好——用的该不是核能吧!”
“您说什么……?”
一听到这番话,撒扎兰德的眼神顿时改变。是的,这禁忌的核子之力,早已令人们望眼欲穿。
“我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阿兹莱尔走下车,直截了当的说:
“不过,从那样的威力看来,旧有动力是做不到的……”
在军事产界待久了,他比何人都清楚,就算再怎么改良电池技术,也绝对应付不了那样的火力和机动力。那两机不只成功的牵制三架“ G ”系列,甚至在三机电池耗罄而撤退时,也完全未见有一丝动力衰竭的迹象。
“中子干扰器也是调整者制造出来的……”
撒扎兰德也沉吟起来:
“的确,他们是有可能开发出令中子干扰器失效的装置,不过……若真是如此,事情就不得了了……”
被中子干扰器封锁了核能的地球,一向以为双方在这一点上处于同等立场。万一这项前提不再成立,地球便将面临更深刻的威胁。
“喂喂,难道你怀疑我的眼睛?”
阿兹莱尔打趣似的问道,撒扎兰德立刻回过神来猛摇头。
“不……怎么会。”
阿兹莱尔走上航天飞机的登机梯,噗嗤笑道:
“反正我们就是脆弱的生物……”
他随口说着,却隐约有几分认真。
“——所以凶牙利爪的家伙,都要好好的关起来才行……要是不绑好,那可就危险啰!”
撒扎兰德也不禁跟着笑出声附和他:
“丢进宇宙任它乱跑,后果就——是吧?”
走到一半的阿兹莱尔回过身,又是轻浮的一耸肩。
“好啦,我也会努力斩妖除魔啦……”
“阿斯兰——”
基拉来到驾驶员休息室,看见阿斯兰靠在扶手上望着玻璃墙后的机库出神,便出声喊他:
“这边好像都弄好了,我们回‘大天使号’去吧!虽然两边都一样,不过这里也装满 M1 了……”
“大天使号”和“草薙号”正往 L4 航行。辅助完“草薙号”的接驳作业后,关心卡嘉利的基拉和阿斯兰便将机体停泊在“草薙号”上,不过这里的机库已在出航前装满了 M1 “异端高达”,其至连两具维修座都空不出来。同时“大天使号”上目前只有“强袭高达”和“暴风高达”,宇宙航程多变,谁也不敢说何时会因故分开,趁早回去比较保险。
可是,阿斯兰听着,脸上的神情却像是另有所思。
“……阿斯兰?”
基拉不解的歪着头。迟了一会儿,阿斯兰像是毅然转过身来。就在他准备开口之前,休息室的门又开了,卡嘉利漂进来。
“基拉……”
卡嘉利也是一脸严肃。她在阿斯兰身旁停下,生硬的问道:
“……可不可以耽搁你一下?”
“啊……那我就……”
察觉到她的迟疑,阿斯兰以为她有所顾忌,于是打算离开休息室,却被卡嘉利慌忙地一把拉住。
“等、等……不、没关系,你可以。不是,你留下来吧!”
被她这么一留,阿斯兰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困惑地看着基拉。可是基拉也不知道卡嘉利要来找他说什么。
“怎么了,卡嘉利?”
是要聊她爸爸的事吗?——基拉的预想很快就被推翻了。卡嘉利不断踌躇,好一会儿才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基拉。他漫不经心的接过,见相片上是一个抱着两名婴孩的年轻女子。
“照片?这谁的……?”
“——后面……”
卡嘉利一比手,看来有些焦躁,却又显得莫名的怯懦。基拉依言把照片翻过来,见那一行字便睁大了眼。
——基拉……卡嘉利……?
这是什么?
“‘草薙号’出发之前……我爸爸交给我的。”
卡嘉利心烦意乱的说着,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还说——你并不孤单……说我有兄弟。”
从旁瞥见照片的阿斯兰,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卡嘉利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臂,彷佛这么用力扣着,也可以扣住自己飘忽的心意。
“——你想……这是什么意思?”
她带着期盼看着基拉,颤声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这……”
基拉也不知所措的看看照片,又看看卡嘉利。
姐弟——?兄妹——?
“双……胞胎……?”
阿斯兰半愣着吐了一句,轮流比较两人的脸。
——对啊。他们两人同年,照片里的小宝宝看起来也像是同时出生的。如果……如果乌兹米说的是事实的话。
“乌兹米大人……还有说别的吗?”
基拉又问道,却见卡嘉利一脸困惑的摇摇头。于是两人都说出自己的生日,结果竟也发现是同一天。可是——
“总之……不过,光凭这个也弄不清楚啊……”
他们所有的线索就只有这张照片和背面的那行字,加上乌兹米的话而已。问问基拉的父母亲或许能多少了解一点,但现在却没办法跟他们取得联系。
“那,这个抱着小孩的人……?”
至少就现有的情报探一探,阿斯兰便问道,但见基拉和卡嘉利都直摇头。
照片的背景看来像是医院的产房或病房,那名年轻女性披着一头浅褐色的长发坐在床上,温馨地笑看着怀里的两名婴儿。这名女性该不会是……?
“如果我跟你是双胞胎……那……我……”
基拉的思绪还在一团混乱,听见卡嘉利几乎语不成声,这才惊愕的抬起头来。数小时前才失去了父亲——或者,是至今视为父亲——的少女,终于又难以自制的哭了起来,泪水散开在空间中。
“我……我爸爸就……”
她也想到同样的问题。如果这名女子是他们的生母,而他们确实是同胞手足的话——抚养他们至今、被他们视为双亲的人,不就没有血缘关系了吗?
这么一来,卡嘉利就像要再一次失去“父亲”了。
看她抽抽噎噎的哭着,竟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粗线条却爽朗快活的少女,基拉不由得轻抚她的背。
“……现在想这个也无济于事啊……卡嘉利。”
他还不敢相信自己和卡嘉利真是手足,但也不认为乌兹米是信口胡诌的。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说出隐瞒已久的事实真相,反而更有可能。只不过眼下既没有办法查证,老想着它也只是害脑子空转罢了。
“况且……”基拉微微一笑,像是要给她打气。“就算是真的,你的爸爸还是乌兹米大人啊……”
“基拉……”
卡嘉利睁开眼睛,泪珠仍然止不住的涌出。她哭着抱住基拉的颈子,基拉也伸出手将她的身体搂近自己,温和抚着她的背。
——兄弟……
想象乌兹米当时说出那句话的心情,基拉不由得感伤地紧紧抱住卡嘉利。那是乌兹米已知自己将死,于是将心爱的女儿托付给基拉。
既然如此,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他都要保护她;就当她在世上再没别的亲人了,他要好好去爱她。代替乌兹米——
一旁的阿斯兰,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
“你很久没回国了吧,伊扎克。”
走进航天飞机,克鲁泽领头步向座位,一面朗声说道。
“——回去让家人看看你,让他们放心。”
“是,谢谢队长。”
芙蕾还站在走道上,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走在她身后的这个浅金发的少年便极不耐烦地大喝一声。
“快点坐下啦!”
芙蕾吓了一大跳,赶忙往前走。唤作伊扎克的这个少年驾驶,好像是最受克鲁泽重视。他的脸虽然长得很好看,但却有一道长长的伤痕,而且看芙蕾的眼神既尖锐又凶恶。她跌跌撞撞的跑进克鲁泽身旁的座位,只想赶忙逃开那名少年。
到头来,她竟然只能倚靠这么冷酷而神秘的男人。向别人求助也是没用的,因为身边全都是调整者。都是敌人。
光想到这一点,她就怕得不得了。就拿那个伊扎克来说吧,看起来也不过和赛伊或其它同学们同年纪,但却是个调整者,而且还是敌军 MS 的战斗驾驶——也就是先前数度威胁他们性命的人之一。所以她想,自己可不能被这些乍看无异的外表给骗了。
话说回来,自己竟身不由己地跟着克鲁泽他们前往“plant”去了。之前的经历虽然可怕,但被带去“plant”更可怕,说不定她再也回不到那个有人认识她的世界了。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像是要消失了,于是心慌地哭了起来。
“——不用怕。”
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低语,芙蕾惊讶地看过去,却见克鲁泽正微看着她。
“只要在我身边,你就安全了。”
覆着奇特面具的那张脸近在眼前。连日来的朝夕相处,芙蕾已经习惯这不寻常的容貌。
克鲁泽更放轻了语调,像在安抚一个年幼的孩子。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你就放心吧。芙蕾……”
他的声音和父亲的重迭了。
——真的,这个人的声音为什么会和爸爸的声音这么像呢……?
芙蕾闭上眼睛,依偎在邻座的男子身旁。
只要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就能想象,坐在身旁的人就是爸爸……
航天飞机终于发动,机身开始晃动起来,她更紧紧攀住克鲁泽的手臂。而这位敌军的指挥官,竟也以温柔的手势轻轻拍着她的手。
“基拉…我可以借一艘航天飞机吗?”
暂将座机移到“大天使号”后,阿斯兰叫住基拉,说出他一直在想的事情。
“我要回‘plant’一趟。”
基拉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不久前才向众人表明自己的心意已决,现在又说出这种话,阿斯兰自己也觉得尴尬,但他仍直视着基拉的双眼。
“我想……还是应该跟我父亲好好谈一谈……”
基拉的表情忧郁起来。
“阿斯兰……可是……”
他想提示这么做会产生的危险,却见阿斯兰用力的摇摇头。
“我知道!可是……他是我父亲啊……”
阿斯兰的想法并不会改变,他仍认为父亲要走的路并不正确。可是,不向父亲点明这一点,就这么违背父亲的意思,他又觉得不光明。
而且……说不定,自己有可能改变父亲的想法。这世上若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点,除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能有谁?至少他们是父子。或许他是个不肖子,起码也是流着他的血液的骨肉。
“好吧……”
也许是了解阿斯兰的心情,基拉就不再反对了。
基拉向玛琉等人说明事情原委后,阿斯兰获得了航天飞机的使用许可。机库里,阿斯兰抬头看了看“正义高达”,向身旁的堤亚哥说道:
“——要是我没回来,‘正义’就给你来开吧!”
堤亚哥马上皱起眉头。他是不可能说出自己是来送行的,不过陪着走来这儿也不会是别的目的。
“我才不要。我比较喜欢‘暴风高达’。这东西还是你自己去开吧。”
他的口气仍是那般轻侮,但这话应该是要他“滚回来”的意思吧。阿斯兰好像在交待后事,堤亚哥大概听不下去才这么冲一句。阿斯兰不禁莞尔。不管是他或伊扎克,说起话来怎么老是别扭又不坦率。不过那些话里隐藏的关怀,现在都很让阿斯兰很高兴。
“等一下!”
就在他要走进航天飞机时,一个高八度的声音突然传来。阿斯兰回过身去,来者竟然是卡嘉利。不知是几时跑来“大天使号”的。她几乎是飞也似的扑过来,阿斯兰急抓住她的肩膀,两人的身体便被惯性带往后方。
“阿斯兰!干嘛,你……为什么!”
卡嘉利像她平日那样粗里粗气的吼叫:
“你为什么还要回去‘plant’嘛?”
“抱歉……”
对卡嘉利来说,现在正是她难过的时候。阿斯兰觉得,自己一人的离开好像是种背叛,不由得低下头去。不过从卡嘉利口中说出的话却不是责备;尽管心情依然艰苦,她仍为阿斯兰顾念。
“抱什么歉?你把‘正义高达’留在这里,自己回去,那……”
“‘正义高达’留在这里比较好。要是出了事情,基拉知道怎么处理……”
“不是这个啦!”
卡嘉利吼回去。看来她也知道。阿斯兰没夺回“自由高达”,甚至连“正义高达”都没带回去,这责任追究起来非同小可。然而这里势必需要这架机体,而且局势发展至此,阿斯兰也不想把这么强大的力量再交还给扎夫特。
卡嘉利和大家的关心很让他高兴,他自己也知道这么做是有勇无谋。
“……不过……我还是得去。”
“阿斯兰!”
“我不能坐视不管啊……”
——我要阻止父亲。
言语若是说不通,那么,不论用什么手段……
基拉飞来他们身旁,轻轻的拉住卡嘉利。
“卡嘉利……你应该能体谅吧?”
卡嘉利看着基拉,又看看阿斯兰,表情看起来好像又要哭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阿斯兰的心情了。她最清楚忤逆父亲是怎么回事,当然也无法否定阿斯兰想再次和父亲开诚布公地谈的这种心情。
就这样,挥别一脸不安的卡嘉利,阿斯兰的航天飞机就在“自由高达”的护航下,离开了“大天使号”。
“我看你还是去陪卡嘉利吧?”
阿斯兰打开通讯,对基拉这么说。失去了父亲,又被告知有基拉这个兄弟,在这双重打击下,她应该会需要基拉的安慰。但是基拉却笑着回答:
“要是我让你一个人走,回去她一定会生我的气啦!”
那倒是很有可能,阿斯兰也笑了起来。他们如此为自己着想,让他感到好心痛。
“拉克丝.克莱因是被利用的!就因为她一心祈求和平……”
在电视上发表声明的人,今天换成了爱莎莉亚.焦耳。男子在官舍的一室看着这段画面。他见过她的儿子,伊扎克.玫尔。
“我们也明白,所以更想救她。自然人竟然欺骗了她,甚至如此这般利用她……”
原来如此,可以这么解释啊——正这么想时,电话响了。
“——为此,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和线索!爱护她的各位,请你们帮忙!”
拉克丝没有罪。所以——提供她的下落纯粹是出于善意,是为了爱她。这么一来,就能打着“救人”的名义,行“狩猎”之实——
电话里传来一个最近才听惯的声音。是帕特利克.萨拉。
“找到‘自由’的下落了。在奥布!”
“奥布?”
男子不由得拉高音调。他用肩膀夹着电话,一手把电视的音量关了。他的身体不若以前那样方便,不过一向适应力高的他也已经习惯了。
“对,就是奥布。克鲁泽在战斗行动中遇见,才把消息传回来的。”
“真不知道那是透过什么管道落入奥布手里?”
“管它那么多!阿斯兰或许有掌握到什么消息吧。那个不成材的东西,一点报告也没送过来!”
打从一接起电话,帕特利克的声音就是这么愤怒又暴躁,只差没有歇斯底里了。男子在内心感到厌倦,嘴上却仍说着安慰的话:
“您派给他的是个极机密任务,不是吗?动不动就通讯,他也怕泄露情报嘛。”
“抢回了维多利亚,自然人现在可得意了,还一批批的上月球……”
电话那头,帕特利克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次我们非得击垮他们不可……彻底的!”
“我明白。”
男子轻快地应答,用辞却有一点刻意承欢。
“——到时还请让我为您贡献一分力啊。像我这样的人能重新拥有一席之地,多亏有议长阁下您的赏识……”
听完这段奉承,对方就挂上电话,男子也略显厌烦地放下话筒,单手将虹吸壸里的褐色液体倒进小杯里。顿时香四溢,他便深吸一口气。
“嗯……还是摩卡最香……”
话说回来,几句阿谀就能任人摆布,帕特利克.萨拉也实在太好对付了。抗拒不了追随一向是位固高位者最容易出现的弱点。越想往上爬,越想力冠群雄的人,就越可能在心底对自己的能力感到不安,也就越需要旁人对自己卑躬屈膝、屈意奉承。
开始脱序了。阿拉斯加攻略战失败,“自由”失窃,维多利亚失陷;这些影响虽然还看不见,但加上巧妙逃窜同时又蛊惑人心的克莱因派——却已开始削减这位最高评议会议长的忍耐力,动摇起他的精神。
——抱歉了议长,您得借我利用利用……
“好啦好啦……再来——几时是个好时机呢……?”
男子自言自语,又自顾对着桌上的照片—一个巧笑嫣然的黑发美女——笑道:
“……我这儿还挺有趣呢,艾夏。”
是的。手持着咖啡杯,嘴角挂着一抹潇洒笑容的这个人物,就是曾在沙漠中名震一时的——
“这是新型的‘盖兹’吗……”
回到熟悉的“威萨利斯”,伊扎克来到 MS 甲板上,仰头看着新的队长机。刚回到“plant”本国的克鲁泽队先在原母舰集合,队员们稍后会有几天休假。
正在组装新型 MS 的整备兵听到他的声音,便热心地转过身来回话:
“啊——是的,这是 MMI 最新主力机种。”
ZGMF-600 “盖兹”是扎夫特近期开发的次期主力机种。除了配备有 MA-M21G 光束来复枪外,盾牌还可发 MAMV03.二连装光束爪;此外,它的腰部两侧可射出附有缆线的钩具,即延伸式制动枪 EEQ7R ,直接由钩具瞄准锁定,因此可在零距离下做光束射击。它的单眼和头部的鸡冠式外型虽是承袭以往的扎夫特 MS 设计,但前述的光兵器和头部的 MMI-GAU2 啄木鸟式 76mm 近接防御机关炮等,则大多是撷居自联合军的技术。
整备兵陶醉地看着新型“盖兹”,语带自豪地说:
“这一款已经上生产线了!等到布署下来,应该两三下就能把那帮自然人赶出宇宙了吧?”
这番话里隐含着的单约希望,却令伊扎克感到一丝无力。这名士兵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吗?“那帮自然人”和自己一样,也是流着红色的血而死——他知道吗?
不,他是不可能知道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天真的期望自军得胜。伊扎克也期待胜利,因为战败了就只剩下晦暗的末来——正如萨拉议长所说的,而那也的确是事实。可是,他已经没法再单约地认为,只要消灭掉所有的敌人就行了。
——够了,别再打了……!
无意间,阿拉斯加那个苦涩声音又在脑中响起。那人虽然打捯了他,却又救他一命——甚至不分敌我的通告“独眼巨人”的存在与危机,让许多人逃过一劫坐在那架 MS 里的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想法才会那么做?
然而——又该如何才能停止?
只说一声够了别打了,万一转过身去又被人开一枪,怎么办?就那一驾驶叫人别再打了,但只要随便一个人不肯听话,战火就不会结束。
而且看看现在,有几个人愿意听呢?拉克丝.克莱因努力的呼吁和平,人们却依然求战。为了复仇的怒火,为了惧怕对手,也为了执着于一己的优越……
“真要拜托你们啰!”
整备兵开心地向伊扎克说道,伊扎克却只是转过身去,不发一语地走开。
克鲁泽回到“威萨利斯”的指挥官室,芙蕾已经待在屋里了。见他在桌前坐下,从抽屉取出药盒,她便自动端了盘和杯子过去。简直像只宠物,关注着饲主的一举一动似的——克鲁泽讽刺地想。也好,多了个女仆倒是挺方便的。
将少女的存在抛诸脑后,克鲁泽取出刚刚拿到的盘片放进计算机中。不消说,这不是经正常管道取得的东西。盘片里的最高机密,凭他这个职位是无权获知的,军方高层也仅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几架特殊的 MS 规格表。
—— ZGMF-X09A “正义”、 ZGMF-X10A “自由”……
“哦……”
看来,这就是他在奥布领海看见的 MS 了。极机密的扎夫特最新机种怎么会出现在奥布,至今无人知晓其间的内幕或经过,不过他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其中的一架是被间谍偷走的。
但当他的目光浏览过其中的一个名词时,脑中剎时全忘了其它的事情。
“——反中子干扰器……”
面具下的薄唇慢慢上弯,逐渐变化成狂喜似的表情。
“这下子……又有趣了……”
终于,克鲁泽得到了他一直在找的东西。
“基拉……”
坐在航天飞机里,阿斯兰向“自由高达”呼叫:
“快要到‘雅金.杜维’的防卫网了。你回去吧!”
他们已经来到了“plant”的最终防卫线之一,即一座名为“雅金.杜维”的卫星附近。过了这里,阿斯兰就要停泊在“雅金”,然后转往艾普立留斯市。
通讯线路开启,基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好。那我在这附近待命……”
“不,你先回‘大天使号’去。”
阿斯兰略有迟疑,但随即拒绝了基拉的意见。于是,屏幕上的基拉便像在揣测什么似的,不发一语地朝阿斯兰凝视良久,少又平静地开口:
“阿斯兰……”
“嗯?”
“——你还不能死。”
阿斯兰不禁屏息。
“你懂吧……?”
尽管神情平静,话里却有一份坚定的意志。
“你和我——我们都还不能死……”
看来,阿斯兰隐藏在心底的那份决意——也许此行将一去不返——早就被这位老朋友看穿了。
还不能死——基拉的这一句话,强调的是阿斯兰的必要性。现在的阿斯兰和基拉,都是伙伴们确实需要的存在。“大天使号”与“草薙号”——对这群为展现奥布意志而离开地球的人而言。他们这两名战斗驾驶员有着不可或失的价值。
正因为阿斯兰能够体会这份价值,基拉才用这种话来忠告他;相反的,既知只有这样的话才能挽回阿斯兰的决意,可见他早已预想到,更是刻意这么说的吧。乍见冷酷的简短几字,却感受得到基拉的思路,阿斯兰不禁微笑。
“——还?”
基拉也笑颔首。
“嗯……还。”
还早——在完成使命前,还不能死……他们还得活一阵子。
阿斯兰便也平静的说:
“好……。我会记得。”
“别忘了。”
看着好友在屏幕上低语,阿斯兰点点头,就此关掉了通讯。两机相击的通讯缆线切离,本以同速度并行的“自由高达”启动了喷射制动,在幽暗的星海中渐渐远去。
阿斯兰重新朝向前方的岩块——“雅金.杜维”,开启通讯线路。
“这里是国防委员会直属特务队,识别号二八五零零二,阿斯兰.萨拉呼叫——‘雅金.杜维’请回答……”
向基地呼叫的同时,他的一只手无意识的在领口摸索。找那颗卡嘉利在地球时送给他的那颗红色石子——像是在寻求着力量。
达哥斯塔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弯进了一条小巷子。这里是普立留斯巿区一处略为荒僻的地段。他溜进一栋外墙褪色而极不起眼的大楼后门,随即奔上阶梯。打开大门,只见拉克丝和十几名正专注在计算机前收集情报的同志们都在屋内。
“辛苦了。——巿区怎么样?”
拉克丝柔声问道。父亲虽死,她却没掉过一滴眼泪,还反过来激励为此恶耗而大受打击、几乎浮燥不安的同志们。达哥斯塔正色报告道:
“不是很理想……爱莎莉亚.焦耳的演说,让巿民相当困惑。”
“是吗……”
“而且西盖尔先生的消息,也还未公诸于世……”
情况不妙。人们开始相信,拉克丝是遭敌人蒙骗才倒戈的。这么想要比认定她是自主意志的叛国更容易接受些。虽然这也表示人们依然喜爱着拉克丝,但这份爱意却比敌意更糟。
西盖尔遭人不由分说地射杀一事,人们毫不知情。把拉克丝引渡给政府当局,大家都认定是为了她好,但恐怕也没有想过,届时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吧。一旦这样的人变多,就算只被他们瞥到一眼,必将造成决定性的过失。可是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隐匿;机械的数据可以捏造,旁人的耳目却是难以长久欺瞒。
“——那么?”
拉克丝敦促似的望着达哥斯塔。他点点头。
“是。虽然比预定计划早了些……我认为还是得该进行……”
“我知道了。”
拉克丝同意道,未显一丝犹豫。她那柔和的脸庞,洋溢着坚定的决心。
“算是‘时候’到了……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这是个决断的时刻。
在拉克丝的决定下,众人的举动立刻匆忙起来。他们一面与各方面交互联系,决定随同拉克丝的人们也同时开始准备移动。就在这时,一部终端机前的男子接获某个最新消息,便出声叫道。
“拉克丝小姐——”
拉克丝与达哥斯塔走向那个人所指的画面,看见屏幕上的名字,立刻皱起眉头。阿斯兰.萨拉——拉克丝的前未婚夫,也是帕特利克.萨拉的儿子——刚刚驾着地球联合军的航天飞机进入“雅金.杜维”港,并且已被移送到国防委员会总部去了。
阿斯兰.萨拉和拉克丝最后一次会面时,达哥斯塔也在场。之后阿斯兰领取“正义”且奉命寻找并夺回“自由”之事,他们也都知道。可是现在,阿斯兰却只身回到了“plant”。“正义”的下落如何,从他开回来的航天飞机,对照当时他与拉克丝间的谈话,已可窥得一二。
那么,阿斯兰目前所处的情况,或许亦十分危险——
“哎呀……这可不行呀……”
仍是那般温吞恬雅的语气,拉克丝喃喃自语,一面又抬头望向身旁抱着双臂的达哥斯塔。他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你能不能帮个忙呢?”
拉克丝娇憨地侧着头问道。
“呃……?”
达哥斯塔的表情一歪。
阿斯兰马不停蹄的从“雅金.杜维”赶往艾普立留斯巿;正确来说,是被人“带往”艾普立留斯。因为他开回来的是地球联合军的航天飞机,可是驾机返国的中间过程,他却怎么也不肯透露。
父亲一定是听到这个消息,便下令立刻抓他回总部吧。士兵们团团围住阿斯兰,一路将他送进国防委员会总部的委员长办公室里。上次造访这儿也不过是不久前的事,那时的阿斯兰还像身旁这些人一样,是个对军方忠贞不二的士兵,而今的他却已代表着全然不同的的另一个势力,说是特使也不为过了。至少,他自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一踏入执勤室,父亲的锐利眼神便立刻射过来。
“……阿斯兰。”
“父亲……”
一如往常地,阿斯兰想要避开那道冰冷的视线,但他努力克制这股冲动,抬头挺胸地面对它。父亲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转变,只是粗暴地喝令士兵:
“你们可以走了!”
把阿斯兰带来的士兵们马上立正行礼,退出了办公室。房间几乎还没关上,帕特利克就急切的问道:
“怎么搞的?发生了什么事?”
阿斯兰慢慢走近父亲。帕特利克的目光仍然没在他脸上多留片刻,只是自顾自接连地发问:
“——‘正义’呢?……‘自由’又怎么了?”
阿斯兰却没有回答,反过来问父亲:
“父亲,对于这场战争……说实话,您是怎么想的?”
听见儿子突然问出一句毫无关系的话,帕特利克一时也含糊起来。
“——你说什么?”
这个儿子应该要像个设好既定程序的机器人一样,照着自己的期望去行动,配合并服从自己的意志。如今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甚至还带着自由意志开口问话——帕特利克看着阿斯兰,就像在看一段程序错误似的。他的脸上写满单纯的疑窦,彷佛只是被人问及某个学术上的疑点。阿斯兰却是十分认真,继续追问:
“我们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停?”
“你在胡说什么……!”
帕特利克这才回过神来,怒意出现在他的脸上。
“先别说这个,我交给你的任务呢?快点报告!”
还是那样,他的声音冰冷,一点也不像在对待自己的骨肉。阿斯兰却不再畏惧。
“我……我是为了想跟您好好谈一次,才回到……”
“阿斯兰,你这混帐!”
帕特利克朝桌子用力一搥,气冲冲的站起来。
“少跟我胡说八道!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竟敢跟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什么也不懂的,不正是父亲您吗?”
阿斯兰激昂地回辩:
“——阿斯兰加、巴拿马、维多利亚……被杀的人要报仇、报仇的人又会被杀……现在这样只是扩大战火!”
“你是从哪儿听来这种愚蠢的想法?是不是那女人——拉克丝.克莱因给你灌输的观念?”
阿斯兰觉得,心底的那份绝望开始窜升到脑门。父亲甚至一点也没意会自己要说什么。但他仍然拼命的陈述:
“这样打仗,只是硬碰硬比军事火力,真的能够结束战争吗——父亲,您真的这么想吗?”
“一定会结束!”
帕特利克鼓起所有的确信,粗暴地吼道:
“——消灭所有自然人,战争就会结束!”
阿斯兰倒抽一口气,彷佛当场冻结。
——不会吧……?
父亲竟然…真的这么认为?
恐惧似乎令他全身的血液冰冷,阿斯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帕特利克走到儿子面前,抓着他的衣领猛摇。
“说!阿斯兰,‘正义’跟‘自由’到底怎么了?要是不给我个好好的答,我饶不了你!”
“父亲……?”
阿斯兰颤抖着,抬眼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您是认真的吗……?要消灭所有的自然人……?”
“那是这场战争的目的!”
帕特利克完全不在乎阿斯兰的疑惑,斩钉截铁的断言。
“我们可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战的啊!虽道你连这个也忘了?”
盛怒之下,他激动得咆哮,一把将儿子甩了出去。阿斯兰重重摔在地上,被这阵错愕打击得抬不起头。
他们之间,竟连最基本的理解都不存在。
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说服父亲,真的笨透了。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父亲从没留意过儿子的想法,对那些与他竟见相违的人,他也从不去注意……
感觉父亲的脚步走回桌旁,又来到自己的眼前,阿斯兰慢慢抬起头,却为眼前的景象而愕然。
帕特利克的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就抵在阿斯兰的头上。
“父亲……”
“——你这个蠢东西!少跟我拐弯抹角了!快回答!”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
“‘正义’和‘自由’呢?——再不回答,我就把你当叛国贼抓起来!”
阿斯兰拼命忍住眼泪,冷冷地看着站在身旁的这个人。
——到头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个“父亲”……
自己不过是他手底下的一个棋子罢了。对自己血脉相继的儿子——至少怀有一分骨肉亲情的人,会毫不迟疑地持枪相对吗?
一点点也好,要是他还爱自己——
帕特利克说的没错,自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材。相信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亲情,还以为那可以改变这个疯狂的男人;诉之以理、动之以情,竟然都未能阻止他分毫。
这样是不行的。若让这个人坐在上头继续领战,往后的路只会剩下——敌我互相残杀,直到死绝为止。
——非阻止不可……!
一个冰冷的决意在阿斯兰的心底成形。他的眼里,早已没有那个对准自己的枪口。
“——阿斯兰!”
就在帕特利克再度咆哮的那一剎那,阿斯兰猛然一跃,飞身扑去。
枪声响起,右肩感到一股灼热感。
再回神时,阿斯兰已经被声冲进屋里的士兵们拉了开来。他们反扭他的双臂,肩头的枪伤似乎是滚烫的。视野摇晃得好厉害,好多东西同时映入眼帘;士兵们的手押住自己、身体、颤抖的手和垂下的枪口、办公室桌上掉下来的碎玻璃——那颗红色的小石子自己敝开的领口跳了来出,悬在胸前摇晃着。一道温热的感觉正沿着袖子内侧流下。
“不准杀他!”
帕特利克的声音响彻屋内。
“这家伙还有很多事情没说!”
——是吗?
阿斯兰那麻痹的头脑中,突然浮现一个令人苦笑的思绪。
对父亲而言,自己至少还有那一点价值吗?
可是——在那之后又将如何呢……?
“把他带走!逼他说出‘正义’和‘自由’的所在!尽管逼供,不用对他客气!”
阿斯兰再看见的,是一个掉在地上的破相框。那是已故的母亲和年幼的自己,正在破裂的玻璃另一面向他笑着。帕特利克的脚步就这么大剌剌踢开了它。一面被人戴上手铐,阿斯兰觉得眼前一阵黑。
——父亲想都没想,就扣下了扳机……
他被士兵们拉着站起来,步子踉跄地带出去时,父亲心有不甘的吐了一句:
“我看错你了,阿斯兰!”
阿斯兰勉强挤出声音,沙哑地回答:
“……我也是。”
就这样,他们父子正式分道扬镳。
在被抓走过通道时,阿斯兰的耳边响起数小时前的那一句忠告:
——你还不能死……
因绝望而麻痹的思考渐渐回复。
对,自己还有使命。他不可以被关起来逼供情报,也不可以就这么被杀。他得活着,就算活下去要背负着莫大的痛苦——
他的眼光落向胸前摇晃的红色石子。
士兵们好像要直接将他移送到别处。他们围着他走过大厅,往出口的方向去。大厅里来往的人们纷纷惊讶的停下脚步,投以意外的目光。刚走出建筑,移送犯人用的囚车已经等在那儿。一旦坐上去,恐怕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阿斯兰下定决心。
“上去。”
走在前面的士兵要去打开车门,趁着他们注意力转向的那一瞬间,阿斯兰奋力朝自己左旁的那名士兵一踢,又用肩向右侧的另一名士兵猛撞,顺势跑了出去。
“喂,站住!”
一名士兵大声警告,随即举枪对着企图逃跑的阿斯兰。就在他的枪口喷火之前,旁边的另一名士兵竟然用枪柄把那人敲晕。
“唉呀!搞什么呀,真是!”
才刚刚令同僚昏倒的这个士兵咒骂起来,同时急急冲出去追阿斯兰。有着一头醒目的红发的那名士兵,回身向开始射击的士兵们抛出一个手榴弹似的物体。那个物体一落地便冒出浓浓的白烟。是个烟弹。
“这边!”
红发士兵抓住阿斯兰的手臂用力一扯,同时向开枪的士兵们射击,紧接着又掷出一个烟弹,然后抓着阿斯兰跳进建筑物的后方。阿斯兰一面喘着气,一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像是来帮自己的人。黝黑年轻的脸,红色的小平头——好像在哪里见过——?
“请转过来背对我。我要射断手铐。”
男子简洁地说,阿斯兰立刻照办。只听见一发枪响,他的双手就自由了。
“你也真够乱来!想死吗?”
红发的士兵一面叱责,一面拔起自己的佩枪交给阿斯兰。
“——居然还踢倒我们的一个人……”
阿斯兰跟着那名男子一起还击时,也注意到同样这么做的好像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刚才被自己踢开的那个人,看来也是要来帮自己逃跑的一份子。
“——你是?”
阿斯兰在枪响间问道,那人则高声回答。
“就是人家说的‘克莱因派’啦!——真是!计划都给你搞乱了!”
对方这么埋怨,阿斯兰也不由自主的赔起不是。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啦!——真是!我干嘛老是在求别人不要乱来啊。你们也替我想想好不好!”
这个人一直犯嘀咕。阿斯兰这才想起,之前和拉克丝在剧场说话时曾见过他。
“——达哥斯塔,快点!”
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49:37
一个像是同伴的男子把车开到他们面前,拉开了车门大叫。唤做达哥斯塔的这人立刻将阿斯兰推过去。
“来,我们走!”
他们又朝着正规军士兵们一阵还击,随后便跳上车子。
“艾普立留斯一号”的宇宙船坞中,停泊着一艘等待首航的新造舰。它的舰首略长,浅红色的船体两侧各有一只浮筒般的部位伸出,在后侧展开优美的白色羽翼。舰桥的前方有一座单管主炮,除了飞弹发射管外,舰首两侧还有名为“ Mobilesuit Embedded Tactical EnfORert ”的特殊武装,堪称这艘战舰的特色。
补给完毕,只等着航向真空之海的这最新战舰,出现了一名男子。
他只有一只手,像是行动不便般拄着拐杖。一身日晒后的黝黑,脸上横着一道大大的伤疤,左眼线是闭着——这么多的伤痕,却未令这名男子失却甚强烈的存在感。不,那些伤口反而使男子那张精悍的五官更加引人注目;甚至他坐在舰桥里的模样,也带着一点海盗似的逸趣。
他正是被副官马秦.达哥斯兰从爆炸的座机“拉寇”中救出,奇迹似生还的“沙漠之虎”——安烈.巴尔特菲卢特。
与基拉的战斗虽令他身受重伤,但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到祖国“plant”时,国人都尊称他是“奇迹生还的战场英雄”。人们惋惜他的才能,而帕特利克.萨拉也相中他的声名,于是拉拢他加入自己的势力,想借重他来收复失地。就这样,巴尔特菲卢特被任命为这艘新战舰“永恒号”的舰长,准备回到前线。
“再来……”
巴尔特菲卢特接到了个通佑,便不慌不忙地拿起舰内通讯的对讲机。
“呃—……本舰自即刻起进入最后准备。”
他的低沉嗓音传遍全舰。
“——听到了没?本舰自即刻起进入最后准备……”
舰长突如其来的这一道指令听来煞有介事,可是乘员们却不明白指令的内容为何,纷纷不解地歪着头。
“——开始作业!”
那是什么?﹗﹗一头雾水的人正想问身边的同僚,却惊见一管管枪口随着这一声令下全都指到自己眼前了。巴尔特菲卢特的指示——或者说暗号——意味着什么,只有一部分的士兵真正明白。这些人立刻举起枪,开始驱逐那些不明究理的另一群人。
“这——这怎么回事啊?”
面对同僚的困惑和愤怒,持枪者只是淡然答道:
“乖乖照做,我们就不会加害你。”
他们将这些“局外人”一一引导向最近的舱口,然后把他们推了出去。
“——只要给我下船就好了。”
被踢出母舰的那些人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的望着“永恒号”。
同时,一个新的乘员却在此刻取而代之进驻。
“让您久等了。”
随着一个清澈的声音,出现在舰桥的竟是拉克丝。她将那一头粉红色的长发束在脑后,穿着一袭利落而灵活的民族风格服装。那一身衣饰令人联想到武将在战所穿的阵羽织,也可以想见她身着此服的意志。
巴尔特菲卢特朝她望了一眼,咧嘴一笑。
“哪里哪里,您平安无事才好。那……要走了吗?”
“是。”
她很自然地在巴尔特菲卢特背后、高出一层的指挥官席上坐下,没有一点迟疑。彷佛一切水到渠成,引擎同时启动,驱动声开始低沉地回荡在船坞间。迟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永恒号”的异样,管制官立刻打开通讯呼叫:
“喂,你们在干什么?贵舰并没有接到出航命令啊!”
当然,这是不会有人回答的。事已至此,既不必用聊天来争取时间,也毋须老实地宣告他们的意图——声明此舰即将脱离扎夫特的指挥,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了,巴尔特菲卢特队长?请回答!”
眼见“永恒号”完全没有反应,管制官这才体认到事态异常,不由得慌乱起来。不一会,“永恒号”操作员便扭头一瞥,向身后的巴尔特菲卢特报告道:
“主闸门的管制系统密码已遭变更。”
“啧,这么优秀啊。——就这么放着有什么关系嘛!”
如是说着,巴尔特菲卢特却是眉开眼笑地朝后方的拉克丝看去。
“出航恐怕有些不平静哦,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也没办法呀。”
仍是一派温柔语调,声音里却充满了毅然。拉克丝看着前方。
“——因为我们非走不可……”
听到这句,巴尔特菲卢特便忙不迭地下达一连串命令。
“准备发射主炮!目标,主闸门!——出航的同时齐射!”
乘员们井然有序地执行起来。驱动声渐渐高升,喷射口开始喷出瓦斯。巴尔特菲卢特又向拉克丝,半敦促似地点头示意。于是,少女凛然向全舰宣布:
“‘永恒号’,出航!”
此话一出,战舰立刻猛然加速,巴尔特菲卢特同时叫道:
“发射——!”
主炮喷出火,光束穿透阻挡在前方的闸门。
“——干什么!‘永恒号’?”
惊愕的叫声传入舰桥,但“永恒号”依然继续前进,向熔毁的闸门驶去。
“快停船!——发警戒令去总部!”
一出闸门,眼前立刻展开一片无垠星海。巴尔特菲卢特粗犷地大笑起来,拉克丝则在刹时瞇起了眼,细细打量着这片宛如水垠散落的太空。
这一刻的“永恒号”,正式启程航向洋。
“很好—!——达哥斯塔呢?”
巴尔特菲卢特快嘴地问道。探索周边宙域的人员摇摇头。
“还没到!”
“啧!再磨蹭下去可不管你啰,达哥斯塔!”
另一方面,阿斯兰已经改搭一架多人座的小型飞机。达哥斯塔坐在前座,机身一离陆便急速升空。
“可恶!得快点啊!”
