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itoyagami 发表于 2007-1-28 15:24:25

家长的秘密

下午二时零五分
地底

“家长”的居所是地底里唯一有阳光的房间。
这儿位于地下三十多尺深,阳光当然不可能直接射进来。石室上方,有一条早已废弃的曲折廊道,迂回的通往地面,廊道每个转角处都安装了镜子,巧妙的把阳光转折反射到这里。那一小片仅巴掌大的亮光,刚好落在“家长”的书桌中央。
外面的天空从云密布,透过数十面镜子送来的阳光淡得看不见。“家长”却把手掌摊在书桌上,仿佛能用掌心感受太阳的温暖。
拜诺恩坐在“家长”对面,默默等待对方先说话。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老人:一个满头稀疏、蓬乱白发的黑人,失去左眼的脸上泛溢着通晓世事的智慧光彩。左眼上的疤痕也已布满皱纹——看得出受伤已是几十年前的事。
“家长”伸出只剩三根指头的右手,飞快按动书桌上的键盘。一面电脑屏幕对着拜诺恩那方。光标吐出字句。
“请原谅。我无法说话。你可以说。我听得见。”
“家长”张开嘴巴。拜诺恩看见半截断舌。伤口很不整齐,并不像被割断——似乎像被别人咬断……
里绘坐在房间一角的沙发上,正逗着波波夫玩耍。
她在到来前已跟拜诺恩解释过:“地底族”是个完全自由平等的社区,并没有统治者。在地底居住得较久的人,却也理所当然的拥有不成文的权威。而现今“地底族”中,没有任何人比“家长”住得更久。她的一句话能够排解纠纷或做出重大决定——不过“家长”很少说话。
里绘听说过,“家长”上次“说话”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那时候有人把海洛英带进“地底族”。
“家长”一句话后,这东西被禁绝了,但仍然容许大麻和几种药丸。
“你想知道布辛玛的事吗?”屏幕上出现另一句。
拜诺恩点点头。
“家长”凝神拜诺恩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但面容明显紧绷着。
“你明白布辛玛有多危险吗?”
拜诺恩再次点头。“我知道布辛玛是什么‘东西’。请相信我。我是捕猎这种‘东西’的专家。”
两人相视微笑。那是彼此发现拥有同一秘密的微笑。
“家长”收起笑容,长长叹息了一声。“终于也有人知道——这种事我从来没有告诉别人。他们会以为我疯了。”
“你的创伤……”拜诺恩犹疑了一下。“……是布辛玛造成的吗?”
“家长”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拜诺恩看见他的右目中闪出久藏的恐惧。
“我以为这个秘密,到我死亡的一天也不会说出来。”
“家长”原名艾卡素•苏萨。六十年前的他是个虎背熊腰、堂堂六尺的法国籍苏里南青年,偷渡英法海峡是为了逃避一宗小罪行的责任。
伦敦都市的生活太艰苦了——尤其是对一个外来的黑人而言。他无可避免的再度走上犯罪之路。昼伏夜出的苏萨在黑暗中截劫单身的夜归者。他没有带刀子——一双肌肉盘结的手臂已足够威吓对方。在祖家它曾经是拳击手。
这一夜行人很少。天气开始冷了。于是他第一次截劫一个女人——过去他从不向女性下手。可是这夜他饿得管不了。
女人大概刚满三十岁,体态丰盈,穿着的套裙和大衣看来都是高级品。当苏萨跟踪着她时,香水气味乘着冷风飘进他的鼻孔。他记起上一次找妓女已是三个月前的事……
进入湿冷的暗街中。如果苏萨清醒的话,他或许会对这女人的胆量产生疑惑。可是饥饿和性欲已塞满了他的脑袋。
当奔近那女人时,苏萨没有说任何话。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句“对不起”吗?他抓着她的肩膀。
女人把雪白的脸转过来。出奇的美丽动人。苏萨呆住了。一想到要摧毁这么美丽的东西,歉疚感令他双膝软下来。
女人却在微笑。眼睛里没有半点恐惧。
然后她往上看。苏萨也不由自主地抬头。
他看见一幢货舱的屋顶上,站立着一个瘦小的男人的身影。
那黑影迅疾往他扑下。他眼前一片黑暗。
“当我醒过来时,我已经在地底。”“家长”的说话在屏幕上跳现。“从此我没有再回到地面上。”
接着的几个月,苏萨都活在朦胧的意识中,每隔几天右腿上便有一种奇妙的酸麻感觉,他半张开仅存的右眼,隐约看见有个人伏在他腿上。他清楚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失。右腿不久后坏死了。那种酸麻感开始降临左腿上。
有一次她禁不住恐惧而大声惨叫。一只冰冷的手掌迅速掩着他的嘴巴。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凑近他。
“我讨厌噪音。”那个少年冷冷对他说。少年忽然深吻苏萨。苏萨感到对方的嘴巴带着可怕的吸力,他不自禁的伸长舌头。锐利的牙齿切进肌肉。半截断舌给吞进少年的肚子里。苏萨因剧痛而再度昏迷。
从此他不敢喊叫。这是上帝的惩罚吧。苏萨死心的想。
那个女人每天回来看他。喂他吃面包和喝牛奶,然后拿一管消防喉把他身上和地上的便溺冲进沟里。这时他才比较清醒一点,看见自己全身赤裸,也看见另外两个跟他同样遭遇的白种男人,一起并排给锁在右壁上。苏萨的左腿也坏死后,女人把他腕上的锁链解除了。其中一个同囚已经消失。另一个看来比苏萨还要虚弱。苏萨看见他的白皙颈项上有两个细小的血洞。
女人在照顾他时,有几次奇怪的自言自语。苏萨从她的口中知道了,那个恐怖的少年名叫“布辛玛”。原来这就是魔鬼的真正名字。苏萨拼命的牢记着——他想到当自己下了地狱时,这个名字也许会用得着。
终于连那个白种男子也消失了。苏萨知道不久之后又会有新的同囚加入。
然而没有人来。连那个女人也没有来。布辛玛也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吸血。苏萨鼓起最后的气力,双手撑起身体看看四周。
那是条长长的黑暗石廊,唯一的光源来自廊道尽头一扇半闭的铁门。苏萨听到门内传出饮泣声。他忘不了这声音。是布辛玛。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他以双手吃力爬行,朝着铁门相反的方向进入黑暗中。身后传来回荡的嚎叫。苏萨全身体毛直竖——他以为自己给发现了。没有。叫声来自很远的深处。
“为什么?”布辛玛的凄呜在石壁间来回激荡。“为什么你就这样离开了?……”
苏萨不知道自己爬行了多久。他没有停下半刻。曾经把沉重沙袋擂打得激烈摇晃的双臂,发挥出超乎常人的力量,流血的指头在黑暗中摸索前方每一寸粗石。求生的意识把路径和方向深深的烙印在记忆中。
然后他看见第一线光。
“那并不是阳光。”“家长”透过屏幕说。“是‘地底族’探索者手上的煤气灯。我得救了。此后大约一年里,我每夜都做着在黑暗地道中爬行的梦。
拜诺恩沉默着。女人。他想起歌荻亚。
“这件事情我反复回想过许多次。”“家长”继续说。“我猜想是因为那个女人突然去世了。他们明显是爱人。她是魔鬼的妃嫔。”
“你仍然清楚记得通向那地方的路径吗?”
“要我在地图上指出是不可能的。要是亲身再走一趟,我却肯定能记忆起来。”
“家长”的手指离开键盘,右眼凝视拜诺恩。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十分难受的事,可是要不这样做,只会不断发生更多的悲惨的事情——就像你当年的遭遇一样悲惨。”
“家长”伸手推按书桌,坐下的轮椅往后滑开,让拜诺恩看见他截断的双腿。
“不打紧,我可以背着你走。”拜诺恩仍坚持着。
“家长”咬着牙。右眼流下泪来。眼睑在颤抖。
拜诺恩垂下头。“算了。我再想其他的办法。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等一等。”里绘说。“我大概猜到你们面对怎样的难题。而且我有现成的解决办法。”
拜诺恩和“家长”瞧着里绘。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同时

