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黎明 第十三章 山的阴影
“看,就是那里~!我们马上就要到村子了~!”佛伦德指着不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兴奋地说道。相对于路维丝联盟的乡镇来说,依诺克村显然要小得多。村庄的整体布局很简单,三条又短又直的大道就是全部的交通设施,它们在村庄中央的交界处则形成了一个小广场,而依附在道路两旁的民房中,则居住着将近三百的村民——这个数量仅仅是贝利尔村的七分之一而已。
由此再往西北方向五公里,就是著名的格兰戴尔河,据佛伦德说,吊桥所在的地方不仅是河道最窄处,同时也是水流最湍急的河段。而此刻混合在空气中那微弱但清晰的咆哮声,向众人证明了这点——那是不知疲倦的浪涛撞击在岩石上所发出的轰鸣。
“我们离梦想之地只有一步之遥,明天就可以出发去寻找星之都了~!真没想到,我居然也能得到目睹奇迹的机会。”修因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游过河去爬山。
“不过如不充分准备,这一步足以葬送你的性命。”死亡骑士给法师泼了盆冷水,但下一刻,映照入双眸中的景象却令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和十七年前相比,法赫多德的村庄居然会衰败到这种程度……
当卡托丽一行进入村庄后,大部分村民都只是躲在家中,从打开的门缝中观望——毕竟,自从贵族们设立繁重的关卡税以来,这个自给自足的小社区已经有将近十年没和外界交往过了。而眼前这些携带着精良武器的陌生人,不仅打破了他们宁静的生活,还将不安与躁动的气息带了过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无法想象会是这样衰败的景象。那些法赫多德的笨贵族究竟是怎么回事?”环顾着那些简陋的房屋,雷恩不由地对着卡托丽耳语。
“并不能把责任都推卸到那些贵族头上啊。”卡托丽若有所思地往着远方的山脉。
“为什么?怎么了,卡托丽?”圣骑士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
“亡灵战争爆发前,联盟一直对这个国家实施局部战争法的外交策略,之后别说是贸易额了,就连到法赫多德来旅游或者修行的人也减少了五成以上——这个情况是我从《对法赫多德作战总纲》上看到的,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亲眼看到后,才发现那些数据究竟意味着什么。”少女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国家的收入减少,但却又不得不担负大量的军费,结果最后受苦的还是人民。”
“居然……会是这样吗?战争还真是种讽刺的事情。”雷恩有些尴尬,“不过,你不用这么垂头丧气,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我们能改变得了的。”
“这点你说对了,即使是路维丝也没有办法一举两得,何况是渺小的人类?”从进村开始就保持着沉默的罗兰,此刻却突然插了进来,“只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可以了。”
“也许吧。”卡托丽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下一刻,男孩的欢笑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女孩将目光转向前方——佛伦德的母亲牵着儿子的手,正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这位妇人只有三十多岁,但丧夫后的艰辛生活却令白发过早地爬上了她的额角——造成这些的原因中也有联盟的一份。卡托丽这样想着。也许……我并没有接受她道谢的资格。
眼前这栋破败的二层旅店——也是依诺克村为数不多的几栋多层结构建筑之一——就是卡托丽一行今晚歇脚的地方。也许它曾经有过气派的外表,但在经历了十多年的风霜后,面对着街道的那张破败不堪的大脸,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另一方面,尽管在洛伦丹大陆通用金币的诱惑下,改行当了农民的旅店老板立即重操旧业,并保证会动员全家一起提供最好的服务,但显然不会有人对这一保证抱任何期望。
“我们要在这里呆整整一个晚上?”比起一开始对室内过夜的期待,目睹这一景象的法师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雷恩在一旁耸了耸肩,但一想起刚才的教训,他就没心思再发表什么感想了。
“是的,只有一个晚上,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卡托丽故意忽略了修因的沮丧,“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要和卡奥斯去铁匠铺……曾经的铁匠铺那里,把能用的东西都买回来,你们没事的话就勘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吧,一定要保持警惕,这种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出意外的。”
“没必要那么麻烦,我一个人去买就可以了。”罗兰有些奇怪队长的多此一举。
“我想要多学些知识,比如与外国人的交往,以及登山用品的选购,这样不好吗?”卡托丽装出无辜的样子,“不过如果那会妨碍到你的话,我还是不去比较好……”
女孩楚楚动人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于是猎魔人只得点了点头:“这……当然不会,这是我的荣幸,如果队长大人有想了解的,到时候直接问就可以了。”
“那么,现在就走吧~!”少女的脸上浮现起狡黠的笑容。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广场的另一头,圣骑士与高阶法师也在同时展开了工作。但这个村庄实在是太小了——路就那么几条,又没有任何防御建筑,无论走什么方向都能轻易脱出,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利用屋顶逃跑——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对于所有细节的全方位考察就已经结束了。
用修因的话来说,“现在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出这个村子而不撞到墙。”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在考察完最后一条街道后,法师百无聊赖地看着对方。
“回旅店去,然后在那里等卡托丽和卡奥斯结束任务。”
“这么早就回去?在那种阴暗潮湿的房子里呆太久,肯定会憋出病来的。”修因有些心有余悸,“不如我们直接去铁匠铺找他们两个如何?”
“我看还是算了吧,去了也没什么意思。”雷恩摆了摆手,轻声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平时不是很积极的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种样子?该不会是因为刚才那件事的关系吧?”法师自认切中了对方的要害,“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根据常识和经验来看,如果遇到挫折就不再主动出击的话,那便永远也无法得到心仪女孩的芳心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圣骑士顿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这根本就不是挫折不挫折的问题。”
“我当然知道,你在意的并不是有没有看过《对法赫多德作战总纲》,而是卡奥斯。那个猎魔人……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才吧?他的经验很可能已经超过了约瑟芬……剑术上就更不用说了。我个人觉得,能遇到这样的天才也可算是路维丝的眷顾。”
接着,修因慢条斯理地展开分析:“这一次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显得异常艰难:路维丝的预言过于急切,简直就好象是畏惧着什么一般;尚未离开联盟我们就遇到了老对手死亡骑士,还被那家伙摆了一道;法赫多德人的消息又异常灵通,队伍刚进入这个国家就遭遇盯梢和截击……说实话,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大概无法走到这一步。”
“谢谢你的精彩论述,修因。不过我实在没时间听这些。”雷恩悻悻地说道,随后加快了步伐打算甩掉对方,但在那之前,法师用力地拉住了他。
“急性子的家伙,你听我说完~!我是说无论如何,在任务和战斗上我们应当以卡奥斯为中心,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哦,是的~!这点我当然非常清楚~!你难道认为我会公私不分吗~!?”圣骑士愠怒地回答。
“但是还有另外一点,是你不清楚的~!我认为你该了解一下。”修因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诚恳,语调也逐渐向着恋爱顾问的方向转变,“听我说,雷恩,我觉得你和卡托丽还是有希望的~!”
“有希望的?哈~!”对方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但语调依然十分激动,“这种安慰太无聊了~!要知道,在任务开始前,我和卡托丽认识的时间就已经快六年了~!她十二岁那年,我正好十五岁,那时我们在唱诗班一起为路维丝神殿的合唱做准备,认识的第四年我们又一起通过了德拉诺的骑士考核,第五年则通过了高阶骑士考核,今年则是通过了圣骑士考核……想想也真是不可思异,我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那么多训练,还成为了圣骑士,但是,但是她还是只把我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朋友~!你觉得这种样子叫做‘有希望’?”
“六年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如果现在放弃,那只能说是你的毅力不够而已~!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俘获‘艾拉泽亚之荣耀’的芳心。”高阶法师反驳道,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恋爱顾问的角色。
“是的,也许我该追她十年然后再看看结果怎么样,但现在出现了你所谓的那个‘天才’~!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在三天内学会‘云耀’,然后去手把手地教卡托丽,以挽回劣势?卡奥斯没有手把手地教她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找不到爱情攻势的突破口,是因为当局者迷的关系。你冷静地听一下我的分析吧。”修因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要仔细回忆下就可以发现,这两个月来,卡托丽与卡奥斯的共同行动,八成都是卡托丽提出的——当然,那么优秀体贴而又俊美的男子,肯定会吸引少女的目光,即使是我们的队长也不例外——但是,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卡奥斯一点都不主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卡奥斯的性格比较内向?”
“你这个笨蛋~!我看连路维丝也帮不了你了~!”法师夸张的呻吟了起来,“那意味着猎魔人有意和她保持某种距离,他设下了一条清晰但又不让对方察觉的界限。而在他自己解除那防备之前,你大可以放心地去追卡托丽~!”
“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雷恩显然是被修因的说辞吸引住了。
“你自己可以推断一下,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拥有比大名鼎鼎的‘森林之子’更丰富的经验?他又怎么可能拥有和深渊领主正面对抗的力量?光是天才二字,显然没有办法解释这些。”修因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笑容,“卡奥斯的年龄肯定不小,只是看上去比较年轻而已,他一定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出众,但不幸的是,那些经历却令他无法接纳卡托丽~!”
雷恩安静了下来,低头沉思着,过了半天,他才抬起头。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的确如你所述。而且不仅如此,就连对我们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总是掺杂着某种异样的成分。”圣骑士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声调,“那究竟会是怎样的经历呢?”
“谁知道?也许是某种强烈的诅咒令猎魔人的外貌冻结在了二十岁,但其实他的灵魂却即将被吞噬殆尽……于是卡奥斯决定在最后的一段时间内帮助心仪的少女,但却又不得不保持距离……这还真是个冷酷的推断~!也有可能是剑圣杀死了他的爱人,悲痛的猎魔人因此发誓要杀尽剑圣一族,并寻找到能继承‘云耀’的人,最后卡奥斯找到了卡托丽……但他依然沉浸在对死去恋人的爱中,所以无法接受少女的心意……这又是个冷酷的推断~!”
“够了,修因你平时是不是专看爱情悲剧?”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下一刻,映入两人眼中的景象打断了他们对话。
“我们把事情办妥了,今晚就让卡奥斯来教授登山的注意事项吧。”街的另一头,女孩清脆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清脆而悦耳。
微风顽皮的轻拂下,少女纯黑的短发仿佛轻软的羽毛般飞扬着,而夕阳的柔光则为她勾勒出窈窕精致的剪影,她就像走出画中的美人,令周围的村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安静地欣赏着。
卡奥斯则一如既往地走在卡托丽身旁,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那头长发正反射着淡金的光辉,并衬托出猎魔人异常精致的五官和线条冰冷的脸庞。
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合适的一对恋人,如果排除修因那些希奇古怪的想法,我大概连百分之一的胜率都没有吧?雷恩着迷地望着正迎面走来的两人,如此对自己说道。但是,卡托丽……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一定会努力下去,因为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得到幸福。
和雅赫维山下的其他村庄相比,依诺克村的晚上明显与众不同——格兰戴尔河永不停息的澎湃声总是萦绕在人们的耳畔。在挥洒着清冷月光的寂静夜空下,那古老的低语越发显得空灵而又令人敬畏,不过对于世代居于此地的人们来说,那却可以称为是最自然的安眠曲。
可是旅行者们并不习惯这种声音吧……卡托丽姐姐,还有她的同伴会不会因此失眠呢?佛伦德不禁猜测了起来。一天的繁重劳作结束后,小家伙的母亲早已进入了梦香,旁边的房间一片寂静。但佛伦德却依然处在兴奋状态中——他已经和卡托丽说好了,明天将由自己作向导,带着队伍通过格兰戴尔河上的吊桥,并把他们送到雅赫维山第一道分水岭的脚下。而这趟服务的报酬,将会是整整三枚大陆通用金币~!
可以参与如此重大的冒险——尽管只是个开头部分,还能因此得到不菲的酬劳,这对于佛伦德来说的确是个非常大的刺激,所以,即使已经过了半夜,小鬼却还是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而无法入睡。
下一刻,木门开启的咯吱声打断了佛伦德的胡思乱想。
是风把门吹开了吗?但我记得熄灯前明明已经锁好了……小鬼有些奇怪,于是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走进了窄小而简陋的客厅。这里原本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木柜,但现在,从敞开的大门中穿入的月光却削出一名战士阴沉的脸颊。
在佛伦德反应过来前,一柄锋利的匕首就已射向了他,在划开空气后精确而悄无声息地贯穿过小家伙的喉咙。佛伦德想要叫喊,但他的声带已经被完全撕裂,连最后的悲鸣都无法发出。几秒之后,一股鲜血冲出他的嘴巴,在那些刺眼的红色渗透入地面前,佛伦德抽搐的身体就倒在了它们之上。
残忍的攻击者缓缓地走了过来,握住匕首的柄,毫不犹豫地用力转动着。剧烈的阵痛令孩子的五官变形,表情扭曲,但这样的景象却令对方觉得颇为享受。
很快,饱受折磨的瘦小躯体就彻底停止了颤抖,佛伦德大张的瞳孔依然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涣散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而黑影则满意地叹了口气:“死亡真是魅力无穷的艺术,令人百看不厌。”
自言自语间,他已将匕首拔出。一道冰凉的血线随即顺着锋刃滑落,越过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并急切地向前蛇行着,开始寻找下一个猎物。
埃摩罗此刻正稳稳地站在一栋二层建筑的屋顶上——这里可以俯视整个依诺克村,小广场和街道的状况也全都一目了然。他裹着一袭纯黑的斗篷,里面的皮甲也是同样的表面,若不是月光的映照,也许那瘦削的身形会就这样融化在夜色之中。
谨慎的刺客再一次从怀中掏出水晶球,亮蓝色的光点依然停滞在原地——标识点与埃摩罗所在位置相隔五十米,一栋小旅馆的二楼——那是卡托丽一行今晚的歇息处。
看来他们还没察觉到,是个好兆头。埃摩罗推测着,眼神中透露出沉着与耐心。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比起战斗来,这个残忍的战士更钟情于杀戮——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只要将利刃刺入那些孱弱的肉体,由此引发的痛苦呻吟和扭曲表情就能令埃摩罗感到无比的兴奋。但与此同时,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刺客也很清楚,如果要想持续体验杀人的乐趣,就得首先保证自己不会被杀。
为了保证行动能成功,埃摩罗特意抽调了暗影公会的五十名精英杀手,他们的实力均在一般骑士之上,再加上各种一击必杀的暗杀术,对付圣骑士和法师的组合完全没有问题。然而,那名使用大剑的猎魔人却始终令他觉得棘手。对方甚至拥有摧毁剑斗气的力量,如果正面迎战只可能全军覆灭,而就死灵法师托马斯的描述看来,他的敏锐程度也远远高出常人——这会令大部分暗杀术失效。
只有用毒才能制服那个家伙,而且必须配合足够瓦解他心理防御的罩眼法……埃摩罗撇了撇嘴角,有些不甘心的想着,这代表着他也许会损失不少得力部下。但最后,血腥杀戮的引诱还是令他微笑了起来。
没关系,这场战斗还是有不少油水可捞的,从骑士团那里得到的丰厚酬劳足够招募新的部下,而且刚才已经好好地享受了一下,如果就这样离开,未免太无趣了。
“大人。”一个刻意压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事实上,埃摩罗早就察觉到了对方的行动。
“除了那个旅馆外,村子的所有角落都已打扫干净。大人,可以正式开始了吗?”
“开始吧。”刺客点了点头,和来时一样,同样身着黑衣的部下以无声无息的动作退下了屋顶。几分钟后,一阵紫红的烟雾在那幢旅馆的门前腾地窜起。
“喀哒。”位于旅店二楼走廊两头的房门同时被打开,罗兰和修因迅速地走了出来,随后在黑暗中相互点了点头。
“我设置的魔法侦策陷阱有反映,有敌人打算偷袭我们,也许那些村民见过法赫多德的官方通缉令,我们太大意了~!”法师的呼吸比平常急促不少。
“坏消息,状况比你说的更糟糕……”猎魔人的双眼直直盯着门对面的楼梯,几秒后,他并没有伸手去握剑,而是点上了灯,“看来对方使用了毒气,是紫红色的,现在正从楼下蔓延上来,而且速度很快……”
修因一个箭步窜到死亡骑士的身旁,映入眼中的景象不禁令法师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是叫蓿气的气体,如果人类吸进体内,少则昏迷,多则瘫痪~!该死的,难怪我会觉得头晕~!”
“有办法解决……”罗兰才开始发问,就被对方抑扬顿挫的吟唱声打断了。伴随着法师精妙的手势,一股接近透明的灰白烟雾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这个法术可以有效阻止毒气攻击,我马上为你们三个也做上一层保护结界,快,先叫醒卡托丽和雷恩。”下一刻,嘈杂的敲门声在旅店的二楼响了起来。
就和刺客预料的一样,那些身经百战的猎物根本就没有接触毒气的打算。在蓿气施放了十分钟以后,旅店二楼的木墙突然凸了起来,几柄锋利无比的冰刃从中穿出,随后旋转着切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而借着羽落术的帮助,卡托丽一行直接从二楼跳到了街道上。
四人刚一落地,事先埋伏好的十字弩手就发起了攻击,数支利矢划破空气,直指向罗兰的胸口。这些羽矢的尖端都抹着毒液——也许从理论上讲,毒是可以被圣光术中和的——然而,这些液体在几秒内就可致人死地的强烈毒性,却令任何祈祷都变得无济于事。
遭受狙击的死亡骑士没有丝毫的慌乱,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亮线在接触到他的身体前,就被看不见的屏障突然截断——修因事先为每人设置的物理防御结界起了作用——在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后,所有的毒箭都掉到了地上。
“真是不错的魔法,不过,精彩的还在后头。”观望着一切的埃摩罗却露出微笑。
趁着那些杀手还未来得及形成包围的空隙,配合默契的战士们迅速展开队型:高阶法师位于中央,他的左后和右后分别由卡托丽和雷恩负责,而猎魔人则站在这个小三角的前方,稍微隔着一段距离——罗兰将充分发挥霜恸的力量,为队伍斩开一条突围的道路。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人是暗影公会的杀手……看来法赫多德的骑士们也堕落了,居然会和这些下三滥的家伙联手~!”看着逐渐在外围形成包围圈的黑衣刺客们,修因冷笑着评论。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别伤害到村民们。”卡托丽低声对同伴们说道,“我们只要沿着街道向西突围,然后强行过桥就可以了。”
“附近似乎没有骑士团的人,看来这些杀手是被派来拖住我们的。”罗兰如此分析,拥有巨大锋刃的霜恸将刺客们逼在交锋的距离之外,不过死亡骑士很清楚,他们迟早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还有那些等待着时机的冷箭。
“那个意思即是说……战斗结束得越快就对我们越有利吗?”雷恩将注意力集中在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敌人身上。
“没错,我们必须在骑士团到来前冲出去,否则一切就都结束了。”
“对于法师来说,就这样死在星之都的门口,可算是最大的耻辱。我们一定要冲出包围~!”修因的语调中透露出钢般的坚决。
“既然如此,无论如何也要跟紧我。”猎魔人摆出了攻击的姿势,闪烁的剑芒令刺客们的肌肉和神经立即绷紧了,但下一瞬间,一个混合着讽刺语调的声音却让剑拔弩张的气氛无法抑制地松弛了下来。
“身为联盟高贵的圣骑士,这种临危不乱的作风真是让人赞叹。”埃摩罗鼓着掌,在街道一侧的屋顶踱步而行,显著的高度落差令他说话的气势大增,“不过你们还是看看周围吧,这里有将近百名的刺客,而且他们可都是暗影公会的好手~!”