达哥斯塔往手表草草一瞥,哀嚎了一声便又加快速度。阿斯兰只有默默的任事态掌控,但看着“plant”的地表逐渐远离,他的表情却有一丝扭曲。
两人乘坐的小型机冲进轴心,转进一条大概是维修用的狭窄管道,继续往上飞升。这一带几乎己无重力。注意到他们的动态,前方出现了哨戒小艇,不仅就这么堵住了狭小的通道,还向他们发射火神炮。达哥斯塔把心一横,向小艇直冲过去,同时灵巧地扭转机身,趁着对方心生畏惧而稍有退缩的当儿,就这么穿梭而过。
很快地,通道前方已可见到一片四角形的星空。是出口。小飞机于是一鼓作气,加足了马力往外冲,他们的视野立刻被一艘浅红色的巨型战舰所遮蔽。阿斯兰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新型舰……?”
这艘船有着独特的外观,和既有的船舰截然不同。达哥斯塔这才稍稍流露出丝舒慰,对着通讯机叫道:
“队长—!”
“达哥斯塔,你迟到啦!”
扩音机里传回一个挖苦的声音。
“你也不想想我费了多大的工夫啊!”
“少啰嗦,到后侧舱口去。——收容机体后,启动最大推进力!”
战舰的后侧舱门开启,把小型机接了进去。阿斯兰旋即感觉到一阵急骤加速,暗暗推测这应该是一艘性能极佳的超高速舰。他先到医务室接受枪伤的紧急治疗,然后在达哥斯塔的陪同下往舰桥走去。
电梯的门一开,坐在高层指挥官席上的人立即转过身来。看见那一束飘逸的粉红色头发,阿斯兰不禁屏息。
“——拉克丝?”
“阿斯兰,你还好吧?”
一见他受伤,拉克丝马上起身向他靠过去。
她怎么会在这种战舰上……?
阿斯兰还没弄清楚事态如何,但听得前方有个爽朗的声音向他招呼。
“嗨唷,初次见面。”
坐在副长席上的男子粗犷地大笑着,那张刻着许多伤痕的脸远远对着他。不知几时,达哥斯塔已经站在他的身旁。
“欢迎来到歌姬的船。——我是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
奇迹生还的“沙漠之虎”?——阿斯兰也听过他的事迹。可是,那位战场英雄怎么会——?
他满眼疑问地看着拉克丝,却见她只是微笑点头。
——“沙漠之虎”是拉克丝的同志?还劫了这么大的一艘造舰——?
刚才那场形同劫囚的行动起,阿斯兰眼见他们竟有那般深入军方内部的渗透人员,便已隐约感到克莱因派的影响力之广;如今竟连奇迹的战场英雄都被拉拢,甚至还抢得最新舰脱离本国……
动员这许多人的力量,竟在眼前这名少女的身上。阿斯兰为之愕然,心中思绪翻腾。
许多人都和自己选择了同样的路,挺身对抗。对身心俱创的阿斯兰来说,这个发现太令人欣慰了。
希望之船越发展现惊人的速度,划破真空的黑暗前进。
然而后快地,控制台响起了警告声。就操作席的达哥斯塔机警地叫道:
“前方有 MS 部队!数量约 50 !”
拉克丝回到舰长席,阿斯兰跟着靠过去。
“是雅金的部队吗?……哎,他们当然要出动……”
巴尔特菲卢特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紧接着高声下令:
“主炮,准备发射!启动近接防空系统!”
“这艘船上有 MS 吗?”
阿斯兰立刻问道。巴尔特菲卢特却耸耸肩。
“不巧,它们都不在耶。——这玩意儿其实是‘正义’和‘自由’的专用战术舰。”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令阿斯兰为之一怔。专为“正义”和“自由”所打造的战舰——?
那么,把“自由”交给基拉,也是早已预知这一天而做的举动吧。阿斯兰再次为拉克丝等人的先见之明而叹。不过,现不是佩服的时候。纵使是最新型的战舰,少了 MS 的支持,有可能突破“雅金.杜维”的防卫网吗?
这时,拉克丝静静的下令:
“请打开全频道通讯线路。”
“拉克丝?”
不明白她的意图,阿斯兰怔怔望着拉克丝,却听见巴尔特菲卢特马上兴致盎然地答了一声“收到!”,操作起通讯仪器。
“我是拉克丝.克莱因——”
拉克丝的声音正气凛然,回荡在 MS 机群之间。
“——由于企盼的远景不同,我们不得已成为萨拉议长的敌对者。——但是,我并不希望和各位发生战斗……”
这一刻,阿斯兰觉得自己的目光似乎离不开她的侧脸。她的神色是那样柔和,却绝无讨好之情,面对着压倒性的军容,她依然气度堂堂地述说着,彷佛有一股引人入胜的魅力——却又令他感到莫名的遥不可及。
“恳请各位让本舰通行。并且,我也请各位再一次思考……思考我们直正应该对抗的,究竟是什么……”
自己曾视她为未婚妻,认为她是个单纯天真的少女;原来,她并不是那样的……。这份认知重新点醒了阿斯兰。虽有些寂寥,却又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喜悦。能和这样的人物并肩作战,迈向同样的未来——而经历这种种一切,他们终于站在同样的地平在线,对阿斯兰而言,有一种平静的满足。
不过,眼前的状况依然迫切。她的话并没有停止 MS 队的进攻。屏幕上映出的光点中,又分出更多无数的点向战舰移动。 MS 队发射了飞弹。
“——唉,突然跟他们讲这些,很难理解的啦!”
巴尔特菲卢特倒是很明白对方的举动,于是厉声下令:
“开始迎击!”
“永恒号”的所有飞弹管立刻敝开,迎击飞弹向四方射去。它们击落了逼近的飞弹,光芒映照着战舰优美的弧度。
“请避开驾驶舱哦!”
拉克丝很干脆地说道,巴尔特菲卢特却也一派干脆地回她:
“这也难哦。——主炮,射击!”
主炮发射的光束穿过宇宙空间,在前端激发出几道光芒。
“蓝δ五及 C 一一,‘基恩’六架!”
达哥斯塔叫道,巴尔特菲卢特立刻抛出指示:
“来了!对空防御!”
重装备的“基恩”迫近,足部的飞弹筴射 M68 豹式三连装短距离诱导弹。
“蓝δ一二还有‘基恩’四架!”
“飞弹接近!”
“迎击赶不上!”
达哥斯塔绝望的叫起来,巴尔特菲卢特不发一语地咬着牙。一次对付这么多 MS ,战舰的迎击系统果然还是来不及。
“——飞弹即将命中!”
“准备对应冲击!”
屏幕上的光点迅速向战舰聚拢。已备妥接击姿势的乘员们,却在下一秒看见一道贯穿黑暗的光柱。不知从哪儿射出的光束瞬时拦下数枚飞弹,及时在它们命中舰身前将之击落。再一眨眼,又见数道光束从某一点迸出,逼近“永恒号”的“基恩”竟接二连三地失去战斗能力。舰内仍为外面的冲击而摇撼不已,众人都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独有阿斯兰一人察觉。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只有一个人——
几乎是同时,屏幕上也映出阿斯兰所想的那名少年。
“这里是‘自由高达’。基拉.大和呼叫——”
“——基拉!”
站在阿斯兰身旁,拉克丝开心的朗声叫道。认出她的身影和声音,屏幕上的基拉也瞪圆了眼睛。
“拉克丝……?”
与阿斯兰分别后,基拉恐怕就一直在原处待命,一发现这里发生战斗,立刻联想到与阿斯兰有关,才会这么快就赶来吧。对于朋友的忠诚,阿斯兰满心感激。
这时——副长席上的巴尔特菲卢特,也向屏幕举起他的一只手。
“唷,少年!多谢相助啊!”
听见这几句招呼,阿斯兰又是一惊,不由得望着祖国的英雄。
——他又是什么时候跟基拉认识的?
不过,基拉的惊讶可不比阿斯兰小。
“——巴尔特菲卢特……先生……?”
盯着坐在舰桥上的巴尔特菲卢特,基拉在屏幕中的表情,竟像是看见一个鬼魂似的。
之后在基拉的“自由高达”掩护下,“永恒号”平安的通过了“雅金.杜维”;又用迷彩遮去航迹,继与“大天使号”和“草薙号”一样,将航道指向 L4 .
已经先抵达 L4 殖民星群的两舰战舰,眼见“自由高达”引着另一艘新舰艇飞来,都不约而同的大吃一惊。“大天使号”和“草薙号”已经选定一座殖民卫星“门德尔”做为临时停泊处,于是“永恒号”也驶进空荡荡的殖民卫星港,停靠在它们的旁边。
三艘战舰的乘员们下了船,齐聚在港区。
“次见面——这么说也怪怪的吧?我是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
从新舰里出来的男子,笑着移向玛琉等人;他的肢体残缺,但此地的无重力让他的动作依旧与常人无异。玛琉出神打量着对方的脸,穆也不由得半愣,竟然老实不客气的问道:
“喔—……你真的就是‘沙漠之虎’?”
“要是让你失望那可宜抱歉,偏偏就是我本人。”
玛琉仍是一脸不敢置信,但还是伸出手去。
“我是玛琉.拉米雅丝。……不过,真叫人吃惊呢!”
“彼此彼此。”
两人紧紧一握。他们曾是在生死关头互相厮杀的敌对双方,没想到此刻会以这种形式巧遇——双方都不禁深深感慨。
但仔细一想,阿斯兰和基拉不也正是如此?原本怀着相同的想法,却不幸地分处于敌我双方的人们,如今能像这样的握手言欢,看在阿斯兰的眼中,既像是理所当然的情景——又像是一种奇迹。
可是,从“自由高达”里下来的基拉,却像是被巴尔特菲卢特的模样给吓着了,只是杵在原处不敢走近。看见他这副模样,巴尔特菲卢特那满布伤痕的脸又浮现笑意,朝他举起一只手。
“唷,又见面啦,少年。”
“我……”
基拉的表情僵硬,来到巴尔特菲卢特的面前。
“我……我该怎 么,对你……”
基拉的视线游移在他失去的那只手臂和满脸的伤痕上,待在巴尔特菲卢特身后的达哥斯塔剎时露出复杂的表情。可是巴尔特菲卢特却只是温和地看着基拉,语气尖锐地问他:
“你是不是想补偿我呢?”
基拉哭丧着脸,低下头去。
“……对……你有理由杀我……”
只见巴尔特菲卢特轻蔑的哼了一声。
“——那种行为,不是早就该停手了呢?”
基拉抬起头,见他又是一笑。
“开枪的人就被射击,被射击了又要反击——那就没完没了。直到歼灭所有的敌人为止。——你现在会在这里,不就是因为注意到这个?”
听见这番话,基拉的神情像是豁然开朗。巴尔特菲卢特轻拍少年的肩。
“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巴尔特菲卢特先生……”
基拉的双唇颤抖,终于向他用力一点头,含泪笑了起来。
大人们聚集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情报,开始讨论今后的种种情势,基拉则悄悄离开他们,往稍远处独自沉思的拉克丝那里。阿斯兰默默的看着基拉过去,卡嘉利却靠过来对他说:
“你总是一堆伤。”
她看着阿斯兰那只用三角巾吊起的右臂、制服上干掉的血迹,脸上好像有怒意。阿斯兰做了一个苦笑,以平静的眼神看着卡嘉利。
“……石头有保护我哦!”
“是吗,那太好了……”
卡嘉利开心地一笑。她共没有骄矜起来,也看不出有任何的压抑或刻意自持。就是这等坦率的感情表现,让阿斯兰随时随地都感觉自在。
而这样坦率的卡嘉利,一面望着“永恒号”,一面意味深长地说:
“不过……指挥一艘那样的战舰跑出来耶……那个女生真厉害。”
“咦……是啊……”
听不出别的意思,阿斯兰一时应得生硬。被谈起的拉克丝,正在远处和基拉聊得十分开心。那样的表情,阿斯兰从未见过。
“……没关系吗?”
卡嘉利这么一问,阿斯兰惊讶的转过头,却见她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本来是……”
在一丝甘甜的痛楚中,阿斯兰远远看着基拉和拉克丝两相望。他们的眼神既生动又明亮。
和自己博斗后,是拉克丝收留了身心俱创的基拉。从那两人间毫无戒心的表情,可以想象他们曾经共渡一段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光,也建立起彼此的信赖关系。对阿斯兰来说,拉克丝是个可爱而纯真、却总是遥不可及的奇妙人物,现在想起来,那种感觉或许是她有意无意间布下的障眼法——倒不是对着阿斯兰演戏或戴假面具,只是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既不前进一步,也不让阿斯兰更接近。可是基拉和阿斯兰不同,他不刻意在她面前求好,而是坦然表现出自己的原貌。所以,拉克丝也少能对基拉表现出原原本本的自己。
他一向以为,拉克丝比实际年龄幼稚的女孩。这个印象曾一度被颠覆,让他感觉她远比自己还要成熟稳重得多,但是看看此刻和基拉谈天的她,却又只像个与她原本年龄相符的青春少女。
“都是因为…我太笨了……”
阿斯兰怀着苦涩如是自嘲,没想到卡嘉利竟直截了当的说:
“哎,现在发觉也不晚啦!”
“呃……”
阿斯兰不由得重新审视着身旁的少女。她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慰自己……是吧?
可是,如果她真的要安慰人,又有点希望她至少可以否定一下……
偏偏卡嘉利抱着双臂,继续毒辣的说:
“不过,我觉得基拉也是笨蛋啊,嗯!”
——不,我不是说这个……
“果然笨蛋就是笨蛋啦,调整者也一样。那是改不的啦!”
一刀两断,简洁明快。听得人甚至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在安慰人,只觉得这话一传进耳里,好里什么都无所谓了。但见卡嘉利看着阿斯兰,神情讶异起来。
“——干嘛?”
“没有……”
阿斯兰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你说的对。”
“我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他……”
基拉朝着正和玛琉等人说话的巴尔特菲卢特瞄了一眼,一面说道。拉克丝则是喜不自胜地微笑。
“是呀。大家都说他的生还就像一场奇迹呢。不过,他愿意选择与我们走同样的路,更让我高兴。”
听说,原本就是克莱因派的达哥斯塔老早就有意无意地探问过,希望能拉拢他加入,但后来真正入伙,却是巴尔特菲卢特在养伤时期主动提出的。
——那,我该做什么才好?
直觉敏锐的巴尔特菲卢特,其实早就察知副官的意图了。据说并不是因为达哥斯塔救了他的命,他要报恩才那么说的。
后来听巴尔特菲卢特本人的说法,意思是既然死过一次,这会儿就该随心所欲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才不会浪费阎罗王的美意——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很像巴尔特菲卢特先生的作风。”
基拉不禁莞尔。
不过……基拉觉得他以前过的日子就已经蛮随心所欲了啊……忆起那一身花俏鲜艳的夏威夷衫和帽子,基拉偷偷想到。
——那么,要怎么样分出胜负?到哪里才算结束……?
因为巴尔特菲卢特的诘问,基拉才开始思考起战争的种种。在不断的挣扎、一再反复的苦思后,他终于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也和这个问题的启蒙者再度相逄。此后,他们将成并肩扶持的伙伴——
一点点的,虽然还微不足道,但基拉已经觉得,他们正趋近心中的目的地。这样的希望,点亮了基拉的心胸。
无意间,却见拉克丝静默下来,表情沉郁。
“……拉克丝?”
基拉关心地呼唤她,她才回过神来,想要做个微笑。但她却做不到。她低下头,很小声地说:
“……家父……死了……”
基拉倒抽一口气。西盖尔.克莱因——他那张隐约憔悴,却总是稳重平和的面容,顿时在基拉的脑中浮现。基拉不假思索张开双臂,靠向拉克丝。
“‘plant’的巿民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连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唉……拉克丝……”
看见基拉走近,拉克丝想坚强的一笑,眼中的泪水却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他拉过她的身体。
她也和卡嘉利一样——为了信念,失去了父亲。
拉克丝趴在基拉的胸前,放声哭了起来。这一路来,她一定都忍着泪水,努力代替父亲率领着同志。这是多么坚毅的眼泪,基拉不发一语地承受着。自己万般痛苦的流泪时,拉克丝也是像这样地呵护着轻抚他的头发。
乌兹米和西盖尔都是壮志未酬身先死。我们更要让这条路继续下去——
怀着平静的决心,基拉紧紧拥住细声哭泣的拉克丝;彷佛在臂弯里的,正是先人托付的未来。
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50:02
PHASE 02
“深测器有感应!距离五零零,G一四标号二三三α,大型热量持续接近!推测为战舰级!”
操作员的声音回荡在舰桥间,乘员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准备对舰、对 MS 战斗!”
另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随即响起,连声下达一串命令:
“右舵一零、舰首下倾角一五!‘巴尔干炮’启动!‘Valient’瞄准敌战舰!飞弹发射管一号到四号装填‘科林斯’,‘Valient’射击!”
指令一出, CIC 人员们使劲地操控起各炮座,但他们的动作并不流畅。就在这时,屏幕上显示敌飞弹的大量光点己向画面中心、即该舰的所在处迅速集中。
“——啊!”
乘员们绝望地叫了起来。飞弹命中,该舰已遭击沉。
——仿真训练完毕的字样,在面板屏幕上浮现。
“你们在搞什么!”
气得从舰长席上站起来破口大骂的,是娜塔尔.芭基露露。
“——反应太慢了!这样第一次上战场就会被击沉的!你们懂不懂啊!”
一听到她的严厉叱喝,乘员们个个露出畏缩的表情。娜塔尔不耐烦的盯着他们。回想起来,之前的同僚大半比这些人年轻,而且连模拟练习的时间都不够,但他们却都表现得可圈可点。
就在她打算继续教训下去时,通讯席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舰长……航天飞机抵舰。”
过了不久,电梯的门打开,来自月球舰队司令的将官走进舰桥。那名将官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与战舰不搭调的高级西装,一进舰桥后就四处打量,还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芭基露露少校,你们正专心时来打扰……”
将官先道了声歉,娜塔尔举手敬礼机械性的答“不会”。她只听说今天有补给,没想到有长官特地到舰上来激励官兵。
“我来介绍。这位是国防产业联合理事,穆达.阿兹莱尔。你应该听过他的大名吧?”
“呃,是……”
那名年轻男人还在大摇大摆地张望着。娜塔尔朝他了一眼,心中充满疑惑。
——“蓝波斯”的盟主到这里来做什么?
听说此人在地球联合军高层说话颇有份量,本身又是经营军事产业,对新型舰自然有些兴趣吧。这重量级的人物亲临观摩,当然少不了高级将领的陪同——正当她这么想,那名将官却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要求:
“为了调派至此的那三架最新型 MS ,阿兹莱尔先生将以其观察员的身份搭乘这艘战舰。麻烦你了。”
“咦……?”
娜塔尔当场愣住,却见阿兹莱尔盯着她的脸,语调轻薄的说:
“多指教啊,舰长。”
“呃……是!”
娜塔尔连忙行礼。
“我是娜塔尔.芭基露露。——可是……”
像是堵住她的抗议似的,这位莫名其妙的“观察员”凑上前去,还是不停打量着她。
“不过……想不到我们要坐的这艘船,船长竟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啊——”
他露出讨厌的笑容,意有所指地往那名陪同将官瞄了一眼。
“——这么贴心的安排……不至于吧?”
“请您放心。她可是十分优秀的。”
那将官挺着胸膛说道:
“而且还出身自军人世家……”
“不,哪里……”
娜塔尔强自按下心中的不愉快,看着长官。
“——而且调派来之后,她就是在那艘‘大天使号’上担任副舰长。”
“啊唷!那敢情是……熟得不得了啰?”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有理由的。
这艘战舰——“主天使号”——是大天使级的二号舰,也就是“大天使号”的姐妹舰。司令部借重娜塔尔的经验,于是特别拔擢她来担任这艘新造舰的舰长。
在阿拉斯加攻防战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娜塔尔几乎摆脱不开那种极度的失落感。与她同时被调走的和芙蕾并未出现在新任地,也确定没有搭上他们的指定航班。编列阿拉斯加守备军的“大天使号”当然是留守。那两人也在2道,什么原因滞留基地,八成被卷入了“独眼巨人”的爆炸。
只有娜塔尔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件事情的打击,比她自己想象的还严重。
但没过多久,传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大天使号”的舰影出现在遭受地球联合军侵攻的奥布境内,而且还帮奥布军一起对抗地球联合军。
听这个消息时,娜塔尔只有一种心来的感觉。若是以往的自己,应该会对这种阵前逃亡、甚至倒戈相向的行为感到激愤才是,但此刻的她却只觉得那份战友存活的喜悦更胜于一切。也许是因为阿拉斯加之战的内幕,同样令她心生“出卖友军”的想法外,加上得知奥布遭受地球军单方面的宣战,玛琉等人的助战行为倒也很像他们的作风。其实也不必加诸任何理由,单是伙伴们仍然健在的事实,便足以令人欣慰。
在来到“主天使号”上任后,又令她多了一分复杂的感想。蒙长官跳级拔擢已是一大激励,又能随心所欲且熟稔地指挥这么一艘战舰,那种喜悦彷佛像痛快一般。然而当她身处在如此相似的环境中,身旁的每一张脸却全然陌生时,更加深了莫名的孤独感。
但她是名军人。在被感伤主宰之前,她有应尽的任务。
保护这个不知会不会碍事的“观察员”也是任务之一。——她是打算这么划分的,但却听到阿兹莱尔卖弄轻佻似地丢出一句:
“——那我可期待着啰。因为我们接着就要去讨伐那艘‘大天使号’了。”
娜塔尔怔住了。
——讨伐“大天使号”……?
对她而言,这份任务比预期的还要严酷。
“这是由‘雅金.杜维’的追踪数据所找出来的‘永恒号’预测航路。”
“威萨利斯”的舰桥上,舰长阿迪司抬头看着航宙图上显示的虚线,一面低声说道:
“ L4 殖民卫星群?果然……”
“永恒号”也担心航路遭到解析,离境时便已布下迷彩,可惜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里也够教人伤脑筋了。不是被可疑分子占据,就是被他们这样用……”
阿迪司叹道,劳乌.鲁.克鲁泽则嘲讽似的冷笑一声:
“我倒不认为克莱因派会有多大规模,不就是一群厌战份子嘛?——我看军方内部也让他们给搅得七荤八素了,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吧!”
伊扎克面容沉重的听着长官们的话。阿斯兰私占最新型的 MS 据为己有又逃兵——这样的消息令他十分受打击。
“我也曾经见过巴尔特菲卢特队长,只是实在没想到……他竟然……”
阿迪司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喃喃道。劳乌.鲁.克鲁泽却摇着头,语带不辱的说:
“他是个口才好又豪爽的人啊,萨拉议长大概也是被这些特质给唬住吧。他可是个奇迹生还的战场英雄呢!”
“最后倒霉的却是我们,真是受不了。”
迪司半带着挖苦的口吻,这也难怪。都是因为出了这件事,害得他们也没法好好休假,得奉命来追讨“永恒号”。
“哼……那有什么办法?”
克鲁泽只是笑笑听过。
劫走“永恒号”的那个人,伊扎克也印象深刻。初到地球时,他曾短暂地隶属于巴尔特菲卢特麾下。口才好又豪爽——之前见到时,伊扎克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那个人既轻浮又随便,在部下面前也不避讳的把女伴带上战场,实在不能算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但听到克鲁泽此刻揶揄地说起他来,心里又觉得或许未必如此。那名红发的少女照旧怯生生地站在一角,伊扎克朝她瞄了一眼。
以前他是拿巴尔特菲卢特和克鲁泽相比,才会觉得就一个指挥官而言,前者确实可议;可是现在,他也怀疑自己当时的判断了。看似轻率的巴尔特菲卢特,却好像极受部下爱戴。向队上的人问起队长,他们总会先狠狠挑剔或批评一番,之后却也都笑着说“哎,他就是那种人嘛”。假使换做自己被问起对克鲁泽的感想,他会怎么回答呢?冷静沉着、行事利落——伊扎克忽然觉得,在推出这些赞美之后,自己恐怕会忍不住迟疑地加上一声“可是……”。
这时,克鲁泽又语带玄机地对阿迪司说:
“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啊。更不用说——暗藏在人心底的想法,不是那么容易可以看穿的……”
是的。单就巴尔特菲卢特的事情来说吧,最令伊扎克吃惊的是那股气魄;乍看是个享乐主义者的他,竟然也敢违抗体制。要了解一个人,果然不能光看表面。
无意间,克鲁泽瞥向沉思中的伊扎克。
“伊扎克,下次见面时,阿斯兰就是敌人啰!”
伊扎克回过神来。
“——你下得了手吗?”
克鲁泽试探性地问道。
阿斯兰夺走了最新锐机体,袭击自己的父亲萨拉议长,失败后又逃走。这些消息,伊扎克实在难以相信。那个严谨又冷静的阿斯兰竟会——
但那却是不容颠覆的事实。一个人心底在想些什么,确实不是旁人能揣测的。
“那还用说……这个叛国贼……”
伊扎克不屑地吐出一句。
他一开始就看阿斯兰不顺眼。什么都做的比自己好,却一点也不摆出骄傲的样子,更加激起了自己的自卑感。虽然在并肩作战的过程中,伊扎克渐渐产生了竞争心以外的感情,也开始了解并对他抱持敬意——后来或许还蕴酿出类似友情一般的感觉,可是——
——那家伙竟然连我的这种心情都背叛了!
对于巴尔特菲卢特,他还可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冷静去看。可是对于阿斯兰,他做不到。
带着苦涩,伊扎克看着屏幕上的战舰航迹——那也是曾被他视为劲敌…和伙伴的少年足迹。
“你看起来……累了吗?”
看着克鲁泽呼一口气躺进椅子里,芙蕾悄声说道。她有点意外。这个人总是给她无人性、无感情的印象;从没有片刻取下的那个银色面罩、冷酷的言行,彷佛机械一般的缺少温度。可是看他瘫在椅子上疲倦已极的姿势,嘴角几道不知何时跑出来的皱纹,此刻的他又像个活生生的人类了。她也想起来,克鲁泽好像经常服用某种药物,说不定他其实生了什么病。
“我也不过是走肉之躯……”
克鲁泽看了芙蕾一眼,带着笑容说道:
“从这个战场到下个战场……我一直都过这种生活。就因为是个军人——既然军人就是这么过日子,那我也只好这样可是……我们当然不可能生来就是军人啊……”
对啊——芙蕾这才惊觉。这个人也有不当军人的时候。回想起自己登上“大天使号”之前的生活,一股遥远的憧憬油然而生。真希望回到那时候——
这个人是不是也有那样的想法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他与自己贴近了许多。
芙蕾不再觉得他像之前那样可怕了。就像人质对绑架犯会产生的那种感情,在求生与自卫本能的驱使下,她开始趋近这个对自己握有生杀大权的人;越是发现他的另一面,越觉得这个男人有一种无可名状的亲切感,甚至变得想要对他好。
“真想让战争这种事情早点结束啊……你也这么想吧?”
比往常显得更加疲劳的克鲁泽,这时看来好像也温柔了许多。想使战争结束——她自己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为了那个目的,我已经拿到了最后的钥匙,可是……”
芙蕾盯着克鲁泽在手里把玩的东西看,那是他前几天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张盘片。
“留在这里,门是不会打开的……”
克鲁泽低声道,看着芙蕾微笑。
“——我真想早点打开那道门呢……”
钥匙——?让战争结束的钥匙——?
芙蕾弄不清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空中飘浮旋转的盘片。
——这张盘片里会装了什么呢……?
“我记得这座殖民卫星在开战前就因生化意外而被弃置了,对吧。”
巴尔特菲卢特在“大天使号”内的通道前进,一面向穆问道。
“对啊,‘门德尔’事故我也记得。闹得还挺大的。”
数年前, L4 殖民卫星“门德尔”曾一度被封闭,原因是某种未知病原体造成居民感染。后来居民们都平安迁离,殖民卫星内部则以 X 光彻底清洗过。由于此处机构的研究主题与基因改造有关,因此也有谣言指是“蓝波斯”的阴谋所为,但始终没有确证。
“——不过也好啦,托它的福,这里受损最轻微,给我们暂时落脚也不错嘛?”
L4 在开战后也遭受战火波及,可是无人居住的殖民卫星并不是攻击的对象,所以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两人边聊边出了电梯,人数暂且凑齐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在月球。”
拉克丝看着集合在舰桥上的众人,率先切入主题。
“听说地球军正从夺回的维多利亚宇宙港,陆续的将部队送上月球。”
玛琉皱起眉头。
“该不是打算对‘plant’发动总攻击吧……”
“当然是啦,我看那里大概全是一群想打得不得了的人吧!”
巴尔特菲卢特揶揄地说出“蓝波斯”的口号。
“——‘还我蔚蓝纯净的宇宙’?”
“别说了。”
穆显得既苦涩又尴尬。
“又不是我喊出来的。”
巴尔特菲卢特一耸肩像没事人似的说,穆叹了一口气。
“……哎,那也是事实啦!”
既知军方司令部已经被“蓝波斯”的盟主所掌握,穆也无话可说,只不过身为自然人之一,总难免感到忸怩难堪。自然人并不全是那样的,但他们竟容许那样的人来操作大局,这就是自然人自己要负的责任了。
“——为什么攻打调整者就等于‘还我蔚蓝纯净的宇宙’?况且谁晓得‘蔚蓝纯净的宇宙’又是怎么回事。不过‘plant’可不会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借口就乖乖挨打……”
巴尔特菲卢特倒是说得一派轻松。在这中间,卡嘉利彷佛闷闷不乐似地离开了舰桥。应该不可能是为了这番话不中听。穆检视了现场的众人,发现独漏阿斯兰一人,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话说回来,‘plant’也流行起‘自然人已经是个累赘’的论调就是了。上头当然说是防御性战争,决定反击;”
说到这儿,巴尔特菲卢特也不禁面色一沉。
“——也说……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再度发生。”
剎那间,一阵冰冷的沉默落下。
“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吗……”
像要寻求温暖似的,玛琉突然握住穆的手臂。
“……好可怕的时代啊!”
“是啊……”
乔治.葛伦——在他率先指示出新的道路时,人们压根儿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未来;那应该只是为寻求更好的未来、更新的可行性而踏出的第一步,使人类踏上充满希望的道路才是。
——要未来更好,走得更远,眼界更广……也要更加高瞻远瞩。
可是现在,人们已经往上爬得更高了,脚下的大地却也摇摇欲坠。
“可是……”
少女的悠扬声调,为他们阻断了那些晦暗思绪。
“……让事态演变成那样、或是能阻止它的,同样是我们,都是人类。在每时代都一样……”
拉克丝抬起头,看着每个人的脸。
“和我们拥有同样理念的人,也不在少数……”
——对,我们不可以忘记,这世上有破坏事物的人,却也有矢志保护的人。
恶魔是不存在的。现实中最恶魔的生物,是人类。
同样的,也没有神。奉神旨意佩带燃烧之剑,从天而降来斩奸除恶的天使,也不存在。
能够阻止人类恶行的,仍然只有人类。
“大家都希望能缔造一个没有战争的时代吧……”
拉克丝做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基拉,基拉深深一点头。
“嗯……”
——这里有这些孩子们。一个创造新时代的世代。
穆注视着少年少女,心中燃起一股暖意。
我们是否还能拥有希望……?
一定是的。为了阻止同胞们的愚痴,已有这么多人不分敌我、超越阵营而来,聚集在此——这就是希望了。
往后的状况恐怕会越来越严苛。不过让我们记着,自己仍是拥有希望的;在所有的灾厄都释放到这个世上之后,仍遗留在潘多拉之盒里的最后一样东西——
“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听见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阿斯兰惊讶的回过头去。卡嘉利正往他所在的瞭望甲板过来。
“呃……”
阿斯兰有些难为情的望向窗外。他想独自想些事情,便一个人来到这里。可是卡嘉利却毫无顾忌地移到他身旁,甚至还盯着他的脸。
“你啊!你的脑袋是不是变成小老鼠了啊?”
卡嘉利问得怒气冲冲,反令阿斯兰听不懂她的意思,“咦?”地睁圆了眼睛。
“一个人的脑袋转来转去再想多也是一样啦!”
直截了当的这么一句,让阿斯兰不禁红了脸。她说的对。他在这儿想着父亲的事已经好一会儿——明知道想再多也不可能改变,却还是越想越愤慨。
“——所以才要大家一起讨论啊!这种时候你就要来参加啊!”
“对不起……”
真的,自己真笨。要是想一想就能解决,那才有想的价值。想再多也无可奈何的事情,越想只会越令自己消沉——真像在笼子里盲目乱窜、原地跑在车轮上的小白鼠。
卡嘉利叹了一声又苦笑起来,见阿斯兰低头不语,就陪他一起站着。她看着那只用三角巾吊住的右臂。
“——会痛吗?”
“不会……”
只是一点轻伤——阿斯兰正想这么接口,卡嘉利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插嘴道:
“应该很痛吧……是被你爸爸开枪打伤的嘛……”
阿斯兰把话吞了回去。父亲那怒不可遏的眼神、顽固已极的话语,又浮上心头。
“我没能……没能阻止我爸……”
他难过的喃喃道:
“我到今天才明白……其实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不懂……”
原以为好好的谈就可以使父亲明白,才决定回“plant”一趟。他们是骨肉相连的父子——父亲走错了路,劝他回头也是做儿子的义务……
他一点也不知道,原来对父亲而言,错的竟是阿斯兰自己。
那一枪,父亲开得多么果决,即使像是与自己血浓于水的儿子——
阿斯兰也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抱定最坏打算才去见父亲的。然而,他又像面对基拉那时一样——纵使手里有枪,临到了开枪的关头,他不敢真的下手。他并不是真正的彻悟,而是误以为亲情可以为他们搭起沟通的桥梁——怀着这等天宜的期待而已。
“一点也……不懂……”
既是至亲——对方错了,就该亲手制止。这是责无旁贷的。
理智可以理解,但情感上的强烈抗拒却令他心痛。
——原来父亲根本不爱自己。所以,他觉得杀了自己也无所谓……
“阿斯兰……”
看着他一脸痛苦的神情,卡嘉利拼命的找话说。
“那种情况……!大家都一样的啊!自以为什么都知道才有问题呢!”
“卡嘉利……”
阿斯兰彷佛这才想起她的存在,转过脸去,却见她自己倒像快要哭起来似的,说得很激动。
“你跟你爸也是——别这么快就放弃啦!以后或许还能……或许还有机会好好谈嘛。不是吗……!”
听她这么说,阿斯兰才又惊觉。
——她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卡嘉利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她的父亲,也不可能谈话了——
相比之下,虽然他们父子俩意见相歧,但他至少还是个有父亲的孩子。而他的眼前只顾着烦恼他们的父子问题,却忘了顾虑她的丧父之情。
“——所以,你别再一个人关在这种地方钻牛角尖啦……”
可是,这个女孩却还是这样地关心他、体贴他。
她的心胸——竟是这样的开阔……
阿斯兰不由自主地伸出左臂,绕过卡嘉利的身体。
“咦……”
出其不意地被抱过去,卡嘉利不解的大了眼睛,却听得他在耳边轻声说:
“抱歉……”
“抱、抱歉什么……你……?”
卡嘉利紧张得不知所措,连手脚都不知该往那儿放。
“没有……反正,抱歉……”
阿斯兰将她抱得更紧。他不懂得说好听的话,但至少能用这种方式回报她的温柔。
他不会再犯了——不再一味被自己的伤痛所遮蔽,忘了去顾虑身边的人的感受。
不明白的、做不到的还很多,但只要有一些些的改变就足够了。只希望别再重蹈过去的覆辙……
“——库洛特-加龙省.布艾鲁……”
舰长席的小型屏幕上正显示着三架新型 MS 的驾驶员资料。娜塔尔快速浏览过去。
——库洛特-加龙省.布艾鲁,强化阶段三, X370 的人体 CPU .个人资料完全删除……
剩下的欧鲁卡.萨布那克和夏尼.安德拉斯也一样,只有关于人体改造方面的记述,好比什么时候做过什么处置等,其它的经历、背景等个人资料,一概遭到删除。
“——人体 CPU ……三人都不是驾驶员,只是装备……?”
他们等于是 MS 的零件,而不是人。娜塔尔想起那三名少年后,叹了一口气。他们在登舰后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和任何人交谈过,只知道听音乐或打电动玩具。
没有调整者那般强韧的肉体和优越的运动能力,是很难驾驭 MS 的。可是就连否定调整者的之存在的地球联合军司令部——如今直说是“蓝波斯”也无妨——也不得不仰仗调整者的力量。于是他们不知哪儿弄来那些孩子,改造他们的身体,用药物使他们具有与调整者相当的力量,硬生生给塑造成战斗驾驶。动机是可以想见,只是这做法未免太不人道。
他们仍是自然人。可是一个拒绝交谈、也不和同侪交流,只为了战斗而喜悦的人,哪里像是正常人呢?基因虽未经过变造,肉体却已被改造得如此不自然,岂不是也算是一种本末倒置?
娜塔尔心中不由得掀起一阵反感,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嘲笑自己。
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得不计一切求胜啊。战争本就是互相残杀,何必把伤感带进来?
高层既己决定,做下属的也没有必要多话了。他们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打胜仗——如此而已。
对……她以前就是一直这么说的。换做是以前那位长官,见了这些不被当人看待的少年们,一定会大皱眉头的——
电梯的门打开,来者是阿兹莱尔。
“到 L4 还要多久呢?”
“马上就要到了。”
娜塔尔答道,心底满是对这名男子的不信任。就为了这个人的一句话,“主天使号”目前正航向荒废的殖民卫星群。
“只不过——我还是无法同意……没有任何根据就过去……”
“我的情报可靠——这就是根据。怎么能说是没有任何根据呢!”
阿兹莱尔三言两语地打发她。
“可是!那不是从‘plant’获得的情报吗?也许是陷阱啊!”
娜塔尔尖锐的反驳,为他们就这么接受敌军释放出来的消息?不,更甚者,他们怎能如此稀松平常的与敌军交换情报?她实在无法理解。却见阿兹莱尔一脸厌烦的叹口气,没来由的开口:
“‘自由’、‘正义’……”
娜塔尔皱着眉,不知这话从何而起。阿兹莱尔则像是责怪她脑筋迟钝似的继续说:
“——就是那两架神秘 MS 的代号。它们的行踪,加上三艘纳斯卡级也凑在一起往 L4 去了。万一有个什么不就完了?所以我们也要去。”
阿兹莱尔忽然将头探到娜塔尔的面前,一手低俗地冲着她指着。
“你呀……我可是把话说清楚了。你或许是指挥这艘战舰的舰长大人,可是在你上头,还有比你更纵观战局,同时布局指挥的人在唷?”
口气简直像在教训小孩子似的。娜塔尔强忍不悦,咬着牙不发一言。
的确……她的职责就是服从长官命令去行动。军队体制必须在确认的指挥系统之下才能成立。她明白——可是……
“——你的上司不是交待要你遵照我的要求行事呢?拜托你可别忘啰……”
娜塔尔从来没想过,位居自己的长官之上、操纵着军队这个庞大体系的,竟会是这种人……
——不行,这只是情绪性的反应。我不能因个人感情而违抗长官——也包含长官之上的人物。指责或抗命,都是愚蠢至极。
命令必须恪守。
就算她对眼前的人一丝好感也没有。
“我们原本就尽可能装载了足够的弹药和物资。”
玛琉正在用手边的屏幕和“永恒号”的舰桥通讯。对方是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
“——之后的补给管道,留在‘plant’的那批人应该会设法替我们联系……”
殖民卫星“门德尔”的宇宙港中,各舰正在进行物资交流。正愁无处补给的“大天使号”和“草薙号”而言,“永恒号”的到来犹如天降甘霖。而“永恒号”则一心一意地专注于最终调整,因为他们赶在原本预定的启航日之前就提早开溜了。
“唉……不过那个粉红色的小公主还真行呢!”
穆正驾驶“强袭高达”协助搬运货柜,听到这段通讯后不禁感佩起来。这时一架“异端高达”很快地飞近。
“少校!这种事让我们来就好了啦……”
亚莎琪紧张的说。穆毕竟是她们心目中的“安迪米翁之鹰”,大概是不好意思让他做这种杂事吧。穆倒是慢条斯理的回答:
“没关系嘛,这也是一种训练嘛。——你们不都做过宇宙环境的模拟训练了吗?”