警方在位于斜榫广场东南的庇利斯特街后巷内发现一具恐怖男尸。死者为白种青年,身穿黑色皮夹克及牛仔裤,胸腹遭到不明的凶残手法破开,内脏多处破碎。
搜证人员于其衣袋内发现一张机车驾驶执照,登记名字为“泰利•威克逊”,初步确定属死者本人。
现场并未发现凶器或明显为凶手遗下的其他物件,唯一异状是尸体旁的地下水道盖口被打开。警员曾经进入探视,但并未发向凶手循水道逃生的迹象。

raitoyagami 发表于 2007-1-28 15:25:00

连线狩猎

下午四时二十分
地底

透过夜视镜的绿色影像,地道里的弯弧与起伏全都清晰可见。拜诺恩一边小心翼翼的前行,一边瞄着左角的细小投射地图,时刻确定自己的所在。
拜诺恩此刻戴着这副头罩,里绘唤它作“长尾虫”,由“地底族”Hackers里一个硬件专家制作,原本用作探索地底更多可住的居所和搜寻失踪者。
以合成塑料、玻璃纤维和金属管拼凑成的头罩,就像科幻电影《异形》(Alien)里的Face Hanger幼虫般,紧紧附贴在拜诺恩头上。镜片提供热源探测和夜视功能外,也能把外间传送来的电脑影像及资料投射入眼球;两边额侧有小型照明,在完全黑暗的地道内提供光源;而使用者透过镜片看到的影像,也可利用镜片内侧设置的微型摄影镜头收集及向外传输。此外当然也搭载语音通信的装置。
拜诺恩腰间挂着一幅仅七百公克重的微电脑,与“长尾虫”连接,负责处理所有影音信息。
在地底里最困难的自然是通信问题。除非每隔一段路程便架起一座转接战,否则无线电波或微波都无法长距通信。因此只有使用较原始的方式:有线通信。
头罩后部连接着光纤缆线,一直伸延往里绘的电脑机台。在出发点上竖立着绕满光纤的巨大圆鼓,随着拜诺恩前进而不断吐出缆线,足供五公里路程使用——这些缆线原本用于架设“地底族”各居所的通信网,但这项工程还没有开始。
夜视镜其实对拜诺恩没有用——“达姆拜尔”本身已具有夜视异能,他只需要一个手电筒。然而眼前的影像并非只供他一个人观看,同时也要传输到里绘的电脑屏幕上。此刻里绘跟“家长”正并肩坐在电脑前,看着拜诺恩眼中所看见的东西。另外还有几个年轻的Hackers,好奇地站在后面观看。
“家长”静静坐在轮椅上,专注的凝视地道里的景象。他的膝上放着里绘的PowerBook。从键盘打出的方向只是文字,瞬间直接投射在拜诺恩的视网膜上。旁边的里绘则同时以光笔绘画路线图和标示拜诺恩的所在,波波夫安静的伏在她脚边。
由于要靠“家长”的观察和指示才能找出正确的路径,拜诺恩走得十分慢。他左手穿戴着“刀爪”——那具五指都伸出尖长利刃的硬皮革套,右手握着鬼脸雕刻的钩镰刀,前进时一直谨慎的戒备着。
“尼克,带回脱下头罩时用你的右手。我害怕你会刺穿自己的头壳。”里绘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她的脸容在拜诺恩眼前闪现了半秒钟。头罩的影像传输是双向的,里绘同样可以利用装在电脑屏幕顶上的摄录镜头,把她那边的影像送过来。
“这时候不要开玩笑了。”拜诺恩严肃地说。“这种投射影像不会烧坏我的眼睛吧?”
“放心啦。我们用动物试验过了。”
拜诺恩苦笑。这女孩把一切都当作游戏。
“家长”的指示又送来了。拜诺恩爬下一段坡道。他瞄瞄镜片上的时钟。日照时间已余下不多。他希望早点找到布辛玛。万一布辛玛预备了往地面的逃遁出路,在太阳下要追捕他会容易得多——吸血鬼虽不如传说般会被阳光溶化,但在日光下其体力将大大减弱。
一旦找到布辛玛应该怎么办?当然不能马上把他干掉。还有太多谜题没有回答。首先必须弄清楚他跟“杰克”有什么关系。布辛玛是“杰克/墨菲斯丹”的创造者,但很明显他对自己的创造物失去了看着——否则他不会让“杰克”出外杀人而引起“吸血鬼公会”的注意。
也许布辛玛是故意这样做——他知道“广货”必定会派遣精锐的“动脉暗杀者”,这正是测试“墨菲斯丹”威力的最佳机会。
拜诺恩想到歌荻亚。
——可以利用她来要胁布辛玛就范。然而自己做得到吗?把刀子架在女人的颈项上……
——不。我不相信邪恶的吸血鬼会真心爱着一个人类女性……他没有把她变成自己的同类,只是利用她来引诱猎物而已……他只想安全的躲在地底吸饮壮男的鲜血,而不必惊动“公会”……
但若能挟持歌荻亚而令布辛玛屈服,说不定能够从他口中得知消除吸血鬼因子的方法,令自己恢复为正常人类……假如世上真的有这个方法……
里绘盯着屏幕里的地道景象,感觉比“Omni Land”刺激得多。
虽然拜诺恩跟“家长”都没有跟她说明,但她已经隐约猜出,拜诺恩要对付的是某种超自然的东西——狼人、吸血鬼、丧尸……难道是外星人吗?……而且跟著名的“开膛手杰克”竟有莫大关系!一想到这里,里绘兴奋得有如喝下半打Jolt。
她再次专注于屏幕上,继续绘画地道的草图。一旦光纤缆线因意外而断掉,拜诺恩也可以靠这地图从原路脱出。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那发光的影像上。没有人留意到,一个瘦削的陌生男人站在他们后面。男人的脸异常苍白,身穿一套式样陈旧的黑西服,外面却包裹着一件屠夫用的皮革围裙,头上戴着绅士高帽。
他毫无表情的同样瞧着屏幕。
拜诺恩嗅到腐臭的味道。
“里绘,不要看。”
他没有再等待“家长”的指引,径自顺着臭味的来向前行。
终于他看见了。
里绘也看见了。跟“家长”所形容的情景一模一样。廊道两旁排列着六个赤裸男人。每一个的身体都瘦弱不堪。有几个双腿和颈侧已溃烂的看见骨头。
镜片的夜视功能关掉了。屏幕上展露出溃烂血肉的色彩。苍白的脂肪。淡灰色的骨头。紫色的肉屑……
里绘闭目,紧抓着身旁站立着的手掌。那只冰冷的手掌轻轻握着她的手。
“家长”也没有再看下去。他的右眼盯看键盘许久,却再也打不出一个字母。
站在后面的年轻Hackers许多都不忍看。其中有个就是“光学镜”——一个二十五岁的金发“老”Hacker。他这时发现了那个站在里绘身旁与她手掌相握的男子。奇怪的衣服和高帽,在“地底族”中也算不上是最古怪的衣饰。可是“光学镜”从没有见过着瘦弱男人。大概是新来的吧,他猜想。
拜诺恩站在“家长”曾经描述过的那道铁门前。铁门并没有完全关上,露出仅可供一条腿踏进去的缝隙。他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古典交响乐的声音。
拜诺恩正在盘算时,却隔着头罩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足音。
他迅速回身摆出迎击的体势,在攻击前他确定了,那不过是一只浑身灰毛的野猫。灰猫似乎不害怕拜诺恩,直往他足旁奔过,窜进了铁门的缝隙。
——这儿竟然有猫……是布辛玛或歌荻亚的宠物吗?
“我要脱去头罩了。”拜诺恩再次面向铁门。里绘的投射影像又在出现眼前。
“小心啊,尼克。”里绘殷切地说。“祝你好运。”
“慢着!”拜诺恩以压低的声线呼叫,“不要切换!”
从投射影像中他看见了里绘身旁男人的样貌。他们还手握着手。
拜诺恩感到全身毛孔收闭,一股寒意沿着脊骨升上脑后。
——是他!他竟然就在……
拜诺恩的心乱到了极点。他猛力摇了几次头。
他迅速作出判断:绝对不能告诉她,“开膛手杰克”就站在她身旁!只要她露出一点点恐惧的表情,也可能立时刺激起那家伙的杀意……
“答应我,绝对不要做任何事情!等我回来!”拜诺恩一边说着,开始一边往回走。
“什么,你要回来?”里绘气恼的叫着。“为什么,我们花了这许多工夫——”
“按照我的说话去做!”拜诺恩把眼罩的机能关掉,只有两边照明的小灯仍亮着。他拔掉脑后的光纤插头,垂头沿着地上的缆线疾走。
在他脑海了重现了那个亲手握碎慧娜颈项的噩梦。
“你所到的地方都会出现死亡……”里绘这句话同时在他耳边响起。
他愤怒的伸出“刀爪”,在石壁上划下凄烈的刃痕。