“再多一倍也拦不住我们。”罗兰冷冷地回答。
“也许吧,卡奥斯先生。我已经从骑士团那里听说了你的辉煌战绩了。我的部下可能挡不住你,不过……如果用来杀死依诺克村的愚蠢村民们,他们的力量可是绰绰有余的。”
“你这家伙~!”卡托丽不禁喊出了声。
“可不是吗,卡托丽小姐,只要稍微想一下就可以明白,为什么法赫多德骑士团的人会让我们这些人来拦截你们。”刺客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暗,“毕竟,他们也实在不好意思拿自己国家的人当人质吧?但暗影公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并不介意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对于神圣的战斗来说,他们太碍眼了~!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及早投降的话,这里就不算战场,我也没有出手的理由,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要我投降以换取村民的性命~!?女孩一声不吭地握紧短剑,抿紧的嘴唇顿时失去血色。我该怎么办?是因为我的关系,他们现在才会陷入险境……但是,但是我不可以为了救他们而放弃任务,这是整个联盟的希望啊~!卡托丽下意识地将左手放在了胸前,路维丝之血的气息随即透过锁子甲,传递到了少女的掌心。
对不起,佛伦德……但在千里之外,还是无数的人们在等待着我,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为了我自己的偏向,而舍弃整个世界……对不起~!
“考虑好了没有?你们该知道奥斯汀的想法,受他雇佣的我其实并不打算伤害你们,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埃摩罗的劝说非常动听。
“我……拒绝……”少女颤抖着回答,但声音却很轻,仿佛害怕被对方听到一般。
这是正确而无奈的选择。倾听着那混合着犹豫、妥协、痛苦与冰冷无情的话语,潜藏在死亡骑士躯壳深处的灵魂不禁产生了熟悉的悸动。很多时候,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即使是以信念为剑的战斗,一样会沾染上浓重的血腥味……卡托丽,你现在体会到那种痛苦了吗?
“我们拒绝你的所谓提议~!”修因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并点燃了凝滞的空气,“卡托丽,不要被他迷惑~!那些村民……他们都已经死了~!”
“什么~!”女孩捂住了嘴,雷恩和罗兰也同样无法掩饰自己的茫然表情。
“我使用了两次高级探测术,结果都一样。那些房子里……已经没有一个人还活着了,全都死掉了,他们杀光了整个村庄的人~!”
“真是的,联盟的法师为什么要去学这么无聊的法术呢?”埃摩罗叹了口气,露出了颇为惋惜的表情,“本来你们可以用不着受那么多苦的。”
“闭嘴,你这个嗜血的恶魔~!象你这样的人渣,哪有资格评论路维丝联盟魔法公会~!用你的血来接受制裁吧~!”高阶法师咬紧牙关,话音未落,一道眩目的青色闪电已从他的指尖激射而出,直扑向房顶上的刺客,而与此同时,霜恸也在众多的敌人面前洒出大片耀眼的剑影。
战斗已经开始了。
第二部 黎明 第十四章 漩涡
埃摩罗的语调带着挑衅的放松,然而事实上,刺客的注意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法师的双手。在修因发动攻击法术的瞬间,那瘦削的身影就象蓄足能量的弹簧一般迅速跳了起来,眨眼间已闪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凭着在战场上撕杀多年的经验,埃摩罗知道还没有任何手势法术的威力足以影响这么大的范围,对方的攻击将会落空。但当青白色光弧爆发出耀眼光芒时,老练的杀手才发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致命的错误。高阶法师的闪电并非是一道细刃——而是密织的一片——脱离指尖的蓝色强光在飞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象花朵般绽放,凝聚在一起的能量流随即散射成了一张巨大的电网,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面前的一切吞噬进去。
在意识到失算的同时,埃摩罗立刻再次加速闪躲,但时间上却来不及了。电网边缘奔腾流窜的光芒抚过了刺客的黑斗篷,被触及到的右半身立即因剧烈的刺痛抽搐了起来,传递到全身的麻痹感令埃摩罗的意识在刹那间变得一片模糊,而当他惊醒过来之后,失去平衡的身体已经从房顶上落了下去。
借助着训练有素的运动神经,杀手在半空中扭过了仰天的身体,并幸运地以双脚着地。但从下半身传递来的冲击力和烧灼着肉体的电流却令他无法抑制地闷哼了一声。
“大人,你没事吧?”赶来的部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当然没事~!你在这里废话些什么~!?”埃摩罗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一切按原定计划行事~!”对方立即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魔法技巧,这就是路维丝法师们的力量?那么那名猎魔人又究竟有多强?也许……会超出我的预测?刺客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战场,罗兰和他之间距离有二十多米,隔着将近三十人,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可以感受到那柄巨大的武器所掀起的冷风。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埃摩罗的表情严峻了起来。不会的,他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而且我还有另一个后备计划。没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结果一定会和预料的一样~!
在与猎魔人交手之前,刺客们就清楚地意识到了短兵刃的劣势,为了扭转这一点,最前方的六人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进攻面,这不仅控制住了整条街道,而且还将对方置于所有人都可以攻击的危险圆心中。
下一瞬间,在默契地交换过眼神后,六人同时发起了攻击。涂着猛毒的三刺拳刃、长匕首和弯刀从六个不同角度楔入死亡骑士的交锋领域,远处的几名狙击手也不失时机地射出了利矢。
冷箭再度被魔法结界挡了下来,悲鸣着从无形但坚固的屏障上滑落,而与此同时,罗兰放低重心,踏前一步,并将全部力量都施加在手中的武器上。霜恸劈开空气,挟裹着死亡气息的锋刃跟着划出一道蓝色的轨迹。
剑风轻巧地掠过了左侧四人的腰间,刺客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斩成了两段,崩裂的武器断片随着四溅的红色飞上半空,但另两人却借着这个机会切入猎魔人的右侧。下一刻,闪亮的匕首几乎已刺到了眼前,但罗兰却迎着利刃的光芒又踏一步,原本已渐迟滞的剑势获得了第二股动力,再度划出一道光弧。这道弧强硬地截断两名刺客的攻势,并带起鲜艳的血液与模糊的碎肉。
刹那之间,死亡骑士的二段斩就彻底摧毁了对方最擅长的配合攻击,而且还将他们弄得粉碎。看着那些难以辨认形体的断肢残骸,即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刺客们,也不由地露出动摇的眼神。
“你们以为这柄剑是用来吓人的吗?”罗兰调侃地说道,眼角则瞟了一下身后的同伴们。
卡托丽和雷恩的防御滴水不漏。为了保存体力应付意外情况,两名圣骑士都没有全力攻击的打算,但刺客们也同样不敢一拥而上地围堵——他们身后的高阶法师总能找到恰当的时机,放出一两道闪电或是成串的魔法飞弹杀死几个倒霉蛋,而那些焦黑的尸体也确实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黎明时便可以冲出包围……猎魔人推测了一下,眼前的那些刺客也终于回过了神来。杀手们重又挡在罗兰的面前,但这一次没人敢再度放肆地发起攻击了,他们只是游走在交锋的范围之外,如同耐心的猎犬,静静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刻。
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的刺客采取了避免正面冲突的防守方式,然而他们的人数还是不断地减少。猎魔人的动作精确而迅速,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不会落空,而哪怕只是沾上那柄大剑带起的狂风,杀手们也会因此而失去手脚,动作迟钝的则被贯穿身体。到目前为止,罗兰已经又清理掉了五个敌人。
从后面包围队伍的杀手也陷入了僵局,高阶法师的存在令他们一直无法有效地配合,不仅如此,他们已经有五个人被干掉了——其中四个死在魔法上,另一个则被卡托丽削断了喉咙。
居然死了十六个人~!照这样下去,他们到黎明的时候就能冲出村庄,而且我起码还得再损失十五名部下……整个局势比埃摩罗最坏的推测还要坏,此刻,他那双饱经血腥洗礼的双眼,也不由地透露出焦躁与不安的神色来。不过在猎魔人杀死第六人时,老谋深算的策划者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一幕。
罗兰已经不再注意射向他的箭羽了。
既然防御结界能抵挡下所有的远程攻击,那不妨把精力放在眼前的战斗上。在确实感受到魔法支援的力量后,无论是谁都会做出这种选择吧?
三名刺客在猎魔人的面前飞快地交换着防守位置,不时威胁性地削上一剑,和刚才的几个比起来,这三人的技巧要精湛地多。他们总能在罗兰挥剑前一刻迅速地跳到远处,而一旦死亡骑士试图前进,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就会再度逼上来,从大剑最难以控制的侧面进行牵制。
但事实上,目前霜恸的速度远没有达到云耀的境界,如果罗兰全力攻击,那无论对方从什么方向出剑,一样都会被剁成两半。死亡骑士之所以放慢了节奏,只是为了等待着身后同伴们跟上来——若是自己太过深入敌阵,队伍就会被分割成两个部分,而那将会带来致命的失败。
这种僵局不会持续太久的,幸运的话,过会你们就可以爬着回家了。当察觉到队伍的重心已经向自己靠拢之后,罗兰抿了抿嘴唇,举起了手中的大剑。
与此同时,埃摩罗打了个手势,四支利矢立即射向放低姿势的猎魔人。冷冽的月光抚过锋利的矢头,仿佛黑暗中的一股银灰色流水,接着随之而起的,是魔法结界所发出的清脆破裂声。
什么~!?罗兰看着那些毒蛇般的飞矢迎面扑来,水色的瞳孔在瞬间放大。
死亡骑士立即反射般地将霜恸挡在身前,同时贴地侧滚。宽阔如盾的剑身屏蔽了其中的两支,另一道箭羽划出的亮线则贯穿过他的斗篷,但是最后的那一支利箭,却成功地绕过所有的阻碍,钻进了猎魔人的怀中。
“卡奥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高阶法师只能哑着喉咙喊对方的名字。
“快,干掉他~!”埃摩罗急促的命令下,刺客们以更快的速度行动了起来。为了防止一击不中,埃摩罗特地准备了两名后备弩手,现在他们已经从隐蔽处现身,并射出第二波破魔矢,距离猎物最近的两名杀手也持刀扑向街道边还未恢复平衡的罗兰。
一道闪电呼啸着掠过死亡骑士的头顶,随后分成两枝,准确地击中那两个杀手的胸口。下一刻,卡托丽轻盈的身影映入了罗兰的双眸,少女在刹那间挡在死亡骑士身前,并以小盾谨慎地接下接踵而至的箭羽。
“卡奥斯,快回答我~!你没事吧?回答我啊~!”尽管敌人就在几米开外,女孩还是不时地回头,并将焦虑的目光投向猎魔人。
“一时大意,不过还好没受伤。不用担心。”罗兰恢复了常态,并缓缓地举起左手,那支令众人阵脚大乱的箭矢就在那里——死亡骑士在最后千钧一发之时,直接用手抓住了它。
少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而原本黯淡的双眸也重又溢满神采与自信。
如果真的被这种毒箭射中胸口,那全世界都会知道我是死亡骑士的……明明很容易就可以挡下箭羽,我居然会让它们接近到这种距离,实在是太粗心了~!罗兰暗暗地责备自己。现在还不能让真相暴露,还不能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还没有准备好……这样的意外,绝对不能有下一次了~!
“这大概就是属于弱者的幸运吧?”埃摩罗不动声色地讽刺道,刺客成功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懊恼和失望,但同时他也非常清楚,破魔矢这张王牌已经彻底没用了,接下来他们肯定会以十倍于平常的谨慎来对待飞矢。
“真遗憾,你的阴谋破产了。”卡托丽冷冷地回答了一句。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现在我倒是很好奇,如果在缠斗的同时还要面对这些涂毒的破魔箭,你们究竟能撑多久~!”埃摩罗说着吹了声忽哨,六名狙击手应声出现在街道两侧的房顶上。
“看来防御结界已经不再有效了。”修因判断道,背靠着街道旁的建筑。
“既然知道是破魔箭,我们也不会让它们近身。”雷恩擦去头上细密的汗水。
“但那么一来,便会在这里耽搁更长的时间,我们也许会被骑士团的人包围……”罗兰扫视着四周,面前都是敌人,正一步步地向着这里围拢。但下一刻,死亡骑士突然发现自己的身旁就是一扇微掩的木门,他立即大声地招呼其他人,“到房子里面去~!这样可以先抵挡一阵~!”
霜恸随即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刺客们慌忙躲避,而当那曳着蓝光的轨迹淡去后,他们的猎物已经消失在了紧闭的木门之后。
“这个强化术可以抵挡一阵,毒气暂时也进不来。”修因简洁地解释了一下刚才在门上施展的法术,法师接着晃了晃魔杖,纯白的光辉随之溢出杖头的水晶,房间中的黑暗被驱散了。
但在周围的景象变得清晰的同时,四人也立刻感到一阵窒息——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一具瘦小的尸体映入他们的眼帘。小男孩的喉咙上被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那显然是锋利匕首掏挖之下的杰作,而洞口中涌出的浓血则染红了整个地面。
“那是……佛伦德~!?”罗兰终于从扭曲的五官上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真的是那个小鬼,居然会变成这样,那些该死的刺客……”修因的声音中夹杂着厌恶与震惊。
卡托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不顾一切地从血塘中抱起冰冷僵硬的男孩。佛伦德无神的双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仿佛在诉说着死前最后一刻的痛苦与恐惧。目睹这一切的少女,思绪在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惨淡的白色驻留脑中。
依诺克村已经被彻底毁灭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如果不是轻率地来到这个村庄,他们怎么会成为战斗的牺牲品?不仅如此,你刚才还做出了背叛他们的决定~!一个锋利的声音无情地切割着她的灵魂,令女孩的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卡托丽觉得自己就好象掉进了冰窖的最底层。
“这些家伙和恶魔根本没区别,必须抹消他们的存在,这也是圣骑士的责任。”雷恩严肃地说道,“等一下我们撞开墙冲出去,把暗影公会的人渣全杀光,为依诺克村的人报仇~!”
“我必须为之前的怀疑行为道歉,对不起,佛伦德,还有这里所有的村民……”修因对着尸体深鞠一躬,法师的瞳孔中随后燃起了愤怒的火焰,“我的魔力还足够使用一次焚云术,起码可以烧死三十名刺客,相信这一击能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不过缺点在于准备的时间比较长,雷恩、卡奥斯,等会开始战斗时,请你们务必保护好我……”
“够了,别再说了~!”卡托丽小心地为佛伦德闭上了眼,随后站起了身。
复仇与拯救,人只能选择其中之一,想要一举两得是不可能的,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目睹眼前的惨状,即使是血液早已冻结的死亡骑士,也不由地萌生了剿灭那些杀手的念头,但罗兰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凝视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卡托丽?”雷恩有些奇怪。
“你们难道忘记了寻找世界树的使命?这些杀手很显然是为了拖延时间而集结此地的,如果我们在这里和他们撕杀,那只会掉进法赫多德人的陷阱,最后遭到骑士团的围歼~!我不能允许你们这样做,绝对不可以忘记我们肩负的使命~!”
“我想,为这些村民复仇,也同样是我们的责任。”沉默不语的猎魔人突然开了口。
罗兰的话令卡托丽的脸色变得惨白,女孩娇小的身躯不由地晃动了一下,但她的语调却依然坚决:“即使杀光那些刺客,依诺克村也没办法恢复原样了,而且……联盟的人们和路维丝女神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只有我们才能摧毁世界树,进而摧毁亡灵军团的野心,并让拥有数亿人口的联盟恢复和平,现在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步伐~!”
“我们并不是要自杀,这些刺客并不难对付,即使骑士团真的赶到了,也有卡奥斯应对剑斗气。”修因很难得地反驳起队长。
“没有必要在这里赌上性命,”卡托丽扫视着同伴,最后让自己的目光与猎魔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如果你们觉得逃跑会让良心受到谴责的话……不如由我来承担这些血的罪业~!毕竟,做出来到这个村庄决定的人是我。在回到圣都后,我会要求教廷对我实施处罚,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但是现在……绝对不能为了业已死去的人做出错误的决定~!”
即使目睹这种惨状,你还是不愿举剑复仇吗?罗兰水色的瞳孔在瞬间放大,死亡骑士瞪大眼睛,却不知如何面对凝视着他的少女。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你对于这些村民的死亡无动于衷……不,还是因为你对于黑暗之鹰的反感?究竟……
“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必须摆脱困境,修因,你可以使用移送方阵吗?”卡托丽别过脸去,让表情隐藏在了水晶的光芒无法顾及的黑暗之中。
“这里离大河比较远,魔力还算稳定。但我对周围的地形一点都不熟悉,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传送,失败率还是很高的。”法师回答时,眼神十分复杂。
“没关系,只要跨过这堵墙,传送到旁边的房子里去就可以了。”女孩简短地解释道,“这个村庄的房屋都是背对背建造的,我们可以从隔壁的建筑里出去,到邻近的街道上,这起码可以甩掉一半追兵,现在就开始施法吧。”
“我留下来,天亮前会到佛伦德说过的桥头与你们汇合。”罗兰说道。
“卡奥斯~!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说过了,不可以……我不能让你……”卡托丽的语调中掺杂着一丝哭腔,但猎魔人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必须要有人牵制住暗影公会的人,否则过不了多久便又会被他们追上,刺客的速度可是非常快的。”罗兰微笑着回答,“放心,既然队长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当然不会违抗。一旦找到机会,我就会迅速突破包围和你们会合。”
“你一个人能应付那些狙击弩吗?而且他们的武器上都有毒……你肯定没有问题?”女孩眼神中的忧虑却挥之不去。
“我保证。”罗兰严肃地回答。
女孩点了点头,一旁的修因和雷恩则以眼神祝福同伴,下一刻,伴随着抑扬顿挫的吟唱声,移送法阵的蔚蓝光芒缓缓升起,令三人的轮廓瞬间化为模糊的影子。
由于命运作祟的关系,我们都有着自己无法回避的敌人……卡托丽,我原本以为你和我是同类,我们都是因仇恨的业火而必须燃烧自己灵魂的挣扎者。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罗兰无言地凝视着环绕在魔法阵旁的光芒,直到周围的黑暗再度围拢。
也许,如果是你的话……卡托丽_奥兰德……命运将会有所不同……
死亡骑士双眸的深处涌出了水色的火焰之流。
“什么,毒气无法渗进去?”当发现蓿气无法钻进到处都是缝隙的门窗时,埃摩罗的语调也急噪了起来,“那些家伙一定使用了防御法术,该死的。立刻清理掉这些废气,强行把门给我砸开~!弩手准备放箭~!”