“是呀。”
玛琉插嘴道:
“在 MS 操纵上,你们可是前辈呢。尽管叫他跑腿吧。”
听她这么一说,穆像闹别扭似的哼了一声:
“哼,怎么能每次都让小鬼们出风头。”
见他奉着货柜跃离“永恒号”,亚莎琪便在“强袭高达”的脚底推了一把,调皮的笑了起来。
“呵呵,好吧,那就请多加油啦。”
“什么态度!气死我!”
“不好意思啰~”
通讯频道里充满着笑声。玛琉也跟着笑了起来,一面开启来自机库的通讯请求。是基拉和阿斯兰来向她征求 MS 布署的意见。
“……‘草薙号’已经有 M1 ,这里也有‘强袭高达’和‘暴风高达’了;而且‘永恒号’原本就是‘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的专用运输舰……”
在屏幕那端报告的两名少年,神情也十分和缓。
“说的也是,那么我看,‘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还是配置过去比较好。”
一旁的分割画面上,“永恒号”的拉克丝也点点头,大概是同意。
“好的,那我跟阿斯兰就移过去。”
基拉回答后随即关掉通讯,现在各舰的战力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平衡。尤其对他们而言,“永恒号”的存在意义远大过其实质价值;他们呵护着微小火光而离开母星,能在远航至此时与来自彼岸、却揭举着相同灯火的人们相遇。因缘际会让原本各自微渺的火光聚汇,当它多起来,或许就能照亮黑夜。有了这样的希望,玛琉那彷佛浮萍似的心情也落定了下来。
她知道纵使决定了今后的方向,也未必就能知道该怎么达到目的,但现在却也不是无谓心浮气燥的时候。
而且——正如她心中暗自提防的,状况发生。
轮值的赛伊看见感应器出现的讯号,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探测到接近中的大型热量!”
玛琉回过头,发现少年的神色开始紧张。
“——推测为战舰级……!”
这时,“主天使号”的舰桥上也传来操作员的报告。
“殖民卫星‘门德尔’的港内发现三艘战舰舰影!其中一艘已确认为‘大天使号’!”
相对于娜塔尔的双唇紧抿,阿兹莱尔却是欢天喜地的喝起彩来。
“看来是我们先到啰,运气真好—!”
他朝娜塔尔瞥了一眼,一派轻松的说道:
“来,那就请你开始吧。战舰被击沉了也无所谓,我要的只有那两架 MS .”
听着他再坦白不过的话,娜塔尔的眉间深锁。
——这个人的话为什么每一句都这么讨人厌?
阿兹莱尔看也没看她的脸色,径自向驾驶员休息室下令。
“我们也得准备出动。——你们今天可得好好工作唷!”
娜塔尔看着前方逐渐接近的殖民卫星。
就在里面……有“大天使号”——
一想到这里,涌上心头的那种情感竟令她不知所措;像是一种乡愁——尽管是在这种场合下,她仍然忍不住想再看那艘战舰一眼。
然而,自己的任务却是要讨伐它——
“本舰即刻开始战斗!”
她厉声下达作战命令,像是要挥去心头的感伤。
“‘巴尔干炮’、‘Valient’启动!飞弹发发射管全门装填‘巨槌飞弹’!‘阳电子炮’瞄准!目标——”
CIC 人员聚精会神地启动逐项武器系统。乘员们是初次上阵,每个人都因紧张而显得表情僵硬,但对他们言,此刻不过是模拟训练的延长罢了。
只有娜塔尔。
只有她,在喊出那个名字时,感觉到片刻迟疑。
“目标——大天使号一号舰……‘大天使号’!”
“距离七零零、G一一、标号一八α!比对舰籍数据——”
杰基正欲锁定接近中的战舰,却疑惑地喊了一声:
“——找不到!”
玛琉朝 CIC 瞄了一眼。这么说来,这艘舰艇有可能是未知的新型舰。无法确定是地球联合军或扎夫特军。
“全体就第一战斗位置!”
穆的“强袭高达”赶回舰内,堤亚哥也往弹射甲板冲去。虽说这艘不知名的船舰未必是敌人,说不定只是碰巧路过,或许也会这么不知不觉的驶离。众人都屏息以待。
就这么通过吧——!
正在祈祷时,突然一阵诡异的冲击摇撼了港口。剎那间,热能映成了红光。这是能源炮的炮击!
至少这就明白了,在外面的是敌人。玛琉在摇晃中叫道:
“‘大天使号’出动!开出港口!”
“拉米亚斯舰长!”
手边的屏幕出现奇萨卡的脸。
“‘草薙号’的状况呢?”
“可以出动!没问题!”
“永恒号”的巴尔特菲卢特在这时切入。
“‘永恒号’的最终调整还没有完成。”
“我知道了,那么请港内待命。”
玛琉答道。
“——先确定来者是扎夫特或联合,才知道它的目的。”
“好的,抱歉!”
话说回来,就算“永恒号”不出动,也还有“草薙号”助阵;既然是二对一,她不认为对方敌得过。——玛琉这时是这么认为的。
“‘巴尔干炮’、‘Valient’启动!舰尾飞弹发射管、全门装填!——小心废弃物。固定用的高分子化铁弦索特别危险哦!”
驶经港口的同时,玛琉不忘叮咛一句。诺曼经验老道的回答:
“我知道!”
来到港外,炮声稍歇,却有出人意料的诵讯传来:
“——地球联合军宇宙战舰‘主天使号’呼叫,‘大天使号’听见了吗?”
玛琉等人惊愕地互看了一眼,他们都记得这声音。
“——贵舰已为叛乱舰,本舰要求你们立刻无条件投降!”
下意识地,玛琉脱口道出这个声音的名字。
“……娜塔尔。”
这是多么难以言喻的情况——
不,她早该料想到的。从决定与地球联合军为敌的那一刻起。娜塔尔当然也就包含在其中。
“贵舰若不服从此命令——本舰将予以击毁……”
沉重的静默落在舰桥上。这时,钱拉德语带疑惑的扬声叫道:
“舰长……!收到敌舰的光学影像!”
屏幕上映出一艘战舰。放大之后,众人都惊讶得屏息。
“——‘大天使号’?”
出现在画面上的敌舰,竟是他们几乎要看腻的模样。
“同型舰吗……?”
诺曼怔怔说道。那艘战舰极其特殊的两舷蹄部,还有突出于上层的舰桥——舰身虽是较暗沉的灰色基调,外型却与他们的“大天使号”别无二致。
通讯画面开启。看见那张熟悉不过的脸容,玛琉不禁紧抿了嘴唇。在不稳定的画面讯号中,娜塔尔开口了:
“好久不见,拉米雅丝舰长……”
“是啊……”
两人的声音都一样僵硬。
“我们竟以这种形式重逢……实在遗憾……”
“是啊……”
希望还有机会见面。不在战场,而是别处——
玛琉在两人道别时说的那个愿望,这么快就破灭了。
“——阿拉斯加发生的,我也听说了……”
娜塔尔的语气隐约有些踌躇,竟不像是以前的她。
“……但是,我恳请你们现在投降,再一次去向高层解释清楚!——我也会尽我所能为各位辩护的。”
玛琉有些意外。照这么看来,她应该是想说这些话才要求通讯的。真难得,若是从前的她,想必早已毫不犹豫的执行讨伐命令。
“——本舰的性能……您应该非常清楚。”
隔着屏幕,娜塔尔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玛琉。娜塔尔为命令而感到犹豫,却又无法违抗上级的命令,因而尝试说服——以她的性格而言,原本是不可能的——玛琉为这一点同情起来,因为她早就确定了答案。
“娜塔尔……谢谢你。可是我们办不到……”
玛琉毅然答道。
“不只是阿拉斯加的事件,我们对地球军本身也已产生了疑问。”
看着娜塔尔脸上的错愕,玛琉顿时对她的诚笃之情产生一股歉意,但还是斩钉截铁的说:
“——因此,我们是不会投降或归复的!”
“拉米雅丝舰长……!”
娜塔尔不愿就此妥协,画面外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讪笑声:
“我还以为你想干什么呢。真受不了你啊,舰长小姐。”
娜塔尔极不悦地朝那个声音瞪去。又听得那人仍然笑着说:
“要是用说的就能明白,这个世界就不会有纷争了。就是因为不明白才会敌对,不是吗?而且——是敌人,就得攻击……!”
“——阿兹莱尔理事……!”
听见娜塔尔语带责难的那声称呼,玛琉等人全都睁大了眼睛。这么说,这个人就是——?
穆达.阿兹莱尔——“蓝波斯”的主事者!
那种人竟会在娜塔尔的船上?
“‘灾厄高达’、‘禁断高达’、‘强夺高达’,出动了!”
那人甚至径自下达出击命令,然后又以一种慵懒而鄙弃的语调宣告:
“——不沉之舰‘大天使号’……我今天就要击沉你们。”
此话一出,通讯就被切断了。
“阿兹莱尔……是谁?”
坐在通讯席上的米丽雅莉亚不解问道,诺曼则神情艰苦的回答:
“是‘蓝波斯’的盟主!”
玛琉也感到心头涌上一阵苦涩。奉乌兹米遗志离开地球,进入宇宙的首战却要与“大天使号”同型的姐妹舰对战:不仅如此,与昔日战友站同一阵线的,竟是那个将战争导向无限杀戳的人物。
发现敌舰的线性跑道射出那三架眼熟的新型 MS ,玛琉又是一阵错愕。没想到来到宇宙,又碰上那三架难缠的敌机。
“‘主天使号’有 MS 出击!”
“基拉——穆!”
她连忙呼唤两名向来仰仗的战士。已在弹射甲板上待命的基拉立即应答:
“收到!我立刻出动!”
“‘强袭高达’请出击!”
兼任 MS 管制的米丽雅莉亚忙不迭地指示道,听得穆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走啰!”。
“自由高达”、“强袭高达”、“正义高达”和“暴风高达”接连从“大天使号”的左右两侧飞出。
看见“大天使号”飞出的四架 MS ,娜塔尔细细打量起来。待在舰旁的一架是装载重炮装备的“强袭高达”,另一架则是他们在抵达阿拉斯加前掳回的“暴风高达”;这两架的首任驾驶都已经不在,不晓得现是谁在驾驶,搞不好是启用了奥布的军人也说不一定。
另外那两架却是见也没见过,应该就是阿兹莱尔口中的“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了吧。一发现那两架陌生的机体,三架新型“ G ”战机立刻冲了过去。驾驶员们的声音混着噪声传来:
“他说叫我们活捉耶!”
“只抓一个行不行啊?”
驾驶员们奉命生擒那两架 MS .只不过,在奥布那时都没法击坠的对手,想要生擒的话恐怕更加困难。
“‘大天使号’及奥布出云级战舰正在前进!航道绿九四、标号三β!”
随着 CIC 人员的报告,一艘灰白蓝相间、棱角俱现的宇宙舰出现在“门德尔”港。它的体型较大天使级略小,但既然同样是奥布制造的,战力想必不容轻视。毕竟第一个建造出大天使号战舰的就是奥布。
一旦劝降失败,娜塔尔就转换了心情。她是不会抗命的。刚才的劝降也只是基于舰长的自由裁量而已,至少在她的认知里,并不是超脱命令范围的行动。能使对方不战而降是最好不过;况且“大天使号”上都是她的昔日同僚,正面响应的可能性也很高,一来试试无妨,二来也算得上是合理的行动。
他个人的愿望与这个行动相符,则是凑巧罢了。
不愿和“大天使号”交战——才是她内心的期望。
然而此刻谈判破裂,就得把那些心情抛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敌舰有两艘,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
“飞弹发射管一号到十号装填‘科林斯’,飞弹终諯诱导设定为自律控制模式 B !”
娜塔尔开始下达一连串复杂的指示。
“——瞄准,方位橘α一七到四二,各射角间隔五度!时,航道转取靛一三、标号二零 C .轮机全速!”
“是……是……!”
CIC 员仓皇地跟上这段指令,连应答声都慌乱起来。娜塔尔撇过头去了一眼。
“……想一下模拟训练。”
听见娜塔尔的指示,阿兹莱尔狐疑的问:
“朝那么远的方位发射飞弹要做什么?”
娜塔尔下令射击的方向大大偏离正前方的敌舰。从“主天使号”的住置看去,飞弹大约是射向右方,而她的转向指令却是朝向右上方,恐怕任谁都忍不住要问吧,却见娜塔尔冷冷丢出一句:
“不懂就请别开口。”
“唷—?”
阿兹莱尔倒也不以为意,一双蓝眼睛闪着兴味盎然的光芒,目送着射出的飞弹轨迹。
“离港后最大战速!跟上‘大天使号’左舷!”
卡嘉利在“草薙号”的舰桥上高声下令道:
“敌舰只有一艘。先将引擎部——”
话还没说完,一阵莫名沉钝的冲击感袭来,打断了她的声音。坐在副舰长席上的奇萨卡立刻询问正驾驶。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
难道是受到攻击——卡嘉利剎时怀疑,却又觉得不像是中弹时的冲击。正驾驶焦急地叫起来:
“——是类似缆线的东西勾到船身……!”
卡堆里定睛向窗外看去。阴暗的空间中,彷佛有一丝白弦状的东西在闪光。“草薙号”就像落入蜘蛛网的蜻蜓一样,被那条坚韧的弦缠住而动弹不得。
“扯断它!”
奇萨卡指示道,驾驶员却哀叫“扯不断!”。
漂浮在这一带的废弃物,大多是过去战斗时被破坏的殖民卫星残骸。殖民卫星的结构体所使用的固定物,是一种以高分子化合物的维所制成的特殊缆线,质地柔细却非常强韧,肉眼很难看见。如此纤细的弦索,竟无法靠战舰的推进力将它拉断——
奇萨卡马上向 M1 “异端高达”下令。
“亚莎琪!船身被东西缠住了!把它解开!”
“收到!”
少女答道,随即驾爱机赶了过去。 MS 既是战场上的兵器,也是极佳的工程机具。 M1 拔出光剑,准备割断绳索。没想到作业才刚开始,便有机影往“草薙号”接近。
“敌方 MS 接近!”
操作员高声道。眼看“草薙号”受困而趁机接近的,是背负着壳状载具的“禁断高达”。亚莎琪赶忙加快动作,可是强韧的弦索却没那么容易用光剑烧断。
“——亚莎琪!”
卡嘉利尖叫起来。这时,“禁断高达”已经飞到亚莎琪机的面前,眼看着那把巨大的镰刀就要将 M1 一分为二之际——
说时迟那时快,一架红色的机体如彗星般飞来。“正义高达”的“命运-OO”朝敌机袭去,随即将它撞开。
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53:27
“——你还等什么!快点!”
阿斯兰催促着惊呆了的 M1 ,同时以它的二连装光剑牵制起再度攻来的“禁断高达”。
“是、是!”
亚莎琪回神也似的答道,便回头继续割断绳索。
“——阿斯兰……”
卡堆里在舰桥上松了一口气,一面注视着从敌机手中救下己舰的红色机体。
“——这……怎么回事呢?”
这时,在殖民卫星“孟德”的另一侧宇宙港附近,正停泊着“威萨利斯”与其它两艘纳斯卡级战舰。克鲁泽口中呢喃,看似十分烦恼。
“——居然已经开打了。”
伊扎克也站在他身边,遥望着“门德尔”对面那头越演越烈的战况。“大天使号”多了一艘——?
距离这么远,得用屏幕放大影像才看得清楚,不过大概能看出那两艘战舰正互相射击,而周边宙域也有多架 MS 正在穿梭其间,像在进行战斗。
“‘永恒号’之外还有三艘……”
港内有疑似“永恒号”的热源,只是不知另外三艘是什么势力。
“一个是‘长腿’……。正在战斗的另一艘是地球军舰吧?”
克鲁泽从祖国带回的资料里,也有助奥布对抗地球联合军的“大天使号”之影像出现。从在阿拉斯加最后一次目睹后,中间不知经历什么波折,这艘因缘之舰如今已叛离地球军,并成为猎杀对象。而他们叛逃的理由,亲身在阿拉斯加捡回一命的伊扎克约略能体会。
不过,这帮人和“永恒号”不知是什么关系。目前已知“自由高达”曾为掩护“永恒号”而现身“雅金.杜维”——既然那架 MS 是克莱因派所窃,这就表示克莱因派与“大天使号”关系匪浅;可是先将“割喉作战”的情报出卖给地球军的人正是克莱因派,为什么地球军此刻又与他们敌对呢?越想越不懂。
“不论如何,不把眼前的状况弄清楚,也理不出好对策。”
克鲁泽把目光从屏幕转向伊扎克。
“——我跟伊扎克潜入殖民卫星内部,先去收集情报。”
“队长要亲自去?”
阿迪司有点惊愕,伊扎克闻言也顿感不解。侦察这种小任务,明明派部下执行就可以了——?
但见克鲁泽并没有撤回决定的意思,仍继续向阿迪司指示:
“‘威萨利斯’、‘海达林’和‘赫伊津哈’待在这里别动。殖民卫星‘孟德’……要是处理得顺利,很多事情都能一次解决……”
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完,就离开了舰桥。伊扎克跟着出去。
克鲁泽是不是也想弄清楚“永恒号”隶属于何方势力?是否也担心它的目的?所以他才想自己去找情报?
可是那最后的那两句低语,又不得不该人怀疑他是另有目的。像往常一样,伊扎克弄不清长官的真意,只觉得一丝焦躁。
正当“正义高达”绊住攻击“草薙号”的“禁断高达”之际,“自由高达”也以一对二,迎战“强夺高达”和“灾厄高达”。眼见无法用头部火神炮击落“强夺高达”掷出的破碎球,“自由高达”勉强用盾牌格挡它——看似如此,但也许是经过计算的行动;被弹开的铁球射向侧面接近的“灾厄高达”,结实地打中机体。
同时,“强袭高达”、“暴风高达”和 M1 队则和“主天使号”布署出来的“攻击刃”机队交战。
被 MS 机群分去心思的玛琉,忽然惊觉敌舰的舰影消失,立时大叫起来。
“——‘主天使号’呢?”
“废弃物太多了……”
伊达连忙搜索四周。这块宙域漂浮了太多的卫星残骸与瓦砾,在中子干扰器的作用下,是个相当棘手的区域。赛伊突然叫起来。
“蓝一九α!‘主天使号’!”
——后方……?
“什么时候跑过去的?”
恐怕是利用废弃物做掩蔽,趁“大天使号”不留神时移过去的。就在“主天使号”主炮发射之际,玛琉高叫:
“回避——!”
“大天使号”奋力躲开了“阳电子炮”的射线,却听得杰基紧接着拉高声调。
“橘δ有飞弹急速接近!”
这次又跑到右舰——?
“!——迎击!”
“来不及了!”
赛伊几乎是惨叫起来。
所幸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自由高达”瞥见这一波飞弹攻势,当下射出 M100 鲸式电浆收束光束炮,且在弹群迫近“大天使号”之前击毁了其中数枚,但仍有少数来不及击落,硬生生命中了右舷。中弹的冲击令船身烈摇撼。
敌方很可能在飞弹上设定了自律控制模式,事前发射出来,然后迫使“大天使号”的那一发主炮,恐怕就是为了诱使他们移位所射击的吧。真是个巧妙的陷阱。
“……果然高明。”
尽管误触陷阱,玛琉仍不禁以称赞的眼神望向昔日副官所指挥的敌舰。
“哎呀,你真厉害!”
阿兹莱尔欢喜愉悦地叫了起来,看着中弹的“大天使号”。娜塔尔只是冷冷的回答:
“这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战术。”
机翼闪动反射的光,一架白色的机体向“主天使号”冲来。看着那架机体,她压抑着以事务性的语气问道:
“只要俘虏那个就行了是吗?”
“嗯,对!”
阿兹莱尔孩子气的兴冲冲一点头。
“那么请告知‘灾厄高达’和‘强夺高达’——‘Valient’、‘阳电子炮’,瞄准敌 MS ,射击!”
但见“自由高达”以惊人的机动性能躲开这一波连射,并以盾牌防御。不过,被召回的“强夺高达”趁隙掷出“破碎球”。“自由高达”敏捷地后退,勉强闪过这一掷,却被后方而来的“灾厄高达”炮击给重重轰了一记,顿时失去平冲。
同时,“强夺高达”依然灵活地穿梭牵制,而“主天使号”的主炮与“灾厄高达”背部的长程炮则一齐向“自由高达”射去。“自由高达”接连闪躲,动作几乎令人眼花缭乱。娜塔尔一面暗暗佩服那架机体的驾驶,一面却打出了最后的王牌。
“——‘巨槌’瞄准,目标敌 MS !”
飞弹一出,立刻向白色的机体冲去。接常理不可能全数避过的这一波飞弹袭击,却在那名 MS 驾驶近乎不可能的反射能力之下,于该机后退之际全数遭到击落。但对他而言,危机还没有结束。
“看我的!灭杀!”
库洛特-加龙省语焉不详地大喝一声,“自由高达”的背后甩出“破碎球”。
“留下躯干就好了吧!”
“灾厄高达”发射巨炮,又开始施放起胸口的“海妖魔兽”。现在的“自由高达”完全被两机的攻击所牵制;只见“强夺高达”变形成 MA ,以那对可怖的钩爪袭去,“自由高达”倏地伸出盾牌格挡,“强夺高达”竟抓着盾牌以短射程电浆炮“光神”做零距离射击。盾牌终于耐不住这一击,当场开始熔解。
真是令人惊异的 MS 和驾驶员,娜塔尔惋惜的看着三机交战。
虽说要生擒敌机——这是阿兹莱尔的命令。
但在她看来,除非机毁人亡,否则简直不可能使那架机体停止。
“基拉……!”
正忙着应付“禁断高达”的阿斯兰察觉好友的危机,不由得叫了起来。两架 GAT 系列 MS 和“主天使号”,现在都对着“自由高达”集中了炮火。
这样下去——!
“——可恶!”
阿斯兰一面闪避敌机诡谲的曲射光束,一面卸下肩部的光束回旋镖,反手投了出去。“禁断高达”虽有使光束偏向的性能,但那是需要距离的;零距离的光束射击似乎令它穷于应付。于是光束回旋镖切裂了“禁断高达”伸出的盾牌,瓦解其防御态势。阿斯兰立刻把握机会一鼓作气,冲上前以光剑斩断了敌机手中的大镰刀,一确定敌机受到损伤,他便马上脱离。
他的目标,是正在苦战中的好友之机体。
在“强夺高达”的攻击下,态势瓦解的“自由高达”已经被“灾厄高达”的 580mm 复列位相能源炮“海妖魔兽”锁定。若是受到直击,“自由高达”肯定无法承受——!
阿斯兰如飞箭般全速冲去,赶着挡在“自由高达”的面前。几乎是同时发射的那道强烈光束,他则以盾牌硬生生正面接了下来。
“喝啊啊啊!”
他咆哮道,竟持着盾牌向开炮中的敌机冲去。不顾盾牌已开鈶熔解,“正义高达”就这么冲进“灾厄高达”的怀里,用盾牌接向敌机的胸前炮口。一道凄厉的闪光窜过,两机被爆炸弹开了。
“阿斯兰——!”
看见他近乎有勇无谋的自杀式攻击,基拉惊愕的尖叫起来。
“我没事!”
阿斯兰回叫道,继与赶上来的“自由高达”并肩迎击敌。刚才这一记形同攻击的防御阵式,使得“正义高达”的盾牌表面已呈半熔解状态,但“灾厄高达”的“海妖魔兽”炮口和周围也出现了严重的破损。
但那并未夺去它的战斗能力。这三架纠缠不舍的敌机,似乎比他们预期的还要棘手。
同时,正守着动弹不得的“草薙号”而战的穆,则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特殊感应所惊,下意识地张望起来。
“——这种感觉……难道是?”
劳乌.鲁.克鲁泽大老远地跑来 L4 ,会有什么事?
但是,这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又一再告诉他,那名宿敌确实就在附近。
要是有那家伙在旁,扎夫特就有可能介入这场战斗中。穆掉转“强袭高达”,往“门德尔”去。
与他并肩作战的堤亚哥见状,立刻不满地叫起:
“啊?喂,大叔!”
“我才不是大叔!”
穆回了一句。
“扎夫特在这里!”
“啊?”
堤亚哥立刻意会,就跟在他身后而来。穆也没管他,只是自顾冲进港口。
“喂,怎么了?”
连巴尔特菲卢特的呼叫也没理会,穆的“强袭高达”径自通过“永恒号”的面前,往殖民星内部去。跟在后头的堤亚哥只好代他回答:
“说是什么扎夫特在这啦,呃—…就那家伙说的。”
谁是“那家伙”,刚才居然还叫“大叔”……最近的小鬼实在不象话!
“——总之我们先去确认一下。万一是真的就惨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暴风高达”也跟着走了。
穿过轴心塔,人工的大地便在眼下延展。已经没有居民的殖民卫星内部,内于曾做过一次彻底的杀菌,因此连微生物也不存在,在这片红褐色的不毛之地上,荒废的研究机构等建筑物就这么被留了下来。“门德尔”是一座学术都巿,在遭到荒废之前,便以基因研究而闻名于世,正如它的名字一般。
不过,此刻的穆也没有观览名胜的心情。因为毋在“强袭高达”的探测器感应前,他已经瞥见两个光点横过卫星内部了。
——果然!
两架 MS .一架是“决斗高达”,另一架外型陌生——
又是一道难以言喻的确信向他袭来,他知道对方也已经发现自己了。
“——他们来啰!”
通知了后方的“暴风高达”,却听得尚未察觉的堤亚哥“啊?”了一声。说得迟那时快,一道光束射来,他这才注意到飞进卫星内部的敌机。
“——‘决斗高达’?”
听见那个年轻的声音中有几分尴尬,穆才意识到,对自己而言是宿敌的那架机体,对少年而言却具有完全相反的意义。不过,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另一架已然展开攻击、一面向他飞来的 MS 给分化了。穆躲过敌机的火线,在与它错身之际发射了肩部的 120mm 对舰火神炮,见敌机同样闪过,他就再次退开。
“是新型?——啧,这制备不行……”
穆一面以“炎神”做牵制射击,嘴里一面暗骂。“重炮攻击装备”是预设为对舰攻击等长距离战所用的装备,但 MS 却是短兵相拉,需要高度机动力和接近战用的武器。这下子可不成。他总不能拿装备不适做借口,任敌机击墬自己吧!
“——敌人来啰!”
听见长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伊扎克一惊,立刻瞥向屏幕,便发现两架 MS .计算机放大敌机影像并锁定机种后,伊扎克不禁睁大了眼。
GAT-X105 “强袭高达”?那应该阿斯兰击毁了才是——!
但另一条讯息却吓得他连惊讶都忘记了。
—— GAT-X103 ……?
“……‘暴风高达’?”
有一种体温骤降的感觉。曾属于该体的那张嘲讽笑脸在眼前一闪而过,瞬即消失。
就伊扎克而言,他对堤亚哥的生还早已不抱期望。——至少他本来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见到他的机体就在眼前,竟又觉得自己离死心还差得远。原来自己的心里一直不愿意舍弃希望——既然不曾亲眼确认过堤亚哥的死,他就有可能还活在某个地方,只是一时无法取得联系而已——
可是今天,他的机体竟与地球军机一同出现,那不就是——
——堤亚哥已经…!
刚才彷佛冻结了的血液,顷刻间沸腾成怒滔。
——该死的自然人!杀了堤亚哥,还大摇大摆的抢了他的机体开出来……!
“你这家伙……!”
伊扎克拔出光剑,冲上去对着“暴风高达”就是一阵猛砍。
“——竟敢开着堤亚哥的机体!”
只见“暴风高达”躲过了这一击,随即后退企图拉开距离。“暴风高达”擅长远距战,面对接近战当然是“决斗高达”占上风,后退是理所当然,但在伊扎克此刻的眼中,就像是敌机吓得想逃一样,更令他怒不可遏。克鲁泽的“盖兹”好像也已和“强袭高达”交战起来,但伊扎克已经顾不得检视队长的战况,只知道暴喝着攻向昔日战友的机体。
“你这个自然人——!”
亚莎琪的 M1 “异端高达”总算烧断了最后一绦弦索。
“对不起!多花了一点时间!”
“不,我们才不好意思!”
奇萨卡向她道谢,亚莎琪机立刻转往正与“攻击刃”交战的友机方向而去。
“草薙号”终于重获自由,开始缓缓前进。卡嘉利这才松了一口气。
“推力最大!快追‘主天使号’!——别再被绊住啰!”
被这么一吼,正驾驶的脖子微微一缩。
前方宙域中,“大天使号”和“主天使号”正以猛烈炮火互击。
“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展现一贯精湛的默契,正在牵制三架“ G ”系列。 M1 机队则和“攻击刃”陷入混战中,不同于在地球上的奥布战役,双方迫此时的物资数量差距不太,况且 M1 在地球接受过实战洗礼后,也在此展现了强悍的战力。
“即将进入射程!”
一听操作员报告,卡嘉利立刻下令:
“‘阳电子炮’一号二号瞄准!目标‘主天使号’!”
——这时的“主天使号”正专注于要生擒的那两架 MS 和难缠的“大天使号”上,完全忘了“草薙号”只是暂时触礁。
直到舰桥上响起操作员惊慌的声音——
“距离二O,G一五标号一α,奥布出云级!正在接近!”
娜塔尔啧声望向屏幕上的战舰,一旁的阿兹莱尔则悠哉地自语道:
“哎呀呀,挣脱啦?”
装备于出云级舰咱上下的两门炮门炮台放出强力的光束,威力和大天使级的主炮不相上下。不愧是孕育“大天使号”的奥布顶级宇宙战舰。
“暂时撤退!信号弹!”
一见到出云级来到战场,娜塔尔对这场战斗便有了盘算。现在他们已居数量上的劣势。“大天使号”就罢了,这一击又展现出奥布舰不可小看的战力。和这两艘重量级的战舰硬拼,“主天使号”不可能有胜算。
然而,这道指令却引来那位观察员“什么—?”的不满之声。
“战况已经对我方不利了。”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娜塔尔再次点明,阿兹莱尔却似仍然不能接受。
“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逼到这个地步耶!”
娜塔尔短叹一口,朝窗外那五架穿梭交错的 MS 努了努嘴。
“我方三架 MS 的能源也快要差不多了。——不让他们撤收,就要败退了唷?”
“照你这么说,意思就是现撤退,下次就会打赢啰?”
对方这种问法简直像在买卖时讨价还价似的,娜塔尔恶意地回以冰冷的一眼。这男的显然搞错了谈判条件。
于是她冷冷地反问:
“——所以你想战死在此?”
不是选择撤退或败北。而是——不是撤退,就是死。
“灾厄高达”发射背部的“冲击”炮,将“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驱散开。这时,“强夺高达”正准备发动右手的二连装 52mm 高初速防盾牌炮,却被侧面突如其来的一道杌束阻碍。基拉惊讶的往那个方向看去,竟是先前被“正义高达”损伤的“禁断高达”所发。眼见后者不顾一切地发射光束,同时冲进战局,基拉立刻后退。
那具诡异的曲射光束炮“凶鹫”接连喷出火光,虽是射向“正义高达”和“自由高达”,却有几发甚至擦到它的友机“灾厄高达”和“强夺高达”。
“搞什么东西啊,喂!”
阿斯兰不由得嘀咕起,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这三架敌机真不对劲,之前与它们交锋时也是如此。三机虽是连手战斗,打起来却好像不分敌我,牺牲友军也在所不惜似的。
照眼前的情况看来,“禁断高达”大概是针对“正义高达”而来,执拗而狂乱地近并发射光束。基拉拔出光剑援护,上前劈向敌机。
就在这时——
一阵熟悉而耀眼的光芒照来,基拉大吃一惊。是“主天使号”打出了信号弹。
“——撤退?”
仔细一看,原来“草薙号”不知何时已加入战区。对方大概眼见战况不利,所以趁早撤退吧!“禁断高达”好像还想对“正义高达”发动攻击,却被“灾厄高达”警告似的一射,只得悻悻然跟着友机离去。
MS 机队返航后,“主天使号”便速速离开了战场。目送着敌舰,基拉不禁黯然低声道:
“娜塔尔小姐……”
想象起这位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心中作何感想,基拉有些沮丧。他听见开战前娜塔尔的那番呼愿,也知道有别人坐在那艘战舰上。
一向忠于命令的娜塔尔,不但得服从于一个不是长官的男人,还要讨伐过去的同袍,她会不会为此感到犹豫?还是说,她是唯唯喏喏的服从,一点也不抗拒?
“——基拉。”
“正义高达”飞近,将手搭上来,大概在想基拉是怎么了。
“阿斯兰,你没事吗?”
“没事……。不过,那些驾驶员……”
基拉点点头,知道阿斯兰想说什么。
“嗯……我在奥布时也感觉到……”
“……我真不觉得他们是正规军哪!”
若是正统训练出来的军人,不太可能做那种鲁莽不顾同胞的攻击行动。
基拉沉思起来,一面喃喃说道:
“而且……也不像是自然人……”
毋在奥布与他们对战时,基拉就起了这个疑念。就他看来,那三架敌机的动作并不像“攻击刃”那样受到操作系统的自动控制。可是,要是没有操作系统的辅助,一般的自然人应该不可能那样利落地操控机身。
话说回来——主张反调整者的“蓝波斯”岂有借重调整者之力的可能?就算是为了操纵 MS .
想到这里,基拉隐约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众人暂且返航,他们也随着“大天使号”与“草薙号”往“门德尔”方向移动。这时有一道通讯传来,巴尔特菲卢特的声音在噪声中响起:
“喂,佛拉达跟艾斯曼有和你们联络吗?”
经他这么一问,基拉才发现返航的 MS 机队中漏“强袭高达”和“暴风高达”的身影。
“穆他们呢?”
“大天使号”的玛琉反问了一句,看来她也不知道。巴尔特菲卢特就把穆和堤亚哥刚才临时脱离战线,过港进入卫星内部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两机临去前丢下一句——扎夫特在这里。
米丽雅莉亚试着呼叫他们,但是电波干扰太严重,她只接收到刺耳的杂音。两人进去已有一段时间,若只是侦察,也该结束返航了……要是没什么异状的话。
不安的沉默落在众人之间。
基拉打开通讯频道。
“我去看看,你们趁现在做补给和整备——”
“基拉……”
玛琉唤了一声,像是有些担忧,又像为他的自告奋勇而感到一点宽慰。这时阿斯兰也说:
“‘正义高达’也没有问题。我也去。”
“不……”
基拉阻止他。
“我想‘主天使号’并没有完全撤离,所以你留在这里吧!”
“强袭高达”和“暴风高达”两机未归,若是“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又同时不在,单靠 M1 部队恐怕抵御不了那三架行迹诡异的“ G ”。
“基拉……”
阿斯兰也不安的叫了一声,基拉却对他笑了笑。
“放心,我不会蛮干的。”
语毕,基拉就往殖民卫星的气密闸门飞去,同时听见拉克丝接着向全舰呼叫:
“各舰请尽速补给、整备。——对侧的宇宙港若有扎夫特军,我们将再次面临紧急事态。”
少女凛然的说:
“——我们绝不能在此时此刻,被任何一方所击倒……”
堤亚哥正在不知所措。
既然和米丽雅莉亚、基拉等人站在同一阵线,此刻便是他迟早要面对的事实。这就是与扎夫特为敌——也等于与伊扎克他们为敌的后果。明知一开始就该体认,临到与“决斗高达”短兵相接时,他却扣不下扳机。
“决斗高达”接连发射 115mm 磁道炮“破坏神”和飞弹,丝毫不给他喘息的空间。他终于忍不住以 350mm 炮击管迎击,散弹却击中对方的机体,吓得自己一身冷汗。
不行,那里面坐的的伊扎克。一路并肩作战而来的伙伴,他没法下手。
堤亚哥不由得打开通讯线路,向对方呼叫:
“伊扎克!”
看来频率仍和以前一样。短促的屏息声之后,那个熟悉的声音从扩音机里跳了出来。
“——堤亚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堤亚哥……?真的是你吗?”
伊扎克的声音突然放轻了。堤亚哥于是打开屏幕和摄影机。
“对……是我。”
他的屏幕上映出那张端正的脸孔,可见伊扎克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那道疤还在——真像好强的伊扎克。
伊扎克惊愕了好一会儿,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的堤亚哥。脸上的表情渐渐从不敢置信转为沉重,进而不甘心的怒目相视。
“——那你为什么跟‘强袭高达’在一起?你这家伙在搞什么东西?”
堤亚哥的心中升起另一股迷惘。这位友人向来比谁都顽固,对军队又极度忠诚,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说明自己的立场呢?
“你活着我很高兴。可是……要是事态不允许,我也饶不了你!”
伊扎克的眼中彷佛有泪光,却依然咄咄逼问。
“伊扎克……”
可是——堤亚哥惊觉,不管怎么解释,在伊扎克看来,自己的行动都只是反叛而已。
就在堤亚哥穷于回答之际——
“堤亚哥!”
另一个声音切进他们的通讯中。堤亚哥惊讶地检视屏幕,看到自港区方向飞来的“自由高达”。
“基拉!”
“那是……那架机体是……!”
伊扎克惊叫起来,仅仅须臾迟疑,便转身迎上前去。堤亚哥立刻冲进两者之间。
“住手,伊扎克!——基拉也是!”
堤亚哥一叫,基拉好像立刻就明白了。看他启动逆喷射,在“暴风高达”的面前停了下来。
“这家伙……就交给我吧!”
他不要和伊扎克交战。同样的,他也不想看到这两个人交战。
“——可以吗?”
基拉的声音听来有些担心,堤亚哥只好硬着答了一声“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有信心。
“我知道了。”
于是基拉退开机体,临去前又低低叮咛一句:
“——不过,请你们不要变得像我跟阿斯兰一样……”
堤亚哥回想起那股栗然的感觉。明知是朋友,却因分立敌我阵营而互相厮杀——是啊。这样下去,岂不是重蹈基拉和阿斯兰先前的过错吗?
“——阿斯兰?”
听见这个名字,伊扎克像是一头雾水。照这样看来,伊扎克好像见过“自由高达”的样子;他要是知道原属联合军的基拉与阿斯兰是旧识,一定会对两人的关系感到不解吧。该解释的事情简直多得像山一样高。或许说了也不能让他理解,不过——
看着屏幕上那张迷惑又带着孩子气的脸,堤亚哥明白烦恼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反正他就是不想跟伊扎克对打,那么就算再难,该做的事还是只有那一件。
堤亚哥打开舱门。伊扎克心头一惊,倒抽了一口气。
“——不要举枪相向了,我们谈一谈吧……伊扎克。”
不愿互相残杀,就只能用言语沟通了——
克鲁泽的机体向“强袭高达”发射光束来复枪。
“可恶……!”
穆避开射线,发射 350mm 炮击管。克鲁泽急转一回,掉过头扑上来,同时启动左臂盾牌上的光剑,便见两道光刃伸出,像一对长长的利爪。穆奋力扭转机身,瞬间与敌机发生冲撞。“强袭高达”同时制住敌机的光束来复枪和左臂光剑,封锁了它的攻击。
“哼……若是你真有本事打倒我,那我也就认了——虽然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可不能在这儿!”
穆只在阿拉斯加听过一次克鲁泽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存心挑衅,克鲁泽竟是打开通讯线路直接呼叫的。当然,他都能轻易地混进“ JOSH-A ”了,他们所使用的通话频率想必也不再是秘密吧。这时的穆却有隐约狐疑,自己好像早在别处就听过这个声音。
“——不过,我看你并不是那块料。”
克鲁泽一把将穆的机体拉近,又狠狠踹开。
“孩子毕竟赢不了父亲的——不是吗?”
“什么?”