raitoyagami 发表于 2007-1-28 15:25:37

杀人鬼素描

下午五时十三分
地底 里绘之工作间

视讯切断了的屏幕漆黑一片。里绘纳闷的等待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了。
“到底怎么搞的?”里绘的精神放松下来,这才发觉自己握着一个陌生人的手掌。她放开手指,对方的手却仍然紧握着。
“嗨。”里绘抬头瞧着那张苍白的脸。“怎么了?好像没有见过你。刚来不久吗?”
男人这时也垂下眼睛与里绘对视。他放松手掌。
“大家都很紧张吧?”里绘微笑着,却发觉指头有点湿润。
她垂头,看见了红色的液体。
“怎么回事?”她摩擦一下指头,发觉自己并没有受伤。
“是你吗?”她握着男人的手察看。
男人指头上有一道细小的创伤,仍在滴着血。里绘在桌上堆积的杂物间翻寻了一会,然后转身向她的朋友问:“谁拿一片绷带来?他割伤了指头。”
“这种东西谁会带在身上?”“光学镜”笑着说。“不过割伤少许而已,用嘴巴替他吸一下就行了。”
里绘报以一根中指。一种冰凉的感觉突然贴近她的脸颊。是男人的手掌。
原来伏在里绘脚旁的波波夫跃起来,站在桌上激动地嘶叫。
“家长”膝上的PowerBook翻跌在地上。他的右眼瞪得不能再大。
里绘感到左边脸上有一种痒痒的触觉。
男人用指头上自己的鲜血,在里绘脸颊绘出一条垂直的红线。手指沿着光滑的肌肤而下,渐渐接近她颈项。
他的脸容冷漠如昔,可是在他脑海涌现的无数纷乱的影像、声音与感觉,百分之一秒为单位交替闪现和消失:
碎裂的咖啡杯/煤气灯熄灭/火焰/猪的尸体/梅莉的笑容/完好的咖啡杯/呻吟声/梅莉的阴户/薄云里的月亮/狗吠声/威士忌的味道/火焰/木地板上的血液/镜子里自己的脸/美丽的乳房/血液/猪的尸体/月亮倒映在咖啡杯里/婴孩的哭声/火焰/梅莉的笑容/焚烧的屋子/门铃响起/梅莉乳房上的精液/月亮/猪的尸体/咖啡杯的三角形碎片/狗吠声/火焰/黑暗里的地道……
最后出现的是那道铁门。跟他刚才在电脑屏幕上看见的一模一样的铁门。
男人轻抚里绘的下巴。
“梅莉……”

魏恩•布辛玛之札记
一八八七年
十一月二十二日

……终于找到了。完美无瑕的材料,年轻、健康而冷酷。
单从外表看,这个男人不像拥有这么坚强的体质。我想在屠宰场里他必定是最瘦弱的一个屠夫。可是我亲眼看见,他仅用一片咖啡杯的碎片,把那女人的喉管完全割断。
更美妙的是接着的事——他在她的尸体前自渎,然后放火把整条街都烧掉了。我正好需要这种脑袋。在人间被视为渣滓的这个男人,在我眼中却是件宝物。
当然最少还要等待两个月才知道他能否熬得过来。可是这次直觉告诉我找对了材料。

一八八八年
一月八日

……“默菲斯丹”的状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今天他终于睁开眼来,在槽管里凝视着我。我喜欢他这种透明、没有感情的眼神。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血液更换步骤。以这个时代的输血技术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倒是想象不到,古代的先辈们是以什么方法把新的血液注入“默菲斯丹”的身体。也许他们那时候曾经发明过某种技术,却经过多年而丧失了,诱惑着他们每进行数百次手术,才有一个“默菲斯丹”成功创造出来吧。这就是战争……

三月二十四日

……歌荻亚今天告诉我,“默菲斯丹”曾经跟她说话。还唤她做“梅莉”,就是那个死在他手上的妓女的名字。实在有点意外。他的记忆竟仍然存在。
他曾经真的深爱着那妓女吧。我担心这点会对他的精神状态产生严重影响。爱的力量从来不能小看——就像我跟歌荻亚……

五月十八日

……看来是失败了。正如千多年前的“噬者”一样。那家伙根本无法控制。当然它不会伤害我——它会永远记得,我是把他从绝望里拯救出来并赋予它新生命的恩人——可是除此以外我完全无法控制它。他根本不是活在这里。他活在那个不断重复上演的噩梦当中。把杯子碎片扎进梅莉的喉咙、最后一次射精——这些记忆对他而言永远都是刚在前一刻发生的事。他的脑袋犹如不断播放同一段落的失灵留声机。
我不应该放弃希望。对于“默菲斯丹”精神层面的缺陷,必定有某种改善的方法,只是以现代的知识还未出现。
再等下去吧,我们有的是时间。最少他已经是十足完成的“默菲斯丹”,活死人的克星。即使“公会”找到来,我已握着这张王牌。

八月八日

实在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歌荻亚就这样死了。杀死她的是我。
我并不痛恨“默菲斯丹”,它不过是一副血肉造的机器而已。当他割断歌荻亚的喉管时,他眼中看见的仍然是那个妓女。
他到哪儿去了?
无法相信这种结果。噢,歌荻亚。辛苦经营一切都只是为了跟她一起,然而不过是如此短促的相聚……

十月一日

“默菲斯丹”又动手了。必须尽快把他找回来。我害怕的当然不是警察,而是“公会”。我想象得到,“公会”那些家伙要是得知“默菲斯丹”的存在会有什么反应。“开膛手杰克”这个名字骗不了他们太久。
最初写那封信时,还担心这个署名有点夸张。可是警察跟记者都全盘相信了。
不禁对“默菲斯丹”的速度感到自豪。我不过晚到了一步,他已经消失无踪。
为了掩饰,我特别在墙上写下那挑衅性的字句。可是报纸还没有报道出来。是害怕引起骚乱吧?

十二月七日

……他回来至今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苏醒的迹象。大概可以放心了。
暂时只能做到这地步吧。也许有一天,当我有把握改造他的灵魂时,我会再次唤醒他。要等待多久,一百年吗?