过了几分钟,当紫雾被刺客们消解之后,一名身材魁梧的杀手手持巨大的双刃斧,走到木门前。这件武器是专为破魔而制的,攻击时不仅可以直接把门砸烂,同时还能轻易地击破法师的强化结界。
那名刺客举起了大斧,但在蓄足力量挥舞它之前,霜恸冰冷的尖端便已将整扇门撕得粉碎,紧接着那柄巨大的武器贯穿了站在门口的倒霉鬼,锋利的剑刃毫无停滞地从他背后穿出,带出的脏器和鲜血洒了一地。
反应过来的弩手立即向猎魔人射出利矢,但却全都埋进了同伴尚在颤抖的身体中,死亡骑士随后猛地甩动武器,挂在剑上的尸体连同那把斧子一起飞进了敌人的阵型之中,又压倒了两个躲避不及的刺客。
“你这是垂死挣扎吗?”埃摩罗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他,“这里有将近一百人,你却打算单枪匹马的和我们战斗?还有三个人是不是都躲到屋子的角落里发抖去了?”
“真遗憾,如果这里真有那么多人的话,你们就能目睹难得一见的百人斩了。”罗兰眯起眼睛,冷冷地回应,“不过即使如此,能死在这把剑下,也算是你们这些人间渣滓的荣幸。”
话音刚落,霜恸便已带起携裹着死亡气息的冷风。
尽管太阳尚未升起,但天空却已褪去纯黑的颜色,原本显眼的月亮也隐匿到淡蓝的背景之中,黎明即将到来。
“终于到了,看,就在那里~!”雷恩兴奋地指着远处说道,模糊的长蛇状吊桥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河流奔腾的轰鸣声此刻也灌进了众人的耳畔中。当抵达吊桥的这一端时,三人终于得以目睹格兰戴尔河雄伟壮丽的姿态。
“这里……这里就是格兰戴尔河最湍急的地方?”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高阶法师,也不由地目瞪口呆,“要我们过这样的吊桥?”
河道的宽度超过一百米,两岸峭壁则起码有四十米高,但在水流凝聚的千军万马面前,这还是太窄了~!
湛蓝色的波涛一层叠着一层,汹涌澎湃的水流一轮推着一轮,永不停息的巨浪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坚硬的岩石,激起一道又一道直冲天际的水柱。水柱在攀升到高度的顶点后,又崩解成急雨劈头盖脑地倾泻而下,化为袅绕而浓重的雾气,将河水的真实面目包裹在了体内,只让炸雷般的轰鸣四下回荡。
格兰戴尔河就象是一条周身环绕着狂风与怒雷的巨蛇,在无底的黑暗深渊中暴躁地游腾着,并从喉咙的深处喷出低沉的吐息,让那钢鞭般的声音抽打着四下逃窜的气流。
而高悬在峭壁之上的钢索吊桥,根本只是栓在这条巨蛇颈项上一段头发丝,似乎随时都有被挣断的可能。
“会不会走到一半就被浪头给打下去?”圣骑士下意识的抓住了一旁的钢索,从冰冷的表面传来的阵颤令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修因,不能用移送方阵传送到对岸吗?
“这里可是现世与灵界的交汇带,你知道魔力的浓度和不稳定程度有多高吗?”回过神来的法师苦笑着回答,“如果单人力量的传送真那么稳定,联盟也没有必要设立旅之祠和单极定向法阵了……别忘了,就连亡灵们在超远距离移动上,也得要依靠黑暗之门。”
“修因,先侦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卡托丽命令着,自己却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通向依诺克村的道路。
时间不知疲倦地流逝着,三刻钟之后,淡金色的阳光终于越过了山脉构筑的屏障,沿着那高大的轮廓一路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而与此同时,少女期盼的身影也进入了三人的视线之中。
卡托丽的表情在瞬间放松下来,可只过了短短几秒,她就再度绷紧身体,并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剑——猎魔人的身后,超过一百人以上的法赫多德骑士们已形成了箭矢状的冲锋阵型,急驰的骏马正迅速缩短着罗兰与追兵的距离,数百柄利刃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想要将死亡骑士撕成碎片。
“没想到法赫多德人来的这么快,我们必须拦截住那些骑士~!雷恩,修因,跟我来~!”
“等一下,卡托丽,对面的情况很不妙。”高阶法师阻住了女孩的动作,他的手指向吊桥的另一头——几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来回穿梭着,似乎是要堵住狭窄的吊桥口。
“似乎是暗影公会的刺客,他们居然会在这里设下埋伏?”雷恩踏前一步,仔细眺望着对岸。
“一共有六人,”修因结束了法术侦测,“不算多,但对我们来说很不利,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恐怕接下来必须两面受敌了……”
该怎么办?如果前进的道路被阻挡,那我们整晚的战斗就完全失去意义了……但是,我绝对不能留下卡奥斯~!卡托丽的脸上现出焦躁不安的神色,对于这位年轻的队长来说,一路上遇到的险情实在是太多了,而可供选择的方案却又总是少得可怜。
“我去解决他们。”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雷恩?”卡托丽的声音中夹裹着不易察觉的惊讶。
“反正我早就想收拾这帮嗜血的混蛋了,”圣骑士故做轻松地耸了耸肩,“只有六个人的话,一名圣骑士足够了。”
少女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在思索了几秒之后,她低下了头:“那么,这里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小心。”
雷恩自信地点了点头,随后稳稳地踏上轻微晃动着的钢索吊桥。
赶快回忆起云耀的技巧吧,让自己的感觉更集中,速度更迅速~!然后解决掉那些杀手,为队伍清扫出一条安全的前进路线~!
这不仅是为了卡托丽和任务,也是为了能令你自己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毫无退缩地站在那个天才剑士的面前~!圣骑士这样告诉自己,并握紧了冰冷的剑柄,大河喷吐出的阵阵急雨打湿了他的蜷曲的棕发,也令剑刃的光芒越发凌厉。
最前面的法赫多德人和罗兰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了三米,马上的骑士急不可耐地探身,并尽全力递出手中的长矛,武器明晃晃的尖端几乎就要触到了猎魔人飞扬的长发。但就在此时,一波冰冷的寒气却迎面扑来。
这股呼啸的气流就好象是水面的涟漪,以追风的速度向外扩散,并一头钻进钢铁打造的铠甲,骑士们顿时觉得全身刺痛。下一瞬间,坚固的冰墙毫无征兆地拔地而起,在死亡骑士的身后划出一道粗大笔直的白线,卒不及防的马匹立即一头撞了上去,惯性的作用下,它们身上的骑士也跟着被抛到了空中,翻滚碰撞的人与马顿时激起了大片的碎冰与尘土。
由铁流组成的巨大箭头在乳白色的屏障前迟滞了一下,但下一刻,它却重又获得了新的动力——后面的骑士根本就不在乎同伴的死活,他们娴熟地操纵坐骑从空挡中插入,随后跃过低矮的冰栅栏,继续穷追不舍。
“卡奥斯,当心后面~!”卡托丽把手掬成喇叭状,大声高呼。
猎魔人在瞬间停下脚步,猛地转身,一道凄厉的剑斗气正平贴着地面飞掠而来,罗兰手中的大剑立即相应地划出水平圆弧,剑芒绽开之处,卷起一阵狂燥的黄色风暴。
而当尘埃落地之时,一个令卡托丽禁不住血液沸腾的身影,映入了三人的眼中。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们逃脱。”奥斯汀在坐骑上居高临下地宣称。
第二部 黎明 第十五章 急流
卡托丽,修因与罗兰默契地组成一个坚固的三角方阵,随后缓缓退到了两人宽的吊桥之上,剑圣立即无言地持剑紧逼,十几名高阶骑士则紧随其后。战士们的斗篷很快就被绵急的细雨浸湿了,晶莹的水珠顺着霜恸渗出寒光的锋刃滑落,然后穿过两块木板的罅隙,悄无声息地没入咆哮翻腾的大浪中。钢索摩擦产生了阵阵低沉的呻吟,金属的悸动直接传递到灵魂的深处,并令无畏的持剑者们屏息凝神。猎与反猎的双方站在巨蛇头顶四十米处,就这样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对峙着。
奥斯汀与死亡骑士之间隔开了五米,即使对方的速度再快,这个距离也足够剑圣进行防御与反击。不仅如此,托马斯还在他身上施加了双层结界,高阶法师的力量因而失去了威胁。
但现在,在将窄刃剑横置在胸前后,法赫多德骑士团的团长却一筹莫展了——剑斗气的威慑力能令对方不得不停下脚步防御,但当面对着猎魔人锐利的视线时,他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消除这最后五米的距离。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该怎么做,才能抓住他们?剑圣焦躁的问自己。
罗兰同样无法打破僵局,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发现,脚下的格兰戴尔河和十七年在下游见过的样子完全不同,这根本是一头被激怒的巨龙~!两侧的钢索灼灼发亮,毫无锈迹,完美地体现出了矮人们的纯钢锻造工艺,但是……它们却并未受到任何防御法术的眷顾。
如果真的在这里战斗,也许吊桥会被摧毁。要怎么做才能击退这些顽固的家伙?死亡骑士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案。
周围饱含着水分的空气逐渐停止了流动,仿佛无形的冰一般,在人们的身旁凝结。
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在岸上的法赫多德人之间穿梭着,骑士们还未来得及质疑,他就已经到了死灵法师的身旁,随之而来的浓重血腥味令周围的护卫纷纷皱起了眉头。
“你失败了,埃摩罗。”托马斯冷冷地说道,双眼依然注视着桥上的僵局,“不仅没能拖住猎物,而且就连自称最拿手的暗杀也失败了,那个猎魔人连擦伤都没有。”
“不,一切还没结束。”对方的瞳孔中却透露出无法抑制疯狂,“你听清楚了,他是我的,而且不会让给任何人。”
埃摩罗说着从斗篷下取出一把十字弩,这是附有魔法的强力武器,锐利而坚固的矢头在它的推动下,可以贯穿一百五十米以外的钢铠。杀手走到峭壁旁,单膝跪下,硬弩张满,准确地锁住远处吊桥上那个冰雕般的身影。
直到现在,身经百战的杀手还是无法相信太阳升起前发生的一切。经过整整半夜的鏖战,就连训练有素的刺客们也感觉到了疲惫,但那个猎魔人却连气都不喘一口。不仅如此,他居然可以在垂直的墙面上奔跑,并轻松地跃上屋顶,将那些目瞪口呆的狙击手们斩成两半~!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超越了人类理解能力的怪物~!这是埃摩罗仓皇逃跑时,心中唯一的念头——整整五十人的暗杀队,最后溃散时只剩下了十二人。
现在让我看看吧,卡奥斯,看看你这个怪物能不能承受得了这种毒液的啃噬~!刺客的手指扣上扳机,但在触发之前,他的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更为歹毒的念头。
这个怪物的直觉和速度都超乎寻常,如果直射的话,箭矢可能会再度被他击落,但如果目标是另一人的话……埃摩罗残忍的目光落在罗兰之后,卡托丽的身上。女孩的注意力完全被奥斯汀吸引了过去,丝毫没有发现岸上情况的变化,她正是合适的狙击对象~!
如果猎魔人为那女孩抵挡的话,便会失去击落箭矢的时间……十字弩的尖端转过一个微妙的角度,准心牢牢地罩住少女纤细的身形。
如果他不去挡箭的话又怎么办呢?算了……那么就当是热身运动吧,战绩上多一个海蓝圣骑士的记录也不错。埃摩罗撇了撇嘴角,弩弓的扳机随即发出了“嗒”的轻响,下一瞬间,一道银灰色的亮线洞穿了朦胧的雨雾,直射向卡托丽的心口。
猎魔人敏锐的视线立即捕捉到了飞来的死神,罗兰马上明白了过来——那支箭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卡托丽~!死亡骑士的身躯在大脑的命令到来之前就自己动了起来,罗兰立即放弃对峙的静止姿态,一跃而起挡在少女的面前。
下一瞬间,那支箭已埋入猎魔人的右胸,只在外面留下一个颤动着的尾羽。
但意外才刚刚开始——罗兰的举动令奥斯汀错误地认为他打算发动攻击,于是剑圣毫不犹豫地抖动手腕,多层风刃从他的剑刃上激射而出,一瞬间就跨越了五米的距离。尚未恢复平衡死亡骑士勉强以单手挥出一剑,霜恸准确地楔入那股气刃中,但是却无法彻底地摧毁它。
剑斗气就像玻璃一样碎了开来,化成无数四下飞舞的残片,不仅撕裂修因的袍子,割断罗兰的长发,而且还毫无停滞地划开钢索。一阵强风吹来,吊桥发出阵阵悲鸣,随后突然从中间断了开来,卡托丽、修因、罗兰、奥斯汀以及那十几名骑士全都被抛到了半空,然后急速坠入巨蛇的血盆大口中。
死灵法师的咒语念颂下,一朵白骨编织的花朵立即在湍急的河流上绽开,将落下的剑圣包裹在了中间,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圆球,但几秒后,这个球就被滔天的巨浪给打到了水下,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另一侧峭壁上的雷恩刚好解决掉最后一名刺客,但当圣骑士回过身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们落入弥漫的大雾中,自己却束手无策。
“卡托丽~!”雷恩不顾一切地跑到崖边,探下身去瞪大眼睛搜索着,紧接着,一个小黑点映入了圣骑士的视线——修因在最后一刻成功地启动了飞翔术,得以逃过一劫。
“这……怎么……”埃摩罗找不出可以辩解的话,但他其实并不需要辩解——一周围的骑士一拥而上把他按在地上,一旁的死灵法师随即将手放在他的额前,简短地念了一句咒文,刺客的肚子就象气球般立即膨胀起来,几秒后,埃摩罗被死灵法术从中间炸成了两段。
“像你这样的家伙,晚清扫不如早清扫。”死灵法师厌恶地抛下这句话。
托马斯再次从悬崖上探出身去,盯着逐渐上升的高阶法师看了一会,最后他向着惊恐不已的骑士们下达命令:“全部人都立刻到下游去搜寻,一定要找到团长~!”
几分钟后,修因终于依靠着飞翔术抵达了对岸,气喘吁吁的法师刚一落地,雷恩就死死地拽住了他,仿佛害怕对方再度被那条巨蛇吞噬一般。
“卡托丽……卡托丽她怎么样?”圣骑士的声音中带着无法隐藏的颤抖与恐惧。
“我只来得及给他们施加了防水术,这可以保证他们不会沉到水底,我还给卡托丽施放了一个缓冲术……”高阶法师呆呆地望着汹涌的急流,然后突然一拳猛地砸向地面,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该死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应该直接用飞翔术把你们带过来的,即使会成为箭矢的靶子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该死的~!”
“我们得到下游去搜索……一定要找到他们两个……一定。”雷恩坚决地说道,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天气一片晴朗,蔚蓝色的背景下,洁白的云彩懒洋洋地浮在空中,成群的鸟雀盘旋其间,而高耸入云的雅赫维山则安详地俯视着大地。格兰戴尔河在此处的宽度达到了三百米,是依诺克村那里的三倍,水流在这里已由暴躁的猛兽化为驯服的羔羊,河面就仿佛是平坦的镜子般,反射出两岸苍翠茂密的森林。
卡托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并下意识地坐起身子,裹在锁子甲外的斗篷因此滑落肩头。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少女环顾着四周,一时有些迷惑:身下是一片柔软的植被,眼前是由高大的翠绿色树木所组成的屏障,头顶的蓝天上浮着几片纯白的云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世外桃源中的景色。但从附近传来的潺潺水声却向卡托丽说明了一切——自己正躺在离格兰戴尔河不远的某处丛林中。
女孩回想起了不久前的战斗——当时自己正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奥斯汀的一举一动,但卡奥斯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跳到自己的面前,然后,跟着到来的剑斗气便撕裂了脆弱的钢索,令所有人都从四十米高的空中坠了下去。卡托丽还清晰地记得,在最后那一瞬间,猎魔人将自己紧紧地抱在怀中,以缓解坠落所带来的冲击力。
所以现在我才能安然无恙,能从那种急流中生还,全都是因为他的保护……少女下意识地搂紧了猎魔人的斗篷。卡奥斯,你现在在哪里?是你为我盖上了斗篷,但现在为什么却又消失不见了?
我应该做点什么,他也许受伤了,需要到河边清洗,圣光术在这个时候一定能帮上忙~!我必须快点行动起来,越早找到他越好。卡托丽告诉自己,随后站起了身,循着清晰的水声快步前行。
她所处的位置离格兰戴尔河其实很近,只是由于森林太过茂密,以至于让人觉得如同迷宫一般。过了一会,在林间拐过七八个弯之后,蓝绸缎一样的宽阔大河就在卡托丽面前铺展了开来,而与此同时,那个让少女牵肠挂肚的身影也映入了她翡翠色的双眸。
女孩急切地想要飞奔过去,但下一瞬间,她却硬生生地停下脚步。卡托丽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度仔细地凝神遥望,然而烙入眼中的一切还是如旧。
这……这不可能~!卡奥斯他……这不是真的~!女孩急忙躲到高大的树后,为了不让自己下意识地发出惊叫,她只得用手死命捂住了嘴。周围的景物在一瞬间化为无尽而寒冷的黑暗,紧紧地裹住少女颤抖的身体,令她感到窒息般的痛苦,以及血液冻结时无法抗拒的绝望。
映入卡托丽眼中的确实是卡奥斯,但是,却并非是那个她所熟知的猎魔人。
他赤裸的上半身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正缓缓地从中渗出;他的胸口深埋着一支利箭,那对人类来说是绝对致命的一击;他的头发不再是灿烂的淡金色,而是流泻着冰屑的死灰;他的双眸中温情的目光荡然无存,只有冰冷的火焰在肆无忌惮地烧灼。
对于少女来说,这些事实足够揭示残忍的真相——卡奥斯是一名死亡骑士。
罗兰低头审视着全身的伤口,水色的瞳孔中掠过一点颤动的火苗。
没错,格兰戴尔河的水流比想象中的更汹涌,甚至超过了伊斯城之战时里魔法的力量,但死亡骑士更清楚的是另一件事——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少女的关系,即使是在这种怒涛冲天的攻击之下,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如此狼狈。
卡托丽在落水的瞬间便失去了知觉,猎魔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紧紧地搂住,同时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和那些疯狂咆哮着的滔天巨浪搏斗,如果没有修因施加的防水术,罗兰相信自己肯定会被这位身披银甲的睡美人拖到水底,然后在刀锋般的漩涡中无声地变成一堆碎片。
但是,即使有魔法的加护,情况依然很糟糕——险恶的激流一次又一次地抓住罗兰和卡托丽,并将他们猛地掷向那些嶙峋的礁石。每一次,死亡骑士都毫不犹豫地让自己挡在前面,尽管负在身后霜恸吸收了部分冲击力,但那些黝黑而锋利的尖牙却深深地咬入了剑面保护不到的肉体,然后在那上面扯开一道道宽阔的血痕。
当猎魔人最后带着卡托丽步履艰难地上岸之时,他觉得自己甚至连走路的力量也没有了:太多的肌肉遭受撕裂的损伤,而全身的骨头也几乎断了一半。罗兰不敢想象女孩醒来后如果看到这个僵尸般的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更无法想象如果对方试图用圣光术治疗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很显然,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设法在卡托丽睁开眼睛之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于是,在安置好女孩后,猎魔人便脱下血迹斑斑的皮甲和上衣,放在水里冲洗以消除证据。不仅如此,他还取下了“诚挚的欺骗”——这枚中指戒并不会影响到死亡骑士的力量,但为了能让使用者的表象与普通人类更接近,它却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那种与人类完全不符的强大恢复力——此刻的罗兰所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力。
而现在,当罗兰急匆匆地忙完这些掩饰行动,静下心来等待伤口痊愈时,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
我居然会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当视线移动到那支依然插在胸口的利箭时,猎魔人禁不住这样质问自己。下一瞬间,罗兰将它猛地拔了出来。
在此之前,即使是在面对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或是光之指引者尤瑟尔的时候,罗兰也未曾被他们瓦解过防御,那是他身为最顶尖剑士的荣耀。但现在,一个孱弱刺客所射出的毒箭,却轻易地穿越那道可以令龙王与圣骑士之首止步的铜墙铁壁。
我居然会这样不惜一切地保护她……死亡骑士的嘴角浮现起苦涩的笑容。
很久以前,当那场改变了罗兰一生的血祭还鲜明地燃烧着的时候,他曾无数次渴望时间倒流,这样便能得到守护久远的机会。但他同样很清楚,那样的想法仅仅是噩梦后的呓语,面对残酷的现实,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舍弃路维丝,踏上无法回头的复仇之路。
罗兰_斯特莱夫,伊修托利之欧林,你现在究竟在干些什么?