穆为克鲁泽的这番话感到莫名奇妙,一面卸下机身上的重炮装备。电池残量所剩无几。反正炮击所需的能源更多,应该也无法再发射了,不如减轻重量,让自己灵活些。他弹出腰际的短刀“破甲者”,双手摆出了姿势。
不过,已经看出他意图的敌机,由腰侧射出两道细光。
“——!”
那是一对连着钢索的钩爪。才刚看清这一点,其中一爪已经射出光束,削去了“强袭高达”的右臂,另一爪则也已向驾驶舱直袭而来。穆虽然奋力回避,还是被它击中了“强袭高达”的腹部,驾驶舱随之震破,碎片划破了穆的侧腹。
“唔……!”
“强袭高达”顿时失势,猛然撞在地上。克鲁泽语带嘲讽的开口。
“看来,命运是站在我这边的。”
瞪着逼近的敌机,穆知道他就要发射手中的那把光束来复枪了。这时——
克鲁泽像是感应到什么以的猛然回头,穆也大惊。
——什么……?
“穆先生!”
耳边传来基拉声嘶声力竭的高喊,同时敌机的来枪被一道光束命中,瞬时爆炸。
“——‘自由’?”
克鲁泽叫道,转过机身打算迎战,白色的机体却已倏地欺近,手中的来复枪也再次射出光束。敌机的头部被这一掠高高飞起,尚未落下,俯冲而来的“自由高达”已改将光剑持在手中,在两机交会之际砍去了它的双手,克鲁泽的机体便严重损坏,只留下的机体在红褐色的地表上滚红。
穆看驾驶舱门开,一个身穿扎夫制服的金发男子从中跃出。
“啧!”
——打不死的家伙!
穆也打开舱门,将配枪握在手里。过度干燥的冷空气立刻包覆全身。一从驾驶座立起,侧腹立刻传来剧痛。此时枪声响起,对方已经抢先开枪,子弹在舰门旁弹起。穆连忙以机身为掩护,同时还击。
“要不要在今天做个了断哪?”
克鲁泽在跑开之前不忘挑衅道。
“可恶……那家伙家想干什么……”
穆咒骂着,朝那个奔跑的背影开了一枪。克鲁泽再次回身射击。
“——那就过来!由我来指引你的迷津吧?”
克鲁泽跑进一栋巨大的圆筒状建筑物开了一枪。穆按着渗血的伤口,跳下机体紧追在后。
“穆先生!”
看见穆追着敌兵跑进了建筑中,基拉赶忙让“自由高达”着陆。从穆那不流畅的动作看来,他八成是受伤了。不能放着不管。
迟疑着把手伸向从未使用过的配枪,基拉打定主意紧握在手里,然后也走出了驾驶舱。
那栋建筑物像一根巨大的金属管,外面有好几个螺栓状的突起,大体是哪个荒废的研究机构。基拉踏进入口,从门厅处向内窥探;圆形的大厅里全无人影,只有一片死寂,于是他警戒四周,一走进大厅。这是一间挑高透天的厅堂,光线从上方的天井透进来,因此虽然没有照明,周遭的景物仍然清晰可辨。正中央立着一根粗大的柱状圆轴,周围环绕着螺旋状的线条。
枪声突兀地惊动这片沉寂的空气,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男人们的叫嚣声。
“——知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穆!”
“谁知道!王八蛋!”
是穆的声音,好像在楼上。枪声又起,基拉赶紧冲进圆轴,找到楼梯向上奔去。
“——罪孽啊!你居然不知道!”
基拉沿着通道前进,跑过横越天井的桥廊。
“穆先生!”
穆藏身在一座模仿双螺旋的纪念碑的阴影处。
“基拉?”
他回头瞥见基拉的身影,表情十分惊讶。敌将的声音随即响起。
“基拉.大和——你还活着是吗?”
一个素昧平生的扎夫特军人竟叫出自己的名字,基拉惊讶的抬眼望去。
“——连你也来了,我在太高兴了!基拉.大和——”
“啧!”
穆的表情扭曲。
“——我懂了……原来你就是‘自由’的驾驶员啊!”
莫名地,那个敌兵的声音竟有一丝喜悦。基拉探探四周的情况,趁隙溜到穆的所在处。
“你干嘛来!”
穆责怪他。
“叫我就那样等在外面,我等不下去啊!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玛琉小姐交待!”
基拉这么回道,却见穆用手肘向他一推,笑了起来。
“说得跟什么似的!”
这时的穆仍像平常那样谈笑风生,但额角满是汗珠,呼吸也十分凌乱。基拉注意到他侧腹正在流血,不由得惊慌起来。
“穆先生,你的伤……”
“只是一点小伤。”
看起来可不像是小伤。从血渍看来,那道伤口已经流了不少血,而且还没止住。基拉正想反驳,却见穆朝自己手上的枪瞥了一眼,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还有,你要真打算开枪,就把保险拉开吧!”
基拉连忙检视自己的枪。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而来,自己却拿着一把上了保险的枪就跑来援护,真是丢脸。基拉难为情的解开保险锁。
就在这时,那名扎夫特兵的声音又响起:
“来,别客气,尽管来啊!到这起源之地来!”
那个人似乎不是随便乱逃才跑进这里来的。可是他的话又让人摸不清意思——然而,下一句话却令基拉大为惊讶。
“——基拉!对你来说,这里也算是诞生的故乡吧?”
“咦……?”
基拉一时竟想探出身去,被穆大骂一声压了下来。
“别上他的当!那混帐在胡说八道,别动不动就当真!”
“——那混帐?”
基拉不解的反问,却见穆不屑似的啐了一声:
“那个人就是劳乌.鲁.克鲁泽!”
基拉倒抽了一口气。这么说——曾经对他们穷追猛打的那个劲敌,现在就在他们身边?
脚步声远去。穆跳出掩体追了上去,基拉也紧跟在后。
劳乌.鲁.克鲁泽愈向建筑物内部跑去,穆和基拉也像是被引诱般追了过去。来到阶梯前方时,他们瞥见一扇门恰巧关上,基拉立刻跑到桥廊的另一头,栖身在门旁,穆使了使眼色,基拉就打开了那扇门。门边的一块牌子映入眼帘。
—— BL4 + HUMANGENE
MANIPULATION LAB
眼光还来不及多停一秒,开启的门后立刻传来枪声,枪弹在门墙边激起火光。待枪声稍息,门往里窥深,只见里面已经没有人影。但是内部的光景,却令两人怔了一会儿。
“这里是干嘛……?”
穆愕然喃喃道,一面踏进屋内。地板上立着一打左右、直径约一五十公分的锅状容器,里面装满了某种蓝色液体,看来像是冷却槽之类的装置。装置上方整齐的排着屏幕,好像是用来随时监测各装置的状态。机构本身已关闭,这些装置却仍在运作的样子,那些屏幕上还有他们看不懂的文字与数值在跑,也有影像——看似胎儿的影像映在上面。
通道在冷却槽的中间交会成十字状,一路通往内部的小房间。穆带着诧的神情迈步向前走去,一面张雍着四周的动静,基拉也跟在后头。架上有许多玻璃瓶,里面泡着标本。基拉发现那些都是人类的胎儿标本,不由得暗暗嫌恶起来。
“基拉!”
正在基拉不觉分心的时候,穆忽然使劲按下他的头。两人卧倒在走道上,枪弹应声从他们头上划过。穆立刻还击。
“怀不怀念啊,基拉?”
阴暗的内部传来那名男子的嘲问声。
“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的——”
——我知道……?
怎么可能。别说是这种研究机构了,就连 L4 都是第一次来。
可是听着对方的话,基拉却开始觉得胸中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惶恐。
“那边先用 CNT 黏胶堵起来!”
“什么?那再捱一炮就完了耶?”
“不然你找张符贴上去好了,祈祷别打中那里!”
宇宙港的船坞中,战舰的维修工程正如火如荼的进行道。单枪匹马阻挡“主天使号”的“大天使号”受损尤其严重,所以别舰的维修全都跑来帮忙了;只见自然人的整备士们以熟练的手法操作起器具,精通工学的调整者技师们则在一旁提供增进效率的方法。身着红色驶装的阿斯兰也混在维修班里,忙着修补右舷受损的主炮“阳电子炮”。
出外侦察的 M1 “异端高达”从港口飞进。
“玛由拉返航报告!”
三名少女驾驶之一的玛由拉利落地报告道:
“纳斯卡级有三艘!就在正对侧港口外的废弃物后面!”
听见这项报告,通讯联机上的三位舰长都脸色一沉。
“一次来三艘纳斯卡级,真隆重啊!”
巴尔特菲卢特虽然说得悠哉,表情里仍有掩不住的凝重。玛琉也叹了一口气。她一方面也在担心跑进卫星内部的穆和基拉等人。三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纳斯卡级是高速舰,要逃脱可不容易。若是正面交锋,双方虽然数量相当,“主天使号”的存在却不能不忽略。
“‘主天使号’呢?”
奇萨卡问舰上的操作员,他大概也想到同样的问题。
“仍然没有动静!”
“主天使号”虽然暂且撤退,却只是停留在在 L4 的外缘,既没有放弃追击他们,也像在观察扎夫特舰的动向,或是等待地球军的到来。
“佛拉达他们会不会多带点情报回来——可恶!会是谁的部队?”
巴尔特菲卢特大概是想从领军的指挥官判读扎夫特方面的意图吧。听他自言自语般的咕,玛琉一时顺口答道:
“——是克鲁泽队。”
听她这么说,另外两艘舰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面露疑色。
“所以穆才会知道……”
扎夫特在这里——战况正烈之际,据说穆就是这么说,便自顾往殖民卫星内部去了。一定是因为那种特定的感应——比任何深测器还要灵敏——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总是知道呀,知道劳乌.鲁.克鲁泽的存在。至于为什么,他自己虽然也说不上来……”
听到玛琉的说明,其它人的表情是越来越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确,不了解穆的人大概会以为是无稽之谈吧!
可是,“大天使号”上的乘员们却个个显得恍然大悟似的。穆的奇妙“感应”有多么灵验,他们也亲眼目睹过几次。从最早开始,穆就明白表示过追击他们的敌军叫做劳乌.鲁.克鲁泽,降落到地球之后,穆又说追兵不再是他。后来去问阿斯兰,也发现都吻合。
玛琉对他的“感应”之所知,则是从他在“ JOSH-A ”得知“独眼巨人”情报的过程中听来的。
穆的直觉本来就莫名地特别敏锐,有一次在战场遇到某个敌人时,好像突然有一股与先前不同的感觉;那名战斗驾驶又相当顽强。穆返航后就去打听,因此得知克鲁泽的名字。从那次以后,穆发现自己只要在战场上出现那种感觉,就一定会遇见同一个敌人。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明白,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碰上特定的对象才有——
——哎,宿命的敌人……搞不好就是这么回事?
穆当只是轻松带过。
而今回想起他的话,却有一股不吉的感觉油然而生。
宿命——从出生起就注定的某种因缘——所谓注定的因缘,究竟是什么?是无数次的相逢、一而再的战斗,还是——
而被注定的,会不会是某一方的死?
“暴风高达”开始降落地表,伊扎克在混乱的思绪中注视着。
每件事都莫名奇妙。原以为死了的堤亚哥还活着,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为什么他跟“强袭高达”和“自由”搞在一起,好像跟那个驾驶员还很熟的样子?他们那样交谈,还提到阿斯兰,又是什么事——?
没一件想得通。
他知道堤亚哥这个人有时满草率的,但也不认为他会背叛祖国。可是——仔细想想,阿斯兰或拉克丝的背叛,伊扎克也都无法理解了。真的,别人的心里在想什么,自己真的无从得知。
——不要举枪相向了,我们谈一谈吧……
想起堤亚哥刚才说的这句话,伊扎克咬了咬嘴唇。
一个叛徒的话有什么好听的,他的行动就代表一切了。堤亚哥明明活着,却没有复归本队,单单这点就可以判他逃兵之罪,更不用说现在还跑去跟一帮叛徒厮混。讨伐他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可是——伊扎克还是迟疑。因为他还是想知道。堤亚哥、阿斯兰、巴尔特菲卢特——他们为什么离开,又在想些什么。面对这些人的背叛,伊扎克仍然怒在心中,只是……他就是想知道,他们的心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想法。
因此,他也将“决斗高达”降落在“暴风高达”前,自己走出了驾驶舱。
看见伊扎克踏上这片干燥的大地,堤亚哥的表情有些安慰。正当他想走过去时,伊扎克却对着他的脸举起枪。
“不要举枪相向……我还没天真到会去相信敌人的胡说八道!”
看见那把枪,堤亚哥停下了脚步。
伊扎克确实是想听听他说什么。不过,要是那家伙只想巧言令色蒙混自己打消主意,那么真该打消主意的人就是那家伙了。
看见伊扎克脸上那股毅然决然的神情,堤亚哥望了一会儿,然后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你的‘敌人’吗?”
被他这么一问,伊扎克握枪的手震了一下。
不是。堤亚哥是——是好哥儿们。从军学校起就一直在他身旁,有时还会给个性冲动的自己好些劝告,或是出面替他打圆场……
偏偏现在,自己居然得用枪对着这个人?
难过、不甘愿、遗憾的人是伊扎克。
“——先变成敌人的是你吧?”
伊扎克吼道,他觉得好想哭。
——你们都这样!每一个都是这样——明明是你们丢下我跑掉的!
可是堤亚哥却这么回答:
“我可不记得我几时成了你的敌人哦!”
“鬼扯!你也是叛国贼!”
伊扎克以为对方企图模糊焦点,于是重新握紧了手枪。却见堤亚哥只是瞪着枪口,动也不动的继续说:
“——我又没打算背叛‘plant’。”
“你说什么?”
“可是——我只是不想……”
忽然间,堤亚哥出现前所未有的锐利眼神,同时朗声说道:
“——不想再默默服从军队的命令,只为消灭所有的自然人而战了!”
——消灭所有的自然人……?
这句话令伊扎克大大震惊,不禁微微垂下枪口。
——我们想做的事情,真的就是那样吗?
不久前那个整备兵天真的话,此刻又在他耳边响起。
——两三下就能把那帮自然人赶出宇宙了,是吧?
那果真就是我们的愿望吗……?
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54:11
看出伊扎克心中的彷徨,堤亚哥轻轻一笑。
“我以前哪……作战这么久,从来没想太多耶……”
是啊,伊扎克也是。
“可是变成战俘之后,我就想了一堆。唉,也因为没别的事可做啦。”
堤亚哥有些忸怩,开始说起自己投降并被“大天使号”囚禁的事。
然后说到,自己差点儿死于一名少女手下——那个失去心爱之人的少女。
“——在这之前,我都只以为自然人是跟我们不同的东西。可是,那女孩的眼泪……跟你在尼高尔死时流下的眼泪,有哪里不同呢……”
是啊,自然人也跟我们流着一样的血;这点伊扎克早已明白,可是——
“所以……”
他沙哑的吼着:
“你决定不再杀自然人,反过来杀我们吗?”
“不是。”
堤亚哥静静的回答,显出一股从前没有的沉着态度。
“我们只是想阻止这一切互相残杀的事情——才这么做的。”
伊扎克开始听不明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拉克丝.克莱因、巴尔特菲卢特队长——‘永恒号’上的那帮家伙也是一样的。自然人杀调整者、调整者杀自然人……在两边开始大屠杀之前,大家都想尽力阻止,所以才像这样聚集在这里的……”
伊扎克感到一阵错愕。
“——你说尽力……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其实我也还不知道耶。”
“搞什么,你是傻瓜啊?”
伊扎克不由得骂起来。
“你被骗了啦!就你们三艘战舰,能做得了什么?”
堤亚哥耸耸肩,又笑了。
“要是说什么都做不到而都不去做,那就更做不了什么啦——对吧?”
“……!”
“基拉说——就是那架‘自由高达’的驾驶员啦,他就是这么说的。那家伙就是之前在开‘强袭高达’的人。”
“强袭高达”——直到今天,这个名词仍然在伊扎克的心底拥有烧灼的力量。他惊愕的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够了,别再打了!
在阿拉斯加时,他偶然救了伊扎克的命——不、不是偶然。也许早在那时,他就已经做了决定,所以才会不分敌我地呼吁众人逃命——
那么,那名少年就是一直和他们战斗的敌人吗?不但害伊扎克的脸受伤,还杀了尼高尔的人——?
回想起这些事,一股反射性的恨意猛然涌现。但伊扎克还在混乱之际,堤亚哥却说出另一个更令人震惊的事。
“那小子也是调整者……”
这一句话引得伊扎克瞪大了眼,堤亚哥面色哀愁的继续说:
“——而且还听说,他跟阿斯兰从小就是朋友……”
“……你说什么……?”
跟阿斯兰?朋友——?
伊扎克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自己的脊背爬上来。
“……那他们一直都……不知情的在相互残杀吗……?”
“没有,一开始就发觉了,都知道朋友在驾驶敌机。”
“哪有这种蠢事!”
伊扎克不由得忘了一切,尖叫起来。他猛然想到,怪不得以前阿斯兰总要迎战“强袭高达”之前摆出那种晦涩又阴沉的脸。
岂有此理——!想不到竟有这种悲剧!
“——可是当了军人,碰到敌人能不开火吗?不能吧!”
堤亚哥的声音听来好苦。伊扎克愕然和他对望了一会儿,忽然才惊觉;同样的情况也正降临在自己和堤亚哥的身上。
“我没他们两个那么倒霉,错事干了罪也受了……只是,我都看见了。”
堤亚哥一字一句地说着:
“——看到他们,又看到阿拉斯加、巴拿马跟奥布——叫我再回到扎夫特去乖乖照上级的命令作战,我办不到了!”
“堤亚哥……!”
伊扎克还是满心错愕。
为什么——?
原先只是不敢相信;不信他们真的背叛了“plant”、与地球联合军勾结,所以他才故意来逼问他们真正的意图。结果听见这一番话,伊扎克却后悔起来,宁可自己不知道这一切。
若他们就是卑鄙的阴谋叛国、无耻的为敌军助阵——那么,自己也就能痛痛快快地扣下扳机了……!
没想到,眼前的堤亚哥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怀着以前没见过的成熟稳重和热情,在这我即敌的世界里选择了第三条路,反而令伊扎克觉得自己的立足之地开始大大摇晃了起来。自己能拿什么出来反驳他呢?
他不能原谅“强袭高达”,更不可能饶恕那个杀死尼高尔的敌人。可是已决定与那个人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呢——?他们也是“敌人”吗?自己能够向他们——向阿斯兰、还有眼前这个认真地阐述择的好哥儿们——开枪吗?
身为军人的价值观,正在催促伊扎克动手。尽管指称这个价值观本身都是错的意见出现,却又不能使他自己打消心深处的那一抹疑念。
该开枪……或是不开枪——伊扎克的心意不停摇摆着。
隔着手套,握着枪的那片掌心早已汗湿。
走道尽头的门半开着。穆靠过去从门缝间窥探——这时,阴暗的屋内立刻射出枪弹,穆利落地缩头一避,随即反击。一开完枪,他马上跳进门里。
“穆先生。”
基拉跟上去冲向门边。门沿旁的牌子上印着“ Prof.Ulen Hibiki M.D.,Ph.D. ”的字样。屋内又响起枪声,基拉紧张的往里面看去,只见穆边开枪边冲过房间,向右侧的沙发后方跃去,又见他接着探出身子,打算朝疑似克鲁泽所在的房间正对侧开枪时,一颗子弹擦过了他的右肩。
“——穆先生!”
基拉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赶到呻吟着躲回沙发后方的穆身旁。
“你怎么样!”
“唔……!”
穆按着肩头,指间渗出鲜血,滴了下来。
“——我是不会杀死他的……”
暗处传来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基拉挡在穆的面前,转身面对声音的来处。
——我得保住这个人。
“……好不容易如我所愿的等到这一天了。”
基拉生硬的执着枪,忽然瞥见有样东西滑过地板而来。
“——至少要等他知道一切啊!”
一个硬物敲击的声音响起,听来莫名的响亮。基拉吓了一跳,往身旁看去。大概是克鲁泽丢过来的吧,倒在沙发旁边的那东西好像是个相框。他正想把目光转回敌将的方向时,瞥见了相框里的照片,不由得定睛一看。
相片里是里抱着两个婴孩的年轻女子——和卡嘉利从乌兹米手中拿到的那张、也就是背面有两人姓名的那张相片,简直一模一样。
察觉到基拉的惊愕,穆也往相片看去。这时,一份厚厚的文件又被扔了过来,几张相片从中飞出,散落在地板上。看到其中一张后,轮到穆屏息了。
“——爸爸?”
基拉也跟着看去。照片里是个男人,看得出年轻时十分俊俏;他的肩上扛着一个小男孩,两人发色一模一样。
“你也想知道吧?”
男子的身影在幽暗中兀地浮现,更持着枪向他们走近。基拉紧张地重新握好枪,劳乌.鲁.克鲁泽却像是满不在乎,拖着语调继续说道:
“人类的贪婪欲望——在进步之名下,一群愚蠢的人追寻疯狂梦想的故事……”
映着从门缝逸入的光线,银色的面具隐隐闪着光。
“——而你,又是他的儿子……”
基拉觉得全身一僵。
儿子——?
这个人说了这么多,到底在说什么?
“这里是禁忌的圣域——”
克鲁泽停下脚步,怀念也似地环顾四周。
“——是自以为神的愚者,留下的梦之轨迹……”
眼前的这名男子,真的是那个劳乌.鲁.克鲁泽吗?那名以冷酷而精密的作战能力著称,绝不容猎物逃脱的敌军智将?但是基拉一路听来,只觉得他一直在讲些不正常的话。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令基拉真正愕然。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父母亲不是真正生你的人——”
“什……?”
穆在一旁大吼。
“你胡说什么……!”
一个枪声掩盖了他的抗议。基拉猛然回神,举起枪瞄准敌将。
克鲁泽大大方方的站在基拉的正面。现在开枪的话,就算凭基拉的枪法,应该也能击中吧。可是,却有某样东西拦着扳机上的手指头。
“——我想也是,要是知道了,你就不可能这样长大了……”
克鲁泽的声音里混着几分羡慕。
“一点阴影也没有……这么像个普通的孩子……”
不是真正生你的人——
温和的父亲和利落干练的母亲,两人的脸在基拉的脑海里浮现。其实他早已想过那个可能性。如果他和卡嘉利真的是手足,必然有一方的双亲——或甚至两方都不是他们的生身父母。否则要如何解释那张照片?
说不定这个人知道事实真象?知道基拉和卡嘉利出生的秘密,或是照片里的那名女性是谁。若真是如此……
是的,基拉想要知道真象。
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将会因而背负什么——
“不过,从阿斯兰口中听到你的名字时,我还真没想到——你就是他呢……”
克鲁泽不耐烦似的说。
“——原以为你一定没活下来;那对双胞胎——尤其是你……”
双胞胎——阿斯兰也曾迟疑地说出这个名词。那么,自己和卡嘉利果然是——?
克鲁泽的揶揄打断了基拉的思绪。
“——跟你的生父响博士,当时都是‘蓝波斯’最首要的攻击目标……”
“你……说什么……”
基拉嘶哑着挤出声音。克鲁泽却像在享受基拉的疑惧,仍然说着:
“可是你活了下来、成长,甚至在投身战火后仍旧活着。这是为什么呢……?”
他的声音里多了歌咏般热切的语调。
“——这不是叫我们这种人也不由得想要相信了吗?相信他们眼中的疯狂梦想……!”
“你说我……你说我是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基拉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反问他。
——生父?最首要的攻击目标?
克鲁泽的话简直像在说,自己根本是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看见基拉微微发抖,克鲁泽朝他笑了笑。
“你是人类的梦想……是最顶尖的调整者……”
一反于这些赞辞,克鲁泽的话调异样冰冷而嘲讽。
“——在这样的愿望下,响博士开发了人工子宫——你就是这样被他催生出来的一个儿子;大量牺牲了你那些失败以终的兄姐们,创造出的唯一成功体……”
克鲁泽露了个残忍的笑容,挑明事实。
“——那就是你。”
基拉只是呆呆的听着对方的话。
人工子宫——他想起邻室那些浸在冷却槽里的装置。
那是——这么说,那就是——?
生出自己的东西——?
而架上的那些标本——那些死胎,是他的兄姐——?
竟然有那么多——又形同物品般的排列在那儿,等着不用了被丢弃——
眼前的景象彷佛天旋地转。
——自己也可能是其中的一个……?
怎么会……竟有这种事!
他突然好想吐。克鲁泽的话就像毒药般,令他头晕目眩。
人类的梦想——成功体——被创造出来的——
“——基拉!”
一回神,自己被撞倒在地,枪声的残响隐隐麻痹了鼓膜。穆护着基拉撑起身体,朝克鲁泽还击。基拉也浑浑噩噩的爬起来。
——疯狂的梦……
那就是自己——?
看着基拉毫无防备地呆在那儿,好像连自卫都忘了似的,穆急怎将他推到掩蔽物后,又朝克鲁泽开了几枪。然后他拉着呆若木鸡的基拉跑开,往后方的阶梯下冲去。
“清醒点!笨蛋!怎么可以听信那混帐的一派胡言?”
他们跳进办公桌后面,穆以单手粗鲁地猛摇基拉的身体,又急急更换手枪的弹匣。刚才勉强的大动作使伤口裂开,穆正在痛苦的喘息着,基拉却一味呆坐,视若无睹。
“——‘我视在要揭露我的秘密……”
随着一句抑扬顿挫的朗读,脚步声也一阶一阶的下楼。
“——‘我并不是以自然的方式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这是举世皆知的——人称 First Coordinator 的乔治.葛伦最有名的一段话。
“可恶,那个臭家伙……”
穆低声咒骂道,又摇了摇基拉,再叫他几声,可是基拉仍然一动也不动。
“——在受精卵阶段就接受人工基因改造而出生——那个人类最早的调整者,乔治.葛伦……”
克鲁泽阴阴笑着,走下楼梯,将手伸向照明开关。
“你们看,那家伙造成的混乱,后来演变成多黑暗的情况?”
有个开关被打开,这层楼的一角忽地亮起。
“——之后的人类又开始干起什么勾当,你们知道吗?”
就像猫在玩弄猎物,克鲁泽不急不徐的、逐次打开照明,嘴里仍一面述说着。
“尽善尽美的外表、万全的才能,只要有钱、全都想据为己有。简直当成了装饰品一样……。甚至为了求到精准无误,就把自己的孩子给——该这么说吗?”
——是的,人总是渴求更多。把自己做不到的高标准,寄托在承袭自己基因的下一代身上。
“——可是,事情却不能次次尽如人意……”
因母胎而产生的缺陷,或是与母体相斥、早产、流产——
误差产生是必然的,纵使是基因操纵也不能避免。人类却不这么想。
“那是花大钱买来的梦想……谁都想让它实现,谁都不愿让它幻灭吧……”
于是有个男人想到消除误差的方法。孕育胎儿的母体正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对胎儿来说,反而是个不稳定的环境;既然如此——只要创造一个永恒稳定的环境就可以解决了……
克鲁泽的声调戏剧性的升高。
“——所以是不是该挑战极限?为了维持人类的梦想,并且实现它——?”
这个人就叫做悠连.响——不论实质或形式,他都是基拉的生身父亲。
他反复实验了无数次,最后竟用自己和妻子的受精卵试出了最终成果;让带着他的基因的胎儿,诞生成最完美的调整者——
将另一个卵子保留在妻子的始内不做调整,或许是为向来反对这项实验的她做一点仅有的顾念吧。可是——
“人类到底得到了什么?亲手争取了什么?在梦想实现之后!”
克鲁泽激动的问道。
“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要……舍本逐末、忘掉初衷!嘴上说生命多宝贵,却玩弄生命——互相残杀……!”
为了看得更高更远……为了让一切更好……为了前进……
——父亲究竟期望什么?
最极致的调整者——万全而完美的人类?那么完美又是什么?完美就能使一个人幸福吗?
生于冰冷的机器,而非温暖的母体,这样的孩子会觉得自己幸福吗?从堆积如山的小小尸骨中孕育出生命,就算扯平了吗?
“少胡说八道!”
穆咆哮着,从桌后跃出向他开枪,同时跑了出去。克鲁泽追着他胡乱回击一阵。架上陈列的药瓶、实验仪器和墙上的监视屏幕等,一一应声碎裂。
“就算知道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不同于脸上的冷静笑容,克鲁泽气喘嘘嘘,汗水也从他的发稍滴落。
“人类就了不起是吧……!”
人类期望着好还要更好。期望的结果又产生了什么呢?新的偏见、新的产异,以及新的对立——还有今天这场无止尽的争战。
“还会嫉妒、憎恨、自相残杀啊!”
——那就是“人”的本质吗?不管得到再棒的能力,就是改不了这些劣根性吗?
嫉妒、憎恨、自相残杀——岂不是人类自古以来就长久背负的宿业吗?
克鲁泽高声咆哮起来:
“——那就去杀个痛快好了!既然这么喜欢自相残杀的话!”
“人”,其实什么也没改变……
基拉满心绝望的想着。
——那么,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被生出来的呢……?
穆的声音从柱子后方传出。
“废话!你又凭什么这样大放厥词!”
穆的射击擦过克鲁泽的头发。克鲁泽出其不意的将枪口上举,击落一架巨大的吊灯。随着一阵凄励的声响、吊灯的碎片向四方迸飞出去。经这一惊,基拉总算才回过神来。
“因为在这整个宇宙中,唯独我有——”
站在破坏景象的中央,克鲁泽做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这制裁全人类的权利啊!”
——权利?
这两个字彷佛别有含意,基拉下意识地朝他望向。
“别开玩笑了!你这家伙!”
穆狠狠啐道。然而,克鲁泽道出的下一个事实,却逼得他也不得不受到牵引。
“穆,我看你是忘了。我跟你在遥远的过去——早在我们战场相遇之前,就见过一面了……”
“……你说什么?”
穆大感意外,从掩蔽后方瞥向克鲁泽。基拉也探出身子观望着他们两人。
只见克鲁泽的笑容冷如冰,且高声说道:
“你那位愚蠢已极,以为自己的死亡都可以用金钱取代的父亲,亚尔.达.佛拉达有个没用的复制人——那就是我!”
——我并不是以自然的方式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什么……?”
这话太出人意料,穆不禁语结。基拉也愕然地交互看着他们。
复制人——那就是说,克鲁泽是用穆父亲身上的基因创造出来、带着一同一组遗传讯息的分身了。
“我……我爸的复制人……?什么天方夜译!谁会相信!”
穆激昂的否定,声音里却难掩一丝迷惘。克鲁泽讥讽地回了一句。
“我也不愿意相信啊……不过很可惜,这是事实。”
当时的法律明文禁止人体复制。但在研究资金的诱因下,响博士接受了亚尔.达.佛拉达的请求,为他创造与他自己同样优秀的承继人。那项计划的产物就是劳乌.鲁.克鲁泽——他们眼前的这个人。
“最后的门很快就要开了!——由我来开!”
怀着无穷的恨意,这个由人类之自我本位所创造出来的男子叫道:
“——然后这个世界会毁灭;这个充满欲望和贪的婪的世界……”
克鲁泽的脚步正往穆藏身的柱子方向走去。基拉这时才惊觉自己的配枪不见了。连忙寻找可以当武器的东西。
“——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们——就会得到他们想要的!”
“穆先生!”
基拉抓起一旁掉落的锐利铁片,朝这个举枪走近穆的男子直直奔去。克鲁泽猛然转身望向基拉连开数枪,却不及基拉的瞬间爆发力。
“我们岂会让你……!”
他一吼一声,将手中的铁片甩出去。
“——称心如意!”
“基拉!”
穆开枪的同时,克鲁泽也开枪了。克鲁泽的子擦过了基拉的驾驶装。穆的则擦过克鲁泽——而基拉投出的金属片则打中那片银色的面具,将它弹开了出去。
金色的头发晃动,克鲁泽剎时脚步踉跄。他很快站定,以充满憎恶的眼光瞪向两人。
一看清那张面具下的容频,基拉和穆不由自主的惊呆了。
既名为继承人,克鲁泽的年龄应该与穆相去不远才是。但如今——
映入两人眼帘的,却是一双炯炯有神、与穆十分相似的蓝色眼睛,以及一张因嘲讽而扭曲的脸——刻满了无数深沉的皱纹,简直与老人无异。
这时,基拉终于明白的他的憎恨何来。
“…哼!就凭你们能干什么!”
克鲁泽自豪也似地大笑起来,转过脚步。
“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了!仇恨的漩涡就要颠覆整个宇宙!”
“站住……唔……!”
穆起身想追上去,但才步出柱后方,就一个失衡跌坐下去。他的脸色苍白,肩膀与侧腹的出血越益严重。基拉一面向他跑去,一面听着那男子的高笑声渐渐达离。笑声回荡在这座空废的建筑物中,彷佛栖息在废墟里的恶灵之声。
“距离一二零,纳斯卡级三艘。”
以废弃物为掩蔽,停泊在殖民卫星不远处的“主天使号”舰桥上,操作员如是报告道。娜塔尔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面前那名身着西装的男子,见他好似在享受无重力感,正漂浮着欣赏窗外的风景。
“这种情况是先采取行动的一方不利。——您就是不肯听我的意见吗?”
“啊?”
听到娜塔尔语气微愠,阿兹莱尔彷佛不解的转过头来。
“——我们现在应该请求支持,然后暂且撤离等援军到来,重整态势之后再出击。而那——”
娜塔尔耐着性子逐步说明,阿兹莱尔却故意大叹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
“你还真是不死心哪。要是那么做,不就让扎夫特抢去了先机吗?”
瞧他说得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娜塔尔只觉得自己越听越不耐烦。她提的是客观而正确的建议,阿兹莱尔说的却只是不顾现况、一厢情愿的期望而已。就因为等会害他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不愿意等;明知客观条件也显示先攻者一定会败,他仍坚持要赢,而且认定打胜仗是娜塔尔等人必须尽到的义务。因为打赢才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小孩子的歪理。
偏偏这位老兄的态度,倒像是不明事理的反而是自己似的,简直令娜塔尔快要气炸了。
“办不到就说办不到,谁不会说呀?”
阿兹莱尔继续一派得意地说道,挑战娜塔尔的忍耐极限。
“完成不可能的任务,才叫优秀啊——在我们商业界,这不过是常识而已。”
听到他的语气,好像说他所属的世界比军队组织还要优越似的。娜塔尔便回敬一句:
“这里是战场。失败就代表死亡!”
“商业界也一样啊。——你该不会是那种非胜仗不打的人吧?”
如此飞来尖锐的一句,令娜塔尔一时无言以对。阿兹莱尔见自己抓到了她的弱点,便不再讥讽,径自将目光转向前方。
“——虽然那样也好啦……但这种节骨眼上不加把劲,可就当不了赢家啰!”
这话也的确一针见血。此人肯定常用这种方式扰乱周遭的意见,让事情照自己的意愿去推行;当然,他必然也有相当清晰的思路,否则以这个年纪,不可能获致今日的成功。
“我们可不能一直待在这。那三个家伙也都准备好了。……请你多点加油啰!”
阿兹莱尔说道,一副谈话到此结束的口气。娜塔尔苦着脸不发一语。到头来,她还是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于是她只好下令。
“——‘主天使号’出动!”
“……连基拉都这么慢!”
阿斯兰已经焦躁了好一会儿,这时终于忍不住向舰桥发作。
“‘正义高达’要出动了!”
“不允许。阿斯兰,请你在接指示前继续待命。”
听到了意想之外的回答,惊讶的阿斯兰看着屏幕。只见屏幕上出现的人是拉克丝,神情十分毅然。
“可是他们三架竟然都没回来……”
面对阿斯兰的不满,拉克丝只是冷冷的回答:
“那就更不能让你出动了,我们不能轻率地分散战力。”
阿斯兰咬着唇不语。见他默不作声,拉克丝语气悲重但坚决地告诉他:
“——因为就算基拉他们没有回来,我们还是必需战斗……”
“……我知道,对不起。”
拉克丝为他们担忧的心情,一定和阿斯兰不相上下,但她仍强自按下心中的不安,以合理的判断为优先。想到这一点,他不禁为自己的短虑感到懊恼。
而且不久,拉克丝忧虑的事态果真发生了。
三个舰桥的感应器同时侦测到一个趋近“门德尔”的热源。
“‘主天使号’来了!距离五零,绿 B !”
各舰乘员的精神开始紧绷。宣告战斗配置的广播和警报声响彻港区。暂且抢修过中弹部位的“大天使号”与“草薙号”率先发动,已做完最终调整的“永恒号”这次也跟进。 MS 队则先行飞出港口。
联合军的那三架 MS 已经由“主天使号”出动。阿斯兰回过头向 M1 部队命令道:
“你们负责保护战舰!”
“收到!”
听见亚莎琪等人的声音答完,阿斯兰便让“正义高达”向来袭的三架敌机迎上前去。 M1 “异端高达”是应付不了那三架怪异机种的。
——基拉……!
想起他临行前丢下的那一句“放心啦”,阿斯兰反而担心起他的安危,但他马上集中精神,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正义高达”必须以一挡三,至少撑到基拉他们回来。
离港的“大天使号”向来到射程距离的“主天使号”发射主炮及对舰飞弹,后者也同样还击。“永恒号”和“草薙号”也紧接着展开炮击。
阿斯兰也在躲过“灾厄高达”的重炮光束后,展开了与那三机的战斗。
基拉他们一定会回来——现在他只能相信这一点,撑住这个场面。
因为,他们还不能在这里倒下去……
在“决斗高达”中应战的伊扎克,也看见了那道光芒。
“——是‘威萨利斯’……?”
他愕然地注视着那阵光。母舰“伽莫夫”与联合第八舰队一同殒落时的爆炸景象,又在他的脑海中复苏。
“可恶……!”
他紧握着拳头。阿迪司、熟悉的乘员们,还有那个单纯的只想歼灭敌人的整备兵,都在那道光中丧生了。就像“伽莫夫”——却和“伽莫夫”不同!
攻下那旗舰的,是堤亚哥、阿斯兰、拉克丝和巴尔特菲卢特——是他们的同胞。
——不能原谅!怎么可以原谅……!
伊扎克忍着泪水紧紧咬牙。
眼见旗舰被击沉,残存舰和 MS 机群出现一阵混乱。
“——喂!怎么办哪?‘威萨利斯’怎么……”
“要不要追击‘永恒号’?……”
“笨蛋!你想让地球军从后方夹击吗……”
通讯频道里堆满了士兵们浮燥不安的声音。这时,劳乌.鲁.克鲁泽的流畅语调响起。
“我们也撤退,残存部队移到坐标δ零去集合。”
“——克鲁泽队长……”
听见指挥官沉着的声音,士兵们的动摇也稍稍平抚。然而,伊扎克却对克鲁泽的这份镇定难以置信。
“——这时候再去跟地球军纠缠,也是无补于事。”
完全一如往常的冷静语调、隐含笑意的声音,此刻却挑起了伊扎克的怒意。
为什么他可以心平气和?一路并肩奋战至此的同袍之死,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被骗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堤亚哥?
仇恨、义务感和疑惑,同时震荡着伊扎克的心。
电梯的门打开,红发少女在士兵的护送下出现。娜塔尔坐在舰长席上,只是转过身子去看,却见,却见芙蕾.阿斯达竟穿着扎夫特的制服。
尽管又让那两架 MS 逃走,但令人意外的,阿兹莱尔居然未表不满,而是离座来到少女面前探头问道:
“唷,就是你?”
被他这样大剌剌地打量着,芙蕾身子一缩。阿兹莱尔才不管她怕不怕,单刀直入便问道。
“——然后咧?什么‘钥匙’?你真的有吗?”
芙蕾怯生生的拿出那张小心保管的磁盘片。只见阿兹莱尔很没教养地一把抢过,瞇着眼端详起来。
“哼,好像挺有那么回事的嘛?谁给你的?”
“……是……一个叫克鲁泽的队长……载面具的。”
芙蕾小声的答道。娜塔尔不禁睁大眼睛。这么说来,这名少女竟然在劳乌.鲁.克鲁泽身边待过?