raitoyagami 发表于 2007-1-28 15:26:09

血之地下室

下午五时二十分
地底 布辛玛之居所

布辛玛从古旧的木柜中挑选出一张黑胶唱片——华格纳的交响曲,由英国皇家交响乐团演奏。他细小的指头温柔的把唱片从纸封套中抽出,轻轻放在唱机圆盘上。
“歌荻亚……”布辛玛一边放下唱针一边轻呼。“……你到哪儿去了,过来陪我一下。”
穿者巫女黑裙的歌荻亚在前厅出现。
她的步履失去了往日的媚态,踏步显得僵硬。棕色眼睛毫无感情,雪白的脸上仿佛铺着一层薄薄的铅色。
她行走时双臂直直垂着没有摆动,右手提着一件东西。那东西湿漉漉的,沿途在地毯上滴下液珠。
唱针猛烈刮过唱片表面,扬声器发出一记惨叫般的锐音。
歌荻亚的嘴唇扭曲着微笑。她把手上的东西抛到布辛玛跟前。
一具腹腔破裂的灰猫尸体。
布辛玛握紧双拳,俊美的脸扭成一团。
歌荻亚隔着衣衫捏弄自己的胸脯。“这……就是你的爱人吗?……她是第几个?”声音显得重钝生硬。
布辛玛闭起眼睛。
“是第四个——第四个歌荻亚。”
“每一个样子都很相似吧……”“歌荻亚”的手抚摸自己的脸。“的确是美丽的女人。就是为了这样的女人,你背叛了‘公会’吗?”
“是为了爱。”布辛玛恢复了冷静。“你不会理解。我比你多活了三百年。经过了这么长久的孤寂,你才会明白自己缺失了什么。”
“歌荻亚”冷笑。“你既然这么爱她们,为什么要眼看她们年老死去?为什么不索性把她们变成同类?”
“那跟杀死她们没有分别。只有人类女性才会懂得爱。她们也是这样相信。”
“‘爱’嘛,多么遥远的东西……”
“你永远不会懂得,克鲁西奥。”布辛玛双手指头变长,棕发无风却自动飘扬,獠牙突出嘴角外。“你自出生开始从没有给爱过,也从没有爱过人。”
歌荻亚/克鲁西奥拉起裙裾。大腿内侧淌着鲜血。“她的子宫舒服极了。不愧是布辛玛先生深爱的人。”
“你想要命的话,快点离开她的身体!”
“现在可以发命令的人似乎是我啊!”克鲁西奥笑得胸脯乱摇。“这个女人能否活命全操在我手里。你要动手的话请随便,要刺穿她的子宫吗?当你出手时也许我已钻上她的胃囊里,或者躲在她两边肺叶之间。我每移动一次她的内脏也就要烂掉一片。你想试试吗?”
“不打紧。我可以再找第五个歌荻亚。”
“是吗?”克鲁西奥冷冷凝视布辛玛。
布辛玛整个身体泄了气般,獠牙收缩不见。
“你看。你所说的‘爱’给了你什么?”克鲁西奥嘲讽着。“它不过令你变成软弱的废物而已……”
布辛玛的手迅速抓向唱机。黑胶唱片化成一道灰影旋飞向克鲁西奥。
克鲁西奥的身体跃高闪退,双足反蹬天花石壁飞袭向布辛玛。
布辛玛没有料到,克鲁西奥竟闪过这一击。他一直以为这个“动脉暗杀者”的专长只是侵占别人的身躯。
歌荻亚/克鲁西奥的指甲抓破布辛玛的脸。布辛玛远远跃开,血痕迅速愈合。
唱片此时才碰上石壁而碎裂。
歌荻亚的肉体本身不是吸血鬼,无法承受这种激烈而迅速的动作。发出爪击的手臂断掉了骨头,软软垂在一旁。
克鲁西奥把挂在壁上的一柄古剑取下,“你真的不爱惜这女人吗?”
“她宁可死在我手上,也不愿意再给你多玷污一秒!”布辛玛的手指比刚才更长,甲尖闪出锐忙。
克鲁西奥迅速刺出古剑——那是布辛玛家族的遗物。在千多年前第三次吸血鬼战争里,发现了决定性兵器“默菲斯丹”的吸血鬼考古学者伊坦尔•布辛玛,就是现在魏恩•布辛玛的祖先。
布辛玛双掌往胸前合拢,把剑刃中段挟着。他毫不痛惜这柄弥足珍贵的古董,合掌扭动把剑刃折断了。
布辛玛双爪一秒间发出二十多次的攻击,欲把眼前这只他曾经迷恋的女人躯体撕碎。他没有流泪——吸血鬼是无法哭泣的。
克鲁西奥以半截断剑奋力抵挡。另一条臂膀也毁了,被布辛玛撕去大半的肌肉,露出血淋淋的白骨。
布辛玛十指插进对方的胸口中央。血液激喷。
正当布辛玛准备发力把歌荻亚的身体掰成两边时,克鲁西奥放松了对歌荻亚的控制。一瞬间歌荻亚的意志苏醒了。她以悲哀的眼神瞧看布辛玛。
歌荻亚濒死的苍白面容仿佛半透明。在布辛玛眼中,这张脸与过去三个已逝的歌荻亚重会、融合在一起,化为另一个女人。布辛玛记起了。那是自己的母亲……
布辛玛全身失去力量。他怜惜的收回双掌,紧抱着歌荻亚。
“一切都完了……”
一团血肉自歌荻亚胸前的创口中弹射而出。
在极近的距离下,布辛玛看见了“动脉暗杀者”克鲁西奥真正的眼睛。

同时
地底 里绘之工作间

“你们都不要动……”里绘举起一只手掌向身边的人警示,任由“杰克”继续抚摸自己的脸。她记起拜诺恩的命令。也记起拜诺恩声音中带着的震惊。
“梅莉……”“杰克”来回抚摸里绘好一会。她感觉像有只蟑螂在自己的脸上爬行,只能紧闭眼睛。
她年轻而畏惧的脸容泛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贞洁。“杰克”看得呆住了。“不,你不是梅莉——”他的手掌再次伸向她喉颈。
“慢着!你要找一个叫梅莉的女人吗?”里绘颤声说。“我可以替你找她!”
她慢慢的站起身体。“杰克”并没有作出反应,呆呆的原地站着。
四周的人都没有动。他们都听出,平日嬉皮笑脸的里绘此刻异样的认真和紧张。眼前虽只是个平凡的瘦弱男人,却散发着令人感到寒冷的气息。
“怎么办,”其中一名Hacker问“光学镜”。
“光学镜”托托眼镜。“不知道。只好听‘速吻’的说话,暂时不要动。”
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家长”。“家长”朝他们微微摆手,示意他们也遵从里绘的吩咐。每个人都看见他脸上的冷汗。
里绘以颤抖的手在书桌上翻寻好一会,终于找到了一枚磁碟,上面的标签只简单写着“E-Faces”。
“请你等一等……”她把磁碟插进电脑里,启动一个观赏图片的小程式,以它开启磁碟上的档案。
一幅女性相片显现屏幕上。“是她吗?”里绘问。“杰克”好奇地看看屏幕上那张脸,,然后摇头。
里绘按一下Space Bar,屏幕上切换了另一幅相片。“杰克”再次摇头。
E-Faces是里绘从网上收集的女性面相资料,是她用以拼凑出不同假身份的材料。她记得磁碟上共有百多幅相片。这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吧,她只祈求拜诺恩快点赶回来……
“杰克”突然扑向屏幕的动作,吓得里绘几乎哭了。那是第十三幅相片。“梅莉……”“杰克”凄哑的呼叫。里绘看看那相片上的女人,红艳,快将四十岁,略胖的脸已开始松弛。
怎也想不到真的找到了“梅莉”!不,大概只是样子相似而已……
“梅莉……”“杰克”左掌贴屏幕滑下,发出刺耳的刮音。
里绘看见了,“杰克”五根指头上突出了尖锐的白色东西。
“她……在什么地方?”“杰克”的右手抓住了里绘的手腕。。她痛得咬着下唇。“杰克”左手举在面前。五指长出了达半吋长的“骨刃”。
里绘身后的Hackers,禁不住惊呼后退。
“家长”盯着“杰克”的凶狠眼睛。在那眼睛的反射中他仿佛看见自己六十年前的惨剧飞快的上演:黑暗的地道;自己腐坏的双腿;锁链;布辛玛吞下断舌时喉结在耸动……
可是他没有再感到恐惧。他看着自己的残躯。还有什么可以恐惧的,即便死后到了地狱又如何?我已到过那儿一次。而且曾经跟魔鬼面对面……
他缺去指头的双掌,猛力按在轮椅的手把上——轮椅锁紧在地上。虽然已经苍老,但多年失却双腿的“家长”,并没有失去当年艾卡素•苏萨自豪的臂力。
稀松的白发飘起来。“家长”的身体扑向“杰克”。
里绘趁这机会把“杰克”的手甩脱,惊惧的后退,却被“家长”的轮椅绊倒了。
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四周的人发出洪水般的惊叫,全都往外奔逃。
她看见了。
“杰克”和“家长”面对面拥抱着。五根肉色的尖骨从“家长”背后缓缓透出。然后是整只血淋淋的左手掌。掌心握着“家长”已停顿的心脏。
“家长”的尸体倒下后,“杰克”那张阴森的脸再次呈现里绘眼前,那五根“骨刃”似乎生长得更长、更尖锐了。
“杰克”一步步朝里绘接近。她沾血的脸在颤抖。
一团黑影出现在她脚下前方。是作出了扑斗姿势的波波夫。
在“杰克”眼中,黑猫波波夫却是一头细小的猪——他在变成“默菲斯丹”之前曾经屠宰过数百只的那种可怜动物。
里绘摇摇头,想把波波波夫抱走,却发觉自己因恐惧而全身僵硬了。
“杰克”半蹲下来,准备进行“屠宰”——
在里绘眼中,“杰克”的身体刹那变成一团稀薄的影,仿佛电脑制造的特殊视效。
那其实是“杰克”高速转身造成的错觉。
七柄火焰状飞刀从他左后方袭来,与“骨刃”交击反弹开来。
里绘终于哭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看见黑皮大衣飘扬。
大衣也化作了薄影,她看得目眩了,只隐隐见到两团影子交缠,和听到绵密的硬物拼击声。每次发出这声音时,两团影子都稍微变的实在一些,接着又回复稀薄。
一柄银色长剑从两团影子之间弹飞出来,刺进右壁后剑柄仍在激烈摆荡。里绘认出是拜诺恩的兵器之一。
接着飞出的是那只皮革制的“刀爪”,指部的利刃插着“杰克”的绅士高帽。
两团影子其中之一突然飞快的后退,另一团则紧追而上,一起往石洞远处消失。里绘认得那是通往地面出口的方向。
她的身体现在才能松弛下来,重重的跪倒地上。波波夫扑进她怀里,她感激地抚摸它。
一切就像短促的噩梦一样。但并不是梦。“家长”被洞穿的尸体就在她身旁。
里绘任由泪水涌出,冲洗她脸上的血污。她完全无法思考。眼里看见的只有“杰克”可怕的脸。
“里绘,你还在吗,里绘!”耳边出现这急切的呼声,却又似乎很遥远。
大约过了十秒后她才能辨别出:那是来自耳机的声音。拜诺恩的声音。