卡托丽_奥兰德……她最憎恨的人就是黑暗之鹰,不仅如此,她的体内还流淌着原本属于久远的血液~!十七年前,我无法保护心爱的人,但现在却会为了仇人的后裔而不惜一切?
他努力地搜索着记忆的残片,但是却得不到答案。当意识到那支毒箭瞄准着卡托丽之时,自己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去抵挡的,而不是在权衡过利弊关系之后;当在激流中挣扎时,死亡骑士只是希望将少女平安地送到岸边,而不是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救她;当发现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时,猎魔人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掩饰,而不是探询为什么会因此而感到不安。
已经成为习惯了吗?罗兰摇了摇头。是因为被她那份顽强不屈的意志吸引了?是因为被她那番让人窒息的论调动摇了?还是因为被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委身仇恨的执着束缚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在很久以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过后,自己逐渐崩裂的灵魂中便已嵌入了她的影子。而今天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那颗种子发芽长成的结果而已。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死亡骑士下意识的握紧了胸口的垂饰,温柔的气息随即顺着掌心传递到了他灵魂的深处。
这就是你希望我看到的真实吗,伊修托利?
久远,你是否能告诉我答案呢?
罗兰轻声地叹了口气,水色的火焰之流逐渐溢满了他的瞳孔,并随着死亡骑士颤动的灵魂缓缓流转。
树丛中传来轻微的摩挲声,这微弱的震动一下便把沉思着的猎魔人拽回了现实。空中立刻出现了两道水色的长弧——那是死亡骑士燃烧的双眼拖曳出的轨迹。罗兰在刹那之间已一跃而起,闪电般地抓起直插在地的霜恸,然后对着树林摆出如临大敌的防御姿态。
“谁在那里?给我出来~!”掩饰起内心的不安,死亡骑士厉声问道。
一只灰野兔从灌木中探出它可爱的小脑袋,随后一溜烟飞奔而去,很快就跑出了猎魔人的视线。
死亡骑士一动不动地楞了一会,然后不顾一切地大笑了起来。
我居然会如此害怕身份暴露吗~!?已经陷得太深了啊,罗兰……必须做个了结……在抵达旅途的终点前,我必须将一切做个清楚的了结~!一道阴霾的冷火掠过双眸,罗兰低下头,以坚决无比的声音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伊修托利必须成为神,那才是我现在留存现世的理由。”
他自言自语着放下武器,随后重新将“诚挚的欺骗”戴上左手。过了短短几分钟,猎魔人卡奥斯的身形与容貌便再度映入了镜面般的河水之中,但在那水色的瞳孔中,却蕴涵着无法融化的坚冰。
罗兰在茂密的丛林中迂回前进,熟悉的地形很快便重又进入了视线。卡托丽依然蜷伏在柔软的植被上,看到这一切的死亡骑士因此松了口气。
还在睡吗?死亡骑士单膝跪下,静静地注视着脸颊泛红、双眼紧闭的少女。猎魔人就象雕像般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直到女孩美丽的睫毛颤动起来为止。
“终于醒了吗,睡美人小姐?”死亡骑士调侃道。
“卡奥斯?”卡托丽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我们这是在哪里?”
“格兰戴尔河的下游,我们是被水流冲到这附近的岸上的。”罗兰解释道,“我们的运气不错,有修因的魔法护身,再加上我刚好抓住了一根很大的吊桥残骸,所以才能在那种激流的冲击下得以幸存。”
“……是啊,真的很幸运。”过了半晌,少女才低低地答了一句。
“从影子看来,现在已经过了正午,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已经准备好食物的原料了,”猎魔人给对方看自己抓到的灰野兔,“等我去处理掉这只猎物,你先休息一下吧。恢复体力后,我们再出发去找修因和雷恩。”他说完站了起来。
但下一刻,卡托丽却突然握紧了罗兰的手。
“卡奥斯的手……很温暖……”
“是因为刚才一直在捕猎的关系。”猎魔人重又跪了下来,少女闪烁不定的眼神令死亡骑士有些疑惑,“卡托丽,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女孩摇了摇头,并让黑色的发梢遮住自己摇曳的目光,“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
罗兰于是点了点头,起身去寻找合适的生火地点。而目送着死亡骑士远去的少女,却无法抑制地咬紧了嘴唇。
卡奥斯的手的确很温暖,但是……那仅仅是依靠戒指的力量所生的幻影,和他所拥有的金发,眼神一样,统统都只是用来欺骗人类的假象~!他是一名死亡骑士,是黑暗之鹰的同伴,那柄巨大的剑曾浸染过无数人类的鲜血,曾让无数的城市沦为废墟~!
和我所佩带的这个一样,他胸口的垂饰里一定也保存着伊修托利的血液。如果死亡骑士出现在前往星之都的道路上,那目的一定就是世界树,卡奥斯一定是为了让伊修托利成为神而来到此地的~!身为圣骑士,也许我……应该杀死他?
如果将圣光附着在剑上,然后从背后出其不意地偷袭,也许……我能杀死卡奥斯~!
这个想法就好象巨大的黑色利爪,一下便紧紧地攫住少女,她的全身不禁因此颤抖起来。卡托丽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嘴唇,缓缓地抽出腰间的短剑。金属冰冷无情的声音贯穿了女孩的耳膜,流溢光华的剑身反射出了女孩苍白的表情。
然而,下一瞬间,少女眼中的这面银镜却仿佛被惊醒的水面般,泛起了阵阵涟漪,当它再度平静下来时,映照出的却是有着金色长发与水色瞳孔的俊美容颜。
这个玻璃般的幻影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进人心的罅隙,然后在卡托丽一行熟睡的时候结束一切。但事实却完全相反,卡奥斯曾不止一次救过自己,从旅途的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
在贝利尔村,他完全可以对发生的战斗置之不理,但卡奥斯却留了下来,和自己一起面对强大无比的深渊领主。在斯坦提尔丘陵,死亡骑士为了拯救被俘虏的自己而不惜挡在了愤怒的剑圣前。从拉山德城到露比斯山,全是依靠着他的引导队伍才能避开幽界与现世的交汇点,否则的话也许自己早已成为了恶魔们食物。不仅如此……
卡托丽回想起了刚才目睹的一切。除了那流溢出冰屑的灰发、燃烧着活火的双眸外,最能证明卡奥斯是死亡骑士的就是那满身的伤痕和深埋入胸的利矢。
那也是卡奥斯又一次救了自己的证明。
“我们的运气不错,有修因的魔法护身,再加上我刚好抓住了一根很大的吊桥残骸,所以才能在那种激流的冲击下得以幸存。”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是你替我挡下了射来的冷箭,还用身体当盾牌保护我在激流中不受伤害~!
短剑从卡托丽的手中滑落,流泻寒光的剑刃瞬间没入土中。少女下意识地搂紧猎魔人的黑披风,随后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着森林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如果你一开始就表明身份以剑相对的话,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了。如果我不去邀请你加入队伍,也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但是,一切都晚了,你和我已被卷入了旋涡。卡奥斯,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我们明明是死敌,但你为什么不愿意表明身份,却要默默地守护着我?
我又该怎么做呢?继续把真相隐瞒下去?但是,到了世界树面前时,真相就……
到那个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搭上了卡托丽的肩头,罗兰微笑着晃了晃手中喷香的腿肉:“久等了,兔子肉已经收拾完毕,一起来吃吧?”但下一刻,当女孩转过身来的时候,死亡骑士的表情却一下僵住了。
眼泪,大滴大滴的眼泪正从卡托丽的双眸中涌出,少女连忙用力地去揉眼睛,但是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滚落。
是因为佛伦德的关系?还是……罗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当女孩的脸颊被泪水糊满的时候,他却禁不住想起了十七年前同样哭泣着的久远。
“你怎么了?”猎魔人试探性地问道。
“没、没什么……”
“有没有我可以帮到忙的地方?”
“帮忙?现在才问这种问题,你不觉得已经迟了吗?”卡托丽终于不顾一切地大哭了起来,“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会,请你立刻离开这里好不好~!”
“当然,我去那边巡逻一下,很快就回……不,我会一直待在那边的。”罗兰语无伦次地说完外交辞令,随后扭头就走。
但下一刻,他却停下了步伐——女孩紧紧地拽住了死亡骑士衣袖。
“真不知道你这个笨蛋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少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过现在……肩膀,借我用一下……”她说着将哭红的双眼埋进罗兰的怀中。
熟悉而让人安心的气息透过皮甲传到卡托丽的脸颊上,那仅仅是戒指生造出来的,迷惑人类的幻影,但是……
很温暖。
第二部 黎明 第十六章 云的彼端
“我感应到了~!就是这种波动~!”雷恩大声对身后的法师叫道,紧接着圣骑士飞快地在丛林中穿行,最后站在了一棵毫不起眼的松树前。伴随着雷恩低声吟唱的祈祷文,粗糙的树干上逐渐浮现起几行淡金色的文字。这是圣骑士专用的神术,在与部队失散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在自己途经的道路上留下隐秘的信息,而同样身为圣骑士的同伴则可以依靠这些信息的指示与对方汇合。对于这种使用率极低的技能,渴望能获得强大力量的雷恩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今天圣骑士却非常庆幸自己曾认真地学习过这种神术。
“怎么样,上面说了些什么?”修因着急地问道——文字本身同样是暗码,只有圣骑士才能读懂。
“卡托丽说她和卡奥斯正在向西方的山脚下行进。”雷恩的目光移向了上方,茂密树叶的遮掩下,雅赫维山脉高耸入云的身形清晰可见。
“具体情况呢?他们有没有受伤?”法师很不满这个简短的答复。
“没有写……”圣骑士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不过我想既然已经能使用这种神术,那卡托丽现在应当……不,是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希望如此。”修因点了点头。
“我们走快些吧,希望能尽快与他们汇合~!”雷恩说着再度拨开障碍,并向着下一个路标前进。
“按照我的推算,一个小时以内,修因和雷恩肯定能找到这里。法赫多德的骑士大概还在对岸,这么宽的大河,想要找到合适的渡口可不容易,他们绝对不会追上我们的。”罗兰一边分析,一边仔细擦拭心爱的武器。
“恩。”卡托丽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却下意识地转向了另一侧。
昨天大哭一场后,女孩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不把这个残忍的事实透露给任何人——既不向修因和雷恩说明真相,也不去质问卡奥斯本人。这样,队伍便不会支离破碎,同伴便不会反目成仇,而旅行也能象往常般进行下去。
但在那之后呢?当抵达旅途终点的时候,我究竟该怎么去面对身为死亡骑士的卡奥斯?那个时候……卡奥斯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卡托丽问自己,双眸出神地凝视着泛出冰蓝色光芒的霜恸。
无论他是因何而保护我……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为了伊修托利而和我战斗吗?
“卡托丽?”猎魔人的声音把女孩唤回了现实。
“恩?”
“你怎么了?眼神从昨天开始就游移不定,是不是落水后身体有什么不适应?说起来这种程度的冲击的确很容易对脑造成伤害。”罗兰好心地提醒对方,“也许重新检查一下身体比较好?”
“啊?不,没那回事~!刚才我只是在想雷恩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这里。”女孩有些慌张的解释。
“可是我现在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猎魔人穷追不舍。
“我的意思是……”女孩尽量保持冷静的表情和语调,“如果雷恩未能找全所有的道标的话该怎么办?如果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接下来的搜索范围就会扩大好几倍,也许直到天黑他们也无法找到这里,那时候……”
仿佛是成心要和卡托丽作对一般,正当女孩滔滔不绝地阐述时,圣骑士欣喜若狂的高喊却一下打断了她的话头。
“卡托丽~!”
“雷恩?修因?”卡托丽转过了身去。雷恩拨开丛生的绿叶,正大踏步地奔跑过来,而在他身后的高阶法师也满意地叹了口气,并露出欣慰的表情。
下一刻,在少女反应过来前,激动的圣骑士就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她。几秒后,从茫然状态中清醒过来的卡托丽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雷恩的怀抱中,她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少女随后一下挣脱了对方的拥抱,并象受惊的飞鸟一般,轻盈地跳到几米开外的地方。
“雷恩,你在做什么~!?”卡托丽不满地斥责他,并偷偷地瞥了旁边的死亡骑士一眼——还好,卡奥斯依然保持着往常的神情。
“很抱歉……我太激动了,”发现到自己失态的圣骑士脸色有些尴尬,但他却并没有避开那双翡翠色的眸子,“不过,卡托丽没出什么事,实在是太好了~!”
“没错,在那种急流中两人都安然无恙,这才是最重要的。”修因不着痕迹的打着圆场,感慨的目光转向了一旁安静的猎魔人,“难为你们了,那时一定很辛苦吧,如果我一开始就采用飞翔术渡河就不会出这种事了,真对不起。”
“你的判断并没有错误,而且格兰戴尔河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再加上一些幸运的因素,要逃过一劫也不是不可能。”罗兰故意露出轻松的笑容,并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然而死亡骑士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少女的忧郁眼神。
“要多谢那根救命的木头啊。”卡托丽有些惆怅地插了一句,“总之,既然队伍已经集结完毕,那么下一步就是登山了。”
众人抬起头望向了雅赫维山,连绵不见尽头的山脉仿佛神造的巨大屏风,那插入云霄中的身躯不仅横亘整个大陆,还霸道地夺去了人类眼中的阳光与天空。
对于在几百公里外遥望的人类来说,雅赫维山脉更象是天边的大海,有着岩石铸就的冲天波涛,以及冰雪汇聚的洁白浪尖。但当渺小的生物来到它的脚下时,从层峦叠嶂的的巨影深处所散发出的那种无边无际的压迫感,却令人的舌尖泛起窒息的味道。
“真的很高呢,仅是我们眼前的这道分水岭海拔就有三千七百米,过了三千米的高度魔法便会基本失效,而雪线以上的温度可能比北方大陆的气温更低。”少女不带感情的叙述在三人的耳畔响起,“这就是我们即将面对的挑战,而且……雷恩,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话,也许我们不得不去攀登雅赫维山的最高峰……那儿究竟有多高呢?”
“目前还没有人测量出‘洛伦丹之矛’的海拔高度。”罗兰耸了耸肩。
“总之,先过第一道分水岭再说吧。我们现在就走,天黑时在山上宿营。”语调平和的队长最后下达了命令。
“由我来开路。”死亡骑士点了点头,率先走进了密林中,卡托丽则紧随其后。
“我们也走吧。”修因拍了拍圣骑士的肩膀。
“恩,不过……”雷恩望向女孩背影的目光却多了一丝忧虑,“总觉得卡托丽好象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她究竟怎么了?”
“如果你担心昨天发生了什么,不妨委婉地去问她,胡思乱想的推测并不是什么好的办法。”法师直截了当地回答,“但请记住一点,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一心一意的登山,雅赫维山脉是绝对不会对蹩脚的登山者客气的。”
“谢谢,我会谨记的。”圣骑士说着跟了上去,四人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山脉巨大而深邃的阴影之中。
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气流象刀刃一样割面生疼,翻滚的云雾在脚下缭绕,就连最矫健的山鹰也谨慎地远离开这片天空。不仅如此,这一段山崖还特别险峻,几乎与地面成九十度的直角,只有一条不到半米宽的狭窄山道向着无尽的云海深处延展,而攀登者们则不得不像壁虎般紧贴着粗糙而寒冷的岩壁,摸索着缓慢前移。
雷恩在队伍的末尾殿后,救命索的一头正牢牢地系在他的腰间——这是为了保证任何一人在失足时都能得到其他三人的帮助而设置的——但另一方面,圣骑士也很清楚,如果前面三人中任何一人踏空,自己的腰部将会受到怎样的拉力。所以他的目光不仅放在路况上,同时也一丝不苟地紧盯着离自己三米远的修因——在四个人中,也许最需要照顾的就是他了。
尽管现在还没有攀登到三千米的高度,但高阶法师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魔力正在逐渐地冻结。对于修因来说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了,再加上长时间的体力消耗以及刺骨的寒风,法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救命索,并在心中不停地默念“星之都”和“里魔法”六个字以勉励自己。
卡托丽的处境则要好得多,不仅有银锁子甲保暖,而且猎魔人宽阔的肩膀也替她挡下了不少冷气。但对于她来说,雅赫维山的险峻也许早就被抛诸脑后,更令少女犹豫心焦的是眼前那个阻住寒风的身影。
和往常一样,罗兰负责担任队伍的前锋与向导,救命索的另一头就系在他的腰间。相对以前的向导工作来说,这一次的危险程度要高得多——灵界的力量不仅会让魔法失去效果,而且在同时也会剥夺死亡骑士的部分能力——七年前,亡灵大军不得不强攻炎之城塞,而无法翻越那迦山脉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在于此。和修因一样,罗兰也可以感觉到躯壳中的变异,控制重力的能力已被集结的元素精灵们禁锢在了体内,如果现在不慎失足,自己大概会和脆弱的人类一样,成为山脚下无法辨认的一小堆残渣。
因此,猎魔人审视道路的眼神显得越发谨慎,他耐心地寻找着一切可以安置登山钉的位置,并带领着队伍缓慢而坚定地接近隐藏在云海之中的山顶。
但当队伍逐渐接近下一处弯道时,一向沉着的死亡骑士却突然大声警告身后的同伴:“停下~!所有人都停止动作~!”
“出什么事了?”卡托丽有些迷惑地将注意力从山崖转向了前方。随后,罗兰面前五米的狭窄隘口处,一个手持长剑的身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瞳孔之中。
“我正在等你,猎魔人卡奥斯。”剑圣奥斯汀的话语掺杂着寒风灌入了死亡骑士的耳畔,话音未落,凄厉的剑斗气已扑面而来。
罗兰立即抛下手中的工具,拔出匕首切开这道风刃。周围的气流在一瞬间爆炸般地发出轰鸣,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山涧回荡着,仿佛整座大山都在颤抖。当一切归于平静后,死亡骑士骤然发现手中的武器只剩下一个把柄,而剑刃部分早已无影无踪。
猎魔人立即下意识地伸手去拔背上的大剑,但直到握紧冰冷的剑柄时,他才发现想要在这条山崖上挥舞霜恸是完全不可能的,自己最擅长的剑术已经被彻底锁死了~!