“……哼,原来如此。”
阿兹莱尔忽然笑得耐人寻味,然后说也没说一声的就离开了舰桥。娜塔尔一面在心底恨不得去纠正他的没教养,一面站起身。
“……芭基露露中尉?”
芙蕾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娜塔尔难得地露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芙蕾.阿斯达。——你没事吧?”
一听见她的声音,芙蕾的表情一苦,立刻大哭起来扑向娜塔尔。没料到她的这个行动,娜塔尔在惯性下往后飞去。芙蕾紧紧攀着她的胸口,哭得像个幼小的孩子。
从外表看来,她好像并未受到虐待,不过被扎夫特所囚,想必是难以言喻的不安吧!漂移在半空中,娜塔尔暗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去生硬的搂住了少女的肩膀。她最不擅长扮演这种角色了。要是玛琉来做,应该会好得多……
她们两个都是被留下的人。往日的同伴已经向别条路上走去了,现在的自己得去讨伐他们。然而,还有这名少女也被留下。
换作是以前的娜塔尔,也许已经放下这仅仅一时的感伤了吧。但是现在,感受着胸前这名少女的温暖,她却隐约将它当成一份慰藉。
“——这样啊……我知道了。是啊……”
躺在床上,身旁的女子正在讲电话。这一幕好像曾在哪儿经历过——穆看着点滴瓶中的液体逐粒滴落,心中如是想着。——即使自己现在躺的是医务室的床,而这名女子是一艘战舰的舰长,正和舰桥连络指挥事宜,他仍觉得这般日常惯见的人事物已足以抚慰他紧绷已极的神经。
“——我想大家也都累了……哦?那就拜托你们啰……”
玛琉关上通讯,拿起床旁椅子上的一份厚文件,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基拉好像……昏倒了呢,一回到‘永恒号’就……”
穆回过神来,看着她的脸。
“不过听说——他并不是在战斗中受了伤……”
玛琉哀伤地看着膝上的文件。穆在松了口气之余,心中却也涌现一阵苦涩。
“……也难怪啊!”
对基拉而言,一下子发生了太多难以接受的事。以往毫不知情的——甚至是不该获知的身世秘密,竟以最令人震惊的形式挑明在眼前。而他与芙蕾.阿斯达的重逢,又未能实现——
是啊,痛苦的一天,对穆来说也是……
打开文件,玛琉看见穆年幼时的照片,仍不禁在眼中流露笑意。凡女性看见性人的这一类照片,都免不了要心头一暖的。
两人便将携自“门德尔”的响博士——也就是基拉的生父的办公室的文件浏览过一遍。与其说是学术性的报告,这份文件倒更像是响博士自己做的日常记录,两人读来也更觉浅显易懂。
文件中记录的事实,远比克鲁泽所说的要多。穆的父亲亚尔.达.佛拉达与妻子失和后,便对在她教养下成长的穆感到不满。佛拉达家是名门世家,几乎富可敌国;家族成员也净是些在投机或贸易上拥有奇妙直觉的人,因此甚至有外界谣传,说跟着佛拉达家的人走就绝不会吃亏。要继承这样庞大的家业财产,父亲认为穆不够资格,最后竟得到一个结论:没有人能超越他自己。
于是,为了拥有理想的继承人,亚尔找上了响博。
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克鲁泽就跟了父亲,但不知是怎么成长的。穆的母亲大多顺着儿子的个性教养他,从不禁止他和佣人的小孩子一起玩,孩子们也不分尊卑地打成一片,穆的童年因此过得非常快乐,并不感到生为独生子的孤独。但父亲原本就鄙弃这一点——这么看来,克鲁泽恐怕是完全不同的教育方针下长大的。
他们见过一面——克鲁泽是这么说的。经他这么一提,穆才恍惚想起童年时的一幕。家里有个陌生的小孩,好像比穆小两、三岁吧,不声不响就站在穆的身后,脸色苍白地直视着他。你是哪里来的小孩?——穆这么问,他却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看。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长到这么大,穆总以为当时自己看见的是鬼魂,因为那个小男孩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爸爸……”
一时心绪难耐,穆开口说道。
“——又傲慢又粗暴,疑心病很重……虽然在我小时候就死了,却只给我那种印象……可是……!”
是的,父亲死了。因为家里失火。火势大得把整间毫宅都烧光了,穆也因此失去了父母亲。有传闻说可能是人为纵火,却一直没有捉到犯人。现在回想起来,穆竟感到一丝阴森的战栗。
——是那小子干的。
为了恨那人自私的生出自己,又自私地抛弃他——
“——你能相信吗?这种事……!”
玛琉的手轻轻按上穆的手臂。
“为什么……这种事……!”
穆别过脸去,忿忿不平地啐道。
——克鲁泽被弃养了。
因为他是个失败作。
染色体上有一种盖状结构,称做染色体端粒(注: telomere ,一译“端粒脢”)。每当细胞再生而染色体复制,端粒就会渐渐缩短;随着生态老化,端粒会减短至无法再造基因。端粒问题一向是生物复制领域中最大的难,响博士也无法克服,所以亚尔.达.佛拉达用体细胞创造出来的小孩,才出生就已有和亚尔相同长度的染色体端粒。而穆出时,他的父亲已经有点年纪了。
换言之——父亲创造出来的继承人,只能拥有和他余年相同的岁数。多么讽刺啊!
但父亲没有损失。他可以大骂说那是个误差,回头再设法调教自己不喜欢的亲生儿子便罢。可是用生命负着这个误差的人,要怎么渡过余生呢——?
从面具下显现的那张脸已然老朽。穆的父亲若还活着,应该就是那副模样吧……
火灾之后,亲戚收养了穆。而克鲁泽后来如何抵达“plant”,又如何扮成调整者活了下来,没有人知道。但那样的一段经历,想必不是常人能想象是苦。
“……那不是你的错呀,穆……”
玛琉柔声说着,轻轻抚着他的头发。穆也知道。不过,能有人对自己这么说,他开始觉得是一种救赎。
“那小子……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说不定也没有自我……”
憎恨,克鲁泽的心中只有憎恨。恨父亲、恨穆、恨造出自己的那些人,最后否定人类本身,进而否定自己。
“所以……他想拖着全世界——陪葬?”
玛琉的声音里,哀怜多于恐惧。穆抓起她的一吻。
“——我才不会让他那么做。”
是的……尽管她欢慰说不是他的错,他仍有那份义务。
他是他的儿子,那个创造出恐怖灾祸之种的人——
睁开眼,每一张熟悉的脸上都写满了关心的表情。拉克丝、阿斯兰、卡嘉利——他们的脸孔,也都是令基拉安心的存在。
“基拉……”
轻声叫唤着他的名字,拉克丝的脸靠了过来。一眨眼,她的脸却与另一名少女的脸重迭了。想起那种椎心的痛,基拉不由得紧闭双眼,转过脸去。
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基拉已经记不清了。头痛得厉害,男子充满憎恶的咆哮,少女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不停在脑中盘旋。
当自我的存在被宣告成错误,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
再次张开眼睛时,基拉勉强找回了自制心。不好让大家担心下去。他想起来,拉克丝伸手过来搀扶着。这份温柔都令他难受。
“抱歉……谢谢……”
他想做个微笑,却见卡嘉利直拿一双探问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又见到她手中的两张照片时,基拉的表情僵住了。一张是乌兹米交给卡嘉利的,另一张则是从那间研究室带出来的那个相框。
“基拉……”
卡嘉利才刚发问,基拉立刻蜷缩着别过脸。好想捂住耳朵,否则被问了就得回答。要告诉她我们是在母体内被分离的双胞胎,父亲选择我当实验材料,我又是从机械出生、是最极致的调整者——?
——还有,我们的生父母恐怕也因此成了“蓝波斯”的目标而遭杀害——?
看到基拉的表情,拉克丝和阿斯兰心神领会地换了个眼色,阿斯兰便不发一语地将卡嘉利牵了出去。屋里只留下拉克丝和基拉。
“——基拉……”
拉克丝什么也不询问,什么也不企求。她总是如此。
但对此刻的基拉而言,这样也令他心痛。
自己难道不是重复着同样的错误吗?一味地紧抓着近在身边的温暖,终于因而造成别人的不幸——就像芙蕾那样……?
——说不定……
我根本就不该出生……?
沉入深深的绝望中,基拉仍然努力向拉克丝笑了笑。
“——我没事……”
不可以依赖。他再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我已经……决定……不哭了,所以……”
咬着牙,基拉勉强挤出一丝声音。却见拉克丝轻轻的微笑着:
“……哭一哭不要紧的。”
然后她温柔的搂过基拉的头。
“——因为,人都是会哭的呀……”
这些话像是渗进伤口,包容了基拉的心。基拉呜咽起来,任凭泪水一股脑儿地涌出。
他不顾一切地纵声大哭,无助的攀附着拉克丝,彷佛一个即将灭顶的溺水者。
“你有太多伤心的梦了……”
拉克丝牢牢地抱着基拉,轻声在他耳边说。
“——可是……现在在这里的你,就是你的一切呀……”
面对她,基拉可以完全无所掩饰。她是不变的。她只是站在那儿,接纳原原本本的基拉。
漂浮在无依无靠的半空中,当自我的存在都几乎感觉不到时,仍只有她像大地之母般屹立不摇,也同样坚定不移地肯定着基拉的存在。
人是会哭的。借着哭泣,洗去悲苦,于是能一再地重获新生。
所以,基拉就像刚刚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一般,放声大哭。
在“主天使号”的个人房里,阿兹莱尔打开计算机。
他拿着刚才从芙蕾手中接到的磁盘,将它推入计算机,开始读取。
一份庞大的资料跳了出来。听到克鲁泽的名字,他便心里有数,如今一看,果然是阿兹莱尔正梦寐以求的情报。那个男的真有本事,每次都能送他最想要的消息。
正是“自由高达”、“正义高达”——那两架 MS 的资料。阿兹莱尔忘我的呼叫出一个又一个的窗口,目光终于扫到那关键的一行。
反中子干扰器——在画面上看起来,这个名词好像会发光似的。
阿兹莱尔开始大笑。
——看吧!我每次都是对的!是谁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两架 MS 的关键的?
不是别人,就是我阿兹莱尔!
“——太好了!”
他猛然站起,兴高采烈地发出胜利的欢呼。高亢而尖锐的笑声,在这仅有他一人的房间里回荡。
这下子就能结束这场战争了!那帮调整者,那些卑鄙肮脏的人,可以一个也不留的消灭干净了!
钥匙终于找到了。
从现在起,最后的大门即将开启——
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54:33
PHASE 03
“——能弄到反中子干扰器的资料,的确是大功一件唷,阿兹莱尔。不过——”
这番赞辞听得阿兹莱尔得意洋洋,却见军事首脑中的人面有迟疑、窥探着旁人的脸色,引得他也莫名其妙的环顾全场。
和以前一样,众人正在格陵兰岛的地球军司令总部这间位于海底的会议室中,讨论着新情报的使用法。
“唔……用核武发动总攻击……这个嘛……”
被问到是否有何意见,这位首脑含糊起来,另一人便接口道:
“先将它用来解决地球上的能源危机,是不是比较好呢……?”
“再这样下去,不只是俄罗斯了,我国各季冻死的人数也……”
彷佛将问题拉前了好几步,首脑们开始窃窃讨论起来。突如其来的一记搥打桌子的声音,吓得他们全都把话吞了回去,怯怯地看往声音方向。
搥桌子的阿兹莱尔神情满是不耐。他的眼光扫过这一群向来贪权却无能的高层人士,看着他们宛如恐龙般驽钝的表情。
“各住说的这是什么话!都到了这个节骨眼!”
这帮人怎么笨成这副德性啊——他厌烦已极的想着。
“——不用核弹,不就打不赢这场战争了吗?敌人可是调整者耶!不彻底一点怎么行!”
还有什么好迟疑的?若是人类跟人类打就罢了,但现在的对手可是非人类的存在,不是吗?
“而且!之前不就用过核弹了!现在又何必犹豫?”
“没有……那是你们自己……”
一名首脑悄悄咕哝了一句,立刻被阿兹莱尔瞪了一眼,赶紧闭嘴。
每次都这样。一出状况,这帮糟老头就只想把问题推给别人。要是让这帮人来主事,这场战争不就没完没了了!
就是因为这样——阿兹莱尔如是想道。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得出面来替他们料理一切、做个决定啊!
“核武又不是摆着好看的收藏品。它可是个强大的兵器唷?——兵器就是要用!花了大钱做出来的东西,不就是为了要用它吗?”
却见首脑们仍个个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一定是因为不习惯用核武的关系,一定只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临阵退缩的。阿兹莱尔只有这个认定。
哪有什么好迟疑的?不下手就会被干掉的。对方可是一群太空怪物。要是人人都只会看旁人的脸色而无法做出决定,那就只好让阿兹莱尔来替他们做决定了。要从那些怪物手中夺回纯净大地、保护人类,这份重责大任是自己的天命啊!
一如往常,他轻松地做出决定。
“——来,快点发射,快点让它结束吧。这种战争。”
全场没有一个反对的意见。
“——他们开始进攻‘波亚兹’?”
伊扎克冲进一片哗然的简报室,他的部下唤了一声“玫尔队长”,并面带不安的靠过来。
“plant”前方建有两个防御据点,宇宙要塞“波亚兹”和“雅金.杜维”。地球军舰队已经开往前者“波亚兹”。
追讨“永恒号”失败归国已经两个月余。伊扎克被调派到母国附近的环状卫星——军司令总部,并且当上队长、拥有自己的部下。他也曾经向往有朝一日能被称为“队长”,实际站上这个位子时的局势却于容得他为此高兴。
地球联合军对“plant”母国的侵攻本是意料中意,却没想到来得这么早。因此聚集在简报室里的士兵们个个显得混乱而紧张,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半信半疑。
“可恶,混帐自然人!”
“状况到底怎么样……敌军规模有多大呢……?”
“队长,我们也要出动吗?”
一名队员向伊扎克问道。
“冷静点,我们要在接获命令之前待命。而且状况又还不清楚。”
“是!……可是,万一‘波亚兹’被攻陷了……”
刚入队的新兵不安地说着,伊扎克情急骂道:
“‘波亚兹’怎么可能沦陷!”
“对……对不起!”
看见新兵被吓得畏缩,伊扎克不禁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
不过是一点小事,骂一个惶惶不安的新手又何济于事呢;自己实在是不懂得体贴下属。话说回来——
“波亚兹”和“雅金.杜维”——这两道防卫线一旦被攻破,“plant”就门户大开了。听说这两座要塞都是固若金汤且兵力充实,正常的攻击绝不可能使它沦陷。
可是——地球联合军应该也明白这一点才是,如今却……
按下心中疑虑,伊扎克对那名缩着脖子的新兵又不客气地喝了一句。
“哼!搞不好连待命都是白费的。说不定‘波亚兹’那边还不希罕我们出手帮忙呢!”
“对啊,说的也是!”
士兵们闻言都大笑了起来,那名新兵也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笑容。
——对……“波亚兹”应该不会沦陷……
然而,伊扎克却挥不去心头那股奇妙的忧虑。
“萨拉议长阁下!”
帕特利克.萨拉一走进自己的执勤室,评议会议员们立刻忧忡忡地望向他。帕特利克马上叱责道:
“不要紧张!月球舰队进攻‘波亚兹’又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室内有爱莉沙亚.玫尔、海曼.古鲁德等数名议员与众副官,劳乌.鲁.克鲁泽的身影也在其中。
“——全军召集得如何?”
“己总集合完毕。”
“媒体管制——”
帕特利克大步走过办公室,一面厉声确认,副官们一一以清晰暸亮的声音答道:
“是,已经做好了。”
一切都如预期般进行了。看见这些人的沉着,原本为侵攻消息而动摇的爱莎莉亚等人,便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
突然间,克鲁泽却欲言又止的低语道。
“怎么样,克鲁泽?”
像是给人扫了兴头似的,帕特利克面色不悦地看了这位载面具的军人一眼。克鲁泽装做顾忌,其实一点也不为帕特利克的怒意所动,仍在他的注视下开口说道:
“——地球军应该知道‘波亚兹’没那么容易突破的……若是没有任何胜算,他们不会贸然展开侵攻。”
他若有意味地说完,抬头看着数据面板。
“还在这种时候采取行动——背后的理由颇令人在意……”
“还会有什么!顶多就是那批样蠢的 MS 部队跟新型 GAT 系列罢了!”
爱莎莉亚.玫尔轻蔑的否定道,她似乎不喜欢这名男子。
“——那样也妄想能攻陷‘波亚兹’?”
说完,她便径自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却又听得克鲁泽喃喃道:
“……真是那样就好了。”
“克鲁泽,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他明明就是意有所指,帕特利克不由得急喝起来。
“说来难以启口……我们现在有多项不稳定的因素……”
克鲁泽一派谦逊,向在场人士环顾一眼后,沉声说道:
“——就是……‘自由’、‘正义’、拉克丝.克莱因——”
众人立刻倒抽了一口气。帕特利克听出这段话里的意思,顿时感觉天地变色,几乎要站不住脚。
“难道……”
他的声音隐约有些沙哑。
“……难道,那帮人又得到了核能……?这是你想说的吗?”
被他这么一问,克鲁泽又含糊起来。
“不……我也不敢这么想,不过……”
宇宙要塞“波亚兹”由一个上部突起、宛如帽子状的小行星建构而成。扎夫特舰队和 MS 队已经布署在要塞前方,等待着地球军舰队的到来。宙域间覆满了如云海般无数的 MS ,敌军要推进到后方可见的要塞,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地球军舰艇吐出“攻击刃”机队。又是物量远居扎夫特之上的大阵仗。两军的间距一寸寸缩短,终于开启战端。
“基恩”和“席古”及新近布署下来的“盖兹”发动射击,一面朝“攻击刃”队和“梅比乌斯”队冲去。穿梭在火线间的 MA 纷纷被击落,但见“攻击刃”的光束也同时射穿了“基恩”;两、三架 MS 转眼间围住一架前锋攻击舰,用它们的飞弹捣毁了战舰的舰桥和轮机部。无数的爆炸火光在幽暗空中静静绽开,而后消散。
专为真空环境下作战而设计的“攻击刃”装备有光束兵器。性能较“基恩”或“席古”略胜;不过扎夫特毕竟是 MS 战的先驱,实战经验丰富许多,相较之下,“攻击刃”几乎都是首次实地上阵,反而无法发挥其装备的有利之处。偶有一架“攻击刃”侥幸突破前线,也都被“波亚兹”基地的对空炮立即掳获而化做真空中的尘埃,根本无法接近。
整体看来,战况都是扎夫特占上风,仅有一处例外。由“主天使号”出动的三架“ G ”——被它们遇上的 MS 队几乎全无反击的余地,只能接连被屠杀。
阿兹莱尔在“主天使号”的舰桥上看着这一幕,心情好得不得了。
“嗯—……真不错。”
欣赏着“灾厄高达”以其胸前的“海妖魔兽”一次击毁两架 MS ,他满意地窃笑起来。
“——虽然从初阵起就一路吃瘪,现在看来那几个家伙也不差嘛。”
芙蕾的身影也出现在舰桥的通信士席上。少女偶尔瞥向窗,每逢爆炸就害怕已极地闭紧了双眼。这时,她面前传来僚舰的通讯。
“啊——‘杜立待’来电。”
她将讯号接上正面的屏幕,便见一名相貌威严的将官——威廉.撒扎兰德出现在画面上。
“路好像已经打通了。”
撒扎兰德语调平板的说道。
“‘和平部队’出动。”
于是,自旗舰“华盛顿”以下,包含“杜立德”在内的十数艘战舰陆续出动 MA 编队,在三架开路先锋“ G ”战机的带领下,开始一鼓作气地突入敌阵。
被唤为“和平部队”的这支“梅比乌斯”机队个个载着一枚巨大的飞弹,可能是那名驾驶的直觉特别敏锐,有一架“盖兹”见状立刻追了上去,却还来不及击落它们任何一架,便被“强夺高达”的光束炮给炸毁了。三机将趋近 MA 机队的敌机一一击破,不断向敌阵后方推进。
“——‘和平部队’距离目标四OO!”
操作员在“主天使号”舰桥上略带紧张的报告道。阿兹莱尔的笑意渐深,反观舰长席上的娜塔尔却失去她平日的冷静,表情中甚至隐约流露着怯懦。
然后,“和平部队”来到了进攻“波亚兹”的射程距离处。
“安全装置解除!确认信管起动!”
各“海比乌斯”内的战斗驾驶随即将手放上飞弹的发射钮。
“好!去死吧,宇宙的怪物!”
“还我蔚蓝纯净的大地!”
他们异口同声的叫着,将那枚一路小心翼翼抱过来的飞弹发射出去。
飞弹射向那座稳若泰山的宇宙要塞“波亚兹”。前方已经一无阻拦。
片刻后,第一枚炸弹爆炸。
同时间奔流而出的光芒,令所有的观者顿时为之目眩,视野中只有一片白色。凄厉的能量炸开,着弹地点剎那间被蒸发,紧接着引爆后续的炸弹,更将无温度的幽暗真空化做难耐热流翻腾的炼狱。正对着港口发射的飞弹,倏地向这座坚固的要塞侵袭而去。震波冲破了防护壁,烧光里面的 MS 和战舰,将往来的人们蒸发得尸骨无存,再继续向内部穿透而去。
“这……这种热量是……?”
在司令里看着感应器的士兵惊叫起来,心中已经明白事态为何。但在他向长官报告之前,闪光已经将他和整间司令室焚烧殆尽。
“哦唷,果然是好快好快。”
看见闪光消逝之后的光景,阿兹莱尔只是一个劲儿的开心。
娜塔尔和其它乘员们却完全不同;他们几乎全忘了言语或呼吸,一致惊愕地瞪着窗外看。人称铜墙铁壁的宇由要塞“波亚兹”——原先的所在之处,如今只剩下无数的碎裂岩屑和半融扭曲的金属片漂浮其,此外就是虚无。
重新得到的这股力量竟是如此强大,娜塔尔这才有了深刻的体认,不禁感到一股恶寒窜上脊背。惟独阿兹莱尔精神大振。
“只要一眨眼而已,用核弹打就是这么厉害。就算是扎夫特自豪的要塞也一样嘛?”
“阿兹莱尔理事……”
娜塔尔的喉间彷佛一阵干渴,阿兹莱尔朝她看去。
“嗯?”
“……虽然对方是敌军——可是发射核弹,您都没有任何感觉吗?”
为了赢得最终胜利,只有出此下策——娜塔尔固然明白,心底却忍不住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战栗。面对数以千计的生命转瞬间消逝,仅是执行任务的她尚且如此,做此决定的这名男子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这话还真不像个军人会说的呢……”
阿兹莱尔答道,脸上尽是嘲讽的表情。
“——比起那帮专打没胜算的仗,只会叫部下去送死的人来说,我倒觉得我还仁慈得多了喔?”
娜塔尔无话可答。从某个角度去想,他的话确实正确。单就发展至今的胶着战况看来,这场战争再持续下去也只是徒损双方兵力,平白牺牲人命而已。会死的都是被送上前线的士兵们,所以策划用最小的牺牲来换取胜利,的确是身为长官的义务。
可是——
“来,再来就换他们的母国啦!”
阿兹莱尔利落地起身准备离开战舰,像是戏看完了就走人似的。
“——这下子总算可以结束啰。这场战争也是……”
电梯门关上后,娜塔尔回视前方那片布满断瓦残砾的空间,凝视良久,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为了求胜,只有不择手段。这就是战争——
可是——她不经意地想到。
要是玛琉看见这个,不知会说什么呢……
在“plant”母国,帕特利克等人也正看着这场核爆。众人愕然地望着屏幕上映出的“波亚兹”残骸,震惊得几乎无法动弹。好不容易从错愕中清醒,帕特利克的脸上已满是愤怒和扭曲。
“——太可恶!那帮自然人……!”
帕特利克咬牙切齿的骂道,爱莎莉亚.玫尔不知所措地开口。
“议长阁下……!”
在场的人都为那惨烈已极的一幕大受动摇,看来是无法好好的思考了。见众人只能万般仰望着自己,帕特利克即厉声下达起一连串命令。
“立刻张开防卫线!命令残存部队集合在‘雅金.杜维’!”
“啊——是!”
听见他的命令,议员和副官们总算才清醒过来,开始执行起各自的职务。
——难道是……
压抑着几欲晕眩的那股愤怒,帕特利克想起自己的儿子。
难道是那混小子——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没用又愚蠢的小子,居然有本事通敌叛国……!
反中子干扰器的情报是如何泄漏到地球军阵营去的?他不由得循着克鲁泽暗示的讯息思索起来。拉克丝.克莱因——一定是被那个小丫头迷倒了,任由她欺骗摆布……!
没有一件事合他的意。每当他朝着自己深信的道路前进时,总要遇上阻拦自己、背叛自己的人和事物。克莱因父女、巴尔特菲卢特,还有阿斯兰。简直像在告诉自己,这条路是错误的——
他下意识的撇去这个念头。——我没有选错,那帮人只是在阻挠我。我是对的!
帕特利克板着脸,转向那个不幸言中的假面男子。
“克鲁泽!”
“是!”
“我们到‘雅金.杜维’去!”
听见议长要亲赴前线,惊得议员们全都回过头来。帕特利克的眼中布着血丝,对自然人的怒意犹如烈火。他向众人宣告:
“——该动用‘创世纪’了。”
短短几个字,又令爱莎利亚等人剎时倒抽一口冷气,有如雕像般伫立在原地。
“创世纪”——那是扎夫特最机密的新型武器,专为最终决战而秘密制造。然而,爱莎莉亚等人从未想过真会有动用它的一天。
众人个个面露怯色、不发一语,只有劳乌.鲁.克鲁泽在嘴角暗现笑意。
悬浮着无数碎石与太空废弃物的空间中,一架正红与浅红色相间的 MS 浮浮沉沉。它的每一份外观都和“强袭高达”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只在于机身的颜色。
MBF-02 “嫣红强袭高达”——是以零件状态从奥布携出,进入宇宙后才由爱莉卡.西蒙斯等人在“草薙号”上组装完成的。曙光社社在修复严重损毁的“强袭高达”之时制造了大量的备用零件,因而以其组成的这架新机便与“强袭高达”拥有完全相同的机体结构和武装,且目前配备“翔翼攻击装备”。不过,这架新机上装载有名为“电能增充剂”的强化型电池,在使用时限和 PS 装甲的强度上都较以往提升许多。说起来,这架机体才刚要进行完成后的暖机和试运转。
“小心废弃物,别加速过头撞上去了。”
在不远处滞空的“正义高达”驾驶舱中,阿斯兰有些担忧的向那架红色机体呼叫,却听得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吼回来:
“这点小事不会有问题啦!别把我当傻瓜!”
那是卡嘉利,这架“嫣红强袭高达”是做为她的专用机而建造的。只见她飞快地向附近一艘废弃舰冲去,又在即将相撞的前一刻紧急逆喷射并改变方向。眼见这种野马式的驾驶风格比她的日常言行还要横冲直闯,阿斯兰暗暗吓出一身冷汗。
“喂!你够了吧!”
“也对哦。好吧,那来模拟战好了!喂—亚莎琪!”
无视于阿斯兰的紧张,卡嘉利倒是兴奋得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样,边喊边向同样在附近守着自己演习的 M1 “异端高达”飞去。
“来吧!随便你进攻!”
“嗯—以一个初学者而言,你倒练得不错啊!”
面对自信满满的卡嘉利,亚莎琪故意端起前辈的架子调侃道。
“我才不是初学者!我也受过 M1 的训练耶!”
“哎呀,训练跟实战又不一样。”
“不然看你有没有本事打败我啊!”
“好啊,是你自己说的唷——那就来!”
阿斯兰看着卡嘉利和亚莎琪的模拟战,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像个保护者。但见卡嘉利的驾驶技术倒也有相当水平,竟能和已有数度实战经验的亚莎琪打得不分轩轾。
“喂—亚莎琪!你也太逊了吧!”
“难得有个机会可以叫卡嘉利小姐认输的!好哇!就是那里!”
同样坐在 M1 里的茱莉和玛由拉也凑热闹,吱吱喳喳地为队友加起油来。嚷嚷声还没完,卡嘉利的来复枪却已经锁定了亚莎琪的机体。
“——咦,想不到还蛮厉害的嘛!”
阿斯兰不禁喃喃称赞起来,可能是机体性能的差距吧。不过,假使驾驶者的技术无法发挥机体性能,再好的机体也形同废物。
才刚令人刮目相看,“嫣红强袭高达”就开始原地打转起来。大概看自己占了上风很是得意,卡嘉利不小心操作错误吧。
“哇哇哇!”
卡嘉利叫起来,连忙想启动喷射,没想到机身非但没停止旋转,甚至向外飞了出去。这正是在无重力环境下驾驶 MS 的危险之处;少了大气的摩擦力,受到施力的物体会半永久地以同样速度持续移动。阿斯兰苦笑着驱动机,赶在她撞上废弃物前勾住了“嫣红强袭高达”的手臂。
“你还好吧?”
“呃、谢谢。”
卡嘉利有些难为情的应道,突然又被好几个“呀—!”的尖叫声给打断。
“讨厌讨厌,唉唷!都故意做给我们看~!”
“好好哦~!我也好想要一个这种会随时支持我的男朋友哦~!”
M1 三人组七嘴八舌的叫着,卡嘉利满脸通红的吼回去:
“你们很讨厌耶!闭嘴啦!”
“不可以这样唷,卡嘉利小姐。你讲话太粗鲁了啦!”
“对对对,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男朋友了,至少要装温柔一阵子嘛!”
“阿斯兰先生!我们家的公主虽然凶巴巴没气质又没女人味,还是拜托你跟她白头偕老哦—!”
这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句的实在很吵,阿斯兰其实只有听的份儿,又突然被这么叫了一声,一时愣愣的“啊?”了一句。
“我干嘛要被你们这样拜托啊!”
卡嘉利气急败坏地大叫,少女三人组又吃吃的笑起来:
“你看你又来了,就跟你说在男朋友面前要可爱一点的!”
“啊—我看是很难啦,卡嘉利小姐是不可能的啦,啊哈哈!”
“阿斯兰先生,要是你哪天不喜欢卡嘉利小姐,我随时都……”
“……你们三个!等一下我一定要把你们揍哭!”
“卡嘉利……你的模拟战呢……?”
阿斯兰跟不上少女们的对话,只能茫然的咕哝着。她们大概不打 MS 战了,想改以口舌之争继续下去吧!
就在这时,“草薙号”向他们呼叫。听见奇萨卡催促他们返舰,阿斯兰不由得解脱般地叹了一口气。
“大天使号”、“永恒号”与“草薙号”逃离 L4 之后,就近藏身在碎石带区域。三舰附近停泊着一艘葽色的运输舰。那是个偶尔会前来进行补给的熟识废物商,而那艘商船上的人同样不隶属于扎夫特、联合或任何其它势力,而是秉持着自己的立场。尽管在这样纷乱的时代中——不,经历过战火之后,他们更能在动荡不安的局势中坚忍不拔的活跃,为这些致力改变的人们带来各种有形或无形的帮助,其中也包含了最新的情报。
阿斯兰和卡嘉利便在发自奇萨卡的通讯中,得到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月球舰队进攻‘波亚兹’?”
“对,照他们说的话来看,应该是差不多——说不定已经开始了。”
奇萨卡在“草薙号”的舰桥上说道,又向侧面的屏幕瞄了一眼。
“——后续消息大概快到了。”
“好。我马上回去。”
卡堆里答道,阿斯兰也点点头。
“那我也回‘永恒号’上去了。”
与卡嘉利等人分别后,阿斯兰便在“永恒号”上着舰。前往舰桥的途中,他碰上从居住区方向而来的基拉。大概也听说了“波亚兹”的事情,基拉的表情有些紧张。
“这一次,大概就……”
基拉低声说道,阿斯兰颔首。
“……对啊,也是我们采取行动的时候了吧!”
在这两个月里,他们就像在蛰伏。一味的逃躲固然永远也达不到目标,但是众人都需要疗伤的时间;尤其是基拉——
与基拉并肩在通道上前进,阿斯兰偷偷瞄了他一眼。在 L4 受到的心灵打击应该还没有痊愈,但和当时那副憔悴已极的模样相比起来,现在的基拉看上去已经和以前完全一样了。虽然他也有可能是刻意装成恢复的样子——
就在这时,舰内广播与警报声一同响起。
“全舰准备出动!工作人员尽速回到岗位!全舰准备出动——”
他们两人互看一眼,立刻加快速度。
抵达舰桥时,拉克丝和巴尔特菲卢特已经就座,开始准备发动。
“拉克丝。”
基拉来到拉克丝的身旁,阿斯兰也开口问道:
“要走了吗?听说月球舰队要向‘波亚兹’发动攻击——”
拉克丝转过身看着他们,脸色很不对劲,于是他们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僵涩地答道:
“不……事态已经提早——也已经发展到最糟的方向了……”
巴尔特菲卢特接口道:
“从我们这边的管道传来的情报说,‘波亚兹’己经沦陷了。”
“啊……?”
阿斯兰怀疑自己听错了。
铜墙铁壁的“波亚兹”,竟然这么快就——?
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下一句。
“——因为地球军的核子攻击啊!”
核子——?
传入耳里的这个名词,令阿斯兰和基拉脊背一寒。
“没想到……竟然又动用核武……”
玛琉苦涩的说道,同样的消息也冲击着“大天使号”舰桥上的乘员们。却听得穆说道:
“——我一点也不意外就是了,有了‘ JOSH-A ’的先例……”
阿拉斯加事故已经证明地球军确实是不择手段的。毕竟,作出牺牲整个总司令部及众多士兵的人,图的就是更多的战果。假设当时核武已经解禁,说不定那帮人早就动用了。
反过来说,这次的引爆地点是敌军基地,又毋须担心会留下污染,他们哪里还会迟疑呢。
“可是……那个家伙……!”
穆低声恨骂道,他的怒意不只是对地球军。
——最后的门很快就要开了……
听闻“波亚兹”的事,穆才明白劳乌.鲁.克鲁泽的意图,也想出用什么方式遂行其目的了——
克鲁泽对“主天使号”宣布要“遗返战俘”,并放出芙蕾.阿斯达所乘坐的小艇。当时芙蕾说了什么?
——我有钥匙呀!
那把钥匙,就是用来打开这最后的门——
而“主天使号”上的穆达.阿兹莱尔不仅是“蓝波斯”的盟主,更是国防产业联合理事。要接收反中子干扰器的数据,还有谁比这样的一号人物更适合?
“——竟然是这种事情……!”
于是,事态完全按克鲁泽的预期发展了。重拾禁忌的原子之火,地球军当然不可能放着不用。完全正中克鲁泽的下怀、阿拉斯加的圈套——扎夫特真正的攻击目标,早在攻击行动前便已泄露给地球军。
然而,“plant”也不可能乖乖捱打。反中子干扰器原本就是他们的技术,地球军难道会想不到?发动核战必然会遭到反击,根本是不点自明的事啊!
穆心有不甘地叹了一口气。
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54:51
——简直是一场大规模的自杀。
又像是在玩俄罗斯轮盘。
在当时那样的宙域中,芙蕾被击落的可能性太高了,会收容她的也未必是“主天使号”;那么一来,难得的“钥匙”就无法如他所愿交递出去了。克鲁泽在殖民卫星“门德尔”时也说过,若是真的被穆所打倒,他也就认了——
如此说来,克鲁泽一路走来都在下赌注。将自己和全人类的生命放在天秤上——
穆再一次告诉自己。
——非阻止他不可。
在一切都太迟之前——
“‘plant’会不会……也用核武……?”
为“自由高达”的进行调整之际,基拉欲言又止地向阿斯兰问道。屏幕上的阿斯兰剎时脸色一僵。
“——要是我爸还理智……应该是不会吧……”
看着好友一脸沉痛,基拉也不由得伤心起来。
“……我现在也不知道。”
卡嘉利失去了令人敬爱的父亲,阿斯兰却是对依然健在的父亲失去了信任。哪一方比较不幸?
那么,又是哪一方错了?是核武,还是发射它的人——?
“……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基拉喃喃道。见阿斯兰抬起头投以疑问的眼神,基拉又继续说:
“——就是核子兵器啊。……虽说 MS 跟枪炮也是一样。”
阿兰的脸色又是一悲,默默低下头去。
更优越更精良——人们如此盼望。所以有了更强大的枪炮,能杀死更多敌人的武器。
一开始,顶多只是试验性质。试试人类的极限何在。试试我们的智慧能缔造出什么成就。可是一旦做成了,人类就忍不住非得实际用上一次不可了。
错的是武器吗?是击发它们的手指吗?
要是没有可供射击的飞弹,人们不就可以免去按下发射钮的冲动了吗——?
又或者,也许是按钮的人下令,缺什么武器就造什么武器吧。宁愿烧光全世界、牺牲一切——甚至危害自己,也要得到它?巴望着拥有那种力量的人类,是否原本就背负着自我毁灭的宿命?
难道他们相信,在全世界都遭受烈火肆虐后,唯有他们仍能幸存?
芙蕾通过居住区,往“主天使号”的后部去。在一扇敝开的门后,她看见那三架 MS 的驾驶员正在里面待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驾驶员们看也没看她一眼,各自专注在面前的书本或电玩上。芙蕾很怕他们。
每件事都很可怕。坐在舰桥上看着眼前的战斗景象令她害怕,那个叫阿兹莱尔的人也很可怕,还有往后要面对的种种——全都令人害怕。
“主天使号”的通道和设备几乎和“大天使号”一模一样。两者虽然有相同的外型,她却对这里的一切全然陌生,每一张陌生的脸孔更助长了那股无可救药的寂寥心情。芙蕾往无重力地区前进,来到舰尾的展望甲板。开了门,里面已经有人早她一步了。
那人独自站在玻璃窗前,注意到门开而转过身来。是娜塔尔.芭基露露。芙蕾松了一口气,进到室来。
“怎么了,你还好吧?”
见芙蕾靠过来,娜塔尔难得的关心问道。芙蕾以前怕她,总认为她难以亲近,但是那天在这艘战舰上看见她的脸时,剎时竟放心地大哭了起来。之后,娜塔尔便有意无意的照应芙蕾;为她办理复归军藉的手续,还答应她的要求,为她在“主天使号”上弄了一个通信士的位子。
“是不是留在月球基地比较好?”
娜塔尔的眼光在芙蕾沉郁的表情上停留了一会儿,半试探性地说,芙蕾却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娜塔尔便又说——压低了声音,隐约难言地说:
“……来到前线,也未必能碰到‘大天使号’哦!”
芙蕾情愿留在主天使号的理由,娜塔尔似乎早已识破。返航回月球基地时,娜塔尔曾劝她退伍,在她拒绝后,又建议将她调到较安全的后方。然而,芙蕾仍表示要上“主天使号”;正如娜塔尔所说,因为她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待在这里或许还有机会和“大天使号”接触。的确,两舰未必能够遭遇;就算可以,“大天使号”已是敌舰,他们或许必须交战……
“可是……我……我就是想见……”
芙蕾的眼里盈满泪水。
“——基拉……他还活着……”
原以为死了的基拉并没有死,而形同死去的自己也仍旧如此这般地活着。那么,她总可以抱着这点希望。
“所以……”
芙蕾呜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着:
“下次……要是能见到,我一定要——好好的跟他说……还要跟大家说……”
自己以前是多么任性啊。从来都只想到自己,从来也不顾别人的感情。就连这次,其实也是——
瞥一眼啜泣的芙蕾,娜塔尔开口道:
“那……你要不要离开舰桥?待在居住区就不会那么可怕了。——你很怕吧?”