raitoyagami 发表于 2007-1-28 15:26:40

超高层死斗

晚上六时十分
伦敦塔桥北端

因为是冬天的关系,天色已经全黑。稀薄的雪雨又再降下,湿滑的街道反射着灯光。
拜诺恩右手指尖挟着三柄飞刀,左手盘卷着钩镰刀的铁链,在商业区街道上冲过。行人稀少不只因为冷,也因为是平安夜。上班族不是提早下班了,就是仍留在办公室中举行第一轮的派对。
拜诺恩再次检视身体。没有受伤是幸运的。“默菲斯丹”的速度太可怕了,要不是一开始占了先机,此刻身体也许已支离破碎。拜诺恩走得很快,不时回头张望。
“里绘!你还在吗?里绘……”他仍然戴着“长尾虫”头罩,朝米高风呼叫着。“长尾虫”除了光纤传输外,也可以切换为电波通信模式,方便在地面使用(在地面上里绘可以“借用”电话公司的无线通信线路),但那只限于声音通话而没有视像。
还是没有回音。拜诺恩无法判定,是里绘已经离开了岗位,还是信息无法接通。
最少已成功把“杰克”诱离了地底,否则不知有多少“地底族”遭殃。拜诺恩对“家长”的死歉疚不已,毕竟是他把这个老人卷入血腥之中。
“尼克……”里绘无力的声音终于在耳机里响起。
“你没有受伤吧?”
里绘在他看不见的另一端摇摇头。“还好……对不起,刚才我的脑袋完全失控了……”
“不要再说。”拜诺恩心想,令这女孩受到这种程度的心灵冲击,自己也真差劲。“你还好吧,振作一点。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这句话令里绘振奋不少。此刻“地底族”已经把“家长”的尸首抬走了。包括“光学镜”在内的Hackers在协助她重整电脑系统。
“不打紧,要什么尽管开口。这里有很多助手。那个……家伙怎么样?”
“暂时摆脱了他。说不定下一刻又会找上我。”拜诺恩通话时仍在四周张望。“我需要找个地方解决他。一个不会伤及旁人的地方。最好是室内。”
“你在哪儿?”
拜诺恩稍稍形容了身边的街景,里绘已确定他的所在,“是在圣嘉芙琳道的商业区吧……”她思考了一会儿。“太好了!正好有这地方!你找找看,有幢还没启用的商业大楼,最高的那幢,而且窗户没有灯光……”
拜诺恩马上找出来。距离他只有两条街。“这地方有什么特别吗?”他一边说,一边已往那大楼奔去。
“网民大楼”(Netizen Tower)外墙全为玻璃幕壁及蓝色金属支架,楼高六十六层(1428.57公尺),是由欧洲崛起最快之网络供应及服务企业“网民”(Netizen Corp)独资兴建的最新“智慧型大楼”:全厦的基本设备包括升降机、保安、空气调节、电力、系统等都有大楼的中央电脑主机控制,办公室的内部及对外通信网络也符合未来“无纸办公”的构想,如预设“视像会议”用的光纤网络及遥距卫星通信等。
“网民大楼”原先在一九九九年除夕夜正式启用,但由于地产市道低潮及施工延误,启用日期推延至二零零零年三月三十一日。
它亦是Hacker“速吻”准备“破解”的下一个对象。虽然“网民大楼”为正式启用而还没开放对外线路,但里绘早已通过其他渠道,搜集到有关大楼电脑运作及保安系统的设计资料,并且进行过多次“模拟破解”。
里绘此刻已经把记录了“模拟破解”的硬碟找出,并接驳在自己的电脑上。
拜诺恩到达大楼正门。
“尼克,从后面停车库进入比较容易……”
“没时间了,我感觉他正在接近。”
玻璃幕门破碎。警铃发出尖锐的鸣音。
四名保安员还没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拜诺恩闪身到他们跟前。来不及施以催眠了。他把其中两人击昏,再从昏迷者腰间取出手铐,把另两人手腕迅速锁在对方脚腕上。
“接着要怎么办?”拜诺恩大声呼喊。警铃加上保安员的骂叫太吵了。
里绘瞄着屏幕上的大楼建筑蓝图。屏幕上五条“杰克”遗下刮痕仍令里绘心有余悸。
在她的指示下,拜诺恩破门进入电脑控制室。
“你要找的是外接用的光纤传输线路……”
曾经是保安专家的拜诺恩熟悉操作通信设备,这倒难不到他。两分钟后他一把通往大楼主机的其中一条光纤缆线,接上了他腰间的微电脑。
“要切断通话了。”里绘说。“我要继续连线才可以控制这儿的主机。把‘长尾虫’留在这里吧。”
“早就想脱掉这玩意儿。”拜诺恩把微电脑解下,轻轻放在桌面。“可是我要怎么跟你通话?”
“这座大楼就是我们的通信设施嘛。别忘了从保安员身上取一个通话机。”
拜诺恩脱下头罩,离开了电脑室回到大堂。这时他才有空观察大楼的环境:内部设计全都奉行简约与标准化主义,壁面、沙发、柜台等都只用金属及塑料制造,而且贯彻地只有橘、银、黑三种颜色。中央是“网民企业”的巨大商标雕塑——“零”与“一”两个数字的奇妙几何结合,全体以矽制成。
六具高速升降机全停在这层,并没有亮灯。
为了保安员的安全,拜诺恩把他们统统抬进一个储物间里,并且把门反锁。
警铃声突然消失。拜诺恩知道里绘成功了。
“尼克,还好吗?”里绘的声音透过大楼隐蔽的扬声器传来。“我看得见你。”一具保安摄录机向拜诺恩快速摇动了两次——里绘把它切换为手动,以游戏摇杆直接操作它。
通过“长尾虫”的无线电波联系,里绘和其他Hackers把“网民大楼”的控制系统全盘接收了。由于在“模拟破解”里早已预先完成了大部分计算,加上拜诺恩身在现场而取得最直接的传输通道,里绘的入侵程式有如刀子切进牛油般轻易。取得控制权之后,他们下令主机把对外通信线路开启,也就不必再依赖不稳定的电波通信。
拜诺恩戴上从取得的通信耳机。“现在只等那家伙出现了。”
“尼克、现在可以告诉我吗,那可恶的家伙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
“静下来!”拜诺恩取下耳机,把“达姆拜尔”的超人听觉提升至高点。
在碎裂的玻璃门外。细碎的雪雨之中,他听到了异音。尖刀刮过沥青街道的声音。
“……来了。”说话的是“光学镜”。他负责监视正门外的保安摄录机。“我的天……”
屏幕里“杰克”的身影有如一只长臂猿——双手十指上的“骨刃”长得不合比例,刃尖在地面上拖行,在道路上刮出长长的痕迹。
“怎么办?”里绘问。
拜诺恩以行动作回答。他奔到其中一座升降机门前。里绘向另一名Hacker打个手势。他马上会意,把拜诺恩面前的升降机开启,同时切断了其余五具升降机的动力。
是“杰克”踏着碎玻璃的声音。
拜诺恩踏进升降机,回过身来,正好与“杰克”遥遥相对。
里绘透过摄录机观看着紧张的对峙。
“杰克”的西服和皮革围裙给拜诺恩割破了多处。阴沉的眼神直视拜诺恩。“我……认得你……布辛玛先生的——敌人……”
“关门。”拜诺恩发出号令。
再收窄的门隙间,拜诺恩看见杀人鬼正朝他全速冲过来。
升降机门关上——
——十根“骨刃”刺穿金属门,刃尖近在拜诺恩眼前——
——升降机瞬间爬升,犹如一具反方向的断头台,把“骨刃”唰的铡断了!
拜诺恩的冷汗从额角流到下巴。他垂头凝视地板上的断骨。
“要到哪一层?”里绘问。
“顶层。”拜诺恩趁着时间检视身上剩余的兵刃,尼泊尔弯刀一柄、钩镰一双、火焰形飞刀十八支、银匕首一双。他需要一柄长兵刃——“杰克”的“骨刃”可以不断延长。
可是在一座现代化大楼里,要从哪儿找这种东西……
“尼克!”里绘呼叫。“他又来了……”
她在屏幕里看见,“杰克”已从大楼消失,升降机外门被强行拉开。
拜诺恩伏下,把耳朵贴在升降机地板上。