“用我的剑~!”少女清脆的声音适时地从身后传了过来,紧接着一柄锋利的短剑就递到了罗兰的手上,死亡骑士不假思索将流溢出寒光的‘琉璃’挡在胸前,并无言地与奥斯汀展开对峙。
“很默契的配合。”剑圣撇了撇嘴角,攻击也跟着缓了下来。
“真可惜,法赫多德的母亲河居然不愿意接纳你。”罗兰冷笑着回答,“不过在这个没落的国家中,像你这样执着的的战士倒是非常少见……打算追我们到天涯海角是吗?”
“没那个必要,我们之间一切的恩怨都将在此时、此地了结~!”奥斯汀说着再度抖动起了手腕,“别以为自己懂得云耀就可以高枕无忧。在这种地方,你们就好象固定靶一样脆弱~!”
死亡骑士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攻击的到来,但出人意料的是,呼啸的剑斗气并没有沿着直线方向前进,而是以精巧的弧度扣入了山涧滚动的狂风之中。下一刻,锋利的气刃已掠过严正以待的猎魔人身旁,直斩向手无寸铁的卡托丽。
无法抑制的窒息感在瞬间吞没了来不及回头的罗兰。
剑斗气薄若蝉翼,但却比巨斧更为沉重。伴随着尖利的呼啸,那道半透明的风刃先是割断脆弱的救命索,然后一下凿进了坚硬的岩石。山崖上顿时被撕开一道巨大的伤痕,无数的碎屑从中喷涌而出,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流泻入攀登者脚下的云海之中,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卡托丽~!”尽管剑圣就在眼前,猎魔人还是扭过了头去,映入眼中的景象好歹让他松了口气——女孩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但却安然无恙。
“别以为自己懂得剑斗气就可以为所欲为。”一个声音从卡托丽身后响了起来。
刚才千钧一发之时,修因及时地在队长的身旁布下了物理防御结界——在这种高度上,法师的力量已大大削弱,根本无法抵挡住“震空”的攻击,但护壁的坚固程度却足够让风刃偏离原本的轨迹。
“无论你发动多少次攻击,我也可以全部抵挡……”修因自信地回答,但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罗兰就打断了他。
“你们立刻离开这里,快点~!”死亡骑士的眼角扫过身后断开的道路,立刻明白了一切,“那家伙想把退路也切断,那时我们就会成为真正的靶子了~!”
“什么~!?”
“你的嗅觉真是和野狗一样灵敏。”奥斯汀露出了冷笑,默不作声的罗兰则在对方说话的间隙滑过狭窄的山道,迅速靠近剑圣。由于猎魔人的大胆进逼,奥斯汀原本打算毁坏道路的剑斗气不得不用来阻挡眼前这个棘手的敌人,而被堵在山崖上的队伍也因此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立刻撤退。”罗兰头也不回地发出命令。
“可是……”卡托丽的眼中闪过担心的神色。
“没时间了,快走~!”雷恩的声音从队伍末尾传了过来。事实上,身为圣骑士的他根本就不愿意这样灰溜溜地逃走,而让猎魔人去抵挡危险。但雷恩更清楚的是,如果被剑斗气截断后路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到了那个时候,法赫多德人甚至不需要直接攻击他们,只要摧毁队伍脚下的岩石,一切就都结束了。
如果我能掌握云耀的话就好了~!雷恩有些愤怒地咬紧下唇。
“没别的办法了……卡奥斯说得对,这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只能去找别的路。”法师向奥斯汀射出了一组魔法飞弹,随后顶着强风移动到卡托丽的身旁。修因原本得意的神色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与无奈。
“是的,唯一的选择。”卡托丽垂下了头,下一刻,少女大声地对着罗兰高喊起来,“我们在分水岭对面汇合,这是命令~!”
“当然,队长。”罗兰微微颌首,接下了剑圣的第二次攻击。
“保重,卡奥斯。”女孩低声地呢喃着,随后法师手中喷涌而出的烟雾便吞没了猎魔人身后的道路。
“现在,只有你和我了。”
“没关系,在结束这场决斗后,我会代替你去分水岭那头。”奥斯汀毫无表情的回答,“那时,我便会抓住他们。”
“你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却要这样不惜性命地追下去?”猎魔人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眼前这个永不退让的剑圣打开了他封存的记忆之门。
没错,他只是受到了理查德的蛊惑,毫不知情地成为了巨大旋涡中的一颗棋子,然而十七年前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以为可以立下丰功伟绩,但却只是国王手中的道具,不仅在终点被抛弃,而且还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送上血腥的祭坛。十七年后今天,当同样的一颗棋子站到了对面,并且持剑相向时,罗兰发现自己视线无法移开。
“目的?如果我知道的话就直接派兵去取得那力量了,还用待在这里做什么?”剑圣的语调中带着嘲弄,“你是打算苟延残喘才说这种废话的吗?”
“那不妨由我来告诉你。”死亡骑士微笑起来,随后收起横置胸前的短剑,“身为剑圣的你应该听说过那样东西吧?封神的必要力量——世界树。”
“你说什么~!?”罗兰的行为令奥斯汀有些不知所措,但猎魔人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长话短说。早在很久以前,伊修托利就感知到了自己的世界树所在的位置,这也是亡灵战争爆发的唯一原因。现在,在亡灵们努力打通道路的第七年,世界树终于成熟了,并等待着来自主人的召唤。而五彩极光出现的结果就是,已经成为神的路维丝和渴望成为神的伊修托利都派出了自己的骑士。”
“路维丝的信徒要用神的血液毁灭世界树,死亡骑士则要以伊修托利之血唤醒世界树,但对于法赫多德来说,想要染指这种力量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而已。”罗兰面沉如水地叙述,“换句话说,到目前为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闭嘴~!你别想用这种胡言乱语来吓唬我~!”奥斯汀的脸色煞白。
“我想也是,这种说辞的确太过苍白了。”猎魔人点了点头,脱下了左手的戒指。寒冷的冰屑随即浸透了在狂风中飞扬的长发,水色的火焰则吞没了直视着剑圣的双眸。
“死亡……死亡骑士~!?”剑圣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扑面而来的死亡气味跟着渗透入全身,“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不可能~!”
“奥斯汀,你是一位执着的战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死亡骑士很相似。不过很可惜,由于你把精力都浪费在了追寻只属于神的缥缈力量上,却丝毫不顾惜国家和人民本身,所以才会落到这种下场。”罗兰冰冷的声音在山涧回荡着,“在不久的将来,寒冰皇冠骑士团会带领着亡灵大军穿越整个法赫多德,既然我们迟早要在战场上相见,不如在此时、此地做个了结——就让我以伊修托利之欧林的身份和你战斗吧。”
死亡的火焰从死亡骑士的手中涌出,喧嚣的怨灵逐渐凝聚成一个黑色的光球,并迸发出深色的光纹。一轮又一轮涟漪般的波动从罗兰的左手向着四周扩散,令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下一瞬间,吞噬一切的黑色潮水蜂拥而出,扑向了对面的剑圣。
奥斯汀强压下内心的恐惧,猛力挥剑斩下。多层风刃呼啸着劈入纠结的怨灵之中,却如落入泥潭的铁斧,转瞬之间便被淹没。毫无停滞的死灵们用沾满血迹的指甲撕碎了嚎叫的剑圣,并张开它们丑陋的大嘴抢食从空中落下的碎肉,就好象饥饿的蝗虫群一般。
几秒后,现世的力量迫使这些黑影逃回了幽界,而它们肚子里的剑圣也跟着一起离开了。山崖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安详,只有那被强横力量切断的道路,记录下了曾经发生过的血腥战斗。
“要走快点才行啊,罗兰。若是落在圣骑士们的后面就不妙了。”死亡骑士抬头望向了没入云端的顶峰,自言自语道。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七年了……这一次,究竟该怎样面对芙罗拉呢?
“到了~!”卡托丽轻呼了一声,随后握紧手中的登山索,将柔软的身体拉上分水岭的最高处。紧接着,雅赫维山脉真正的雄伟姿态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双眸之中。
莽莽群山在无垠的云海中翻腾鱼跃,它们仿佛是浩瀚海洋中的庞大巨兽,以披盖着冰雪的顶峰剖开洋面,而把巍峨的身躯隐藏在云海之下。阳光的沐浴下,近处这些与白云两成一体的山峰凸现出淡金色的轮廓,而更遥远的天边,山脉则和蔚蓝色的晴空融合在一起,共同描绘出模糊而飘渺的地平线。
“圣都的群塔在这面前也只能算是渺小的造物吧?美丽的自然……这是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壮丽与宏伟啊~!”修因在一旁感慨。
“是啊,真想让卡奥斯也看看这样的美景。都已经过了三天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少女不经意的感慨令雷恩顿时侧目,法师连忙对他摇了摇头,并把手指放在唇上。然而,一向敏感的女孩,这次却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
这种时候……怎么会想到他呢?卡奥斯明明是个死亡骑士,如果使用亡灵的力量,剑圣根本就无法应对吧?卡托丽仿佛忘却了寒冷,专注地眺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群山,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相对登山而言,下山的路要好走得多,不仅无需提防奥斯汀那样的危险敌人,而且分水岭的坡度也缓了很多。在太阳落山前,队伍顺利地找到了一处适合宿营的背风地,而卡托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修因用魔法生起一堆大火,以便卡奥斯可以迅速地了解到队伍的确切位置。
“卡托丽……那天你掉到河里以后,真的没有受伤吗?”在嚼完干燥无味的麦饼后,雷恩终于开始拐弯抹角地询问起来了。身为后援的修因则坐在稍远的地方,装模做样地浏览着法术书,同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他现在的听力肯定不亚于精灵。
“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女孩有些奇怪。
“不……这个,我只是问问而已,”圣骑士耸了耸肩,“毕竟,从那种高度落下去,总是很让人担心的对吧?我绝对不希望你落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从落水后我就持续昏迷,直到被卡奥斯带上岸为止,什么都不知道。醒了以后当然做了全面检查,为了避免遗漏还用圣光术自疗,所有程序都完全符合圣骑士守则。再说今天上午都我负责领头登山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是这样啊……那你昏迷的时候……卡奥斯他有没有做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我昏迷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卡奥斯……”少女说到一半,终于明白对方究竟想问些什么了,她随即住了嘴,并冷冷地盯着雷恩。即使是反应迟钝的圣骑士也立即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你是不是打算问,‘卡奥斯在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非礼你’这种问题?你是不是打算问身为圣骑士考核第一名的我这种无聊到无以复加的问题,恩?”卡托丽站了起来,随后逼近雷恩一步,对方连忙迅速地摇头。
“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卡托丽你听我解释……”
“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觉得自重新汇合以后,你平时的神情就有些异样,而且这种异常肯定和卡奥斯有关。”修因一边在心中诅咒雷恩的舌头,一边严肃地正视着少女,“首先我并不认为他会做出什么,不过根据排除法,除了他可能做什么以外,事态不会变成这样。当然,目前我们讨论的一切都和任务本身无关,如果队长你想要结束这次谈话也完全合理。不过……”
“不过什么?”卡托丽瞟了法师一眼。
“不过,我希望同伴之间的羁绊并不仅仅是任务。应该多交流相互之间的意见,我们才想询问下你对卡奥斯的看法,就是如此。”
“对卡奥斯的看法?”沉默片刻,女孩终于开了口,“他是剑术高超的战士,知识渊博的向导,周到体贴的同伴。几乎是可以用完美二字去形容,完全没有任何缺点的人,这就是我的看法。”
“可是,你不觉得他有些古怪吗?”想起以前卡托丽对自己的评价,雷恩不甘心地追问,“就任务而言他的确无可挑剔,但是你也可以感觉得到吧,那家伙是个很冷漠的人——标准外交式微笑、标准师父式勉励、标准同伴式交流,标准向导式建议。他几乎不发表什么个人意见,无论见到什么样的惨状也都面不改色,简直好象没有感情一般……”
“而且,我不认为一个连二十五岁都不满的战士会拥有如此渊博的知识和如此丰富的战斗经验,即使是再怎么磨练也做不到他那种程度,这点你是知道的。”法师在一旁附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女孩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谁都有仅只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如果因为这些而不信任对方,那是错的~!你们难道要卡奥斯把血缘系谱经历写成报告上交?他难道做过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如果没有他,这支被标明是联盟精英的队伍根本就没办法抵达这里,这点难道还要我特意挑明?”
“别激动,我已说过,这次谈话不涉及任务。”
“那么你们为什么质疑我的行为?”女孩不依不饶地质问,“直到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应该为同伴所做的事吗?”
“我们只是觉得和以前有些不同……所以才……”近六年来,雷恩第一次听到卡托丽用这种口吻为别人辩护,一时有些慌乱——她的这种异样究竟是因为自己的冒犯,还是因为对卡奥斯的感情?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圣骑士希望是前者。
“和以前不同吗?”卡托丽下意识地将表情藏进了夜色之中,“用修因的话来说,‘我希望同伴之间的羁绊不仅仅是任务’,这是同样适合卡奥斯的。总之,与任务无关的个人想法不必和我再讨论了,因为我对此不感兴趣,这么清晰的答复你们应该满意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睡了,明天还有很多路要走。”
修因和雷恩无言地点了点头,不过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样——毕竟,己方的意图被揭露,对方的想法却依然不明了,这样的讨论结果无论是谁都不会坦然接受的。但转身着手整理睡袋的女孩却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
我刚才……是在庇护他吗?庇护一个死亡骑士?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庇护他?
为什么看不到他的身影就会觉得不安?
为什么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敌人还是同伴?
究竟……我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少女低低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寻求某种支撑一般,卡托丽下意识地伸手到腰间,但这一次心爱的武器却不在那里,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剑鞘随风摇摆着。
第二部 黎明 第十七章 树的回忆
第二天清晨,鸟雀清脆的啼叫唤醒了女孩。当她睁开眼睛时,映入瞳孔中的已不再是雅赫维山脉巍峨的身躯,而是收集着点点阳光碎片的平静湖水。魔法制造的幻觉?这是卡托丽的第一反应,她警惕地回身观望,然而苍翠的树林却掐断了视线。正当圣骑士不知所措的时候,血液中逐渐苏醒的古老印记以及耳畔动听的水声,令少女的心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她顿时明白了一切。
“没错,不会有错的,这里就是星之都~!终于到了……传说中的星之都。”女孩轻声呢喃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眼前的景象。这是卡托丽从未来过的地方,但是亲切的气息却如同实体般渗入了少女的体内,并令她的血液为之沸腾。
“终于到了,星之都~!真是惊喜~!太棒了~!”被叫醒的修因着了魔似的重复着这几句话,同时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湖的彼岸观望。然而法师的面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水面氤氲的雾气不仅束缚住了窥视者的好奇心,还为传说之城覆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就和约瑟芬所说的一样,‘只有卡托丽的血液才能开启通往星之都的道路’。真没想到,执着的探索者们寻找了一辈子也未能目睹的传说,现在居然会如此轻易地接纳我们。”雷恩感慨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那是属于久远的血液,而非我的。”女孩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星之都的住民们……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那不是你的错。如果对方愿意沟通,对于那件事他们一定能理解。”圣骑士连忙回答。
“恩,谢谢你,雷恩。”卡托丽用笑容掩去内心的忧虑,“修因,关于星之都本身的资料,联盟是否连一份都没有?”
“的确一份也没有,”法师摇了摇头,“无论是关于这座都市本身,还是关于其中的住民,具体细节都没有被提起过——也包括黑暗之鹰书写的资料。所以,星之都才会成为一个传说中的存在吧。”
“连那个人也没有提吗……”女孩耸了耸肩膀,“总之停留在这里毫无意义。我们先展开搜索,以纵队方式前进,注意保持警惕。”
西侧的水面波光粼粼,东面的森林茂密而阴郁,三人组成的小队则沿着湖畔毫无目的的前进着。在这个广阔而万籁俱寂的环境中,没人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抵达这里的,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更不知道如何去寻找到隐藏在神秘迷雾中的星之都。
星之都……这里是连卡奥斯也不知道的地方吧?卡托丽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现在,那个有着水色瞳孔的男子和自己之间,已经隔开了无数道未知的屏障,而且也许再也无法重新走到一条路上了。
这样的命运……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路维丝所赋予的任务可以顺利的进行下去,而且在旅途的重点也不必与他正面冲突。没错,这正是最好的结局,而且……正是我想要的。少女这样告诉自己。
不过,身为死亡骑士的卡奥斯是否会有进入这个领域的方法呢?
正当女孩胡思乱想的时候,木桨划水的声音打破了湿润凝滞的空气,跟着传进她的耳畔。伴随着这悠扬回荡的节拍,一条小舟从雾气中现出了它狭长而流畅的躯干,并不紧不慢地向着岸边靠近。
前来迎接的共有两人,站在船头的那位用黑斗篷遮去了自己的容颜,看上去就象是浮出水面的幽灵。而小船另一头的划手,则拥有一头耀眼的金发——那是卡托丽非常熟悉而又无法忘却的。
是他……是卡奥斯~!
仿佛被闪电击中般,少女的心紧缩了一下,随后就像疾驰的小鹿一样欢快地跃动起来。迷茫混合着坚定、退却包裹着渴望、悲伤缠绕着喜悦,在那一刹那,无数的感情汇聚成汹涌的水流,冲破了女孩心中的堤坝。
卡托丽一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无论卷起的漩涡有多么澎湃,来自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却依然清晰无比。
终于再一次见到他了,原来我和他之间还没有结束~!