生性耿宜的她能体察到这一点,更令芙蕾感动。芙蕾却用力的摇摇头。
“我、我虽然怕……那是因为,我以前不知道……”
待在“大天使号”上时,她什么也不想看。每当战斗开始时,她总是钻进棉被里,闭紧了眼睛只顾着发抖。她觉得让别人来保护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一面恨基拉没能保护父亲,至于他或其它人是如何一路打过来的,她想也没想过。
“……可是大家……一直都在看着……我……!”
那个时候,大家也怀着同样害怕的心情在奋战,我却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责怪别人……那样的自己真是可耻。所以,她决定再也不逃避了。
娜塔尔却喃喃说道:
“要是能不用看到,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听出她口气里的苦涩,芙蕾放下捂着脸的双手,抬起头看着她。
“这之后的战斗会越来越离谱,——像刚才那样的景象也……”
娜塔尔没再说下去,但芙蕾的脑海中已经鲜明地浮现“刚才的景象”;那道过份强烈的白色闪光,就连避光玻璃也阻挡不了;还有在闪光之后出现的那一片残破与凄凉——
她开始抑不住全身的颤抖。
“那个人……”
她紧握双拳叫道,心头满是不甘和怒意。
“他明明说——这样就能让战争结束了呀!”
芙蕾想起克鲁泽的那些冷笑和轻柔说话声。原来自己是被骗了……!
可是,娜塔尔的声音也异常平板。
“确实会结束啊……”
任由芙蕾惊讶地看着自己,娜塔尔继续说:
“……与我们敌对的,全都消灭之后,就……是吧!”
芙蕾倏地屏气。
——把它交给地球军,战争就会结束了……
让地球军得到核武,就能消灭“plant”——那么一来,战争就结束了……?
想不到他竟是那个用意……!
“——真的会结束……”
娜塔尔低下头去,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像要逼自己接受。可惜她似乎没有成功。
照这样下去,“plant”会被联合用核弹给毁掉。调整者会全数死绝。“威萨利斯”舰上那些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们不会幸免,连操纵她的克鲁泽也一样。可是,传送禁忌的情报、让这场屠杀变得可能的人,却是自己。
她为自己的罪孽而颤抖不已。接过那枚磁盘时,她只是单纯想帮他停止这场战争而已。然而,她的罪孽却不只是愚昧地任由克鲁泽蒙骗而已。
当她被推进逃生小艇,独自一人被扔进战斗宇域里时,芙蕾的脑中根本没为那些其它的想法。她不要被炮火打死,不要就这么被人放弃,所以才拼命叫喊,说自己带着“钥匙”——她想,只要喊出这句话,或许就会有人肯救她——
——我居然这么丑陋。每次都只想到自己——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时被炮火打死算了……!
泪水再度夺眶而出。芙蕾依然活着,而且还想再活一阵子。
——为了再一次见到基拉……
地球军舰队补给完毕,再次展开进击。下一个目标是——“plant”本国。
另一方面,在“plant”前方成立的军司令总部,已有 MS 机陆续集结,战舰也在总部的四周重重整列,形成严密的防卫线。士兵们已经严阵以待,准备迎战敌袭,爱莎莉亚.玫尔正向他们演说:
“——那帮自然人的野蛮核武!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任何一枚核弹落到我们的头上!”
核武的再次动用——不仅令调整者们产生极大的危机感,也激发强烈的恨意。
“——在‘血腥情人节’之后,我们并没有用核武报复,自然人竟然再次践踏这份善意!我们再也饶不得那些家伙!”
在她的演说声中,伊扎克也率领自己的队伍出动。看着巨大的环型军事卫星周围几乎被舰队和 MS 填满,只怕连一只蚂蚁都进不了这片宙域,伊扎克知道“plant”已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这一役;要是这里再被攻破,“plant”便形同失守。
“勇敢的扎夫特士兵们!”
爱莎莉亚慷慨激昂的呼喊着:
“重要的时刻已经来临,展现我们的力量吧!我们要让那帮人知道!谁才是这个世界的新主宰——!”
约当同时,“大天使号”、“永恒号”和“草薙号”也全速往“plant”的方向驶去。各舰的 MS 已在弹射跑道上做好发射准备,驾驶员们也已在机舱里坐定,屏息等待着出击时刻。
“——我们不能再让核弹落向‘plant’……一枚也不行……”
拉克丝清澈的嗓音从通讯频道中传来。
“他们已经承受过一次核子攻击的悲痛,若再让同一把光之刃刺伤,势必招来无穷无尽的泪水与憎恨……”
“自由高达”、“正义高达”先一步接获出击讯号。基拉驾驶机体离弹射跑道,阿斯兰跟着。
在舰桥上看着两人出击,拉克丝关上通讯,不经意脱口而出:
“——也许我们……已经来迟了……”
巴尔特菲卢特正拿着一只旧式怀表确认时刻,闻言向后瞥了一眼,却见拉克丝白的脸庞流露出一抹悲伤。
——他们已经迟了一步。没能及时阻止地球军发射核弹,或许已经是个极为严重的过失了。
“高呼和平,手里却拿着枪——也许,又是另一个坏选择……”
在她充满犹豫与动摇的呢喃声中,巴尔特菲卢特下令:
“——‘流星’分离!”
随着这一声令下,“永恒号”舰首侧的炮台外层卸脱,静静的与舰体分离开来。名为“流星”的这两座炮台由自动控制主导变形,分别迎入“自由高达”与“正义高达”,同时“自由高达”的微调推进器与“正义高达”的载具也各自上移,嵌入炮台的凹槽并与其完成联机。 M.E.T.E.O.R. “流星”—— Mobliesuit Enbedded Tactical EnfORcer ——全长九十九.四六公尺,是“自由高达”与“正义高达”的强化武装组件,双臂由两门 120mm 高能源收束火线炮构成,后部推进荚舱的上缘和两侧共有多达七十七门的 60mm 鼹式舰对舰飞弹发射管,另有 93.7mm 高能源收束火线炮由两侧伸出,长臂部的前端还可射出 MA-X200 光剑。多了这套强化武装,两机将会有一般 MS 不可能达到的推进力和火力,而这套装备所需的庞大能源,则由两机的核子动力引擎供应。想到这一切将被用来阻止核武,又是一大讽刺。
“——但现在,只希望……”
拉克丝对已经装备完毕的两机呼叫,传达她的祈愿。载着一身几近过剩的绝对武装,“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同时点燃“流星”的侧翼推进器。
“……上天能赐与我们力量,斩断这场无尽争斗的锁炼……!”
接受了她的祝祷,两架 MS 以惊人的加速度飞射出去。
尽管它们的存在充满矛盾,但是——只求悲剧不再重演。
地球舰队和“plant”防卫军间已经开启战端。
伊扎克驾着“决斗高达”穿梭在激战中,已经击毁好几架敌机。在他的后方,宛如银色沙漏般的殖民星群清晰可见。这条最后的防线绝不能出现一丝缺口,否则敌人的大军将会长驱直入。这是一场不容分毫后退的战争。
又击落了一架“攻击刃”。伊扎克环顾四周,发现了那些怪异的敌机。
青缘色的机体从背后射出巨大的光束炮,一次就炸毁了两架“基恩”。不远处有一架展开黑翼的 MA ,瞬间转变成 MS 形态,用左手的破碎球掷向一架“盖兹”立刻将那架没有 PS 装甲的 MS 打得粉碎。另一架卡其色的机体则用它特有的曲射光束炮对准了 MS 机队密集的宙域猛攻,来不及判读其射线的好几架友机又成了战场亡魂。
“是那些家伙……!”
伊扎克愤怒的嚎叫着,全速冲向三架敌 MS .它们是地球军的新型 GAT 系列战机,伊扎克在 L4 时曾经遇过。“决斗高达”接连发射肩部的磁道炮和飞弹,先朝那架黑色机体攻去,却见对方轻松利落一记反手。马上用破碎球挡开了子弹和飞弹,速度和反应快得惊人。
“唔!”
这些家伙的性能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强,仅在这一来一往间,又见卡其色的机体手中的弯帘刀一挥,硬是将“盖兹”一斩为二。青缘色的机体同时发射所有的火炮,火光和爆炸光剎时将他四周的空间照得透毫。
就在这时,伊扎克看见了。彷佛在那三架 MS 的护航下,一支“梅比乌斯”的编队正往“plant”飞去。
“可恶!那是——?”
他赶紧放大屏幕影像,惊见每一架 MA 都各自载着一枚大型飞弹,当场一阵寒颤。
“——核弹?”
伊扎克调转机身,想去追击那支“梅比乌斯”编队,却有那些新型的 MS 阻挡在前。黑色的机体再次以 MA 形态飞来,向“决斗高达”发射光束。伊扎克在闪躲其攻势之余,用尽全力向友机呼叫。
“打下那些飞弹!不能让它们碰到‘plant’!”
一架“基恩”立刻赶来,才刚要向“梅比乌斯”队举起枪,青绿色的机体已经用光束贯穿了它。另一架“盖兹”从另一个方向飞来,也被卡其色机体的曲射光线给掳获。伊扎克被黑色机体所阻,根本无法前去救援。
“可恶!”
他连番发射“破坏神”,拼命地击落那些飞弹,同时察觉跟着自己一同迎击的不只是扎夫特的战机。那架见惯的白色机体——“强袭高达”,还有扛着长炮管的“暴风高达”……
——堤亚哥……!
载着巨型追加装备的“正义”和“自由”也一齐施放炮弹,将剩下的核弹全数击落。伊扎克胸口忽有一阵热意。
——他们的理念,原来是真的。
他们是真心想阻止这一切。那些人并不是只会嘴上说说、任人欺瞒的愚者,也不是害怕战争而逃避的胆小鬼。堤亚哥和阿斯兰是如此英勇的挺身保护着“plant”,还算是叛国贼?
伊扎克紧紧皱起眉头,用力咬着牙。他得这么做,才能不让眼里那些温热的东西流下来。
在“雅金.杜维”的控制室里,帕特利克.萨拉和劳乌.鲁.克鲁泽不断接收到最新战况。迎击地球军核弹攻势并予以击落的数组中,出现疑似叛国者拉克丝.克莱因人马的消息也一并传来,报告这项消息的爱莎莉亚.玫尔似乎也是一头雾水。这帮人背叛了“plant”,又将反中子干扰器的情报出卖给地球军,为什么这时候又回过头来站在拥护“plant”的立场——?
却见帕特利克对此嗤之以鼻。
“哼!耍小把戏——”
他认为这只是那帮人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故意造成“plant”的危机,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现身,展现自己救国救民的本领;最后以英雄之姿光荣归国,再代替父亲跃入政坛。
想得美,小丫头——
“——不要管,随他们去。我们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
帕特利克露了一个冷笑。那帮人替他们争取了一点时间,倒也值得道声谢就是了。不过,他可不打算任其摆布。
控制室的操作员开始向通讯机发出警告。
“‘创世纪’进入最终阶段。全舰尽速撤离射线!”
“雅金.杜维”后方的空旷宙域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开始运作。帕特利克也直接向待在军事卫星上的爱莎莉亚呼叫道:
“爱莎莉亚,把部队撤下去!‘创世纪’到最终阶段了!”
画面中的爱莎莉亚神情紧张的点点头。通讯结束后,帕特利克自顾得意地笑了起来。
“——就让你们瞧瞧,我们真正的力量!”
仍在战斗宙域中的伊扎克,刚刚接获一道雷射通讯。
“‘全军撤离射线’……?”
他不解的定睛看着,却见令人惊愕的第二行。
“——‘创世纪’……?”
在伊扎克这些一般士兵之间,近来开始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军方老早就在秘密开发某种最终兵器。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那项秘密武器竟在这一天实际动用……
他愕然看着通讯文字,忽然回过神来。前方的扎夫特 MS 机群和舰队已经开始撤退,但那两架红与白的机体依然滞空,因此这时看来就像浮上来似的。伊扎克不假思索地打开频道,扬声大叫。
“退下!‘正义’、‘自由’!”
他们是敌是友,伊扎克已经不放在心上。就像基拉在阿拉斯加时做的那样,他扯开喉咙喊着:
“——快点退后!‘创世纪’要击发了!”
“扎夫特军正在撤退。”
“大天使号”的舰桥上,赛伊带狐疑的报告。玛琉等人这才发觉,扎夫特的舰队和 MS 的确在同步退后中。但若说是为了重整阵势而撤退,这种退法也未免太唐突了——就在这时,杰基惊叹了一声:
“‘雅金.杜维’后方有巨大物体!”
突如其来地,“雅金.杜维”后方有影像在晃动。彷佛冲破乌云遮蔽的月毫,一个巨大的圆形面在反射光中渐渐浮现,引得玛琉定睛看去。就在“雅金.杜维”的后方——甚至离那座要塞还有一段距离,但这个物体之大,从她这儿看去仍然清晰得肉眼可辨。
“那……那是什么?那么大的结构体,为什么我们都没看见……?”
——而“雅金.杜维”的司令室中,“创世纪”的发射程序也正严谨的进行着。
“相转移启动。”
顺着操作员的指示声,铁灰色的巨型镜面转瞬间闪耀起整片银光,像是突然被磨光了似的,基座也同时变成了白色;原来这座庞然的结构体竟全数覆有 PS 装甲。而敌军之所以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它,则是因为它四周都散布了取自“电击高达”的“幻象化粒子”所致。涂布“幻象化粒子”后,任何探测器都很难感应到它的存在。
撷取自联合军机的特殊技术,就这么大剌剌地被运用在“创世纪”的建造工程上。
“反中子干扰器启动,中子储匣设定至单发发射。”
“全系统联机正常。”
“——等着瞧吧,自然人!”
帕特利克自豪地笑着,高叫道:
“这一击,将为我调整者带来创世之光!——发射!”
镜面基座后方的储匣内部射出巨量核能,强烈的闪光即投向正面圆锥的一次反射镜,光能弹回那座巨型镜面之后,转眼间便汇聚成强大的两次反射能量,迅雷也似地朝战场迸射出去。射线上的地球军舰艇都笼罩在那道白光中,任由能量令他们渐渐融解、破碎、爆炸。
听到伊扎克的话,基拉和阿斯兰姑且后退,却仍有些不解,直到看见自己方才所在的空间射过那道巨大的能源,这才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巨幅光束只是划过地球军主力所布署的宙域,却在短短一瞬间就烧尽了那里的一切物资,包括 MS 、舰艇,甚至是碎石与废弃物。
光能散去之后的空旷,残余着少许半毁的战舰和未及融却的 MS 残骸,还有无数滚烫的碎片。许多幸免于此的船舰已近乎无法动弹,更多的则是完全丧失战意的士兵。
强烈的干扰在宙域中翻搅了好一会儿,阻绝了所有的言语。这一击便摧毁数十艘战舰、数百架机体的威力太过可怖,两边阵营都只能茫然地注视着这场惨剧。
“——这……这种……!”
基拉的声音颤抖,牙关紧咬。为什么——他的脑中只有这个念头,不断盘旋翻腾,几乎要破体而出。
——为什么……?
为什么人类非要造出这种东西不可?为什么——?
“……父亲……!”
阿斯兰的声音隐约传来,像是呻吟。
——要尽善尽美、要更精良的武器、要杀更多的敌人——
为什么?这就是人类的梦?人类的智慧结晶?
——为什么?人类要如此……?
压抑着怒吼的冲动,基拉只能任自己浑身颤抖。
当时正在“雅金.杜维”司令室里的礼.结城也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惨状而倒抽一口冷气。敌军是挟着压倒性的物量优势而来,几乎将整个宙域围得密密麻麻。如今已失去了半数。数组中央就像被打穿一个大洞,连舰队看来都是那么恨然若失。
“ Gamma Emission by Nuclear Exlostion Stimulate Inducing System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如此毁灭性的……
尽管那是自军的武器,结城仍遏抑不住那股直窜脑门的寒意。
“——‘创世纪’以大功率的百分之六十发射。”
同样为之哑然的操作员们,也迟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继续报告。
“推算地球军舰队已丧失五成战力。”
“开始冷却!瞄准反射镜更换作业,开始。”
在结城前方,劳乌.鲁.克鲁泽恭敬地站在帕特利克.萨拉的身后,以带着笑意的声音大加赞赏:
“——果然不得了,萨拉议长阁下。”
帕特利克转过身,克鲁泽改以一贯讨好的语调继续说:
“想不到‘创世纪’的威力是如此惊人……”
他的声音像在刺激结城的神经。他隐约觉得这个人不可信任,所以总是刻意保持距离。克鲁泽固然是个优秀的指挥官,有时却会不经意流露出非人性的冷酷面。
帕特利克冷眼瞥了克鲁泽一眼,径自打开通讯向军事卫星呼叫:
“——爱莎莉亚,你还等什么?趁这个机会扫荡他们啊!”
只见屏幕中的爱莎莉亚.玫尔也是一副错愕不己的模样,被帕特利克一吼,她才回过神来,并向全军下达扫荡命令。结城暗暗做了一个愁苦表情。他实在很不喜欢扫荡战这种事;尤其是“创世纪”已经展现了它的威力,敌军在转眼间失去了半数友军,根本就处于完全失去战意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扫荡,他只觉得既卑鄙又残忍。
然而,却见帕特利克看着克鲁泽说道:
“战争就是要赢,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诚然。”
克鲁泽应道,结城也不得不同意这一点。现在不是批评卑鄙或残忍的时候,敌军已经向“plant”发射了核弹。这一次虽然得救,但若不幸让其中一发命中,下场可不仅仅是残忍两字就能形容的。他们必须趁这个机会彻底击溃敌军的残存部队;因为月球上肯定还有多得烦死人的舰队、 MS 机群,甚至是核弹。
是的……要守护“plant”,他们必须不择手段。
“主天使号”的舰桥上,乘员们都无法相信自己眼中所见。扎夫特的新型武器发射后,那道可怖的光流倾泄而出,几乎是从他们的鼻尖掠过。
“芭基露露少校……这……!”
同样侥幸逃过一劫的僚舰完全乱了阵脚,开始纷纷传来通讯。娜塔尔很快地鼓起自制心,命令道:
“不要慌!马上掌握残存舰数!——旗舰‘华盛顿’现在怎么样?”
听见她严厉的喝声,乘员这才猛然清醒过来,赶紧向仪表板看去。操作员屏息答道。
“——‘华盛顿’的识别码己消失!”
“‘克鲁格’与‘葛兰特’也没有回应!”
娜塔尔心底一阵愕然。旗舰和准旗舰都被那道光芒吞噬了。单从目测看来,失去了主力队的地球军只剩下不到半数,如今又失去了指挥阶级,自是不知所措,乱成一团。
娜塔尔努力不让心中的动摇表现在脸上,同时朝身旁的观察席瞄了一眼。平时见什么事都要开口大发谬论的阿兹莱尔,此刻大概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吧,只见他脸色铁青地瞪着那一处原本为自军战舰和战机填满的空间,紧紧抓着扶手,眼中都是血丝。
不过,既然有这个人在,那么“主天使号”介入命令系统执指挥权,应该也不会引人非议了。娜塔尔便下令:
“发射信号弹!残存部队脱离目前宙域!以本舰为目标集合!”
希望这个声音在乘员们耳里听来是冷静沉着的。她如是祈祷。
“我等英勇的扎夫特士兵——”
帕特利克.萨拉的声音响彻战斗宙域。包含“大天使号”在内的其它船舰,也都一齐听见这段全周波放送。
“——自然人傲慢无比的暴行,我们再也不能容许。”
“拉米雅丝舰长!”
同时间,“永恒号”的巴尔特菲卢特也传来通讯:
“我们也得要先撤退了。把 MS 都叫回来!”
玛琉浑浑噩噩的点一点头,依样向米丽雅莉亚指示。在这期间,帕特利克的演说仍然继续:
“向‘plant’发射的核弹——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坐在“自由高达”的驾驶舱里,基拉也正听着他夸示胜利般的语调。
“——而是屠杀!”
一阵目眩袭来。
——那么,你们刚才做的事又算什么?
“自然人竟然毫不在乎的犯下这等行为!我们绝不能再轻饶他们!”
犹如被这番煸动似的,“基恩”和“席古”开始向那些怯于眼前的惨状,已然失去战意的“攻击刃”进攻。
“住手!他们已经失去战斗意愿——”
基拉下意识地脱去了“流星”,冲向那群正在逐一击毁联合机舰的扎夫特战机。“正义高达”也跟上去。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对调,被害者成了加害者。失去了母舰。 MS 和 MA 不知该逃向何处;月球舰队正在转向撤退,然而大多数的舰体都已毁损不堪。无法顺利加速的残舰,被扎夫特的 MS 成群围上。
“住手—!”
基拉咆哮着,对准仍在扫荡的“基恩”和“盖兹”的武装或头部摄影机开火。“正义高达”也以“流星”同时锁定多部战机,一一夺去其战斗能力。可惜,纵观全场,这样的行为根本无济于事,仅在顷刻间,受损的地球军舰成了扎夫特舰炮下的亡魂,迷失归途的“攻击刃”一架接一架的爆炸。要救起所有的人,凭基拉和阿斯兰是不可能做到的。
基拉感到一阵茫然的空虚。
我们究意想守住什么?不愿意放弃战争的人们,救起了又如何?如此救起的人,还会为了报复又向攻击自己的人开火。这样是永远没完没了的,何不干脆让他们杀个痛快?
而现在竟然在向自己刚才保护的人开火的我,又有什么好指望的——?
——那就去杀个痛快好了!既然这么喜欢自相残杀!
回想起劳乌.鲁.克鲁泽的咆哮,基拉几乎要绝望了。那就是人类真正的期望吗?
倘若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是邪恶的,那么自己何必去保护……?
“‘自由’、‘正义’,回来!〉
巴尔特菲卢特的声音在呼叫。基拉咬着唇。他们不归舰,“永恒号”就不能撤退。两人只好心有不甘地离开了这个宙域。
帕特利克仍在歌颂。
“——随着这道光,就从这一天起,我等调整者将打开新人类的历史,写下灿烂辉煌的第一页!”
可笑的是,在基拉的眼里,那架名为创世的武器,只是人类灭亡的保证罢了。
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55:14
PHASE 04
“——对对对!对啦!真是,少跟我开玩笑!”
撤离“plant”,总算摆脱敌军追击的月球舰队,目前正在碎石带后方集结。阿兹莱尔在“主天使号”舰桥上已和月球基地通话了好一阵子,语气之差令人不敢恭维。
好惨哪——不知怎的,旁观者般的感想在娜塔尔心中升起。看着残破不堪的僚舰,破损的“攻击刃”一一被收容。再听着舰内、甚至是舰艇间交换的通话内容。都是绝望。
战争会结束——凭借着如此天真的希望而染指核弹,原来是错的。这个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娜塔尔以前总是深信,为求胜而不择手段是必然的,还为此动辄和长官对立,如今真的这么做了,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庞大的力量,就要更庞大的力量才能对抗,这是必然的。既然我方不择手段,对方当然也无庸顾忌。曾被中子干扰器所限制的屠杀行为——封锁已然解除,人类将会妄行到什么地步——?
“——还不都是你们这些高层莫衷一是、胡搞乱搞拖成这样!”
阿兹莱尔站在通讯席旁破口大骂,近在一旁的芙蕾吓得缩在椅子上。
“舰长,‘丘吉尔’请求救援。”
一名乘员转过来对娜塔尔说,“丘吉尔号”虽然勉强航行至此,但轮机部受到损伤,看来是维修不及才求援的。
“好,回复说我们马上赶去!位置是——”
娜塔尔还没说完,通讯席突然丢下来一声咆哮:
“喂,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话来得唐突粗鲁,娜塔尔半带怒意又惊愕地抬头看去。阿兹莱尔胡乱拔掉对讲机,很没教养的叫着:
“救援?这艘战艘干嘛要做那种事!”
“阿兹莱尔理事,可是……?”
全身而退的战舰不多。要是“主天使号”不赶过去,“丘吉尔号”就只能坐以待毙。当然,娜塔尔也找不出非去救援不可的理由。但见阿兹莱尔愤怒的睁大了眼,冲着她大喝一声:
“没事的船马上要做第二次总攻击!管什么救援?快点补给整备啦!”
——什么……?
不只是娜塔尔,众乘员们都为这番话给怔住了。
“什么总攻击……怎么可以!这是蛮干!”
娜塔尔简直不敢相信,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向阿兹莱尔质问道:
“我军现在蒙受多么惨重的伤亡,阿兹莱尔理事,您总不会不明白吧?”
舰队伤亡已逾半数,无法自由行动的战舰更不在少数。 MS 队也——那三架“ G ”虽然平安归舰——在那令人惊恐的一击与其后的扫荡中大量折损,纵有返航的,也全都带着明显的损坏:驾驶员不是负伤就是受到精神打击,无论是人或物都已不堪使用。在这种状态下还要命令军队再度进攻,怎么想都不是明智之举。
阿兹莱尔却以更粗暴的口吻叫着:
“月球总部马上就会派增援和补给过来!”
他从通讯席下来,往自己的座位移动,满不在乎的继续说:
“真要说起来,我们哪有那个闲工夫等他们慢慢来啊!”
见他一副巴不得立刻展开攻势的样子,娜塔尔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人在胡说什么?再次攻击?难道要我们冲向那架新型武器任凭宰割?那种自杀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但阿兹莱尔却反唇相讥。
“你才是!不了解状况的是你吧!胡说什么东西!”
像一个发脾气的小孩,他激动地反复比着“plant”的方向。
“——你要留着那玩意在那种地方?他们还敢说‘自然人的野蛮核武’!”
他伸手抓住椅背,停住自己因惯性而打转的身体,然后操作起仪表板来。那架兵器的示意图出现在画面上,瞄准镜的角度是可以任意调整的。
“要是让它瞄准了地球——!”
这话令娜塔尔背脊一寒。她一直不自觉地将那种恐怖的可能性排除于思考之外。
“——那些家伙搞这种天杀的兵器才叫野蛮吧!而且谁敢说他们不会哪天对准了地球发射?等它发射就太迟了!”
娜塔尔总算明白他的失态从何而来。她原本认定“plant”是不会向地球开火的,因为对他们而言,那也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大地啊!可是,万一调整者们已经找到方法,得以完全自给自足时——?
到那时,朝向地球的那面镜子,将成为最严重的威胁。
在愕然呆立的娜塔尔身后,迟迟等不到救援的“丘吉尔”终于起火,从轮机部开始爆炸。
阿兹莱尔却看也没看它一眼,而是怒气冲冲地瞪着娜塔尔,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给那些家伙时间去制造那玩意儿的,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军人!”
极其幼稚的推卸责任。娜塔尔却还是反射性地全身一僵;的确——军方至今确实没有太多建树。这份无力感又引发出一股不合理的罪恶感。
“我管他蛮干还是什么,反正那东西跟‘plant’——我一定要它们完蛋!”
阿兹莱尔放言道。
“——在地球被攻击之前……!”
娜塔尔下意识的紧握双拳。
他说的对——不能任由地球遭到攻击。他们是军人,地球是多么不可或缺的存在,就算得为了它而舍身,也要勇往直前。
同样停泊在离“plant”稍远的碎石带后方,“大天使号”、“永恒号”和“草薙号”正为补给与整备忙得不可开交。扎夫特或联合军几时会再次开动,谁也不敢说。
“——它发射的伽玛射线。”
基拉和阿斯兰进入“永恒号”的舰桥时,“草薙号”的爱莉卡.西蒙斯正在就现有资料解说“创世纪”的相关讯息。
“——在射线源制造核爆,然后直接使产生出来的能量同调化;换个说法,就是一具重量级的伽玛雷射炮。”
舰桥上除了拉克丝和巴尔特菲卢特等人外,卡嘉利和玛琉也来了。爱莉卡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
“若是射向地球……强烈的能源辐射会烧毁地表全土,所有生物将无一幸免……”
这个可能性令众人为之屏息。总不至于吧——的念头先在脑中浮起,玛琉不由得转过头去,求救也似的看着巴尔特菲卢特。
“……你觉得可能吗?——向地球发射?”
巴尔特菲卢特沉着脸答道:
“拥有强大的远距离毁灭性武器,本来的目的只在于吓阻吧……?”
还没来得及因这句话感到放心,他又接着说:
“——不过既然核弹跟那玩意都已经发射了……”
基拉来到拉克丝身旁,发现她一直默不作声,只是脸色苍白。
巴尔特菲卢特语调轻松的说:
“依我看,两边都没有什么好顾虑了吧……”
在一阵战栗的同时,另一股不可置信的思绪也笼上众人心头。烧光地球上所有的生命……调整者们本应拥有卓越的思考,照理是不该做出这等愚蠢行为的。对他们而言,地球同样是母星,一旦消灭便无可替代,况且若是缺少了地球的物资,“plant”也无法生存;就算撇开这些事实不谈,地球上还有数亿人类和更多不计其数的生物,他们忍心做出在一瞬间尽数烧光的暴行吗?
巴尔特菲卢特却是异常冷静。
“在战场上……第一次开枪杀人时,我还会发抖呢……”
乍听之下毫无干系的一句话,引得基拉等人不解,之后才恍然大悟。
“——可是他们说‘马上就会习惯了’……确实是马上就习惯了……”
基拉也是这样的。第一次坐进 MS 时还怕得不得了,但很快就习于扣下扳机了,也忘了准星另一头坐的人和自己一样是血肉之躯。直到现在听见巴尔特菲卢特说自己是狂战士——
“你意思是——枪炮的按钮,跟核弹的按钮一样?”
玛琉僵涩地问道,巴尔特菲卢特耸耸肩。
“——不一样吗?”
被他这样反问,玛琉铁青着脸不语。
“……人是很容易适应的,战争——还有自相残杀。”
巴尔特菲卢特冰冷地说完,抿紧了嘴不再开口。阿斯兰满面愁苦的别过脸去,基拉也困在自己的晦暗思绪里。
妒忌、仇恨、互相残杀——习于这些行为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然而,对这一切感到厌恶的自己,却也同样因憎恨而厮杀着。
“制造战争的是兵器呢……?”
一直闷闷不语的拉克丝,满怀悲伤的喃喃道:
“——还是人的心……?”
有罪的是被施放的兵器——抑或是按下按钮的那只手。
为憎恨所驱使而企求更多死亡的心,以及醒悟后终于厌弃死亡的心……哪一种才是人的本质?
基拉也不敢肯定。越是自问,越添迷惘。但有一件事是无庸置疑的。
“核弹也好,那道光也好,我们绝不能让它们互相射击……”
听见他静静的如是说,巴尔特菲卢特转向他,玛琉也抬起头来。
“——否则,一切就真的太迟了……”
“人”存在的本质,纵使非善——他仍想要守护。他要做自己能做也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假使基拉是父亲倾注了人类智慧而创造出来的结晶,是最完美的调整者,那么——他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而生的。
听着基拉的话,阿斯兰和卡嘉利都深深点头。
“是啊……”
基拉也向他们一点头,再望向拉克丝,心中却是一惊。因为他发现,她凝视自己的眼神中,竟然有着极度的不安。
“反射镜区块的更换呢?”
帕特利克.萨拉问道,副官回答“大约还要一小时”。“创世纪”的一次反射镜会被发射时的射线一并烧灼,用过一次就不得不丢弃,等于是消耗品。直到换上新的反射镜为止,“创世纪”都无法发射,几乎可说是它唯一的弱点。
其实,“创世纪”本来并不是为军事目的而开发的。自有“ Evidence 01 ”以来,“plant”便对宇宙探索——即太阳系以外的星际航行十分关注,因此开战前便订下恒星际的探索计划,而“创世纪”则是该计划下兴建的工程之一。这种名为太阳风帆系统的助航法,是以镜面做为帆,承受光的压力而推进;就像小帆船在迎风时便能灭轻吃水量一样。运用这套方法,探索船不再需要复杂的推进系统,也能节省大量燃料,只要朝着外层空间持续发射光能,打在探索船的风帆上即可。此外,由于这种光能是同调后的产物(同雷射),因此也像 X 光一样,波长越短越理想。
换而言之,“创世纪”的前身是一座送光装置,用来取代风,送宇宙飞船离开地球、远度星海。而今被用于军事目的,成为朝向地球的死亡之光,人类的梦想也就此化成死神的工具。
但在这位调整者的代表脸上,看不到一丝因它而起的犹豫。
“叫他们快点。”
帕特利克淡淡下令道,再瞥向身后的劳乌.鲁.克鲁泽。
“地球军的动静?”
“目前还没有。”
克鲁泽的回答引得帕特利克冷笑起来。
“哼……也不回月球基地,还在死撑吗?”
“我看他们也豁出去了吧……在看见那股威力后。对方可能在等待补给和增援——要我们去解决他们吗?”
“不用麻烦,第二发就能结束一切了。”
帕特利克满足的答道。
“——我们赢定了……”
帕特利克回想起这段漫长的斗争史。在地球上蒙受无谓的迫害;逃进宇宙后,仍要忍受理事国的专横;而后是“血腥情人节”——无疑的,他们一直是遭受虐杀的一方。比一个劣于自己的种族虐杀。
“这么说,是瞄准地球……?”
身后传来克鲁泽的轻语声。这个总在他耳边窃窃嗫语的黑暗之声,每每将他推向诱惑。
“——除非他们没了月球基地还想反抗。”
有如上了钩一样,帕特利克答道。
是啊,攻击地球有什么不对?是那帮人先攻击我们的。“尤尼乌斯 7 号”——我们的大地——我的妻子。地球的一切都让给他们了,但“plant”是我们的啊!他们连这仅有的一点都要夺走,那就尝尝同样的苦头吧!该惩罚他们的正是我们,谁教他们胆敢忤逆、甚至不断虐杀一个优于自己的种族。
既然没有神——是的,那么当然,这个角色不就得由我们来扮演……?
爱莎莉亚正和副手们在总部内的通道上边走边谈话。伊扎克认出是母亲,便停下了脚步。
她也注意到儿子,于是将手上的文件交给副手,带着利落的笑容走向伊扎克。
“伊扎克。”
“母亲……你一直在这里?”
伊扎克有些心神不宁的说。
“是呀,现在是关键时刻嘛!”
母亲点点头。伊扎克其实有话想问她,不过还没开口,对方就先提起了。
“‘创世纪’马上就要做第二次的发射了。”
伊扎克心头一紧,他想问的正是这个。
——这么说来,上头的人还打算再攻击一次?
在近距离下看见的“创世纪”的威力,伊扎克至今仍然难以置信。
为什么他们没有发觉?那跟地球军对“波亚兹”做的事情不是一样吗?
母亲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无言以对。
“——这么一来,这段漫长的战争总算能结束了。”
“啊……”
战争结束——为了这个目的,伊扎克等人一路奋战,也赔上许多战友们的生命。若是第二发能够终止这一切——
那么尼高尔、米盖尔和阿迪司舰长他们,就不会死得毫无价值了——所以,不管用任何手段,他们都非得守住“plant”、终结这场战争不可。伊扎克只好把心底想说的话吞回肚里去。
爱莎莉亚并没有察觉儿子的心思,仍旧慈爱的微笑着。
“这样连番作战,你一定累了,再撑一下吧!”
“好……”
“未来是属于我们的呀!”
听见这话的一瞬间,堤亚哥的脸、“正义”和“自由”为抢救“plant”而赶来的英姿忽地在脑中浮现,令伊扎克的心底感到一阵痛楚。一抹抑不住的焦虑同时涌现,终于让他下定决心——至少,他总能尽量地……
“那……母亲,第二发的目标是……”
但在这时,在一旁停下了脚步等待的副手们悄声催促,爱莎莉亚只好赶紧把要交待儿子的事情说完。
“好了,不要太勉强——我会把你的部队调到后方。”
后面半句是在伊扎克的耳边轻声说的,他差点没意会过来。
“母亲?”
眼见儿子以责难的眼神看着自己,爱莎莉亚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战后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伊扎克呆了一下,任母亲轻快地在自己的脸颊上一咇,便见她走远了。
——我一路奋战,为的并不是那个……!
想到这里,伊扎克心中一惊。其实当初从军,自己巴望的不就是往上爬、出人头地吗?曾几何时,他竟然没有心思去想这回事,反而隐约觉得,有别的更重要的事占据了他的脑子。
况且——伊扎克烦躁的想着——要较劲的阿斯兰和爱敲边鼓的堤亚哥都不在了,就算我再怎么出人头地,也没什么乐趣了啊!
——再说,现在就想战后的事,未免太早了。
刚才的焦虑又回到伊扎克心中。他只得甩甩头,努力否定那个可能性。
——怎么可能,那面镜子怎么可能会瞄向地球。
我们应该不至于那样愚蠢才是——
“‘创世纪’无法连射,可说是唯一的救赎——”
众人还在“永恒号”的舰桥上聆听爱莉卡.西蒙斯的后续报告。显示在战略图板上的“创世纪”,由一个大型镜面和一具相对的小型圆锥状镜区块构成。后者正在闪烁。
“——我想,每击发一次,这里的镜面恐怕都得换新吧!”
“但主体有 PS 装甲——前方又有‘雅金.杜维’和重重防卫线……地球军虽然也卯足了全力攻来,还是难啊!”
巴尔特菲卢特苦涩地低声说。
“第二发会瞄准月球呢——还是……”
基拉又打了一个寒颤。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搞不好地球灭亡的倒数计时已经开始了。
“——地球军还会发动核子攻击吧?”
基拉喃喃道,玛琉点头。
“是啊……”
“plant”或地球——现在的状况,竟像在比谁先灭亡似的;是地球军舰先向“plant”发射核弹,还是换妥镜面区快的“创世纪”会先射向地球——
这时,“大天使号”传来通讯。
“地球军舰队开始进攻!”
众人猛然抬起脸。
——终于开始了……!
巴尔特菲卢特郑重发出号令:
“全舰准备出击!”
三艘战舰同时开始响起警报,将这道命令传达出去。基拉等人准备前往 MS 甲板,卡嘉利和玛琉也要回到自己的母舰,一行人便往电梯去。这时,他们身后有个声音。
“基拉……”
基拉回过头,见是拉克丝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追上来,便向阿斯兰看了一眼。于是阿斯兰也像意会似的点点头,关上电梯的门,将基拉留了下来。
“这个……”
拉克丝从她白皙的手指脱下戒指,交给了基拉。基拉疑惑地接过。那是个雕工细巧、闪耀着银光的精致戒指。
“这……可是,这是很重的东西,不是吗?”
基拉想要还给她,却见她摇摇头,用双手覆上他拿着戒指的手。粉红色的头发在那张雪白的脸庞周围飘逸。
“就是因为重要,才要托你保管呀!”
这番话里蕴藏的意念,令基拉惊讶地端详起拉克丝的表情。
——原来她注意到了,注意到基拉的觉悟。
电梯回来了,他们一起进去。当门关上,拉克丝不发一语,只是用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凝视着基拉。
“谢谢……”
基拉收下戒指,正要从再次开启的电梯门出去时,拉克丝又彷佛言犹未止的说:
“请你要回来呀。”
她的眼中闪动着泪光,无助的神情亦不复见往日笑容。
“——回到我的身边……”
这充满感情的声音深深打进基拉的心底,他不禁出神地看着她的脸。好美——他如是想着。
“嗯……”
他转过身,在拉克丝光滑雪白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你也要多小心。”
说完,他毅然掉头而去。
“基拉……”
清亮的呼声从身后追上来,但他没再回顾。
他想,他愿意守护扣此美好的人们,还有他们的未来。
所以——就用上这条性命吧……
不可思议的使命感,此刻正驱策着基拉向前。
出了电梯,阿斯兰沿着走道前进,感觉身旁的卡嘉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朝她微微一笑。
“干嘛?”
“……没有。”
卡嘉利也笑了笑,坦然自得地转回去面向前方。
“这次我也会出动,开那架‘嫣红强袭高达’。”
她接上这两句,阿斯兰听完时还没多想,愣了一下才明白,顿时惊讶的转过脸看着她。他知道“嫣红强袭高达”是卡嘉利的座机,但没想过她竟要在这种局势下出击。
“拜啦!”
没发觉他的疑惑,卡嘉利潇洒的举手道别,便要往舰上甲板移去。
“等、等一下,卡嘉利!”