“这家伙……”
“杰克”双爪又再长出新的“骨刃”,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升降机槽向上爬行!
高速升降机停住了。到达六十六楼。门外的廊道亮着黄色的紧急照明灯光。
“尼克,你先走,让我们试试对付他!”
拜诺恩猜到里绘要用什么方法,马上奔出升降机。升降机内发出警铃声。
把升降钢铁缆的安全锁解除了。
升降机带着呼啸声全速下坠,两秒后在二十九楼撞上“杰克”的身体。
“下地狱去吧!”里绘在屏幕前兴奋的呼叫,像打破了电脑游戏的最高得分记录般。
“杰克”却没有因撞击而跌下,反而以“骨刃”抓着升降机地步。
升降机继续下坠——
——“杰克”以穿透底部进入升降机内。他猛然向上跳跃——
升降机坠落槽底,轰然化为一堆废铁。里绘和众Hackers,再次欢呼。
然而“杰克”并不在那堆废铁当中,他早已突破升降机顶部。因为惯性的关系,身体仍在快速下坠,但他从两边伸出双爪,轻松煞止在八楼的升降机槽间。
“成功了,尼克!”由于升降机槽内没有保安摄影镜头,里绘还未知道真相。“我把那怪物给压扁啦!”
“看来你要失望了。”拜诺恩在寂静异常的办公室走廊里,已经听到“杰克”沿着升降机槽再度爬行的声音。“继续引路吧。另外要替我找一些工具。我想到了击败那家伙的方法。”
“开膛手杰克”,曾经震惊人间的残酷杀人鬼,同时也是吸血鬼世界封存了逾千年秘密兵器“默菲斯丹”,“吸血鬼公会”前长老及天才学者魏恩•布辛玛的心血杰作。
他的前半生已是永久的秘密,随着一八八七年伦敦东端区贫民窟一场火灾而葬送。此刻他走在百年后陌生世界的现代化高楼里。往昔的残缺记忆永远在他脑海里重复闪现。此外他能够记得的就只有两副脸孔:一副是他的主人布辛玛,另一副则是他要杀死的那个身穿黑大衣的长发男人。
当他终于攀上“网民大楼”广阔的天台时,那个男人正在绵密与中等待他。
尼古拉斯•拜诺恩,奥地利精神病院出生的孤儿,母亲是匈牙利籍修女,甫诞下他便发狂而死。经过二十七年毫无意义的人生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宿命——他的吸血鬼父亲遗传给他的宿命。
此刻的他背向虚空,站立在楼顶的最边缘,再退一步即粉身碎骨。黑暗天空中灰云如浪翻涌,冰冷的风吹得他的长袖大衣飘扬。他右手斜斜挽着一根从楼顶折下来的金属旗杆,长达十七呎,末端以铁丝束着尖锐的银色匕首。
“我并不憎恨你。”拜诺恩在疾风中呼喊。尽管他知道对方大概不会听明白。“你跟我很相似。我们都是邪恶的吸血鬼为了满足欲念而创造的悲剧人物。不。你比我还可怜。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干过些什么。
“可是我必须杀死你。现在。就在这里。不能再让无辜的生命断送在你的疯狂之下。我必须杀死你——正如到了某一天,当我变得跟你一样疯狂时,我也必须杀死自己。”
“杰克”的衣衫几已完全破碎。此刻不但是双手十指,连两边肘尖也伸出了粗长的“骨刃”。脊梁的每一节长出了尖钉般的白骨,垂直排列在皮肤外。
“杰克”的脸仍像是冰雕般冷,但拜诺恩看得出他的痛苦。“杰克/默菲斯丹”与吸血鬼不同,他拥有人类的痛觉。拜诺恩想象得到,每一根“骨刃”从体内透出皮肉时那锥心的痛楚。
“杰克”开始奔跑过来。身上的“骨刃”在狂乱挥舞。拜诺恩紧盯着对方,心里估计着双方交接的时机。
“杰克”的战斗意识,明显被刚才的升降袭击刺激起来——身体长出更多“骨刃”就是证据。此刻他的速度又提升了。
如何战胜比自己快速的敌人,拜诺恩想起恩师彼得•萨格。萨格不过是普通人类,却能够成功狩猎十一只吸血鬼——双方那速度上的差距,比现在拜诺恩与“杰克”之间大得多。
萨格仗以制胜的只有两个要诀:地利与时机。以陷阱禁制猎物的活动,并在最有利一刻发出最有把握的一击。这是自从人类开始狩猎为生以来,经历万年仍行之有效的诀窍。
一次。我只有一次攻击的机会。
“杰克”全身扑向拜诺恩。那并没有招数可言。恐怖的杀戮兵器“默菲斯丹”是不需要技巧的。
拜诺恩也跃起了——往后方。
1428.57公尺的虚空。这就是拜诺恩设下的狩猎陷阱。
“杰克”的力量却还是比拜诺恩预算中强了一点。他乘着跳跃的余势,左腕挥起五根“骨刃”直贯向拜诺恩头脸!
拜诺恩不得不以旗杆尾端反拨抵挡。金属旗杆失去了三呎长的一截。
然后两具身躯同时往下疾坠。
“杰克”想借着拜诺恩挡击的力量,把自己反荡回天台上,却已经太迟了。他撞裂了大楼的玻璃幕壁面,身体又再朝外反弹,继续下坠的旅程。
拜诺恩的身体却在到达1423公尺高度时突然停止——他腰间紧缚着抹窗工人用的安全带。猛然勒紧的力量令他皱眉。他感觉有如被拦腰狠狠蹴了一腿。
纤维安全索虽然不像Bungee Jumping里使用的那种,毕竟也带着弹力。他的身体因反作用力而向上拔升了数呎,接着又坠下,如此反复数次那力量才完全消减。
“杰克”则一直沿着壁面下坠。他的身体各处长出更多的“骨刃”,原有的也暴然延长。他双爪猛地抓紧了壁面,把玻璃幕击得粉碎,“骨刃”斩破了金属支架,他如此重复三次,终于令身体的坠势慢下来。“骨刃”成功勾住第二十八层的外壁。
拜诺恩双足贴在壁面上,身体水平朝下,俯视下方远处的“杰克”。安全索在他身后紧绷如弓弦。
“杰克”开始沿着壁面向上走:他的双足趾头长出了钩状的骨头,把皮鞋刺穿了。他的身体也跟拜诺恩一样呈水平,脸却朝着上方。他利用足上的“骨刃”,就像走在平地一样在高楼壁面上奔跑,再次追击拜诺恩!
拜诺恩左手从大衣底下拔出尼泊尔弯刀。
“杰克”有如一辆高速行驶的压路机,每一步都发出金属和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的身影反照在水蓝色的玻璃壁上:全身都长出尖骨的他仿如一只大刺猬,也成了他的胄甲。
两人相距已不足二十呎——
——是时候了!
拜诺恩反手以弯刀割断身后的安全索,双腿同时在壁面上猛蹬。
他抛弃了弯刀,双手紧握旗杆造的长矛,身体与矛枪垂直成一线,犹如疾射向下的箭矢!
拜诺恩身体向下俯冲,“杰克”朝上奔跑却要跟重力对抗。这个差距再加上拜诺恩蹬跃的力量,此刻他的速度终于超越了“杰克”!
拜诺恩紧紧盯视“杰克”尖骨之间的一点空隙——
旗杆间断的银匕首闪电没入骨从之内。
拜诺恩的手掌感觉到,兵器刺进了软绵绵的血肉。
“杰克”首次发出嚎叫。
长矛继续贯穿他的身体。
“杰克”双足上的“骨钩”终于因为这猛烈的冲击而脱离壁面。
拜诺恩最后一次推按金属旗杆,然后放开手掌。
“杰克”的身体在拜诺恩眼中渐渐变小——因为攻击产生反作用力,拜诺恩的下坠速度比“杰克”慢。
拜诺恩掏出钩镰刀,迅速往下挥掷出。
钩镰刀带着铁链击破了一面玻璃壁,刀刃深深斩进第四十一层的办公室地板里。
他的身体下坠越过那一层。铁链拉紧。拜诺恩的身体再度止住。
在他足底下发出爆炸般的轰响,回荡于寂静的商业区高楼丛林之间。
“杰克”刺猬般的身体坠落在大楼二阶的平台花园上。数以百计见长的骨头飞散如白色的灿烂烟花。肉体化为浆液和碎屑。花园草坪陷落了猩红色的一大片。
拜诺恩握着铁链,身体仍在左右摆荡。他垂头俯看。杀人鬼在草坪上遗下放射状的血色图腾,四周散着无数磷百光点,在拜诺恩眼中看来有一种凄厉的美感。