“嘿~!卡奥斯,是我们啊~!”修因把双手掬成喇叭状放在嘴旁,然后对着远处的小舟高喊,猎魔人则以大幅度的挥手作为回答。
“他的脚程可真够快的,居然比我们早一步抵达这里。猎魔人真有这么神奇?”雷恩眺望的眼神有些复杂。
“无论如何,我们这边的实力恢复了,不是吗?”法师的嘴角扬了起来,“过会一定要好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个程度的,的确太神奇了。”
短短几分钟过后,精致的小舟已滑过了镜面般的湖水,轻巧地傍在了岸旁。罗兰率先跳下船,黑袍者则安静地殿后。
“我还以为看不到你了。”卡托丽轻声地说道。
“怎么会?约定好的事,我从未食言过。”罗兰微笑着打开手中的布包,将其中锃亮的短剑递给了对方,“谢谢你的剑,它帮了很大的忙。另外,约瑟芬的仇我已经报了。”
“谢谢你,卡奥斯。”女孩垂下头,让发梢遮去自己的目光,“欢迎归队。”
“没有必要道谢……毕竟,他也算是我的同伴。”死亡骑士摇了摇头,随后想起什么般转过身去,对着那位黑袍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迟了介绍,这是与我失散的同伴们,路维丝联盟的使者,为世界树而来。”
“我的名字是依莱娜,星之都的代表,奉守护者之命前来迎接各位。”对方解下兜帽,并以纯正的通用语回答。身着黑袍者是位女性,有着夜空色的长发和成熟的眼神,但她那大理石般光滑的肌肤、苍白的容貌以及游弋着绯红火焰的双眼却令气氛在瞬间冻结起来。
“吸血鬼~!?”三人的脸上无法抑制地现出紧张的表情,理智告诉他们一切都很安全,但人类的本能却迫使他们绷紧了肌肉。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各位能称呼我为‘血族’。”依莱娜微笑着说道,悦耳的声音中蕴涵着那个种族特有的高傲与优雅。
“在击败奥斯汀后我就一直急匆匆的赶路,但不幸的是前天在翻越分水岭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整个人都挂在了悬崖上。那时她恰巧在附近巡逻,我也因此得以逃过一劫。”罗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叙述着这几天的经历,“尽管一开始两个不同的种族之间避免不了隔阂,不过在解释过目的和身份之后,依莱娜还是把我带到了星之都……这应该也算是某种缘分吧。我在湖的另一头和守护者一起等待你们的到来,直到今天早上。”
“谢谢你帮助卡奥斯,”卡托丽伸出手,“我是卡托丽_奥兰德,路维丝的圣骑士。”
“不用客气,奥兰德阁下。”对方握住了她的手,冰冷的触感立即顺着掌心传到了卡托丽的全身,少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死亡骑士的手也是这么光滑而冰冷的吗?她禁不住猜测。
“我是雷恩_布伦特,同样是圣骑士。”在目睹队长的反应后,雷恩决定以骑士礼打招呼,以避免身体上的接触。
“我是修因_威拿,高阶法师。”修因用力的和对方握手——一名真正的法师绝对不会错过这种稀有的机会,无论肉体是否会抗议,“可以提个问题吗?”
“请便。”
“你是日行者吗?”法师用手指了指太阳。
原本严正以待的依莱娜在听到这个问题时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后掩嘴轻笑起来:“修因阁下的求知欲真是让人敬佩,不过很遗憾的是,我并不是日行者。至于血族们能在阳光下行动的原因,我想在镜之湖上航行时来谈这个问题是再好不过了,请各位先上船吧,守护者正急切地等待着你们的到来。”她说完,缓步走向了小舟。
“星之都所在的领域并非现世,而是现世与灵界的重叠处。在这个地方,血族既不必畏惧阳光的烧灼,也不需要依靠血液维持生命——我们可以直接从空气中蕴涵的四大元素中萃取力量。”坐在船头的依莱娜解释道。
“换言之,如果回到现世,我们现在依然是在雅赫维山脉之中,这个事实是我昨天刚推导出来的。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在物质界为嶙峋的岩石所霸占的地方,多了灵界的庇护后居然会化为湖面上的城市。”划船的罗兰在一旁补充。
“太不可思议了。”修因探出半个身体,用手轻轻地拨动清澈的湖水,丝绢般的触感和清晰的倒影告诉法师这一切并不是幻觉,“就要到了,星之都……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也许对于现世之人来说,仅仅是传说与记载而已。但星之都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拥有千年以上的自豪历史。这个领域不仅对于血族具有特殊的意义,而且对于一切厌恶纷争,想要寻求真理的人来说都是不可替代的。这里有人类所熟知和生疏的各个种族,所有的人都能和平相处,共同进步。”美丽的血族以抑扬顿挫的声调叙述着,“当然,星之都的人民知道闭塞是错误的生活方式,所以我们不仅愿意接纳受到认同的外来者,而且也会派出使者了解这个世界的变化。”
“不过我必须要事先说明一点,这一次,星之都的大门是为久远而开启的,而不是为任何其他人。”依莱娜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那红色的双眸仔细地打量着低头不语的女孩,“故乡感受到了女儿的气息,所以张开双臂欢迎,但我们很遗憾地发现,进入这里的并不是她本人。这应当和路维丝历二一六年冬天联盟境内的某个事件有关,我说的对吗,奥兰德公主?”
“我无法做出辩解,”卡托丽深吸了口气,“但是……”
“不,不必在这里叙述,”依莱娜制止了对方,“等到了守护者的面前,我们再审视这一切。那时,我也会以久远监护人的身份听取事件的全部经过。对于星之都来说,这件事是最重要的,希望你能了解,并且慎重对待。”
“是的,我明白。”女孩重又垂下脑袋。
高贵的血族于是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表示不再继续讨论。雷恩随后把手搭在了卡托丽的肩头,修因无言的注视着弥漫着白色的水面,而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中却涌起了回忆的火焰。
半小时过后,遮蔽众人视线的迷雾突然散去了。白色的迷宫在瞬间崩溃,取而代之的则是舒卷开的翡翠色湖岸。无数参天大树安详地矗立在彼岸,和煦的阳光从它们的枝叶罅隙筛落,温暖的微风在它们的身旁萦绕,而星之都精致巧妙的建筑群就坐落在大树们伸向天空的粗大臂膀间。
这些由大树自然形成的屋宇和宫堡比精灵的国度更亲近自然,而它们的主人也的确如依莱娜所说——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有人类、矮人、精灵、吸血鬼、兽人、巨魔等等。眼前的景象迷乱了三位刚抵达的外来者的眼睛,而且相信足够他们看上一整天,但身着黑袍的向导却显然没有带他们游览全城的意思。
依莱娜沉默地沿着青草铺砌的街道快步前行,而卡托丽一行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着她,当队伍停下时,矗立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棵比同类更为古老和巨大的橡树,那繁茂的树冠甚至遮去了众人的全部视线。
“守护者在里面等着你们,随我来吧。”依莱娜简短地介绍了一下,随后踏上了树根形成的宽大台阶。她带领着四人穿过树屋中曲折的回廊,最后进入了一间宽敞的房间中。
这儿的摆设普通而温馨,更象是农家的起居室,而非接待客人的贵宾室。而在大厅的中央,星之都的守护者正安详地靠在绿藤编织成的躺椅上。
“我把他们带来了,老师。”美丽的血族静静地退到一旁。
对方点了点头,随后以和蔼的声音做出回答:“欢迎各位光临灵树之馆,我是这个树屋的主人芙罗拉。”
声音的主人鹤发童颜。岁月染白了她的鬓角,皱纹爬上了她的额头,朴素布衣下的肩膀瘦削而赢弱,惟独那慈祥的表情映照出许多年前那位美丽魔女的英姿。一路上卡托丽曾经猜测过无数次守护者的形象——也许是优雅的精灵,也许是高傲的血族之首,也许是威严的大法师,也许是坚毅的老矮人——但是,女孩却完全没有料到,传说之都的管理者居然会是这样一位有着和蔼眼神的老婆婆。
“请原谅依莱娜的失礼之处,因为她都是为了我。”芙罗拉略带歉意地解释,“昨天我从这位猎魔人那里得知了关于各位的一些情况。你们是应路维丝女神的要求,为了几个月前的七彩极光——也就是世界树的召唤而来到此地的。但这件事我们可以放到晚上解决,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关于久远的事情。你就是卡托丽_奥兰德,对吗?”
“是的。”女孩低声回答。
“请到这边来,让我看清楚一些。”
女孩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但芙罗拉很快就让气氛舒缓了下来——魔女轻轻地握住了卡托丽的手,她的双眸和瞳孔中流溢出冷火的死亡骑士完全相反,没有憎恨,没有敌意,只有抚慰与包容,以及不宜察觉的悲伤。
“真是让人怀念的眼神……”细细端详过少女后,芙罗拉叹了口气,“继承了久远之血的女孩,你可以告诉我发生的一切吗?”
“是的,”面对那诚恳的眼神,卡托丽突然觉得自己毫无辩解的余地,“我愿意把整件事详细地解释给各位。”
“请坐吧,那一定是个很长的故事。”芙罗拉轻拍下手,静立一旁的泥人傀儡立刻行动了起来,这些头顶上长着一撮青草的小矮人迅速地在房间的中央布置好五张椅子,随后重又回到角落中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那个时候我还未出生,但由于特殊的身份与地位,因此获准阅读联盟档案库中的一份黑色资料——那是我的父亲,温达姆_奥兰德在圣都的供词。”说到这里,女孩的语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关于罗兰,关于久远,上面都有详细的记述。录供者是大贤者卡达尔,作为对此文件真实性的证明,三大圣骑士团团长尼克罗、乔伊、尤瑟尔,聆听者洛伦_奥古斯特,以及教皇朱利安_奥古斯特都在上面签了字。不仅如此,圣洁法阵的光芒下是容不得谎言的,因此我相信,其中叙述的可以代表事实。”
“具体则要从路维丝历二一六年冬天说起,十一月四日,罗兰终于带着久远回到了艾拉泽亚的首都达兰拉……”卡托丽的声音在房间中缓慢地荡漾了开来。
时间飞逝,清晨的朝霞迅速随着薄雾散去,太阳很快便攀升至大树的顶冠,然后又沿着天空中的透明斜坡缓缓滑落,为地平线上的人和物拖曳出欣长的黑影。
“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到罗兰_斯特莱夫是在将近八年前,达兰拉攻防战之时。那时的他已经成为了死亡骑士,联盟的战士们则称呼他为‘黑暗之鹰’。而当罗兰举起大剑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从他眼中的火焰所放射出的热力——简直像是要把一切都焚烧怠尽般的滚烫,至今我依然无法摆脱那个噩梦。”女孩用双臂抱紧自己,却并未注意到来自猎魔人的视线。
“在那次惨烈的战役结束后,罗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传闻说他达成了自己的愿望,所以已经真正地安息;也有传闻说他被伊修托利招回了北方……也许只有亡灵们才知道真相。”
“你觉得他还活着吗?”依莱娜打破了沉默。
“不,我不知道,也没有去寻找过答案,因为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女孩以坚决的口吻回答。
随后整间屋子陷入了冰冷的寂静之中,人们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并让思维小心翼翼地徘徊在属于自己的狭窄空间里,直到最后芙罗拉苍老的声音打破沉默为止。
“久远是我最心爱的弟子,也是我的养女,我们曾有过很多幸福时光。而自从她离开星之都以后,我们就与之完全失去了联系,艾拉泽亚的统治者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只是简单地宣称罗兰叛国叛教,却只字未提到久远的存在。那是危险的征兆,但我依然抱持着一丝希望,不断地派人前去寻找,然而整整十九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她的音信,得到的仅仅是越来越多可怕的传闻。”守护者转过头去,出神地凝视着窗外。透过交错的叶影,黯淡的夕阳正将黄昏的天空覆上沉寂的星之都。
“尽管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证实传闻的时刻会来得这么早……”仿佛忘却了周围的人们,芙罗拉轻声地自语,“我停止了自己的时间,但是却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的残酷啊。”
“我很抱歉……”女孩低下头去。
“不,这一切都与你无关,而且因为这种特殊的血缘关系,这些年来你一定也很辛苦吧?”对方摇了摇头。
“命运有时比想象中的更残酷,对于渺小的人来说,那是逻辑和道德无法审清的死结。我想,当痛苦降临时,我们应当做的是尽力抚平它,而不是把同样的感觉强行施加到无辜者的身上。”芙罗拉努力地笑了起来,“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怪罪你的,星之都愿意接纳来自联盟的使者。”
“谢谢你……对不起……”卡托丽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守护者温暖的双手。
“时间也不早了,”芙罗拉轻拉一下作为回应,“由于我过分任性的关系,以至于各位中午都没能吃到一顿热饭,真是很抱歉。依莱娜,请去为星之都的客人们准备药浴,好吗?”
“是的,老师,”血族起身打开房间另一侧的木门,“请随我来吧,各位。”
“我会为大家准备丰盛的晚餐,那时我们再讨论一下各位此行的目的吧。”平静而慈祥的表情重又回到了守护者的脸庞,“当然,还有这位法师先生的问题,我也会一一解答的。”
卡托丽一行一个接一个离开房间,但罗兰却留了下来。死亡骑士以担心的眼神注视着沉默的老人,随后单膝跪在藤椅的一侧,身体微微前倾。
“婆婆,真的没事吗?”
“不用担心我,孩子。”芙罗拉拍了拍罗兰的脑袋。
“可是为什么要再听一次?”对方却摇了摇头,“昨天我明明已经和大家说过这一切了,这种痛苦的回忆,没有必要……”
“我也想知道在别人眼中,一切究竟是怎样的,人是不应当逃避事实与自己的心的。而且……”守护者露出慈祥的笑容,“如果要了解一位不仅继承久远之血,而且还受到罗兰重视的女孩,我想倾听她诉说这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你觉得呢?”
“也许。”死亡骑士不置可否。
“好了,赶快去追你的同伴吧,时候不早,我也该准备晚饭了。”
“恩,”罗兰站起身,但却又追问一句,“真的没事吗?”
“死亡与悲伤是永恒的伴侣。命运很残酷,即使是神,大概也没办法逃脱那巨大漩涡的束缚吧?”芙罗拉重又将目光放回窗外,太阳几乎已完全沉入地平线以下,但视野却依然很开阔——因为清冷的月亮不知何时嵌进了天空一角,仿佛一块坚硬的碧玉,为寂静的森林覆上一层银白色的羽衣。
“我一直相信,无论一个人在出生时拥有怎样的命运,道路的选择权是始终在他自己手中的。十九年前,当久远决定与你一同踏上旅途时,我支持她的决定。现在我很悲伤,久远的逝去将会永远烙在我的心中。但是,我从未后悔过将久远交托给罗兰,”守护者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过去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蒸气笼罩中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药材在水面漂浮,清淡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漫,温暖的热流仿佛渗进了身体的每一处,不仅让肌肉和神经放松,就连意识也变得软绵绵的。
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这趟旅途中也会有如此悠闲的时候……而且还是在传说中的星之都里。卡托丽满意地叹了口气,随后舒服地靠在浴池的边上。
但下一刻,木门却突然被打开了,出现在浴室门口的模糊身影让女孩大吃一惊。
“是谁~!?”她厉声问道,连忙抓起一旁的浴巾。
“别紧张,是我。”依莱娜懒洋洋的回答,“虽然体内的血液不再流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泡温泉。不介意的话,一起洗吧?”不待对方反应,她已经走进浴室,并轻巧地解开了裹着身体的毛巾。展现在少女眼前的婀娜体态就像是一块磁铁,牢牢地吸引住了卡托丽的视线——即使她同样身为女性。
那是高挑而完美的身段——细长优雅的颈项,曲线妩媚的胸部,玉石般光滑的细腰以及修长的腿。为了避免弄湿头发,漂亮的血族把自己的长发盘成了高髻,而这进一步衬托出成熟女性独有的性感与风韵。
吸血鬼中也会有这样的美人吗?如果走在大街上,怕是连神殿里的牧师也要跑出来了吧?强烈的刺激下,女性专有的嫉妒感立即蜂拥而出,并在瞬间占据圣骑士的全部思维。如果我也把头发留长,不知道能不能达到同样效果……但是我没她那么高,而且身材方面……
“胸部好象小了些哦。”依莱娜弯下腰,以挑剔的眼光审视着女孩,“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血族保持完美身段的秘诀。”
“啊?什么?不,不用了~!”回过神来的卡托丽迅速将身子埋入水中,并慌张的回答。戏弄者不禁因少女的窘态而咯咯轻笑了起来。
“对女性梦寐以求的丰胸秘方都没兴趣呢,圣骑士还真是古板。”血族将全身浸入温水中,只把头露在外面,“不过……你想不想知道关于久远的事?”
“久远……”卡托丽呢喃着那个与自己的命运交织在一起的名字。
“看过房间里的那幅画了吧?”
“是的,那就是久远吗?她好漂亮。”女孩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之中。
画中的女孩有着恬静秀丽的容貌,她在大树的荫护下捧书静读,翡翠色的双眸专注而明亮,夜空色的长发随着微风轻摆。那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画,无名艺术家那充满激情的笔触把少女的袅娜身影淋漓尽致地再现了出来,当卡托丽第一眼看到这幅画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来自久远的温柔气息。
“那就是久远,”依莱娜的语调中充满了怀念,“被星之都的人们称为‘星之子’的女孩。”
“星之子?”
“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要照着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就可以了。”对方笑了笑,“因为久远并没有父母,她是从天上掉下来星星中诞生的。”
“什么~!?”
“那是路维丝历一九九年的事,六月的某个晚上,一颗耀眼的星星划破寂静的夜空,最后掉到了镜之湖那头的森林中。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现象——尽管的确会有陨石因重力而坠向大地,但那是现世的情况——就理论上来说,现世与灵界的重叠处是绝对不可能看到流星的,所以我们立即前往那里观察。”
“但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地上既没有巨大的陨石坑,也没有火光,我们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响声。最后,在森林中穿行了半夜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位从天而降的客人——是一个漂亮的婴儿,她安稳地熟睡着,而从颈项上的垂饰中流溢出的光芒则温柔地环绕在婴孩的周围。正当我们犹豫的时候,我的老师——也就是芙罗拉——率先走上前去抱起了孩子。光芒散去的同时,婴儿也醒了,不但没有哭,反而还咯咯地对着老师轻笑,真是可爱极了~!”
“这简直是童话里的情节……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卡托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不过那就是事实,而且久远的到来还为我们带来了很多欢乐——要知道,在那之前将近三十年星之都从未接纳过新血。”依莱娜也舒服地靠在了浴池的边上,“我们都看得出,芙罗拉是最开心的。整整四百多年来,将自身时间冻结的老师都一直默默无闻地带领着大家越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虽然生活并非一成不变,但伴随着永恒的从来都是疲倦与乏味。而现在,这个极具天赋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孩显然为她带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老师教过很多学生,他们都成为了优秀的祈祷士,但却并非最顶尖的。而这一次,她打算把自己的全部知识都教授给久远,让她继承自己的一切。”
“只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美好的事情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就离去。十七年的养育一眨眼就过去了,而之后的等待与煎熬却看不到尽头。从这方面来看,我倒是很希望你能来早些,这样,老师也不会如此憔悴了。”血族说完,从温泉中站起身,然后用浴巾将妩媚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说起来,罗兰那个笨蛋居然会因为害怕面对过去而迟迟不回星之都,也应该好好教训一下才对。想到这里,依莱娜禁不住叹了口气。
“芙罗拉的爱女久远,是这样的吗……”卡托丽下意识地抿紧嘴唇。直到此刻,少女才终于了解到,守护者眼中那一抹悲伤是无论什么样的补偿都无法消弭的深渊。
“不用自责,老师已经说过了,那不是你的错。那绝对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而且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你。”
“她对我有好感吗?是真的吗?”女孩急切的追问,飞扬的眼神在瞬间掠过那翡翠的双眸。
“当然,只不过……”对方耸了耸肩,“不晓得那幅画的作者在面对你的时候会怎么想。”
“那幅油画的作者?他是?”