阿斯兰紧张的留住她,她却一脸诧异。
“干嘛?”
“还问‘干嘛’……出动?‘嫣红强袭高达’?”
见他一脸仓皇,卡嘉利以为他嫌自己不够格,于是气呼呼的瞪他。
“怎么嘛!你不也看到?我的技术比 M1 那些人还好耶!”
“不是……可是!”
的确,卡嘉利从在奥布时就接受过完整的军事训练,而且她本身的性向也较适合驾驶战斗机和 MS .不过阿斯兰问的可不是这种事。
卡嘉利看着阿斯兰的脸,大概是看出他的心思。只见她叹口气,然后直视他的双眼。
“能做的事……还有期望的和该做的事——大家不都一样吗?”
她仍像平当那样,眼神认真得教人不知所措。
“你有、基拉有、拉克丝有——我也有啊!”
“卡嘉利……”
阿斯兰明白她想说什么,但姑且不论她的战斗技能如何,而留在舰里也未必就一定能活下来,阿斯兰还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私心底在抗拒她的出击;那种抗拒是非理性的,卡嘉利仍继续说道:
“有时就算上了前线也无济于事。——可是,现在是有这个必要,对吧?”
就像她说的,此刻是能多一架便多一分战力的局面。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仍免不了有些不安。却见卡嘉利抬头看着自己,苦笑道:
“别摆这种脸,跟我比起来,你的问题才大呢!”
“啊?”
突然被她回敬一枪,阿斯兰愣住了。卡嘉利彷佛不悦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低声咕哝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
阿斯兰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被人给看透了一样,开始发慌起来。
“卡嘉利……”
“还有那家伙——说不定是我弟……”
“……‘弟弟’?”
是说基拉吧。阿斯兰已经听说了他们两人的出身,却还是忍俊不住。
“不是‘哥哥’啊?”
卡嘉利立刻凶起来反驳:
“不可能!那家伙是弟弟啦!”
“……也是啦!”
在卡嘉利眼里,基拉大概比她更不可靠吧。虽然在阿斯兰看来,他们两个在某些地方还满像的……
同时,他想起自己是如何受到这对奇妙的双胞胎启发,顿觉满心感慨。而今,卡嘉利又一次用她坦诚而率真的心露,洗去了阿斯兰胸中郁塞的苦涩思绪。
他伸出双臂,搂过卡嘉利的身体。
“呃……”
卡嘉利有些迷惘。阿斯兰强而有力的抱着她,在她的耳边悄声说:
“……能认识你真好。”
“阿斯兰……”
她红着脸抬起头,比平常看来多了好几分女孩味。见阿斯兰凑近脸,她一时吓得睁大眼睛,随即紧紧闭上。生硬地,两人的唇迭在一起。卡嘉利的手抓在阿斯兰的袖子上,不自觉地微微用力,像是想牵系住彼此似的。那种触感惹人怜爱。
“——我来保护你……”
温柔地,阿斯兰向她轻语。
地球军舰队已向“雅金.杜维”开去,正持续拉近。
“雅金.杜维”和“波亚兹”一样,都是以整个小行星为基础建设而成。就在正面呈 Y 字型的宇宙要塞后方,巨大的镜面在太阳光照射下发亮。
地球军舰队以镜面为目标逼近。扎夫特军也已在“雅金.杜维”前方布下阵型,不容敌人越雷池一步。两军之间的距离渐渐缩饾,终于在战舰的炮门下点燃战火。
各舰陆续飞出 MS 和 MA .“主天使号”也照样出动了“灾厄高达”、“强夺高达”与“禁断高达”。
“大天使号”的舰桥上,赛伊实时回报。
“两军开始战斗。”
他们的三艘战舰也正航向战斗宙域。远方已可瞥见交错互射的光束和不时浮现的爆炸,霓虹般的光景竟有几分美丽。声音与热量虽无法在真空传导,但在火光照亮冰冷空间的那一刻任谁都能感知,每一次都意味着生命的消逝。
“——又是‘创世纪’又是核弹的,要怎么边打边挡啊!”
坐在“暴风高达”驾驶舱里等待出击的堤亚哥,对着米丽雅莉亚一个劲儿的发骚。米丽雅莉亚悻悻地回了一句“那就别去啊?”,便兀地关掉了通讯。
“啊?喂……”
吃了这么大的一记闭门羹,堤亚哥惶恐了起来,但见屏幕上又亮起来,米丽雅莉亚半低着头出现。
“——我乱说的啦,对不起……”
堤亚哥松了一口气,但见少女也没正眼看他,只是语调生涩的悄声说:
“……你要保重。”
堤亚哥不禁定眼打量起她的表情,嘴角难掩笑意。
“……谢啦!”
听他沉声应道,米丽雅莉亚也抬起眼。
他们四目相视了短短两、三秒,然后几乎同时关上通讯。
——大约同时,本应待在舰桥上的玛琉来到了机库,惊见“强袭高达”的驾驶舱门已经关闭,她急忙赶过去。大概是注意到她来了,舱门又打开,便见穆摘下头盔跳了出来。玛琉呼了一口气,朝他伸出手,让穆抓着将她拉近。
“——还以为赶不上了。”
玛琉靠过去细声道,穆苦笑。
“什么呀,傻瓜……”
玛琉也向他笑笑,却怎么样也笑不开。
——我在怕什么呀,这个人没问题的,他每次都会回来的。
然而,那股莫名的不安还是紧紧缚住心头。以前明明都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但如今,她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穆轻轻梳着她的头发,微笑着像在哄她。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带着胜利回来。”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做作的话,穆抱过玛琉的身体,扳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深情的拥吻中,玛琉仍在心底不断的祈祷。
——回来,回到这儿,回到我身边……
求求你,一定要回来,一定……
基拉离开空中走道,往“自由高达”靠,正和同样飞向“正义高达”的阿斯兰眼神相对。两人互相一点头,交换了示意后,便各自进入驾驶舱。启动机体时,基拉按了按驾驶装的胸口;挂着链子的戒指正悬在那儿,隔着衬衣摸起来硬硬的。
不久, MS 队的出动指令下来了。“强袭高达”、“暴风高达”和“嫣红强袭高达”等机纷纷自各舰跃出。
“阿斯兰.萨拉,‘正义高达’出动!”
“正义高达”在眼前起飞后,基拉也继而走上弹射跑道。
这会是最后一战吧——
他隐约这么想着,失败是不允许的。他们若在此战败下阵去,人类会灭亡,在历史上永远不会有明天的记述。
“——基拉.大和,‘自由高达’出动!”
瞬间加速,随之而来的弹射重力,乘着这股熟悉的感觉,基拉跃向那片战火频仍的宇宙。
“瞄准镜区块即将更换完毕!”
在“雅金.杜维”司令室里听到这个等待已久的报告,帕特利克.萨拉站起身。
“输入目标点——月球,托勒密,地球军基地!”
帕特利克朗声下令,操作员一面开始输入坐标。
“——开始输入目标点,坐标,月表托勒密陨石坑……”
“那帮人的增援舰队位置是?”
“绿α 5 标号 2 !”
帕特利克的脸上浮现胜券在握的笑容。
“我们赢定了。你们这些自然人……”
但在这时,一名操作员报出危机。
“第七宙域正被突破!”
帕特利克只觉对友军的窝囊感到满心不耐。
——搞什么!这点程度的舰队和 MS 竟然也打不过!
胜利明明就在眼前。胜负立见的关键时刻就要胜利了!
“马上就好了!叫他们撑下去!”
听见帕特利克的怒喝,身后的克鲁泽有了反应。
“那么,我也出动吧!”
点头答应了克鲁泽的请求,见他转身就要离开,帕特利克忽又眼神一冷。
“克鲁泽,不准再失败了。”
克鲁泽停下脚步,只是半转过脸。不管他此刻脸上浮现的时何种表情,在银色的面罩下都难以窥测。
“——讨伐‘永恒号’失败的责任由你来负,不准再让那些家伙攻击‘plant’!”
向来号称务遂行率最高的克鲁泽队,继追击“大天使号”失败以来,不知怎地竟一直失常。面对这样的指责。克鲁泽却几乎没做任何响应,兀地开口又好像另有所思似的。
“……就算要杀了阿斯兰,也可以吗?”
那一刻,帕特利克显得心意动摇。“永恒号”的势力也包含阿斯兰——他的儿子。但他立刻敛起表情,握紧了拳头答道:
“无所谓……”
克鲁泽轻笑一声。
“收到……那我告辞了。”
他转身就走,司令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克鲁泽在驾驶员更衣室中,难得地穿上了驾驶装。他吞下那些定期服用的药,算是做完了出击的准备。这种药可以消缓他无可避免的初期老化症状。
就快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他窃笑出声,在戴上手套前,注视起自己的双手。
——对人类来说,今天将是末日……
而主导这一切的,就是他的这双手——诞生至今不过二十多年,上头却已经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和老人斑,多么老朽丑陋的这双手啊!他对这副躯壳已经厌倦至极,不光是憎恨亚尔.达.佛拉达,更嫌恶自己身为人的复制品。如今药物也完全无法阻挡衰老侵蚀他的全身,他甚至想,早知那时干脆就跟那个男人一起烧掉算了。
可是,那样就无法抚平自己对人类的恨意了。他对日渐老化的身体连哄带骗,就是为了克尽这份使命。等到宿愿得偿,他对这副躯壳就不再留恋了。真要说起来,在克鲁泽的眼中,人类的肉体本来就丑陋得不象话。
机库里已有一架新型机和负责的技术官在等他。技术官似乎非常不支,因为他得将一架尚未充份测试的机体交出去。这也难怪,克鲁泽也是头一次坐进这架机体,连模拟练习都没做过;再加上这架机体里装载有扎夫特首次导入的特殊武器系统。
“——我想您应该明白它的理论……”
技术官跟着克鲁泽来到驾驶舱口,再三叮咛。
“对。”
克鲁泽草率一点头,利落地启动机体。
“测试结果也显示克鲁泽队长的资质可充分驾驭,我想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过……”
技术官还在那儿叨叨絮絮地说,克鲁泽简短一声“出动啰”,便径自关上舱门。
ZGMF-X13A “神意”——从型号可以得知,它与“自由”和“正义”为同一系列;硕、胸部类似“自由”,背部则有状似“命运-零零”的载具。右臂装载着 MA-M221 审判式光束来复枪,甚体积比“自由”和“正义”的要大上许多。左臂则是 MA-MV05A 复合兵装防盾系统,除了前端可伸出光剑外,同时还备有两门能源炮。此外,圆形的背具周围分布着五个状似炮口的突出物,看起来就像神像的背光一样;另有六门与之相同的炮口,则装备在机体的腰部。
可是,这大型三座、小型八座、共计十一座的炮门都是被称为“龙骑兵”—— Disonnected Rapid Armament Group Overlook Operation Network System ——“分离式统合控制高速机动兵装群网络系统”的一部分,不仅能脱离机体独立活动,还能各自狙击目标物。这和穆之前驾驶的“梅比乌斯.零式”上的线控式炮筒原理相同,只不过线控炮是有线式的,而“龙骑兵”系统则是无线式,也因此更能无所限制地进行全方位攻击,要驾驭这套武器系统,得有极为卓越的空间辨试能力才行。
“哼……我就用给你看。那个男的可以,我没理由不行。”
克鲁泽自言自语道。一想到穆,他便反射性的燃起竞争意识,或许是自幼接受的教育使然,也或许是将他和父亲的身影重叠了——。真是可笑。他们的父亲,明明跟克鲁泽是同一人。
“我是劳乌.鲁.克鲁泽。‘神意’出动!”
跃出闸门,眼前便是愚者们互相憎恨、彼此啃食的飨宴。掩不住的笑声从克鲁泽的喉间发出,操纵着新的凶器,开始寻找起猎物。
照这样看来,摆脱这副无趣躯壳的日子终于到了。但他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孤伶伶的死去。那些把他生成这副德性、害他只能以这般模样生活在世上的人们,统统都得跟着陪葬不可。这是罪人们应得的报应。
面对企盼已久的末日,克鲁泽只觉快意涌现,笑声难歇——
“‘阳电子炮’发射!”
“主天使号”的四周正持续进行紧迫盯人的攻防战。钻过迎击的“基恩”攀上地球军舰艇,新距离击溃了舰桥:“攻击刃”在开火的同时冲锋,被“席古”挡了去路。地球军抱着决死的心向“雅金.杜维”和那面发亮的镜子挺进,但敌人也源源不绝的出现在前方横阻,战线似乎并没有推进多少。
就在这时——“创世纪”的内部储匣出现诡异的光晕。
顷刻间,强烈的光漩射出,贯穿黑暗向后方延展。
“那是!”
娜塔尔倒抽了一口气,全身僵硬。迟了一步——!
“难道!——推测目标是?”
像被某种可怕的预感所驱使。她朝 CIC 叫道。却见乘员的应答声和手势都抖得厉害。
“瞄准方位……应该是月球——托勒密陨石坑!”
——是联合军的月球基地……!
屏幕画面立刻映出月球,影像很快放大。——闪动的小光点四散后,一处陨石坑里随即升起了蕈状云。乘员们完全忘了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段影像。距离相得如此遥远,那朵云却是如此清晰、如此硕大,又如此安静。爆炸扬起的细微沙尘,彷佛永远不会消散似的。几乎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成千上万的生命就此终结在那朵云下。
“——支援队来电!”
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的舰桥上,乘员仓皇呛咳道:
“——‘刚才的攻击令我舰队损失半数’……!”
“什么……?”
阿兹莱尔也错愕得无法言语。由月球基地出发、正赶赴此区的援军竟也随基地成了“创世纪”的饵食。这下子没有增援了——
——输了……
在浑身战栗之余,娜塔尔却隐约感到一丝解脱。至少这一发不是射地球的。与基地一同毁灭的同胞之死固然令人遗憾,但地球上数以亿计的生命却是无可取代的。如今失去了月球基地,地球再也无法继续进攻“plant”了。
我们确实输了……
“‘创世纪’已摧毁目标。”
“雅金.杜维”司令室的屏幕早已被巨大的蕈状云给占满。礼.结城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地凝视着那段影像。
在那个陨石坑里消逝的生命,恐怕比“波亚兹”更多吧,但这却是战略上不得不造成的牺牲。如今敌军再度见识了这座兵器的威力,他们进军宇宙的脚步也被阻断,除了退兵已别无选择,如此战争就结束了。
结城正要放松双肩的力道,耳边却传来意外的命令。
“快点更换反射镜区块!”
帕特利克.萨拉眉头动也不动一下地说道。结城剎时一愣。
——难道还要再次发射?
那么,下次要朝——?
“二号组件移往废弃轨道,三号机已待命……”
接获帕特利克的命令,“创世纪”旁再度展开更换作业。
也对——结城不禁对自己的浅虑感到好笑。“创世纪”当然应该保持在随时可击发的状态,否则就失去了它的威吓性。至少眼下仍有战斗在进行着,虽说战况已近似扫荡战,却也不能说是全无威胁。在敌军正式投降前,我军仍应做好万全准备。
是的,议长应该不至于真的向地球发射才对——
“是——月球基地……?”
坐在“正义高达”的驾驶舱里,阿斯兰愕然喃喃道。
第二发发射出去了,就这么轻易地。
再见到反射镜的更换作业展开,他更惊讶。
——“plant”的胜利之势已经很明显了,它还要向谁发射?
人类是容易习惯的动物。“创世纪”的按钮与核弹按钮意味着多少人的死伤,迟早会被按下按钮的人遗忘。
然而——这个按下按钮的人,如今却是自己的父亲。阿斯兰好后悔,恨自己那时为什么没能阻止他;早在他按下发射钮之前——
——你还不能死。
在上次回“plant”之前,基拉是这么说的——你和我都还不能死。因为我们仍肩负着非我们不可的使命。
阿斯兰的心里已经有数,基拉当时所谓的使命,指的也许真真正正是这一次吧。由“plant”射出的死亡之光——身为发射者的儿子,他责无旁贷。
——我必须阻止父亲……
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他暗暗下定决心。
“丢了月球基地,地球军只能撤退了呀——娜塔尔!”
玛琉不由得对着窗外的“主天使号”呢喃。若是地球军显出撤军的意愿,“创世纪”应该就不会再发射了。可是,眼前的地球军岂止未丧失战意,甚至更像是被憎恨所激,竟然还在作战。
“绝不能再任它击发……!”
拉克丝的声音听来充满了正气。又听得渥特菲跟着喊出关键性的一句:
“万一让它矛头指向地球就完了!”
“自由高达”与“正义高达”已将“流星”装备完成,开始向“创世纪”进攻。“自由高达”发射的飞弹,同时令十数架扎夫特的 MS 失去战斗能力,而“正义高达”也用“流星”前端的光束刀一挥而下,切去了战舰的舰桥。
首次上阵的卡嘉利起初还有些生疏,但仍能以光束来复枪向来袭的一架“席古”还击,并在击中对方的肩部后成功脱身。“暴风高达”则被两架“攻击刃”左右夹攻,怎么甩也甩不开。
“等一下嘛!我们也是正要去收拾‘创世纪’啊……”
堤亚哥焦躁的呼叫,对方当然不可能理睬。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拿手上的 350mm 炮击管和 94mm 高能源收束火线来复枪击毁两机,继续往前进。
“创世纪”离他们还很远。
“阿兹莱尔先生。”
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56:11
一和“杜立德号”的撒扎兰德接上线,气急败坏的阿兹莱尔立刻吼道:
“出动和平部队!”
被他借用了通讯装置的芙蕾又在一旁吓得蜷缩。娜塔尔已经十分惊愕,下一句话却更教她不敢相信。
“——目标是‘plant’群!”
“理事……?”
“把那些烦人的沙漏全给我打下来!一座也不要漏!”
男子的脸上满是仇恨狂暴的气息,娜塔尔一时只能怔怔看着。
“——把‘ G ’叫回来给我开路!”
“不行!那样就无法排除它对地球的威胁了!”
娜塔尔不假思索的反驳。
“我们是要让那架兵器——”
这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忘了这一波攻击的目的?——娜塔尔言辞中的怒火,却被阿兹莱尔的歇斯里给硬生生打断了。
“对啦对啦唉呀!我的天啊!你为什么老是这么啰嗦啊!真是够了!”
他大概早就把平常那副轻蔑而怀柔的语调丢到不知哪儿去了。阿兹莱尔声嘶力竭的尖吼着,竟对着娜塔尔掏出一把小型手枪。看见枪口就在自己的眼前晃,芙蕾倏地吓白了脸,顿觉舰底的温度下降了二、三度。
这是什么规矩——面对着枪口,娜塔尔只觉得心底的愤怒远大过恐怖。这是她的战舰、她的舰桥,她竟然被这么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拿枪威胁。
“……拿这么危险的东西出来,你是什么居心?”
娜塔尔冷冷问道。
“你该不会说是要劫舰吧”
却见阿兹莱尔回吼:
“劫什么舰!我本来就是下命令的人!”
娜塔尔愕然不语。
“——顺从我的命令是你们这些人的工作耶!可是、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要违抗我!”
一架“攻击刃”在窗外爆炸,将沉寂的舰照得白亮。这时,一名乘员怯生生的开口。
“‘杜立德’来电,‘和平部队已准备出击’——”
那人不知该向谁报告这个讯息,阿兹莱尔朝他怒斥道:
“叫他们出动啊!——‘禁断高达’、‘强夺高达’和‘灾厄高达’呢?”
“呃、是!”
阿兹莱尔骄傲地朝娜塔尔睥睨。
“就那玩意儿再嚣张,只要‘plant’完蛋,战争就结束了!”
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他的措辞却令娜塔尔脊背一寒。
“况且!调整者全都是对地球的威胁啊!我们可是来消灭他们的!”
“可是……”
“最低限度的自军损失,又能给敌人最大的损伤——战争不就是要这么打吗?”
完全正确。娜塔尔每天思索的,也正是这回事。
——军队需要受严格统辖、能尽速执行长官命令的士兵,也需要足以洞悉局势、下达明断的指挥官。否则纵使得胜,部队或战舰也无法生还。
她彷佛听见自己的声音铮铮响起。她也曾经这么向长官谏言过,当时玛琉是怎么回应的?
她说:我知道——知道,却做不到……
而今,和玛琉一样站在舰长的立场,娜塔尔竟迷惘了。此刻,她应该尽速执行长官的命令,为了杀光所有的调整者而下令对“plant”进行核子攻击;而眼前这个大权在握、将战局引导至此的人物,就是那“眼界远大、能明辨情势并正确判断的指挥官”吗?
看着“杜立德号”及其下数艘战舰开始转向,“和平部队”接连出动,朝着悬浮在黑暗中的银色沙漏飞去。
——你一定能做个好舰长的……
长官当时的笑容,彷佛脑中的咒缚,令娜塔尔始终挥不去。
“‘主天使号’等舰转向了!”
报告声初入耳时,玛琉还以为地球军终于要决定撤退了。没想到对方行进的方向却不是那样。
“——娜塔尔?”
只见“主天使号”及其僚舰离开了攻防战正激烈的宙域,但他们转去的方向,却是那一群整齐地自转的‘plant’。
“可恶!是‘plant’吗——”
早一步察觉敌军意图的巴尔特菲卢特恨恨骂道。玛琉立刻对着通讯器说道:
“我们去追!‘永恒号’与‘草薙号’对付‘创世纪’!”
“好!”
巴尔特菲卢特与奇萨卡不再多说,只是目送着“大天使号”转向追往“主天使号”。
——同时,基拉和 MS 战友们也发现那数艘战舰转向,随即望见由舰艇中出动的“梅比乌斯”。
“——那支部队!”
和之前一样,每一架“梅比乌斯”都装载着核弹。地球军眼见无法顺利攻破“创世纪”,或许也为了报复月球基地遭毁,便打算一鼓作气地直捣“plant”吧!
“想得美!”
阿斯兰也扬声叫道。“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驾着“流星”冲向那支核子部队。“嫣红强袭高达”和“暴风高达”也随之惊觉,立刻跟了上去。
这时,伊扎克所属的“plant”守备队也在距离总部极近的宙域中捕捉到“梅比乌斯”机队的行踪。
“敌机来了!散开!”
伊扎克向他的部队下令,率先冲进这支满载核弹的 MA 阵形中。
“朝‘plant’发射的炮火,一发也不要放过!”
他激昂地叫着,前方却再次出现那三架难缠的 MS .“灾厄高达”的巨炮齐射,加上“禁断高达”的曲射光束炮,令盖兹队防不胜防,接二连三地中弹而退下阵去。伊扎克也连番朝“强夺高达”发射光束,却几乎无法追上对方的机动性。就在这三架敌机左右阻挠之际,“梅比乌斯”也开始一一发射它们的核弹了。
——这次真的完了吗……?
伊扎克几乎快要绝望,仍奋力想摆脱“强夺高达”的纠缠。
就在这时,从外围飞来的机影令他不自禁投以欢欣的眼神。“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一连用“流星”发射出数十枚飞弹,当场扫尽了所有冲向“plant”的核弹。
然而,就在伊扎克为这一幕分心之际,剧烈的冲击却从后方猛然袭来。“强夺高达”的破碎球结结实实的打中了“决斗高达”的背部。
“唔……!”
伊扎克被震得换不过气,一时收不住被冲击飞出去的机体。眼看“强夺高达”的炮口就要发出致命的一击,此时却有样东西击中了它。伊扎克向援护射击的方向看去,瞥见那架再熟悉已极的机影——“暴风高达”。
“——堤亚哥…!”
但在这短短时间里,第二波核弹又发射了。企图阻止的“正义高达”被手持弯镰刀的“禁断高达”拦住了去路,逼得它只好应战;但核弹群顿时从它眼前穿梭而过,直扑“plant”而去。这时,一架红色的“强袭高达”追上去补了一发光束来复枪,成功造成了核弹的连续引爆。“正义高达”转为牵制态势继续应战,那架红色的机体则在它的掩护下确实地拦截核弹。
“蓝 117 标号 5 α发现‘大天使号’!正在接近!”
舰桥上仍处于阿兹莱尔持枪和娜塔尔僵持不下的场面,“主天使号”的乘员仍不得不报出这个迫近中的威胁
娜塔尔朝窗外瞥了一眼,见“大天使号”刚发射了反光束爆雷,它的白色舰身正逐渐为之包覆。
当初向他们劝降时,玛琉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娜塔尔原本觉得她的选择愚蠢之至,也对那份顽强气愤不已。现在,她却觉得这个选择变得理所当然。早从那时始,玛琉或许就已经看见了娜塔尔从不曾想见的这个趋势吧。
愚蠢的是他们,还是自己呢?想也不想地,盲从于上级的指示,一路作战——
“‘大天使号’接近中,距离九零零零!”
部下报告着,朝依旧对峙的两位指挥官投以不安的眼神。“大天使号”已经启动主炮和“Valient”,正往为和平部护航的“杜立德号”驶去。
“好啦!要是懂了就快点做好你的工作!”
阿兹莱尔仍是那副轻蔑的语调,挥动着手中的枪命令道:
“——不准让‘杜立德’被攻击!开到前面去!你们在干什么!”
“舰长……”
乘员们不知该不该服从阿兹莱尔的命令,个个观望着娜塔尔的脸色。这位理事大人虽然高声主张了自己的指挥权,但乘员们毕竟是娜塔尔的下属,隶属于这个井然有序的指挥体系。不管他如何叫嚣,士兵们对于违逆长官之事依然显出抗拒的态度,也不习惯听从他的命令。他们仍然期待着娜塔尔的命令,而这个事实又加重了她的精神压力。
“攻击呀!不开炮就是你们挨打了!”
阿兹莱尔的吼声,令乘员们的脸上开始浮现惊惧。
“可恶……!”
她做不到,她没法背叛部下的信任——
娜塔尔立刻坐回舰长席,快语连声地下达指令:
“推力最大!回头 20 度!发射反光束爆雷!”
紧绷的气氛瞬间舒缓,乘员们彷佛是跳起来似地执行起她的命令。
“‘Gottfried’瞄准!”
“主天使号”切入“杜立德号”的前方,转身面向“大天使号”。
“——发射!”
两艘战舰彷佛镜射映像似的,同时向对方发射了主炮。“大天使号”的右舷主炮被能源波轰了去,“主天使号”的右舷也遭光束命中。剧烈的震撼袭向舰桥。娜塔尔恨恨地想着。
——的确要结束了。就在“plant”被攻破之后;消灭了所有的敌对势力之后——
一切都会结束。
然而——到那时,这世上还会有活着的人吗……?
联合军的“攻击刃”捱过激战,突破了第七宙域,继续向“创世纪”挺进。机队发动突击时原有数十架机体,但在一番激战过后,如今只剩三架。就在它们即将飞抵镜面之际,三架机体竟同时被来自前后左右的光束给击破了。那些驾驶员显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因为那些光束看来像是从什么也没有的空间中击发的。
看着无端破碎的敌机,克鲁泽大笑起来。
不准任何人来阻挠,末日马上就要到了。
眼界所及之处都流着憎恨的暗潮,卷入难以计数的生命在瞬间消逝。这是人类有史以来就无限反复的行为,而今已演化成更洗练的形式。
仅仅一次发射便能消灭整个行星的武器——这是人类求善求美、发展智能后走到的终点。
而手中的这架新型战机,性能远比克鲁泽料想的更棒。能驾驶如此完美的机体奔驰在这纪念性的一刻,或许自己真是上天的宠儿。——不对。
克鲁泽不由自主地发出愉悦的笑声。
——我才是神。是人类创造出来毁灭一切的破坏之神。
“创世纪”马上就要迎接它的第三次发射了。到那一刻,人们终将明白神意归向何处。
卡嘉利等人仍在“plant”的最终防卫线附近奋战不休,并且继续狙击和平部队所发射的核弹。除了那三架怪异高达外,联合军的“攻击刃”部队也集结至此,企图瓦解他们的阻挠。 M1 机队赶来围在“嫣红强袭高达”的身旁,像是保护着让它继续击落飞弹。这片宙域已化为殊死战的战场。这时,“攻击刃”射出的光束贯穿了茱莉机,紧接着玛由拉机也中弹了。
看着眼前的爆炸,卡嘉利哀嚎起来。
“茱莉?——玛由拉!”
卡嘉利的体内彷佛有某种东西迸发开来。悲愤已令她的大脑几近沸腾,视线却瞬间清晰锐化起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下。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鲜明感。超乎控制系统的极限,她让“嫣红强袭高达”突破了规格上的限制,同时闪避“攻击刃”来自三方夹击的光束后,即刻回身以精准的一枪射向其中一机,未及该机放射出爆炸火光,她的准星已在另一机锁定。能以仅仅三发光束击破三架“攻击刃”,完全不像是新手——也不是自然人能办到的驾驶技术。
同时,“自由高达”在“流星”的弹幕掩护下,也一一击落核弹。“正义高达”则展现过人的机动性,和“强夺高达”缠斗起来。
在这个当儿,一个出其不意的攻击向卡嘉利直扑而去。是“禁断高达”发射的“凶鹫”。这种会半途改变轨道的光束速度极快,卡嘉利非但迟于惊觉,连举起盾牌挡御的时间都没有。
完了——就在她寒毛直竖的剎那间,有个物体倏地挡在眼前。那是一架着盾裨的 MS ,适时地挡下了光束。
一认出那架机体,卡嘉利下意识倒抽了一口气。她以为来救自己的是友机,不料竟是“决斗高达”。
“咦……?”
卡嘉利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这架曾经敌对的扎夫特机彷佛理所当然似的挡在她面前,一面又向“禁断高达”连射光束来复枪。“暴风高达”也及时飞来,极其自然地以对装甲散弹炮援护它,两机展现了绝佳的连动默契。“决斗高达”拔出光剑,从正面冲向“禁断高达”,后者也同时以磁道炮和光束炮连番迎击。敌不过如此猛烈而连续的火力,“决斗高达”的盾牌一下就被摧毁,如雨般的光束在机体上爆出烈火。
“啊啊……!”
卡嘉利悲痛地喊着。但是——下一秒,卸去突击护甲的“决斗高达”却从满身炮火中一跃而出,拔出第二把光剑迅雷不及掩耳地斩下,将“禁断高达”的大镰刀连同双臂一并砍断,旋即冲进敌机的怀里,以另一把光剑刺进驾驶舱。来自零距敌的攻击,纵使是诡谲的能源偏向装甲也无用武之地,“禁断高达”就在推进剂的引爆下化成了一团火球。
“——夏尼?”
目睹友机被烈焰吞噬,欧鲁卡讶异地叫了一声。
倒不是为了“同胞”的死而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他没想过他们也会是这种死法的。不,真要说起来,其实他连想象事物的能力都所剩无几。
他只是隐约而朦胧地想到,以后就不必再忍受那家伙听音乐时的嗓音了。他的耳机传出的沙沙声总是吵死人。
眼前又是那架白色 MS .敌机的加长光刃大刀一挥,欧鲁卡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间不容发的攻防之势,化成一股奔腾于体内的真实快感。
我才不会像那家伙一样被干掉。
我还想多玩玩。放肆的破坏、杀戮,结果如何我才不在乎。一切都这么有趣,干嘛非住手不可?
反正也没别的事能做或想做,又没别的地方想去——?
这个念头还没离开脑子,由后方挥剑而来的“正义高达”已将他的机体一斩为二。
横劈过驾驶舱的那道光,剎那间便蒸发了欧鲁卡的身体。在最后那一刻,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的死。
“暴风高达”接起两具炮身,向地球军的阿格曼侬级发射出对装甲散弹炮。战舰的轮机部被射穿,随即在剧烈的火光中沉没。“决斗高达”穿过“杜立德号”的对空炮火,将一枚榴弹射进舰桥部。“自由高达”挥动着加长的光刃,“正义高达”也发射飞弹,各自向可能载有核弹的地球军舰艇攻去。
与“大天使号”进行着激烈的互击之余,娜塔尔在舰桥上莫名冷眼的看着这一切。在最后一艘僚舰沉没时,只听得阿兹莱尔凄惨哀嚎起来。
事已至此,仅有的逆转契机已不复存。“创世纪”却依然毫发无伤。
他们真的输了,输得无庸置疑。
娜塔尔干脆让自己的心绪落个清净。她想保护地球。但对“plant”发射核弹、屠杀非战斗人员的一般平民又有什么意义?那么做根本不可能守护住地球。只要“创世纪”存在,他们就无法保障地球免受射击。
这种攻击没有意义。只是阿兹莱尔等人不肯接受败局,才自私地“坚持战胜”而布局至此罢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那些和平部开进“创世纪”。
娜塔尔仍然不承认。包括自己深信至今的种种竟成为不堪信任的事物,还有他们已没有任何手段足以保护地球。她也不想承认——
玛琉是对的,而自己一直都错了——
穆的“强袭高达”来到了“雅金.杜维”前方的战斗宙域。他也注意到核弹部队开往“plant”,却有另一个动静令他不得不分心。他在这一带清楚感觉到劳乌.鲁.克鲁泽的存在。
“果然来了……克鲁泽!”
仍旧是那股难以形容的不自在感——他也说不上理由。或许是某种血缘相近者的相互呼应吧。
“克鲁泽!”
那种感觉是从一架以前未见过的机体散发出来。看起来和“自由高达”是同系统的。银白生辉的机体背后,有一组边缘近似放射状的圆形背具。一定是扎夫特的新机种。穆向它发射来复枪,对方闪避,同时好像从背后释放出什么。
仍打算继续狙击的穆,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彷佛有个来自全方位的冰冷眼神注视着他,令他倍感压迫。
——而那种冰冷感却又像个烙印。一窜上脊背,他就反射性的移动了机身。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束立刻扫过“强袭高达”前一秒才待过的空间;但眼前的克鲁泽看起来却像是毫无动静。
才刚意识到这一点,同样的炮击又接连向穆射去,根本摸不清来自哪个方向。穆此时的反射神经几乎像基拉一样敏锐,奋力地躲开了这一波连射。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穆一面还击,一面向克鲁泽大吼道。——核弹,还有“创世纪”。两者都是克鲁泽为人类准备好的灭亡程序。
“不是我!”
通讯机里传来克鲁泽骄傲的叫声。
“这是人类的梦想!人类的愿望!——人类的罪孽!”
克鲁泽的机体再次分离出那种特殊武装。穆已经察觉,那种武器和自己以前操控的“线控炮筒”是相同类型的。能自全方位发射的光束,无疑是更惊悚的威胁。与一般弹头不同,光束几乎是在施放的同时就掳获目标物,要提前识破简直不可能,宇宙空间的漆黑,又令那些分离式的高速机动兵器难以用肉眼辨识。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就不明究理的被击破了。然而,穆却像是被神奇的直觉所驱使,又以超乎自然人水平的迅捷性,操控“强袭高达”一次又一次避开了那些射线。这种奇妙的直觉可说是穆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承袭自父亲的血缘,克鲁泽之所以能在调整者的世界里表现得像他们一样,这项特质正是原因之一。
可是这种能力仍然有限。那些特殊武装每布展一次,克鲁泽的射击就更精准,最后终于射中“强袭高达”的光束来复枪。
“啧……!”
穆暗啐一口,拔出光剑向敌机冲去。
“比别人更强……领先其它人……站得比别人更高——!竞争、嫉妒、仇恨,最后就是互相吞噬!”
克鲁泽的这番揶揄,引得穆再次怒喝。
“那是你的歪理!别以为事情都——!”
“已经太迟了,穆。我就是那个结果!所以我知道!”
穆的光刃连番向他劈去,却见克鲁泽一一挡开,继而也从盾牌中伸出光剑,朝穆砍去。
“——被自己培育出来的黑暗所吞噬,就是人类的灭亡啊!”
到头来——他说的自己?还是朝向地球的那面镜子?
灭亡,真是“人”这个物种注定背负的宿命吗?
就那么一瞬间,穆几乎觉得那是真理。为了实现更高的理想而产生了对立,又为了创造更高的知性而开发了终极的杀戮兵器。这就是人类所求的顶点吗?置身在狂乱、憎恨和悲惨的战场上,穆悄悄疑惑。
不过,有件事情他是知道的。
克鲁泽的机体再次分离,布展出特殊武装。同时发自全方位的多道光束,如鸟笼般困住了“强袭高达”。穆已经完全没有退路!
眼看着收束火线越发向自己聚拢,穆仍极力扭转机身,却终究无法脱离这些光束阵。光束削去了“强袭高达”的右臂和右腿,也擦中了驾驶舱。
“唔啊……”
飞散的碎片射中穆的腹部,剧痛立刻传遍全身。穆勉强睁开模糊的双眼,将喷射推进器开到最大。忍耐着急加速时的飞行重力,他抓紧机会脱离现场。克鲁泽的讪笑声彷佛在身后紧追不舍;这个自命为神、妄想审判人类的男子。
穆觉得他真是可悲。
——因为,那家伙不知道……
“现在可是最高潮啊!别松懈了!”
巴尔特菲卢特豪迈地大喝一声。“永恒号”与“草薙号”在猛烈的炮火攻势下,仍努力向前进。
“——要是能活下来,我请你们喝最顶级的特调咖啡!”
“那就谢啦!”
正忙于操控战舰的达哥斯塔简短答道,脸上也不免略带焦虑。
一架“席古”的引擎在“永恒号”的炮火下爆出火光,失速向后方曳去,随即在飞过舰桥外的那一刻全机爆炸。火光瞬间照亮了四周的黑暗。
看见这一幕,拉克丝垂下眼去。
——我们人类……
——这个物种的存在,本应毋需战争的……
数以百计的生命,正在她四周的真空中消散;这是她对自己的诘问,却总是得不出答案。
——然而,启了战端的人们……
那是为了守护生命而消灭生命的矛盾。拘于微不足道的差异而分道扬镳,又断绝了携手同行的可能性;藉由毁灭对方的明日,奢望能够保存自己的未来。
可是,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差异?哭泣欢笑、仇恨杀戮,这样的行为明明就没有任何不同。
为了什么——?
为了守护?守护什么——?
在憎恨仇杀下走出的血路尽头,能有什么未来——?
为什么?人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刻,人类用手创造出的毁灭力量,已开始向地球转动;那里有数以亿计的无辜百姓,他们的同胞,还有与这场纷争毫无干系、对世间的万恶一无所知,仍在星空下安眠的幼小生命。
这一段征战不休的历史,真有终结的一日吗——?
抑或——要终结这一切,只有一个方法?
让一个名为“人类”的物种……尽数灭绝……?
她不知道。只觉得胸中的悲痛已经满溢,难再负荷。
——噢,神啊……
求您指引,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玛琉小姐!”
基拉的声音在舰桥响起。“大天使号”已经遍体鳞伤,但见消灭了核弹部队的 MS 机群都回来了。
“有必要补给的机体立刻进行!我们会牵制‘主天使号’!”
玛琉果决地命令道。
“——你们到‘创世纪’去……!”
“plant”面临的危机已经解除,现在只剩地球。那个孕育了他们、孕育了所有生命的蓝色行星,不能被毁灭——!
“自由高达”、“正义高达”和“嫣红强袭高达”听到玛琉的话,立刻起飞离开了,只剩下“暴风高达”和“决斗高达”留在战舰旁。原本与“大天使号”敌对、长期追杀他们的“决斗高达”只是原地滞空,似乎在迟疑什么;而堤亚哥感觉不到对方的攻击意愿,便也只是默默的观望着。
“主天使号”的炮击已经停了好一会儿。该保护的僚舰与核弹已经丧失,它自己也已是弹痕累累,再和“大天使号”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它却没露出打道回府的迹象。
“第八舰队装库封闭!辅助线路联机。系统诊断进行中!”
“主天使号”固然损伤惨重,但“大天使号”已经体无完肤。这时,米丽雅莉亚惊呼一声。
“‘强袭高达’返航!机身中弹!”