[ 本帖最后由 raitoyagami 于 2007-1-28 15:30 编辑 ]

raitoyagami 发表于 2007-1-28 15:27:52

最后之暗杀者

晚上九时九分
地底 布辛玛之居所

布辛玛被斩断的手腿并没有重生出来。因为他的心早已给贯穿。那半截家传的古剑把他的残躯狠狠钉在石壁上。
他的容貌苍老了许多。原本光滑如熟鸡蛋的脸颊凹陷了进去,表面如风干的腌鱼。连头发也像枯死了般失去光泽。他半闭着原本灵动的眼睛,失神的凝视虚空。
拜诺恩没有理会他,把注意力放在客厅石壁的油画上。画里的异兽似曾相识——特别是那三只眼睛的神情——可是却忘记了在哪儿见过。
他接着走到地上歌荻亚的尸体前。可怜的女人。大概从她信任吸血鬼那天开始已注定了这宿命吧?拜诺恩抽起餐桌上的桌布,掩盖在她胸膛破开的尸身上。
地上还有一条灰色的猫尸——他记得就是早前在他身边跑过的那一只。连猫儿也不放过吗?这个叫“克鲁西奥”的家伙比一般吸血鬼还要凶残……
“这些都是‘动脉暗杀者’干的吧?”拜诺恩终于走到布辛玛眼前。他没有戒备——布辛玛已明显失去攻击能力,而是石室里只有他的身体散发出吸血鬼的气息。“他名叫‘克鲁西奥’吧,他在哪儿?我可以替你报仇。”
布辛玛毫无反应。拜诺恩提看他的头发。一丛棕发连着腐死的头壳皮肤脱落了。
“你不用再期望什么。”拜诺恩用布辛玛的衣衫抹净手指。“你的王牌已经失去了。你怎么称呼他?‘杰克’还是‘默菲斯丹’?我已经亲手了结他。”
“你……”布辛玛发出微弱而生硬的声音,粗哑如老人。“……你是……什么……人……”
“我是‘达姆拜尔’。以你的知识,应该知道这个名称吧?”
布辛玛竟然微笑起来。
“我要知道一件事:有没有方法能够把我身体的吸血鬼因子清除,令我恢复为人类?‘默菲斯丹’的血既然能够瓦解吸血鬼,你一定也能够帮助我吧?”
布辛玛仍在微笑。他的嘴唇在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什么,说清楚一点!”一想到两年来的希望就近在眼前,拜诺恩不禁紧张起来,把脸凑近布辛玛。
“多……谢……”布辛玛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
“我是说……”布辛玛的声音突然洪亮起来。“……多谢你替我解决了‘默菲斯丹’!”
一团猩红色的异物自布辛玛口腔脱出,近距飞向拜诺恩的脸!
他来不及闭口。
那是一种极辛辣的味道。拜诺恩感到那异物正沿着他的食道迅速爬行而下。
他马上呕吐,但未能把那异物排出,胃囊仿佛被一只隐性的手掌紧捏着。
“多谢你省了我不少麻烦,还送给我一件额外的大功……”来自拜诺恩自己的腹部——那不再是布辛玛的声音,而比孩子还要尖嫩。“诛杀吸血鬼的天敌‘达姆拜尔’啊!”
陌生的声音在自己肚子里说话。没有人能承受这种恐怖。
拜诺恩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胃壁被细小的触须洞穿了,正在延伸向脊髓神经。
——就这样……结束了吗?……
——慧娜……好想念你……
——终于也到了……这一天
拜诺恩深吸一口气,死守着最后一点意志。他从大衣襟内掏出一个透明塑胶袋。
里面收藏的是一截“杰克”的“骨刃”。上面仍沾着“默菲斯丹”的血液。
——再见。
“骨刃”穿破塑胶袋,贯进拜诺恩的腹部。
他感到四周湿润无比,足下踏着的是软软的血肉。完全的黑暗。
他摸索着向前走。滑倒了。他堕进黑暗的更深处。
远处出现一点光线。他吃力的爬起身体,才发现自己完全赤裸。他冷极了。他跑向光源。
黑暗像一幅布幕般瞬间褪去。正午的阳光照射在皮肤上。可是他仍然觉得冷。
这风景在哪儿见过?……他记起来了。又是那片宁静的草坡。那熟识的花香。没有虫鸣声。石砌的矮墙粗糙依旧。
他疲倦了,大字仰躺在草坡上。太阳还是没有移动。不知过了多久。几天。几个月。几年。几十年……他哭了。还要这样呆下去多久?……
“不要哭。”慧娜说。
她伏在他的身上。她跟他一样完全赤裸。耻毛互相摩擦。
他像抚摸她的脸。可是手掌再次不听使唤。他又再扼着她的咽喉。
她这次却笑了。“不要害怕……”她说。“你是永远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身体下的草坡突然耸动起来。长草变成了乌黑色。有蚤子在其中跳跃。
整片草坡弯曲拱突起来,而且迅速缩小,变成了那头异兽的背项。那头三眼、三角、六蹄的奇异猛兽。他与慧娜改变了姿势,跨骑在异兽的背上。它飞快奔跑,带着他们经过纽约市繁盛的第五大道。它鼻孔喷捧出能把计程车轮胎融化的热气息,蟒蛇般的长尾把交通灯柱扫折,蹄足踏碎沥青道路。
他们又越过荒凉的墨西哥沙漠。它的鬃毛沾满沙粒。它偶尔停下来嚼食带刺的仙人掌。
它最后停驻在伦敦特拉法加度场的中央。鸽群给惊飞了,把天空完全掩蔽。
远方的大笨钟敲响了十三次。
他牵着慧娜的手跃下异兽的背项。
“我们又见面了。”异兽张开长者獠牙的嘴巴,吐着分叉的舌头说。“我曾说过,我们会再见面。”
“你是谁?”他问。
“你知道我是谁。”异兽转身缓缓步往泰晤士河的方向。“我再说一次,我们会再见面。”
拜诺恩从极端痛楚中醒来。
“骨刃”已经拔离了腹部。他躺在地上,肚子却火烧般灼热。
胃囊与食道猛然翻涌。他接连呕吐出辛辣的浊水。最后是一团拳头大的柔软东西。
那东西在他脸侧的地毯上蠕动爬行,发出尖细的哀叫。
拜诺恩在极近距离下看清了“动脉暗杀者”克鲁西奥的身体的每一寸。小得可怜的畸婴,头颅比躯干还要大,额上有两根蟑螂般的尖幼触须。紫色的皮肤底下隐现蛛网般的静脉。没有眼白的奇异双瞳暴突。短小的四肢在吃力的爬行。
克鲁西奥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头颅像泄气的皮球般慢慢凹陷。在没有任何动作。“动脉暗杀者”转瞬化为一滩脓水,被地毯吸收掉。
拜诺恩全身发热,感觉躯体像肿胀了数倍。这是中毒的征象——对于拥有吸血鬼因子的他,“默菲斯丹”的血液就是毒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向克鲁西奥般化为液体?……为什么?……