“就是罗兰啊。久远的恋人,罗兰_斯特莱夫。”依莱娜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少女混合着惊讶、愤怒与迷茫的表情,随后轻描淡写地吹熄危险的火种,“总之,事实就是如此,毕竟,很多事情是超越了道德与逻辑准绳的,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那只会让自己不知所措而已。我们还是赶快梳洗,准备享用守护者亲手烹饪的丰盛晚餐吧。”
第二部 黎明 第十八章 世界的风景
菠菜、黄瓜、茄子、韭菜、卷心菜、青菜、胡萝卜、白萝卜、凤梨、苹果、香蕉、菠萝、石榴等等,这些色泽清爽、味道诱人的餐点放满了整张木桌。露天环境下周围的气息则更加刺激了客人们的食欲,只不过比较遗憾的是……盘子里全部都是蔬菜与水果,却没有半点荤腥。“我的手艺怎么样?”芙罗拉侧过头,悄悄地问身旁的卡托丽。
“味道很好,而且全是素食,所以可以按胃口的要求来,而不必担心体重上的问题。不过也许我平时该增加牛奶的摄入量,那样会对身材……不,是身体有好处。”女孩对于浴室里受到的刺激依然耿耿于怀。
“真是和久远一模一样,这个年龄段的女孩都会这么想吗?”守护者抿嘴轻笑,“回想起十九年前的情形,那几位客人却都一直嚷着说吃不饱呢。”
“婆婆,你是说罗兰一行吗?”
“是的,当时星之都恰巧处于危机中,他们的到来帮了很大的忙。不仅如此,那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至今我想起罗兰与穆拉丁的相互抬杠都会忍俊不禁。”芙罗拉的语调中透露出怀念与沧桑,“虽然不知道这样的问题是否会给你带来困扰,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对罗兰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是的,我很憎恨他,但是这种情绪带着致命的矛盾,它会让我成为和黑暗之鹰一样的存在。所以我总是时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并走出一条和他不同的道路,只有这样,我才能证明那个人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才能真正地战胜黑暗之鹰。”卡托丽柔和的目光中蕴涵着坚定与决心,“从信念上打败罗兰,这是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真是位温柔而坚强的女孩,”对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希望一切都可以如此地保持下去。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罗兰不再是传闻中的幻影,而真真实实地站在你面前……那时候,孩子,希望你依然能固守住自己的纯洁与信念。”
“……一定~!”卡托丽顿了顿,随后用力点头。
“婆婆,现在我们可以讨论关于联盟使者的请求了吗?”晚饭后,手捧泥人侍从送上的热茶,高阶法师开口问道——他并非迫不及待地想要讨论任务,而是迫不及待地期望想要结束任务的讨论。
“当然,”芙罗拉点了点头,“这位猎魔人已经在昨天和我解释过大致的问题了——各位的目的是寻找到世界树,而路维丝的预言则引导你们来到了星之都。但遗憾的是,世界树并非是这个领域的造物,它生长于更深邃的地方——那里是灵界、幽界与现世的交汇点,但与神所处的领域之间却又隔开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就好象是一个封闭的茧一般。”
“连神都无法触及的领域?”雷恩摇了摇头,“那我们该怎么做?”
“不用担心,事实上从星之都的角度来看,要抵达那个领域是非常容易的。因为在这个城市的中央,螺旋布局的圆点处,有一眼红色的泉水——我们称它为雪待泉——神之血能够引发其产生共鸣,接着泉水会以自身的力量打开通往世界树的道路,通过泉眼你们便可以抵达那里。”
“就这么简单?”修因有些不敢相信,“那个领域是否很危险?”
“在历史上原本有些相关典籍,是由寻找到世界树的英雄们亲手记叙下的旅程。只不过似乎没有哪位神愿意留下这些东西——那对已经成为神的她们来说,大概是种威胁吧?所以,现在的我们也并不清楚,世界树所在的领域究竟是什么样的。不过从理论上来看,既然连神的威光都无法遍及,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生物在那里繁衍。”守护者以肯定的语气回答。
只要依靠这个的力量,通向世界树的大门便可打开,任务就能完成了。女孩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路维丝之血的律动,随后她偷偷地瞄了身旁的死亡骑士一眼。
如果能想个办法把卡奥斯留在这里……那样,我们就不必正面冲突了……
“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亲自去探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法师耸了耸肩,“卡托丽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啊啦,别那么性急,话还没有说完呢。”依莱娜突然打断对方的话,她的嘴角泛起狡黠的笑容,“虽然星之都的人一向热情好客,但那可不代表我们会白白地为各位做向导哦。”
“这是什么意思?”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女孩有些迷惑。
“因为……事实上,我很想要借助各位的力量。”芙罗拉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很平和,但在镜之湖的北方,来自扭曲虚空的恶魔已经侵入了这个领域。我们无法与那些生物交涉,但相信和从前一样,他们的目标是星之都。”
“恶魔~!?”卡托丽、雷恩和修因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这次危机与卡托丽并没有关系,是星之都本身的缘故。因为这里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知识和能源。就拿雪待泉来说,尽管对于身为人类的各位那仅仅是一个通道,但泉水本身其实蕴涵着极强的魔力——如此的诱惑足以让恶魔不顾一切地发起攻击。”
“从星之都存在开始,就不断地有恶魔来入侵,在千年间我们已渡过无数的难关。但这一次敌人的情况却极其反常。我们击退了恶魔的六波攻击,他们的数量却依然没有减少,而星之都的战士们在消耗战中正逐渐被耗尽力量。各位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如果愿意援助的话,我想那便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找出异常的原因所在。”
“但是,我们必须争分夺秒……”率先出声抗议的是雷恩。
“如果你是担心那名负有同样任务的死亡骑士,那和这个请求并没有冲突。”血族仿佛猜到了圣骑士的心思,立即做出解释,“即使他拥有进入这个领域的力量也不要紧,我们能够在第一时间感应到——无论他是否对你们的魔法免疫。没有星之都的允许,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擅自接近雪待泉的。”
负有同样任务的死亡骑士,那个人就是卡奥斯啊……卡托丽的双眸顿时为不易察觉的黯痕包裹。
女孩自然而然地望了对面的罗兰一眼,随后下定决心做出选择:“既然十九年前尚为圣骑士的罗兰愿意帮助星之都的人们,那我们也并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我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守护者说着伸出手,“请多指教,卡托丽_奥兰德。”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祈祷的奥义吧——那即是被现世的人们称为里魔法的奇迹。这位法师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芙罗拉将目光转向了一侧的修因。
“当然,”青年法师的表情十分严肃,“追求世界的本质是每位法师铭记在心的原则,而在经过无数年的探索后,我们发现惟有里魔法才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
“相信你的三位同伴也一定想多了解些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我打算从头说起,这样也方便我为各位整理出这个庞大体系的具体脉络——因为接下来所要讲授的,是星之都在这千年岁月中所描绘出的世界的风景。我无法预测这些话会对各位的世界观与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是我认为,一个人所知晓的真实越多,那么他在作出选择时就越不会被假象蒙蔽。”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是由三界组成的——灵界、幽界与现世。灵界是自然之力的源头,生存于这个界的元素精灵们不仅没有肉体,而且自我意识也非常淡薄,与其说他们是生物,不如说是能量体。而在漂浮的元素之云深处,依然潜伏着某些强大意志的凝聚体——被世人称为元素之王的存在。尽管他们的力量远逊于神灵,但那却是实实在在的元素之力,因为精灵王每一次出现在现世,都会带来传世的奇迹,或者永难消磨的灾难。人们敬畏这种力量,作为体现,他们赋予了那些拥有强大元素之力的神兵利器一个头衔:‘精王’。”
“光之指引者尤瑟尔的武器,‘精王剑红莲’。”卡托丽想起了记载中的炎之城塞攻防战。
“还有那个死亡骑士阿尔萨斯的武器,‘精王剑云耀’。”修因在一旁补充。
“幽界则是灵魂之力的发源地,所有的魂魄……人类的、精灵的、矮人的、兽人的、龙的、北地蜘蛛的等等都孕育于幽界最底层的瀛海。但与此同时,某些受到诅咒或者过于邪恶的灵魂却无法在瀛海中完成崩解与重组,于是逐渐聚集了起来,最后形成了一个亚世界——扭曲虚空,以及其中贪婪的恶魔。在某些联系较紧密的领域,比如现世与幽界的交汇点,恶魔不仅有能力感应到另一界极具诱惑力的饵食,而且还可以越界行动,这也是你们一路上会如此辛苦的原因。对于身居幽界的恶魔来说,久远之血所散发出的气息,就好象是投进黑暗中的火把般显眼吧?”
“但他们并没有力量长久地呆在此地,灵界的压迫会在短期内迫使他们回到属于自己的领域,奇怪的是这次却完全不一样……”依莱娜很难得地叹了口气,“那些家伙甚至能源源不断地从幽界招来援兵,实在是太异常了。”
“现在我们不也有援兵了吗?”芙罗拉微笑着回答,“会探察出真相的。在那之前,依莱娜你要记得保持自己的耐心。”
“最后则是现世,无须多言,这是我们最熟悉的领域,也是整个世界最关键的部分。灵界中的元素精灵们相互融合,最终形成了现世中的物质——人体、金属、山、树、风、水等等,当然也包含供法师们操纵的魔力。当这些物质涅灭时,元素就会逃逸回灵界,直到下一次再度重组为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我们所说的质能守恒定律。”
“幽界中的灵魂会随着诞生的生命一同来到现世,而在人死后,魂魄则会回归瀛海,在那里完成自己的崩解与重组。尽管目前现世的人口呈上升趋势,但那只代表有更多的灵魂来到了现世而已,并非说明灵魂是无中生有的东西。这个循环同样是守恒的,我们称之为轮回守恒定律。”
“除了两大循环三大界之外,还有一些次要的衍生领域。比如,星之都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灵界与现世重叠构成的,梦魇繁衍生息的幻之森林则是灵界与幽界相互作用的结果,而两界之间的交汇点不仅是通道,在很久以后的未来也有可能形成新的重叠域。”
“这样的领域在世界上有很多,它们相互之间并无往来。但由灵界、现世与幽界共同重叠而成的世界却只有一个。那是属于神的领域,独一无二,拥有和现世同样广袤的大地,而星空想必也比今天的夜晚更为五彩缤纷吧?”芙罗拉说着,感慨地抬起头仰望着点点繁星。
由于灵界之力的关系,天空看起来是洗去深邃的靛蓝,而在现世只发出银白光芒的星星,此刻也呈现出令人眼花的亮丽色泽,仿佛是彩虹镶嵌在夜色中的碎片。
比眼前的彩绘更为绚丽的风景……罗兰目不转睛地凝视,仿佛着了迷一般。总有一天,伊修托利也会在云中的城堡上欣赏那样的天空吧?因为……那不仅仅是我和她之间的约定,也是这个世界所期望的改变。
“这样,知识体系的大致脉络就梳理好了,当然,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这位法师已经了解的东西,而且仅凭这些也是无法解释祈祷之奥义的。所以接下来,我会向各位讲述那些人所不知的事实。”
“现世中的人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探询到那些真相,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仅只依靠唯物论,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神灵的干涉。是的,无论是路维丝还是雷娜斯,或者是更早之前的神灵,似乎没有一位愿意让人们接触到世界的真相——那即是三界之外的第四个界,意识界。”
“如果用术语来称呼的话,则应当说成是‘念之海’。”芙罗拉的声音中带着古老与久远的气息。
周围的空气冻结般的停止了流动,树叶颤动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脆,如同落在皮肤上的细小冰屑。尽管非常清楚身为信徒的自己绝对不可以质疑路维丝的行为,但卡托丽、雷恩与修因还是无法抑制地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聆听,生怕漏掉叙述者的只言片语。
当愚弄嘲笑人类的世界偶尔大发善心,将真实馈赠给渺小的众生时,有谁胆敢拒绝?
“在祈祷术被发现前,没有任何人知晓念之海的存在,原因很简单——那是一个循环之外的领域。正如意识界这个名字所述,爱、恨、生、死、喜悦、悲伤、自豪、失落、希望、绝望、人类的奋进、精灵的纯洁、龙的睿智、恶魔的贪婪以及元素之王的骄傲……一切的执念也都汇聚为那片广袤而深邃的海洋中的水流。即使到了今天,依然没有人知道那片海洋究竟有多深,因为它从来都只静静地接纳从三界渗透而来的意识之流,但却从来不送还任何一滴执念的水珠。”
“而唯一能使念之海有所律动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意识去与它沟通。我们称自己为祈祷士,但却从来不向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位神灵祈祷,那正是因为我们所祈祷的对象是第四界——念之海。而做为反馈,念之海会把由意识凝聚而成的力量作用于祈祷士想要施加的任何一个界内——无论是灵界、现世还是幽界,祈祷术是永远都不会失灵的。”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不需要用手势和精神力去引导,仅仅只要去期望某些奇迹的发生,念之海就会让奇迹发生吗?”修因全身颤抖着质问。
“这么理解的确没错,”守护者点了点头,“换句话说,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礼节顿时被法师抛在了脑后,他的声音跟着提高八度,“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就唯物论来说,心想事成的确是非常可笑的谬论。”芙罗拉叹了口气,“很遗憾我无法拿出更有说服力的理论,因为星之都目前仅仅掌握了证明念之海存在的证据,但原理却依然模糊不清。不过我相信被你们称为里魔法的奇迹,并非是用简单的唯心论作为基础的。因为祈祷术确实存在,而且现世中有很多人曾亲眼目睹,不是吗?”
“是的,里魔法或者是祈祷术,这东西确实存在。不过如果用心想事成来解释,我实在无法接受……不,不是无法接受,而是根本无法理解~!”法师以失落的口吻说道,这盆冷水终于把他从狂热中浇醒了,“也许念之海还有其他各位所不了解的神秘之处,而那恰巧是祈祷士的意识与第四界相通的关键。这个假设又如何呢?”
“事实上的确还有非常多的谜题等待我们去解决,但这也是种乐趣所在。因为所谓的祈祷术其实仅仅是研究念之海得到的副产品,每一位祈祷士铭记在心的目的就是要探索出第四界的森罗万象,并由此揭开整个世界中被隐藏的真实。”芙罗拉严肃而认真地回答,“如果修因阁下有兴趣的话,可以在恰当的时间参阅一下星之都的图书馆,相信那里的书籍会令你感兴趣的。”
“关于里魔法的资料,我可以去参阅?这是真的吗?”修因的眼中重又放射出灼热的光彩。
“星之都不会拒绝任何一位好学者的请求,不过这同样是有条件的——希望修因阁下可以立誓,绝对不会向外界透露关于祈祷术或者是星之都所拥有的任何知识。”依莱娜插了进来。
“当然,当然,这个条件不成问题。”法师不停地点头,“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相信各位能给我准确的答案。”
“请讲。”
“祈祷术……是只要了解方法就可以掌握的奥义吗?”
“不,普通人是完全无法掌握与念之海沟通的技巧的。成为祈祷士需要极敏感的天赋,以及长期的严格训练。”守护者摇了摇头,“事实上我曾做过统计,不算星之都本身的人口,一百年来从现世来到这里的人们,仅有一名的资质足够成为祈祷士——他叫做罗兰。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重新选择道路了……”芙罗拉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猎魔人一眼。
死亡骑士只是沉默不语。
“果然只有被命运选中的人才能做到那个程度哪……”修因露出自嘲的笑容,“不过说起来也是,如果人人都能成为祈祷士的话,那这个世界大概要乱成一团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但这些相互矛盾冲突的观念和利益,即使是神也无法将之协调吧?”
“也许……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念之海才会成为容纳人们执念的容器……”守护者的目光充满了惆怅。
夜晚的聚餐一结束,修因便迫不及待地前往图书馆。按照约定,明天他们将以星之都援军的身份前往战场,休息才是最佳选择,但法师显然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可以了解里魔法的机会。对这方面不那么狂热的卡托丽和雷恩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惟独罗兰被留了下来——按照芙罗拉的说法,“我希望能借这位猎魔人的观察成果研究下幽界目前的动向”,不过那显然只是托词而已。
“婆婆,有什么事吗?”来到芙罗拉的书房后,死亡骑士有些奇怪。
“坦白地说,我不希望依莱娜以那种方式协助你。”守护者凝视着对方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时,罗兰的嘴角不由浮现起一丝苦笑:“依莱娜,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和任何人说起的吗?”
“我发誓没对任何人说过,被老师读出心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原本以为能挨到明天的。罗兰,这只能说明我们的运气比想象中的糟糕。”漂亮的血族一脸无辜。
“总之,现在那个计划已经败露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你们可以私下讨论。”守护者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那姑娘以我们都不愿看到的方式继承了久远之血,也因此她成为了神的棋子,被卷入纷争的旋涡中。但从我们的立场来看,那未尝不是一种缘分。尽管只是短短一天的接触,但我却觉得卡托丽一定是位明理而又温柔的女孩。另一方面,罗兰你曾告诉过我,正是由于被那纯洁的灵魂所吸引,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反常的选择,不是吗?”
“是的,她很善解人意,而且很坚强。”死亡骑士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
“那么,为什么现在却打算那么做?为什么拜托依莱娜去把路维丝之血掉包?”芙罗拉略带激动地追问,“卡托丽非常信任你,在抵达这个陌生的地方以后她的目光经常停留在你身上。很显然她想从猎魔人卡奥斯那里得到帮助,而不是那位法师或圣骑士,这说明她把你当成了最重要的同伴。如果你真那么做,那无异于是……背叛……”
“背叛吗?”罗兰的表情顿时黯淡下去,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因为即使抛弃了个人身份,我和她还是迟早会发生冲突的。”
“我宁可你和她面对面地战斗,那样也许双方都能接受,起码感情上如此。”芙罗拉焦虑地反驳。
“也许,但他们三人的配合非常默契,想要活捉是非常困难的,而且我也不愿意中途出什么差错,我不希望卡托丽受到伤害……尽管这么做肯定会伤透她的心。”罗兰自嘲地笑了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绝对不能让世界树被路维丝的阴谋破坏。让伊修托利成为这个世界的神,那是我和她之间的约定,也是现在的罗兰最大的心愿,我会不择手段地达成这件事,无论变成怎样也再所不惜。”
“不只是罗兰_斯特莱夫,就连猎魔人卡奥斯也会被一并怨恨的,”依莱娜终于忍不住插嘴,“虽然我答应帮你,不过还是想问一句,这真的值得吗?”
“星之都的立场应当是与伊修托利一致的,不是吗?”死亡骑士反问。
“是的,但那只是说明星之都永远支持革命的力量,如此而已。”守护者回答,“二百三十五年前,我们同样也支持过路维丝的封神。但现在呢?一切都是老样子,路维丝统治下的世界和雷娜斯统治下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也许再过几百年,又会出现新的力量想要推翻伊修托利……”
“绝对不会那样的~!”罗兰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他大声地打断芙罗拉的论述,“伊修托利和路维丝、雷娜斯还有所有那些故步自封的神灵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她的容颜和久远一模一样的关系?”血族在一旁好奇地刺探。
“拜托,依莱娜~!你难道就不能用正常思维来发问吗?”死亡骑士并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涨红了——这也算是戒指的副作用之一。
“那么,为什么可以如此断定呢?”