一时之间,玛琉以为自己的心脏忽地冻结了。只见穆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可恶!克鲁泽的新机……我、我要再去……”
画面紊目,语音也断断续续的。看来驾驶舱受损,穆恐怕也受伤了。玛琉抓起舰内通讯的听筒咆哮道:
“待面再报告!——整备班!准备紧急着舰网!医疗班就位!”
“哈哈……抱歉。”
穆苦笑道,神色却仍如平日那般洒脱。
“大天使号”的左舷闸门缓缓开启,大概准备迎接受损的“强袭高达”吧。阿兹莱尔茫然若失了好一会儿,却在看见这一幕时唐突的叫起来:
“就是现在!射击!”
娜塔尔被这道命令惊得回过头去。阿兹莱尔的脸色苍白,表情却极度扭曲,一纵身便向前冲到射击指挥官的座位旁。
“快点击沉那家伙!‘阳电子炮’瞄准!”
被他这么在耳边吼着,射击指挥官朝娜塔尔瞄了一眼,半迟疑地执行起特装炮的启动程序。他也对是否应该再与那战舰继续作战下去抱持着疑问,就跟娜塔尔自己一样。
“——不行——!”
突然扬起的一个尖叫声,转移了乘员的注意力。
“不要再打了!——‘大天使号’,快逃——!”
芙蕾急着抓起对讲机尖叫。
“你搞什么!”
已然失控的阿兹莱尔冲过去,抡起枪柄朝她就是一击。芙蕾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向前方屏幕撞去。阿兹莱尔对着她举起了手枪,娜塔尔立刻飞身扑向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按下他的手臂。枪声响彻整个舰桥,弹跳的枪弹打出几处火花。
“你在做什么!”
居然胆敢在这种地方开枪——娜塔尔气愤已极的斥喝,对方却反过来揪起她的衣领,甚至将目标转向她。
“你才是!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犹如疯狂的野兽,血丝中闪动着失去理智的凶光。娜塔尔做了一个自己早就该下的决定。
“全体人员离舰!”
乘员们看着这场混战,个个错愕不已。尽管在这声令下顿显疑惑,众人还是迅速敏捷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可恶……你们这些人!”
彷佛沉船前的老鼠,乘员们纷纷逃离了舰桥。阿兹莱尔向他们大声咆哮,却被娜塔尔使尽浑身解数给抓住了。看着两人在半空中缠斗,芙蕾一时不知所措,呆呆的留在原地。娜塔尔朝着她叫道:
“快走!到‘大天使号’去!”
投奔那艘她一直想回去的母舰——
听见这句话,芙蕾立刻惊醒,这才向电梯跑去。已经搭进电梯的乘员们拖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进。少女担忧地朝娜塔尔望去,但是电梯门随即关上,阻断了她们互望的视线。
——这样就好了……
娜塔尔的脸上掠过一抹笑容。
去吧,至少让她回去——
舰桥只剩下他们两人,阿兹莱尔嚎叫起来:
“可恶!你这家伙!”
一路走来,为什么都没人发觉呢?为什么全任这个人独揽大权、还自以为安稳呢?
“既然要以指挥官——的立场下令,你就……”
娜塔尔的话被下一声枪响打断了。她惊愕的往下看,却见自己的侧腹喷出血来。灼热的痛楚顿时袭遍全身。阿兹莱尔粗鲁的推开她,想要往电梯去。
“让我做出这种事,你自己该明白会有什么下场吧!”
她觉得这番话真是可笑。
地球都面临毁灭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而他们将面临什么后果,她却十分明白。恐怕比阿兹莱尔还要确切。
娜塔尔忍痛移近舰长席,按下封锁舰桥的按钮,接着设定门锁。阿兹莱尔原想搭电梯,铁闸门却在他眼前降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娜塔尔平静地说道:
“你是个该死在这里的人,跟我一起……”
就像吹响了哈梅尔之笛一样,将人们带往错误的方向,竟而落入这等绝境——这个人应该负起责任。早有警觉却仍然默许的自己也一样。
“你说什么——!”
阿兹莱尔的脸色立刻由白转红,在暴怒之下开了第三枪。子弹射穿了娜塔尔的右臂。浑圆的血珠向四周飞散、飘浮。
“别开玩笑了!把门打开!”
抬眼看着个神态丑恶、拿枪抵着自己的人,娜塔尔虽然痛得意识不清,仍犹冷笑一声。
“——你就承认吧。……是我们输了。”
“才不是——!”
阿兹莱尔将她整个人摔在地上,如野兽般的狂吠:
“才不是!我怎么可能会输!”
他忽地跳上射击指挥官的位子,带着脸上的抽搐,一面在未完成的系统画面上飞快操作着。
“我是赢家……没错!我永远都是……”
“阿兹莱尔!你——?”
警觉他的意图,娜塔尔挣扎着爬起身,却还是迟了一步。
“主天使号”的右舷蹄部开启炮门,眩目的闪光随即射出。娜塔尔错愕得连一声哀嚎也不及发出,只能睁着模糊的双眼,看着那道光流直扑前方的白色战舰。
“‘主天使号’射出逃生艇!他们好像弃舰了!”
听见赛伊的报告,玛琉不由得双肩一松,从舰桥窗也能望见,确实有好几艘逃生小艇自“主天使号”发射。看来,娜塔尔知道大势已去,决定放弃受损过重的母舰了。
“舰长!”
玛琉也看见了。“主天使号”的“阳电子炮”炮口开始出现光晕,显示击发临界将至。
——搞什么!明知现在开炮可能会危及自舰的逃生艇啊!
她扯开喉咙叫道:
“回避—!”
“不行,来不——”
诺曼还没说完,炮口的强光已经射出。
正对舰桥而来!
连眨眼的时间也没有。
但是,那道光却没有融化舰桥、烧却他们的身体,而是被一个倏地从外侧冲进来的物体给遮断了。
单手单脚、处处伤痕的白色机体,奋不顾身地挡在舰桥前方。
只见“强袭高达”的残臂举起了反光束盾牌,硬生生接下了“阳电子炮”的一击。玛琉耳里传进的讲讯中,夹杂着那个熟得像是自己一部分的男性声音。
“嘿……我果然是个化不可能为可能——”
无线通讯和刺耳的杂音同时中断,玛琉甚至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剎那间,盾牌蒸发了。白色的装甲融化,迅速被细小的泡泡覆盖。“强袭高达”随即在白光中爆出烈焰,瞬间焚烧殆尽。
燃烧的残像,只在玛琉的视觉烙下一片焦黑。
他的舍身救回了他们的命;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留下——
淋浴在光芒中,穆觉得自己清清楚楚看见了他深爱的女人。舰桥后侧,总是挺直了脊背端坐在舰长席上的她,那双温柔的褐色眼睛睁得好大。
——嘿,我回来啰!
只希望她别哭得太厉害才好,穆想着。
他不觉得热。即使每个细胞都在阳电子的奔流下灼烧,他只觉得像是心爱的女人为他展开双臂,拥抱着自己。
可怜的男人,那家伙不懂。
他想起那个宛如自己影子的人。
心爱的人会付出什么,而自己又能向所爱的回馈什么,那男人完全不了解。
可是基拉——你却能明白……
依旧是那股无人能出其右的直觉,令他在死前的这一刻几乎预见了一切。
——不要忘记,基拉……不要忘了这一点。
不要忘记,人类是懂得付出、能够付出的。除了死亡和绝望以外,还有——
他出神地看着她褐色的眼睛,感受着那双温暖的臂膀,最后笑了。
——我回来了……回到这里。你的身边。
而且,哪里都不去了……
玛琉微微摇着头。
刚才被白光冲击的那处空间,已经什么也不剩。未烧尽的细小碎片正乘着爆炸力向外散去。
“啊……啊啊啊……”
不知是哀嚎或呻吟,玛琉却浑然不觉是自己发出。她只是看着前方,他最后待过的空间。
——你说过会回来的……!
“穆——!”
却再也没有人会响应这一声呼唤。
泪珠洒落也似地散出,她的拳头狠狠在扶手上。紧咬的嘴唇几近出血。她抬起泪眼,直视前方的深色战舰。
“‘主天使号’……仍在接近……”
同样笼罩在震惊之中,赛伊却及时警觉起来,结巴地报告道。玛琉凄切的下令。
“——‘阳电子炮’……瞄准……!”
阳电子炮城炮的白色闪光消逝时,白色的战舰却依然存在。阿兹莱尔不由得愕然的张开了嘴。
在他的脚边,娜塔尔低声笑了出来。
“——是你输了……”
“可恶——!”
阿兹莱尔神情扭曲,拖起娜塔尔朝舰长席丢去。大量的鲜血飞散,一旁的屏幕都沾湿了。这么多血竟然都是自己的,娜塔尔觉得不可思议。
我是怎么了——娜塔尔想着。从军官学校毕业,拥有完美而傲人的杰出经历,又这么早就坐上了舰长的位子。想不到竟沦落到这个地步,要跟这种疯子关在舰桥里等死。
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仍然望着伤痕累累的“大天使号”。
阿兹莱尔好像已经完全丧失心神。他语焉不详的嘶喊着,像个撒野的小孩一味拿娜塔尔出气。他又开了一枪,滚烫的冲击窜过她的胸口。
是自己任这种狂人随心所欲。是自己认定命令便不再置疑,只知服从。就这样,她和这个世界都被他摆布至此。但她不会再任由他妄为了。她挤出最后一丝力气,高声叫道:
“开火!玛琉.拉米雅丝!”
彷佛呼应着她的声音,“大天使号”的“阳电子炮”喷出了火光。娜塔尔不禁露了一个嘉许的微笑;那个温情主义者,难得能这样果决——
她跟阿兹莱尔才该受那道火光焚烧。
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娜塔尔眼中的白色战舰依旧令人怀念可亲。在奔腾的光漩中,她觉得此生最值得骄傲的时光,不是坐在这个舰长席上的日子,而是在另一艘船上时——辅佐着那位不可靠,却始终堂堂正正的舰长。
“瞄准镜区块怎么还没换好?”
帕特利克.萨拉暴燥喝道。在“雅金.杜维”的司令室里,一幕幕激战不断的影像仍在各战斗宙域的监视画面上出现。
“传送光轴偏差修正值,三号组件移往最终击发目标——”
“创世纪”的镜面更换作业仍在进行中。礼.结城看着这一切,不安之情越发浮现。他一直以为事情不至于发生,但从种种迹象看来,帕特利克似乎是真的想要对地球发射。
结城看了其中一个监控屏幕,画面中的“永恒号”正混杂在地球军舰艇之间。这一景又加浮了他的混乱。刚才地球军的核弹部队朝“plant”发射核弹时,有报告指出前去拦截的 MS 机群中出现“自由”和“正义”的机影;更早前的“plant”侵略战之际,也有人受到这两机的援护。然而,“永恒号”现在却又跟着地球军一起攻击此地。
那些人突竟是敌是友?
结城的困惑未解,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而凛然的声音。
“扎夫特必须立刻停止‘创世纪’!”
——拉克丝.克莱因!
整间管制室都为她的这番呼吁而骚动起来。
“——遭受过核子攻击……深切明白这份痛苦和悲伤的我们。难道还要犯下相同的错误?”
这句话令结城大大的动摇。
“攻击敌人就能抚平伤痛吗?同样地伤害无辜的人们和孩子?——这岂是正义?”
同样吗?他们和敌人所作所为是一样的?
他区分过,这是为了保护祖国,是情非得已。他们得在被攻击之前先攻击对方。要是敌人真的向祖国开火,他应该也会叫敌人付出同样的代价吧。可是——
“互相施放的炮火会造成什么后果,你们还不懂吗?还要造成更多牺牲吗?”
可是——他当然不想毁灭地球。结城不禁迷惘,探身向坐在前面的帕特利克问道:
“议长……”
“哼!”帕特利克讥讽的嗤之鼻。
“叛国贼的话,不必理会!”
“可是——”
挽救了“plant”的也是克莱因派的势力阵营。既然如此,还有必要视他们为叛国贼吗?
但见帕特利克向自己瞪了一眼。
“那帮人不正在攻击我们吗?”
结城把话吞了回去。因为这话确是事实,而且——帕特利克的眼神又是那么炯炯有神,却充满了憎恶。
“——怎么了……?”
基拉正向着“创世纪”前进,忽然间若有所感地环顾四周。
是什么感觉——像一双冰冷的手抚着他的颈后,战栗蓦地窜过体内。他想告诉自己只是多心,那种不安却顽强地蟠踞在心底。
——我得回去。
莫名的心慌促使他驾着“自由高达”脱离数组。飞在他身旁的“嫣红强袭高达”传来卡嘉利的叫声。
“基拉?”
“你们两个先去‘创世纪’!——我觉得好像……”
基拉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感觉,一时含糊起来。阿斯兰大概是察觉了什么,便回答道:
“……我知道了。”
基拉就这么掉转机身,以“流星”的最大推进力加速离开了。惊人的飞行速度犹如他心中的焦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再迟就会来不及了。
芙蕾惊愕地看着“主天使号”的舰桥被击溃、舰身沉落。总是认真而严谨、抬头挺胸的娜塔尔,在临别之际流露的激励笑容,一直在她的脑中盘旋不去。
客满的逃生小艇里,乘员们也因母舰的沉没而感到茫然。
“‘主天使号’……”
“舰长……”
驾驶逃生艇的那人忧心地操作着仪器。
“附近有没有友军舰……?”
他们是脱离了前线到“plant”附近来布署的,早已孤立于友军之外。芙蕾叫了起来:
“找‘大天使号’……!”
“怎么可能……”
乘员们个个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也难怪。击毁自己母舰的就是那艘“大天使号”。但芙蕾仍然拼命的劝说着。
“拉米雅丝舰长会救我们的!”
我一定要回到“大天使号”去——!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心愿。
在同一处宙域——凝视着“强袭高达”半融的碎片,有个人自嘲似的大笑起来。坐在“神意”的驾驶舱里,劳乌.鲁.克鲁泽的笑声却回荡着一股无力感。
心中有一股空荡荡的感觉,令他更感烦燥。没能亲手杀了穆——杀这个和自己流着相同的血,甚至更亲近、却也更可恨的男子,克鲁泽觉得很空虚。
心底一直有个黑色的空洞。不管他做什么、得到什么,就是填不满。
附近漂来“主天使号”的残骸,舰桥已被击溃。克鲁泽暗自咒骂一声:
“阿兹莱尔……想不到这么不中用。”
那个男的也算是克鲁泽掌中一个称职的棋子,只是有些地方太过刚复自用了点。本想安排他将核弹射进“plant”,帕特利克就朝地球发射“创世纪”,如此便能成就克鲁泽心目中的完美结局。人类毕竟就这么点能耐,有多少胆识做多少事。
算了——克鲁泽想道,他可以宽恕这个“蓝波斯”的盟主。那几座穷酸兮兮的沙漏,也未必非得要搬出核弹才能攻陷,他的这架战机就足够了。不、甚至连攻陷都不必。光是破坏农业殖民区的几具反射镜,就能轻易的饿死这些生存在真空之海正中央的人类了。什么人类的智慧——克鲁泽不屑的笑着。
接着只等“创世纪”的发射,人类将被自己培育成的黑暗所吞噬。
在等待的空档——他随意瞥向那艘损伤惨重的白色战舰——就先跟这个猎物玩一会吧。谁教它和自己这么有缘,从未错失猎物的他,竟被这艘战舰逃脱了那么多次。
克鲁泽驾着银白的机体向“大天使号”飞去,嘴角挂着一如往常的轻蔑笑容——
“大天使号”仍未脱离险境。眼前的敌人虽已排除,战斗造成的舰体损坏却太过严重轮机部也因中弹而起火,逼得所有舰上人员都得赶去灭火兼维修。舰桥也还在一团混乱中。
“一二五到一四四区封锁!”
“推力降低 50% !”
“探测器受损 33% !”
众人根本无暇虑及对“主天使号”的好恶;眼见伙伴以身为盾、为救自己而壮烈牺牲,却也没有时间抚平那份打击。各人面前的主控台上警告灯号四起,他们几乎穷于应付。
——就在此时,一个光点突然从受损的探测器域跳出来。杰基凄惨的叫了起来。
“—— MS 接近!”
正要进入“大天使号”进行补给的“暴风高达”,也发出了不明机体接近的警报声。堤亚哥惊讶的看去,确实有一架机影往这个方向飞近。停在一旁的伊扎克也提高了声调。
“友军机?那种机型……”
大概他见来者拥有扎夫特的识别码,但机身却是前所未见吧。在太阳光的反射下,那架机体银白生辉,外型和“自由高达”非常相似,极可能是相继制造完成的新型机。但见那架 MS 一来就向“大天使号”正面发动攻击。堤亚哥啧了一声。
“可恶!选这种时候——”
尚未补给的“暴风高达”能源已经见底。“大天使号”的武装也有多处损坏,再加上舰身的推进力灭低,无法灵活自如的回避。“暴风高达”像要庇护战舰似的开到了前方,并且架起超高脉冲长射程狙击来复枪。但是堤亚哥发射的光束却被银色机体轻易闪过,对方似乎还向周围放射出某种物体。
“什么——?”
也不敢确定那是否为攻击,堤亚哥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突然间,“暴风高达”遭到剧烈冲击。
“——唔?”
有须秀树
发表于 2006-12-3 09:56:59
他仓促发射肩部莱舱的飞弹,但见飞弹被一道不知何来的光束贯穿后爆炸,紧接着连机身的飞弹莱舱也被破坏了。显示中弹的警告灯号始闪烁。
——发生了什么事?那家伙明明没有动静啊,可是——?
堤亚哥奋力想拉起机身,但是敌机已经冲到了眼前,恐怕就要做出最后一击。这时,对方忽然没来由的进行起回避动作。一转眼,它才刚离开的空间倏地划过两道巨幅光束。
“堤亚哥!”
是基拉,这是“自由高达”发射“流星”的光束炮击。
“基拉!——这家伙的攻击好怪……!”
全速飞来的“自由高达”也同时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光束袭击。基拉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每一发炮击,闪躲在异常灵活,几乎像能事前看穿那些射线似的。
可惜的是,同时亦有数发光束朝“暴风高达”射去。已经中弹的机身来不及闪避,主摄影机和整条右臂就这么被削去了。震撼的冲击袭向驾驶舱,堤亚哥哀叫了起来。
基拉虽然才刚赶到,却已经没法分心去顾 “暴风高达”了。那些随机且来自不定方位的射击,他只能以“流星”的极速设法闪避。打开了飞弹发射管,他向那架银色机体做全弹射击,却都在命中敌机之前被无数光束击落。
“——又是你啊!”
听见这么想忘也忘不了的声音,基拉大吃一惊。
劳乌.鲁.克鲁泽——?
“你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说这话时,克鲁泽的语调却像是十分喜悦。彷佛找到一个极富挑战性的猎物。
“是你……!”
一阵怒意油然而升。因为基拉知道,此刻的状况正是这个人挑起的。
克鲁泽发射光束来复枪,贯穿了“流星”的右臂部。基拉立刻卸脱以免造成连续引爆,一面在后退同时启动右臂的光刃。克鲁泽也挥动着光剑追来。
“——明明是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你胡说!”
这一声回吼,让基拉瞬间暂止了退势。克鲁泽的光剑随即斩断了“流星”的左臂,基拉又只得放开它,改以光束炮回击。
“若是知道了,任谁都会渴望吧!——想要变得像你一样!”
“唔……!”
克鲁泽后退,取而代之的那些不定方位的随机数射击,直追“自由高达”而来。
“——甚至是跟你一模一样!”
“那根本是……!”
基拉在火线中穿梭,同时发射出飞弹与光束,克鲁泽得意的高声叫道:
“——所以,像你这样的存在更不能容许!”
基拉痛苦的扭曲了表情。
或许真是如此,无能者永远会妒嫉有能的人。但是——!
“力量并不是我所有的一切——!”
库洛特-加龙省.布艾正笑着操纵“强夺高达”。
机体的电量已经所剩无几,驾驶舱的警告声也响了好久。γ古菲夫坦剂的效果早就没了,四周却连僚机也不见一架。“战友”们遭到击坠一幕,现在的他是无暇认知的;为了逃避痛苦,他接连朝面前出现的每一架疑似敌机疯狂射击,但那些原本会带来快感的爆炸和破坏,却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
闭不紧的嘴巴,失控横流的唾液和抑不住的狂笑;眼泪不停从布满血丝的双眼流出。早该返航回舰上服药了,“主天使号”却不见踪影。母舰的识别码为何突然消失,此刻的他也完全不知道了。长期过度摄取的药物早已破坏他的大脑,降低了他的认知能力。
库洛特-加龙省发现一架似曾相识的 MS ,后面就是他们一路追杀上来的白色战舰。要是破坏那个,说不定感觉会好一点——
纵使勉强冠以人格之名,他的存在也已无关人性。那副可悲的驱壳只剩条件制约之下的杀戮意识,朝向眼中的“敌人”杀去。
“堤亚哥!”
伊扎克驾着“决斗高达”赶去。“暴风高达”失去了头部和右臂,正在漂流。
“——可恶!”
一个咒骂声传入耳中,伊扎克总算知道驾驶舱里的友人还活着,于是暂且松了一口气,扶起这架已失去色彩的机体。大概是动力系统中断,“暴风高达”的 PS 装甲已经失效,机身变回了铁灰色。伊扎克正想将它拖回“大天使号”,敌机接近的警告声却在这时响起。他惊讶的往后方看去。是联合军的那架黑色 MS !
——偏偏挑这个时候!
“决斗高达”的能源残量也不多了。伊扎克用自己的机身挡在“暴风高达”前,以全门火神炮牵制同时后退,手中举起的来复枪却被如雨般的枪弹掳获,在他的眼前爆炸。
“呃!”
“伊扎克!”
堤亚哥的叫声听起来有些沙哑,那小子说不定有受伤。伊扎克早就把他们持枪相向的事丢开了,现在他一心只想保护身后的那架机体。可是“决斗高达”只剩头部的火神炮可用,根本无法打倒那架黑色敌机。机身每中弹一次,能源表就一格一格的往下掉。
——可恶!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暴风高达”竟然迟滞地动了起来,甚至试图将机上的长炮管转向敌机。伊扎克猛然想到。
“唔……拿来!”
像是扶着“暴风高达”的手,“决斗高达”帮忙抓住那把超高脉冲狙击来复枪。“暴风高达”或许已动力全失,但现在也没有别的武器了。就在这顷刻间,黑色的机体已经接近,头部的能源炮开始亮起白光。伊扎克觉得冷汗流过背后。
“——就凭这种家伙!”
敌机就在眼前,近得连瞄准也不用。“决斗高达”和“暴风高达”挨在一起,合力架起那具长长的炮身,在对方的能源炮发射同时,伊扎克也扣下了扳机。两道光束剎时交错。巨幅光束从黑色 MS 的中央射穿,敌机的光束则融掉“决斗高达”的左肩,向后方穿透而去。
黑色机体顺着惯性冲过他们身旁,在后方爆炸后四散。就在同时,“决斗高达”的 PS 系统也关闭了。
直到确定漂浮在旁的友人机体未受到波及,伊扎克才终于放松了双肩。通讯机里传来堤亚哥的声音:
“——谢啦,你救了我耶!”
“我又不是要救你!”
明明觉得他不可原谅——为什么我竟然帮了这些人?
他还是觉得他们不可原谅,只是姑且把这种情绪搁在一旁——现在的他,发现一件自己真正该做的事了。
这场战争必须停止,不只是为了保护“plant”——
为了这一点,他没时间坚持什么私人情绪。
“——可是有谁知道?”
克鲁泽问道。基拉全力闪避交相往来的激烈炮火,继续由失去了双臂的“流星”发射飞弹、一面才开始意识到“龙骑兵”的存在;这些飞绕在四周的小型炮管,很可能与穆的“零式”炮台出于同样的原理。可是理解归理解,应付却是另一回事。“龙骑兵”全都小而灵活,实在很难瞄准。基拉射出一发光束,它们立刻四散开去,完全无法预测动向。
就在他忙着注意那小炮时, MS 主体已欺近眼前。
“——他们才不懂!谁在乎那个?”
克鲁泽高叫着,手中的光剑一斩而下。基拉想从侧面钻出,“流星”的引擎却被剑锋砍碎。
“噢……!”
紧急卸下推进器,爆炸的震波还是将“自由高达”的机身震开了去。基拉咬牙捱过急遽的抛射加速度,余光却扫见一个小小的机影。
“——?”
不知是哪艘船投出的逃生小艇,竟然漂到这种地方来。基拉若有所悟的盯着小艇的窗子。小小的窗口有个人影,正往这个方向看着。
——难道是……!
艇内的照明映出那人飘逸的长发,就像火焰般透着红色光晕。少女把脸贴近玻璃,好像在叫喊。她的嘴唇在动,他甚至能看见……基拉…
“芙蕾……?”
基拉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恐惧感排山倒海而来,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冻结了似的。基拉不顾一切的冲向那艘小艇。就算只是一道光束擦过,都足以翻覆这小小的逃生艇。
可是,克鲁泽的机体却举起了光束来复枪,指向“自由高达”的去处。彷佛在嘲笑基拉的意图。
芙蕾——!
基拉死命伸长了“自由高达”的手指。芙蕾的脸越来越清楚。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该守护却守不住的那一刻——光束竟在此时射出,宛如恶梦般的记忆重现。
我承诺过——一定要保护她的—?
千钧一发之际,几乎是抛也似地伸出了手臂上的盾,总算及将它覆上小艇。看着光束在盾面弹射开,基拉的胸口满是安慰。
——啊……这一次我终于……!
芙蕾的脸就在眼前。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却仍微笑着呼喊基拉的名字。
下一秒,从别处射来的光束穿透了逃生艇的引擎。小艇中骤然明亮起来,芙蕾的头发都被吹开了。爆炸的火光在舱内勃然膨起,基拉连眨眼都来不及,只能看着烈焰就此吞覆了少女娇小的身影。
——基拉!
在焚身的烈火中,芙蕾拼命将手伸向窗外。
不行!我得跟基拉见一面!我要见他——然后——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伤了你。都是我不懂事。什么都不懂,也不想看清……
而我竟然把你伤得这么重,对不起。
对,我只想跟他说这一句话啊。我只想道歉——
——基拉……
他一定又要哭了。又要哭着说,我没有保护好芙蕾吧!
不要哭,不要再哭了——
该是我保护你……
伸长的双臂已被烈火烧尽,她的意念却仍然持续着。
——我真正的心意……会守护你的——
“芙蕾——!”
基拉凄厉地叫着。爆炸时的冲击袭来,他却只感到悔恨啃蚀全身,几乎要破胸而出。
“怎么会这样……为……为什么……!”
芙蕾——他总是让她伤心,只是一味依附着她的温暖——
却什么也……不曾为她付出……!
淹没在无尽的懊悔中,基拉的思绪被带回到过去。“海利欧波里斯”的校园里,芙蕾笑得多么娇艳,像一朵盛开的花……她曾是那样幸福的少女,为什么不能让她继续过幸福的日子……?
他有种彷佛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正轻抚他的脸颊,是那双手——每当基拉为自己的无力和孤独哭泣时,总是安慰他、为他拭去泪水的那双手。
——别哭了……我会守着你的。
——我的思念,会守护你的……
说好了一定会保护她的,什么最完美的调整者!这种力量是做什么的!连一个人也保护不了……!
不甘和自责的念头,令基拉痛哭失声。他无意识的猛摇头,豆大的泪珠便在头盔里狂乱四散。
——我怎么能原谅这种事!
基拉愤怒已极的抬起头,开始搜寻起四周。他要揪出那个引发这些悲剧的元凶——那个四处制造死亡的可恨敌人。
银白色的机体已经不在附近,基拉在盛怒之下重振机身,为了寻找敌人而飞翔。
“‘创世纪’进入射程!”
达哥斯塔的声音在“永恒号”舰桥上响起。没有时间感叹了,巴尔特菲卢特忙不迭地喝道:
“射击!”
“草薙号”的“阳电子炮”齐射,“永恒号”也启动了主炮和所有的飞弹发射管。却见飞弹都被途中的舰艇或“雅金。杜维”的空炮给拦截下来,侥幸通过迎击阵势的虽然命中镜面和基座,却无法动摇分毫。就连专打要塞的破城炮“阳电子炮”,也难以造成关键性的损伤。
看出这一点,巴尔特菲卢特大骂一声:
“可恶!真是麻烦的东西!”
一路撑到这里,两艘战舰都有多处损伤,公认最有效的阳电子炮也无法任意连射了。各舰搭载的飞弹数虽然有限,但除了继续射击也别无他计。
就在这时,“正义高达”和“嫣红强袭高达”从后方赶上来。阿斯兰坚决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
“我们去‘雅金’内部捣毁控制中枢!”
“阿斯兰?”
感觉他的表情中若有某种深意,拉克丝禁不住担心地叫道。只见阿斯兰匆忙卸下“流星”。
“没时间了!我们走!”
“嗯!”
跟在“正义高达”后方,卡嘉利答道。
“阿斯兰——卡嘉利!”
拉克丝忧虑起来,转而呼叫卡嘉利,却见屏幕上的她回以爽朗一笑。
“放心吧!包在我们身上!”
她的语调里也充满决心。见卡嘉利飞去后,奇萨卡立刻指示道:
“ M1 !亚莎琪、菊地!保护卡嘉利大人!”
拉克丝目不转睛的看着光点逐渐远离,心中暗想。
单凭四机要接近“雅金.杜维”虽然有点困难,但以“正义高达”的性能和阿斯兰的能力而言,或许轻装简骑反而更有利入侵。混乱的战况多少也能掩护他们的行动吧。不过要镇压管制中枢——只有他们四人,办得到吗?
话说回来,他们仍只能以有限的兵力制止“创世纪”发射。这已经不是能或不能的问题了。
“永恒号”和“草薙号”继续向“创世纪”发动炮击。
忽然间,拉克丝的心中窜过某种感觉,不禁全身一僵。
——是什么……有人在盯着这里看?
达哥斯扬声高叫。
“ MS 接近!蓝 52C !”
散发银色光晕的机体,如鹰隼般朝着“永恒号”和“草薙号”直扑过来。它的机身好像分离出某些物体。
“回避!转左驼——”
巴尔特菲卢特的指令还没下完,冲击已袭向舰桥。来自四面八方的束齐射,好像将两艘战舰团团围住。
“……那是!”
感应到某种邪恶意念,拉克丝下意识地毅然挺直了身子。中弹的冲击连接摇撼着舰身。有一股纯粹的憎恶、对破坏的冲动,还有像是撷取了人性的负面情绪萃聚而成的黑雾,彷佛正由四周推挤包围而来。拉克丝隐约觉得窒息。如此黑暗的负面意识,她知道是谁……
——劳乌.鲁.克鲁泽……!
突然间,犹如一道光线劈裂黑暗而来,惊得她猛然抬起头。只见远方飞来一架白色机体。
“基拉——!”
“自由高达”笔直地扑向那架银色 MS .对方立即察觉,撤回“龙骑兵”并将目标转向“自由高达”。
基拉的机体急转直下,以俯冲之势闪过了第一发射向自己的光束,随即将射出那一发光束的小炮以来复枪击落。同时间从后方发射的另一道光束来源,也被他迅敏一回身给瞬间射穿了。令人惊异的精准射击。
银色 MS 轮番发射光束来复枪和左臂内建的盾炮,趁机逼近“自由高达”。两架机体高速交错,令人目不暇接。
守备“雅金.杜维”的“基恩”和“席古”还未及察觉敌机接近,“正义高达”已经毁去了它们的头部和武装。“嫣红强袭高达”与 M1 全速飞行,努力赶上“正义高达”的速度。他们在枪林弹雨中来到这座军事要塞外,立即趁势突破港口防御,向内部冲去。要塞里其实也是一团乱;许多人正忙着从严重破损的 MS 中运出负伤的驾驶员。看见这一幕,卡嘉利不由得难过起来,想到自己也是造成那些伤亡的原因之一,而她的伙伴们也和这些人一样,蒙受惨重的伤痛和死亡。
四人利落地冲进基地后方,在最尽头处下机。一架 M1 留下看守机体,阿斯兰、卡嘉利和亚莎琪则向基地管制中心奔去。阿斯兰的红色驾驶装虽是绝佳的掩护色,但才走到半途,便有几名士兵从门后跃出,见了他便二话不说地开枪。可能已经有人通报敌人入侵。
“卡嘉利小姐!”
亚莎琪敏捷地跳出来击倒扎夫特兵,自己却挨了几发了弹,当场倒地不起。
“亚莎琪!”
趁阿斯兰还击时,卡嘉利手忙脚乱地想将亚莎琪拖到掩蔽物的后方,然而少女的娇小身躯已经出现濒死的痉孪。只见亚莎琪不自然地笑了笑。
“——男朋友……别让他、跑啰……”
“亚莎琪——!”
卡嘉利抱着她嚎啕大哭。
“可恶……!”
阿斯兰拔开手榴弹的安全栓,朝士兵们掷去。一阵爆炸产生,卡嘉利缩起身子。
“——走吧!”
阿斯兰语带艰辛地催促她。卡嘉利再一次抱紧战友的身体,随即站起身来。时间不多了,不可能带她走。
通过硝烟弥漫的走道,他们努力不去看两旁,继续向前。
搭进通往司令室的电梯后,阿斯兰注视着卡嘉利。
“出去后就是了。”
“好。”
卡嘉利点头。总算得以来到这儿,接下来一定能成功。只要破坏发射系统,再赶快撤退就好。
当然,她也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那注定是一份义务。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制止“创世纪”。就算是为了亚莎琪。
她只想到这儿,便在心中祈祷。
——郝梅亚,保护我们吧!
“雅金.杜维”的司令室里,帕特利克.萨拉瞪着屏幕上的“永恒号”和“草薙号”,气冲冲的怒喝道:
“不过是小丫头跟自然人的战舰,还不快打下他们!”
话是这么说,士兵们却面面相觑,也有人面色困惑。
“——拉克丝小姐……”
听着他们的嗫嚅,礼.结城也对向拉克丝等人开火一事感到彷徨不已。就在这时,帕特利克竟然火上加油的下令道:
“快点!开始输入瞄准坐标!目标,北美大陆东岸!”
“议长……!”
结城慌了——难道……他真的想向地球发射“创世纪”?
操作员们终于也惊慌起来。他们一直以为反射镜的更换只是为了使“创世纪”保持其威胁性,压根儿不认为会实际向地球发射,才会如此冷静的遵从议长的指示。
“——‘创世纪’瞄准……目标地球——大西洋联邦首都,华盛顿……”
尽管不安,士兵依然输入坐标。他们仍相信这只是示威,帕特利克是不会下达最后命令的。
“还等什么?”
却听到帕特利克暴喝一声,宛如肯定了他们的不安。
“快啊!这样才能结束一切啊!”
结城恍然大悟,但觉得像是被人泼了一身的冷水。
——议长是认真的。
根本就不是威吓。从一开始,他就想毁灭地球——他们的母星了。
的确是结束。消灭了自然人——所有的敌人,这场战争就会结束。但在结束之后,他们还会有末来吗?在这一击之后,结束的将不只是战争,而是一切。
“议长!”
结城不假思索的箭步上前,劝谏帕特利克。
“这场战争已经是我们胜利了!这一击会摧毁地球半数以上的生物啊!”
他激动的说着,没注意背对自己的帕特利克从手边拿起什么。
“再多的牺牲也已经——”
结城没法把话说完了。帕特利克无言地转过来,对着他开了一枪。感觉腹部受到一股强烈冲击,结城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在枪声的回音响起时,灼热的痛楚才直窜心头。帕特利克的表情始终没变。看见长官的晦暗眼神,结城这才领悟到对方早就听不进任何谏言了。——可惜为时已晚。
“哼……那帮家伙——敌人明明还在那里……你居然叫我不要攻击?”
隐约带着一抹异常的平静,帕特利克径自说道。
司令室静得近乎死寂。士兵们的眼中都充满了恐惧,抬头看着他们的议长——那个毫不犹豫也向自军指挥官开枪,又准备夺取数亿人口、甚至是数百数千亿生命的人。
“——我们非下手不可!在被对方攻击之前!”
帕特利克语焉不详的吼着,突然冲向连结发射系统的控制台。
“我们不能不消灭敌人啊!你们怎么不懂啊?”
坐在控制台前的一兵见他持枪冲来,反射性的退开。帕特利克也不客气的推开那人,自已执行起发射程序来了。一名指挥官惊觉议长的意图,焦急地在他身后制止道:
“议、议长!射程上还有我军部队啊!”
没想到帕特利克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我们是为了求胜而战的!大家应该早有觉悟!”
帕特利克目露凶光的向后一瞪,那名指挥官顿觉毛骨悚然,一时只能呆立。议长连友军的牺牲都在所不惜。他们一向尊奉他为指导者,对他指示的方向从不质疑;但是如今,这个人的眼里竟只剩下对敌人的憎恶和对胜利的执着。
腹部中枪的结城,在大量失血和痛楚中看见了这一幕。
——不能让它发射……
非阻止不可了……这个为仇恨所迷失的人——
结城从枪套中取出配枪,挣扎着在眼前举起。
司令室的电梯门一开,阿斯兰便听见了枪声。
他一时以为那声枪响是冲着他们而来的,立刻藏在门旁血外窥探。直到瞥见一个在眼前晃动的身影,阿斯兰顿时大为惊愕,持枪的手也不禁垂下。
“父……父亲……?”
帕特利克的胸口被射穿了。紧接着又是两道响亮的枪声,他的身体应声溅射出更多鲜血。开枪的那名士兵也受了重伤,身旁漂散着大量的血块。
人影随惯性而浮离了地面。所有在场的人无不错愕地看着这副景象。几乎连呼吸声也听不见的司令室里,只有管制单住传来的通话突兀地响着。
不知过了多久,冻结的时间好像才开始流动。有人倏地从位子上站起,骚动立刻随之扩散开来;惊恐、疑惧和窃窃私语,顿时宣泄而出。
“啊……议长被……?”
“结城队长——!”
“坚守岗位!现在还是战斗中啊——!”
斥责已经不具意义。有个人飞也似的冲向出口,士兵们便也争先恐后的跟着挤了上去。
在这一波涌向电梯的人潮中,阿斯兰的脚步虚浮。他看了看射杀父亲的那名士兵,那人竟是礼.结城。他已经气绝身亡,那三枪宛如他在世最后的使命。
——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斯兰移向飘浮在半空中的父亲,茫然地将手搭在他身上。卡家里来到另一旁,忧伤的注视他的脸。
帕特利克还有气。他的手颤抖着抬起,抓住阿斯兰的肩膀。
“发……射……”
沙哑的喘息声从他喉中逸出。帕特利克的脸对着儿子,眼神却像是看着远方。
“……夺去了……我们的世……不报……”
只说到这儿,鲜血便从他的口中溢出,阻断了他的。满身是血的身体抽搐了一会儿,便不再动了。
“——父亲……!”
阿斯兰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临死的这一刻,父亲的脑中仍只想着用那架可怖的兵器攻击敌人。
“尤尼乌斯 7 号”——夺去了妻子的那场核爆就像一道枷锁,帕特利克终究无法逃出它的束缚。他辛苦建立的世界幻灭后,从此便一心只想着打倒那些破坏者——
直到最后,他的眼里仍然没有看见儿子……
“——是你……都是你!”
基拉嘶吼着冲向“神意高达”
“你怎么喊都太迟了!”
克鲁泽讪笑道。
“这就是命运啊。明知不可仍要勇往直前,不是吗?”
“胡说!”
基拉用光剑挥向他,握剑的手臂却被克鲁泽挡开。
“——自以为正义!不懂却只会逃避!不听也不过问——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再也不可能阻止了!”
基拉一时无言以对。
想到人们率领着各自阵营,秉持着各自深信的正义;出于盲信、轻忽、冷漠或自我的思虑而默许这一切;又或者只知唯唯诺诺、服从命令,却从不质疑——或像不愿了解现实的自己。别过眼睛、捂住耳朵,一厢情愿地认定与自己无关,拒绝深视这个随波逐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