raitoyagami 发表于 2007-1-28 15:28:37

N•拜诺恩之日记Ⅲ

十二月二十九日

——里绘说,“家长”的葬礼在“地底族”有史以来是最隆重的。
地底里没有墓场。“家长”的遗体火化了,骨灰撒进一条地下水流。他们说,这水流与泰晤士河连接。
同时火葬的还有歌荻亚和被锁在石廊道那几个男人。当然还有布辛玛。
……布辛玛遗下的札记里,并没有记载任何制造“默菲斯丹”的方法。也许全都记在他自己的脑袋里吧。不过我从中隐约找到了,“开膛手杰克”像个百年才重现的原因。根据他两个多月前的记述,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改造”“默菲斯丹”的灵魂的方法,因此再次把封存多年的“杰克”唤醒。试验的结果再度失败。“杰克”又一次失控出走。这亦是最后一次。
我把这些札记都带走了。当然还有那本《永恒之书》。
这到底是什么书呢?外表看来竟然有点像“圣经”。是吸血鬼的“圣经”吗?
“吸血鬼公会”。一个吸血鬼的严密组织,理应能够轻松的称霸世界。然而他们没有这样做,而且许多年来一直保持神秘。那么它的成立有什么目的?……
……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默菲斯丹”的血液为什么没有杀死我。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体有一半是人类吧。
这次经历唤醒了我。一直以来我都太在意自己的吸血鬼因子。而对自己另一半的人类因子失却了信心。“我”到底是什么?也许我要重新在思考一次……
……布辛玛的札记里,当然也没有记载能够“治疗”我的方法。可是在当中我却找到了另一个答案。
假如身为吸血鬼的布辛玛能够真诚的爱着人类女性,身为半吸血鬼的我又如何?如果我的身体能够克服“默菲斯丹”之血,我的灵魂或许也可以自我救赎吧?
就像里绘所描述的数码世界:Whatyou think is what you get.
慧娜。
我要回来了。

raitoyagami 发表于 2007-1-28 15:29:14

Evil Still Lives Among Us

十二月三十日
早上九时十二分
希思罗机场

在里绘的坚持下,拜诺恩提早一天离开伦敦。
“你不怕千禧虫危机吗?”她当时这样说。“要是客机在半途失控了,或是找不到机场降落,那可不是说笑的。任你有多厉害,在三万尺高空也没有办法吧。”
她没有来送行。“我讨厌这种场面。”她的临别礼物是一具掌上电脑。“里面有我所有的联络方法。只要接通电话线便行。小心,别让特工处或FBI拿到它。否则我会有麻烦。”
假护照上的相片跟他毫无相似之处。这并不重要。反正只要想官员施一点催眠工夫便能轻松通过。带着满载刀子的皮囊经过保安检查时也是用这一套。
波波夫已经寄存在特别舱。他看看腕表。差不多是登机的时候了。
机场里并不拥挤。由于除夕夜正好是周五,旅客高峰期自然延至周日下午才开始。
二零零零年。拜诺恩对于这日子始终没有什么感觉。里绘却兴奋不已,还说那也许是“新世界秩序”的开始,又向他描述种种可能出现的糟糕景况:大停电及粮食断运引起都市巨大的恐慌与暴乱,银行的户口记录全部被抹消或出现错误……
在显示航班时间的电脑屏幕跟前,人群出现了骚动。拜诺恩好奇的走过去察看。许多人指着显示屏幕上其中一列文字。
那正好是拜诺恩乘坐那航班之下的一列。航班号码及时间都消失了,代之以一句说话:
FAREWELL MY FRIEND NICK
(再见好友尼克)
拜诺恩失笑了。又是“速吻”的杰作。
接着的四列航班时间也变换成文字。这次人群沉默了下来——包括拜诺恩。
JACK THE RIPPER
(开膛手杰克)
HAS DEPARTED
(已经离去)
BUT THE EVIL
(但是邪恶)
STILL LIVES AMONG US
(仍然活在我们之间)
几十双眼睛就这样久久无言凝视这些文字,直至显示屏幕被机场人员以人手关闭掉。
人群议论纷纷的散去。
拜诺恩依旧站立原地,凝视那面已熄灭的显示屏幕。
黑暗的玻璃上有他自己的倒影。

raitoyagami 发表于 2007-1-28 15:29:55

后记

猎人同时也是族人。
喜欢把小说背景设定于不同的国度与城市,其中许多是我从未亲身踏足的。这多少有点是为了补偿自己旅行的欲望。
伦敦是唯一我在动笔前曾实地“考察”的城市,前后加起来逗留了接近两星期。然而“考察”得来的成果,最终能够用在这本书中的并不如想象般多。或许我去得不是时候。我看到的是盛夏中充满生气的伦敦,而不是一本恐怖小说所需要的那个潮湿、阴郁的伦敦。
已经是三年前的经验,可是每当阳光普照的下午,或是听到Oasis的《Don’t Look Back In Anger》时,总是想Covert Garden的跳蚤市场和街头卖艺。
终于三十岁了。跟数年前的自己比较,最大的改变莫过于比从前“柔”了。这对于写小说——特别是我这种风格的小说——也许是坏事,但对于生活却是好事。
到了某一天当这种矛盾到达了界限时,我会开始写一些比较快乐的故事。
Hacker,一般中文书刊译作“黑客”或“骇客”,都带着贬斥的意味,因此在本书中我宁可沿用英文原字。Hacker这名称本身是中性的,却在传媒习非成是之下变成与电脑犯罪者同义。假如拥有某种知识或能力本身便构成犯罪嫌疑的话,世界上所有男人都应该把那话儿锁起来。
从电视机到原子弹到试管婴儿,每当一种突破性的科学产物诞生时,原有的道德价值便受到重大的冲击,同时也是我们从最根本处重新检视和质疑当今社会的珍贵契机。当人们纷起责难电脑网络上流通着炸弹制造方法时,也许我们真正要问的是为何有人想制造炸弹。
感谢Nine Inch Nails和White Zombie。没有他们的音乐,这本书恐怕到现在还没有完成一半。

                                                   乔靖夫
                                                一九九九年六月廿二日
(完)

leototocn 发表于 2007-3-29 21:26:34

感谢!……
不过这样下载好累啊……
最好弄个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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