“因为在这十八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罗兰的眼神逐渐融化,不再是透明的坚冰,而恍若清澈的泉水,“照理说,神总是应当扩张自己能够直接影响的疆域,并且尽可能招收更多的信徒才对,但伊修托利却从不这样做。我们在诺德森所发动的战争主要是为了战略资源,入侵蜘蛛王国和白龙的领域也仅仅是因为兵源问题,在进攻艾拉泽亚和斯托加德的时候,亡灵大军有很多机会可以长驱直入联盟的其他部分,我们本可以扩张势力,但伊修托利却拒绝了那种战略。”
“我曾看过星之都的历史书,那上面说,路维丝在来到这片大陆时,以‘解放人民’的名义让战火烧遍了整个南洛伦丹大陆,这也是六国联盟得以建立的基础。我并不清楚伊修托利不愿扩张疆域的原因,也许是由于发动战争造成的罪恶感,也许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无论如何,她是与路维丝完全不同的。而且……”
“而且?”守护者继续追问。
“就个人的感受而言,伊修托利似乎也不希望我们成为她的信徒。”罗兰不由地流露出温柔的表情,“死亡骑士是契约的产物,女神赋予我们力量,而我们则成为她的利剑,以她的名义向敌人宣战。事实上我们与伊修托利的联系,远比圣骑士与路维丝的联系要紧密,但她却允许……不,应当说是希望我们把自己的愿望放在她的愿望之上,很奇怪对不对?但是,那就是事实,而绝非笼络人心的说辞。”
“八年前,在艾拉泽亚西平原战役中,我被复仇之心夺走了理智,把寒冰皇冠遇袭的危机抛到脑后,一心想要杀入敌阵取下温达姆的首级。那时真多亏理查德,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会做出后悔一辈子的决定。而在战斗结束后,伊修托利却丝毫没有指责我的愚蠢行为,不仅如此,她还救助了联盟幸存的圣骑士,并替我拂去迷茫的心情。”
“寒冰皇冠骑士团是一支有着严格纪律的精英部队,但亡灵们的个人目标总是与骑士团的目标有所不同,那时就会有些和我一样愚蠢的家伙想要开小差——有时想脱离部队去杀死自己的仇人,有时因对魔法的渴望而去掠夺典籍,还有时则会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而忘记现实。那种时候,伊修托利总是会纵容他们的行为,感觉上就好象是一位善良但却不经世事的小公主。”沉浸在往事中的罗兰轻笑了起来,“好在骑士团并非征兵制的结果,所以这种程度的纵容也不至于导致制度崩溃的结局。”
“伊修托利从不循着从前那些神灵的轨迹,那么她想要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我去问了,但她总是反问说,‘欧林的信念又是什么呢?’,我无法回应,所以至今仍未得到答案。但是那并不重要,因为我看到了伊修托利的执着……”死亡骑士水色的双眸眺望着遥远的北方,尽管五彩的夜空屏蔽在地平线的尽头,但罗兰却好象真地看到了那身着连衣裙的唯美身影。
“就好像死亡骑士的执着一般,也许更甚之。尽管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但她却从不会因此而迷失自己的方向,伊修托利非常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而战斗,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愿望,而不像故步自封的路维丝,总是重复那些已被证明是历史桎梏的行为。”
“在住在寒冰皇冠的那段时日里,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所以我才会坚信,伊修托利一定会带来一个与以往一切神灵的统治都完全不同的时代,她的黎明一定会令这个世界发生无法阻挡的进步。”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为卡托丽所吸引而且深陷其中,所以我会尽力避免与她发生正面冲突。”罗兰的眼神重又恢复为平时的坚决,“但是惟独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让步的,我必须保证伊修托利顺利地成为神灵,那不仅仅是约定,而且也是这个世界的要求。婆婆,请别再阻止我了,好吗?”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我不会再插手你的事情,但是……答应我一个条件,罗兰。”芙罗拉握住了死亡骑士温暖的手掌。
“是什么?”
“别让卡托丽被仇恨诱惑,无论在那之后发生什么,你要尽全力,别让她成为和你一样的存在~!”守护者的眼神中带着无法抑制的痛苦,“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即使只有一只黑暗之鹰,也已太过悲伤了。”
“我原本便已有所觉悟,现在若做出承诺便更好。”罗兰点了点头,随后庄重地回答,“罗兰_斯特莱夫在此发誓,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背叛行为做出相应的补偿。”
“那补偿的代价将非常之高……”依莱娜轻声地呢喃了一句。
“是的,我知道。”
“闭嘴吧,你这个笨蛋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美丽的血族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个纯情的小女孩已经爱上你啦~!”
爱上一个死亡骑士?不,卡托丽喜欢的应当是那个猎魔人卡奥斯。但就算如此,事情也已经纠葛地太过复杂了,这根本已超出我能控制的范围~!即使在结束讨论走出书房后,依莱娜的话语依然在罗兰的脑海中徘徊。
原来我不仅放任自己滥用戒指的力量,而且甚至没能察觉到卡托丽的心情,真是个愚蠢而自私的家伙~!死亡骑士自责地捏紧拳头,但他随即告诉自己,现在并非检讨过去的时候,而应该想出能挽回这一切的办法。
也许该让猎魔人卡奥斯变成一个好色而不知趣的混蛋,那样她的爱慕之情便会自动消失……罗兰想起了圣都的花花公子们常用的伎俩,正当他认真地盘算该手段的可行性时,一个雏嫩的童声却打断了思绪。
“前面可是‘禁地’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声音的主人是一尊可爱的泥娃娃,头顶有一撮青草威风凛凛地摇摆着,而他身旁的桌子上则放着一张木雕的棋盘,“不过呢,本大爷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大发慈悲。只要你能执黑下赢这盘残局,我就放你过去,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不过话说在前头,输了的话可不准哭鼻子。”
罗兰楞了楞,然后哑然失笑,回忆的暖流也随着泥娃娃的话语,淌进了他冰冷的躯壳中。死亡骑士记得很清楚,在这螺旋楼梯的尽头就是天象台,位于灵树之馆的顶层,巨大树冠的中央。
那里也是久远最爱去的地方。
黑发绿眸的女孩曾对罗兰说过,每当心情低落的时候自己便会去天象台上眺望五彩的繁星,广袤而寂静的夜空会让一切烦恼都消失地无影无踪。而当十九年前,年轻而激情的圣骑士来到星之都后,坐在草坪上仰望星海的身影便多出了一个,接着,两人的命运便在谈天说地间,不知不觉地纠缠在了一起。
让所有的烦恼都消失是吗?死亡骑士会心地微笑起来:“好的,小守卫,我们来切磋切磋吧。”
罗兰在几分钟内就干净利落地让对方投子认输——倒不是由于他的象棋造诣有多高,而是因为久远曾告诉过他泥娃娃思维模式的缺陷。
“你的技术还是没长进啊,下次让婆婆给你换个脑袋算了。”猎魔人拍了拍对方光滑的脑袋,然后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最后缓缓地推开楼梯尽头的木门。
浩瀚的星之海洋依然如旧,五彩的繁星点缀其间,或远或近,或明或暗,而这些永不熄灭的灯火间,深邃的黑暗仿佛有磁性般吸引着人们的视线与知觉。罗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片曾带给他无数幸福回忆的天空,过了好一会才让目光落向树冠上的天象台。
然而刹那间,映入眼中的景象却令那水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身着纯白连衣裙少女正仰头凝望着天空,柔和的夜风揉乱了她细碎的黑发,清冷的月光则描绘出她婀娜的身影,看上去恍若游戈在清澈湖水上的天鹅。
……久远?
一时间,罗兰恍惚觉得时间的沙漏倒转回了十九年前。
第二部 黎明 第十九章 星空彩绘
“卡奥斯?”少女闻声转过头来。“卡、卡托丽~!?你怎么会在这儿?”罗兰的语调中透露出欲盖弥彰的慌乱,值得庆幸的是沉寂的夜色掩盖去了死亡骑士的表情。
“晚上睡不着觉,所以就偷跑出来到处溜达,而半路上那位泥人先生的战书又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呢。整整半小时的鏖战,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值得的。”女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发觉了什么,“你怎么了,好象在看陌生人一样?我穿裙子的样子很奇怪吗?”
“不是……”罗兰翕动着嘴唇,但大脑却依然一片空白。无法回答的猎魔人索性不再开口,只是沉默地坐到少女身旁,然后把视线投入无垠夜海的怀抱中。
星座的光彩与清冷的月轮交相辉映,在深邃的画布上描绘出明亮的线条,沉寂的湖水像巨大的镜子般孕育出一片同样璀璨的景象,树堡们绵延的躯干就映照在这斑斓的光影之间,仿佛是梦境中的童话王国,有着更胜琉璃的美与永远也无法捕捉的飘渺。
“真是让人怀念的景象,”长久的凝视过后,死亡骑士叹了口气,“血腥的气味沾染得太多,我似乎都已忘记世界原本是如此的美丽。”
“卡奥斯很喜欢看星星吗?”
“恩,从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每当夜幕升起,我一个人站在空地里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仿佛会被那看不透的巨大深渊吸进去。当时我根本只是个小鬼,所以也会害怕,但不知为何,视线却始终无法扭开,到了后来几乎成了习惯。”那水色的瞳孔中荡过怀念的波澜,“知道吗,我曾经一度渴望能成为你们联盟的狮鹫骑士,而且一定得是执行夜间巡逻的那种,总觉得如此一来,似乎自己离星星们的距离就缩短了,看上去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摘得到一般~!”
“哦哦,真厉害~!摘星骑士卡奥斯~!”卡托丽咯咯地笑了起来,“但为什么现在却选择当猎魔人?”
“如果不负责任地解释,那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我的老师兼监护人认为那种想法是极端愚蠢的,他下了死命令,禁止我那么做。”罗兰耸了耸肩,“后来我想了另外一个办法。你该知道,斯托加德的矮人和游侠之间关系比较密切,我原本打算拜托某位狮鹫骑士带我一起去巡逻,但结果又被拒绝——因为狮鹫骑士的装备是为单人设计的,如果另加一人很可能会造成危险。那矮人怕我从半空中掉下去,所以严辞拒绝了。”
“真是遗憾,”对方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么说你从未上过天空?”
“不,后来也有多次凭空眺望的机会,只不过……”
“只不过?”听得入神的少女追问。
“那时已打消摘星之类的念头了。毕竟,对于现世渺小的生物来说,即使飞得再高,也永远无法触及天穹之顶的宝石吧?何况……即使真的摘到了又如何?现世的一切是不会因此而有丝毫改变的,根本只是白费工夫罢了。”猎魔人的语调逐渐冷漠起来。
这就是属于死亡骑士的悲伤吗?卡托丽凝视着对方的侧影,静静地想着。周围的空气再度停滞了下来,但女孩并不希望夜谈就此结束,于是她巧妙地转移话题:“但你该知道的,天文学并非是白费工夫的知识~!”
“我可从未说过那方面放弃了啊。”罗兰微微笑了笑。
“那么能告诉我那些星座的名字吗?”少女伸手指向浩瀚的星空,“比如说……那颗淡金色的~!”
“你是说左边那颗?”猎魔人楞了楞,“那颗是‘恋人’。”
“恋人?真是浪漫的名字,不过很适合那种温暖的颜色。”卡托丽的评价中带着懵懂的向往。
“‘恋人’象征着纯洁的爱与无私的奉献,不过那毕竟只是一种理想而已,大部分人穷尽一生也无法抓住命运之线。”那水色的双眸中燃起一丝微妙的火焰,“而且即使抓住了,那爱情的火焰也不一定能带来温暖的呵护,相反却有可能撕咬他的灵魂一辈子。”
“悲观主义论调。”女孩撇了撇嘴,“那这颗红色的呢?”
“这颗是‘皇帝’,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不容质疑的权威。传说中的最强剑士雅加西正是由于力量上的无与伦比,所以才会被冠以如此显赫的威名的,对于战士们来说,这颗星就是雅加西的化身。”
“还有那颗……”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中,几乎所有重要的星座和耀星都被问完了,卡托丽的连续发问也跟着缓了下来。有意要和罗兰抬杠的女孩有些不甘,于是再度反复逡巡了一遍夜空,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刚才被漏掉的一颗小星上。
“那一颗银灰色的是什么?”
“那颗是‘愚者’。”
“象征什么呢?你是不是忘记‘愚者’的含义了?”女孩的口吻中带着一丝得意。
“愚者之星是没有确切的含义的,《星之书》中赋予它的象征意义非常模糊,词义模棱两可。”死亡骑士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无论如何选择,最终总是要舍弃某些部分。即使人们认为自己的观念正确无误,在未来的某一天,曾经许诺的代价依然会滋生出巨大的屏障,并令他陷入无法逃脱的迷宫。这是属于人的悲哀。”
“喂喂,不要把你的个人看法施加上所有人头上啊~!如果说‘愚者’能映照出错误的话,那起码证明人还是有重新选择的机会的。”卡托丽毫不犹豫地反驳,女孩随后伸出手去,透过指缝窥视着那颗神秘的耀星,“不过既然连这么生僻的星星你都知道,看来再怎么追问,唯一的结果也只是凸现我自己的无知而已。”
“就你的年龄而言,已经可算是知识丰富了,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只能算是小鬼而已。”罗兰朝女孩眨了眨眼睛,“另一方面,现世有关灵界星空的资料本来便很少,我也是在很久前从一位……好友那里了解到这些知识的。”
“好友?”敏感的少女并没有忽略掉对方语调中微妙的眷恋,她立即穷追不舍地询问,“那位教导卡奥斯星座知识的学者是男性还是女性?”
“伤脑筋,”猎魔人因后悔自己的多嘴而苦笑起来,“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这么强吗?”
“看来似乎是女性。”卡托丽的瞳孔中掠过狡黠的眼神,“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浪漫故事呢,英俊温柔的猎魔人先生?”
“比起圣骑士,你似乎更有成为吟游诗人的资质,或者去当个小说家也不错。”罗兰出于自卫的目的开始反唇相讥。
“真是狡猾的回答。”少女抱怨道,“不过……”
总有一天,我会了解你的一切。卡奥斯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为何选择投身于伊修托利的麾下?如何领悟云耀的力量?以及……为什么愿意保护我到这种程度……
“不过什么?”死亡骑士有不妙的预感。
“秘密。”卡托丽严肃地摇了摇头,下一刻,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融进了静谧的夜色中。
“那家伙是个很冷漠的人——标准外交式微笑、标准师父式勉励、标准同伴式交流。”不,并不是这样的,雷恩的指责根本是错误的~!直到了解真相后我才明白,死亡骑士的感情并不逊色于任何生者,如果可以用言语去沟通,亡灵与人类之间的鸿沟也并不是无法消弭的~!就象现在,我和卡奥斯,一名圣骑士和一名死亡骑士,不是依然能和谐地共处在同一片星空下吗?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这一美妙的瞬间能如永恒般延续。
次日清晨,整装待发的众人在依莱娜的带领下向着一百多公里外的战场进发。由于这个领域是由灵界与现世的力量汇聚而成的,因此修因的法术威力在这里打了将近一半的折扣,尽管高阶法师辩解说魔法的精妙并不在于纯粹的威力大小,移送方阵的作废却是无法逃避的事实。不过对于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的人们来说,短时间内的调兵遣将并不会因此出现大问题——可搭载两人的御风马很轻松地让援兵们的疑惑烟消云散了。
正如名字所述,这些四蹄上生着羽毛的骏马可以操纵风元素,它们飞得不高,但却拥有不亚于狮鹫的速度,且能制造出结界保护乘坐者的安全。拜此所赐,当卡托丽一行俯视着脚下飞掠而过的茂密丛林时,完全没有受到疾冲带来的巨大风压的影响。
“启动噬音结界了吗?”罗兰低声询问身前的血族——在上路的时候,死亡骑士特意选择与她同乘一骑。
“放心吧,我连幻影结界都一起启动了,别说是对话的内容,他们甚至都不会发现我们在对话。”依莱娜肯定地回答,“而且看样子,似乎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在两人交谈的同时,左侧那匹御风马上,修因和雷恩似乎又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之中,就连美丽的风景都无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在右侧,芙罗拉正亲切地向身后的卡托丽介绍这片土地的历史,对方显然已经被吸引住了。
“那么,任务完成了吗?”死亡骑士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然,现在那颗路维丝之血已被封印在万象馆最底层的保险库中,由里魔法阵布下的结界看守,万无一失。那位可爱的公主还蒙在鼓里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项链已经被换成了红色魔晶。”
“只要在我唤醒世界树前没有异样便好。”
“魔晶也是种完全免疫现世魔法的宝石,在被使用前应当无法辨别真伪。”血族惬意地将身体倚靠在罗兰宽阔的胸前,“放心吧,我可是星之都经验最丰富,同时又是最谨慎的里魔法使。”
“又开始老套的自吹自擂了。”罗兰的嘴角微微扬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依莱娜。”
“这种语气实在是太见外了,罗兰。”美丽的血族朝他挤了下眼睛,“如果真想谢我,不妨和盘托出昨晚你们聊天的内容。”
“我和她讲了一个关于愚者的故事。”死亡骑士自嘲地回答。
“不解风情的家伙,恋人的故事才是最好的选择。下一次让依莱娜姐姐来教导你如何俘获少女的芳心。”对方的表情颇为惋惜,下一刻她却猛地前倾,并让柔软的身体紧贴在御风马上,那红色的双眸也在瞬间恢复了往常的犀利,“现在赶快做好战斗准备吧,马上就要抵达战场了,我们要给那些愚蠢而贪婪的恶魔一顿好打~!”
“当然,一定会把他们逐出此地的,”猎魔人握紧了剑柄,“就像十九年前一样~!”
伴随着罗兰的话音,树木汇聚的绿色海洋在刹那间褪去,一望无际的平原则在御风马的蹄下迅速地铺展开来。折射出赤红光芒的地平线逐渐迫近骑乘者们视线,最终化为一个混合着剑光、雷电、冰雹与岩浆的巨大的修罗场。
残酷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很久,双方的力量犬牙交错,然而整条战线看上去却依然非常鲜明——依然为星之都战士们坚守的一侧还保留着自然的原貌,但被恶魔们攻占的区域却已被灼热的火焰完全吞噬,变成了岩浆般的焦土,而两种迥异颜色的边界,就是剑光与热炎重叠的战场。
燃烧着的炎魔、笨重的遁地魔、全身都是刀刃的炼狱魔、蜘蛛模样的狩魔、肉球一般的劣魔、有两对翅膀的巴洛魔以及铁岩铸就的地狱火,他们的个头大多超过七米,当这些巨人般的恶魔聚集在一起时,就好象层峦叠嶂的群山,一边坚定地向前推进,一边碾碎眼前的一切障碍。高阶恶魔们则混杂其中,不时依靠天然的元素操纵能力施放强力的闪电与火球,准确地秒杀那些疏忽的倒霉鬼。
不过星之都的战士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占满视线的巨型对手,他们大多积累了几百年的战斗经验,足以抵挡下恶魔的重击——他们以小组的形式将这些燃烧的山峦分割包围起来。位于正面的是装备精良的战士,尽管从尺寸上看他们手中的武器只够当恶魔的牙签,但那却是致命的牙签。矮人威力巨大的下盘斩会在瞬间削断对方的双腿,而在巨人倒地的同时,剑士便会冲上前去,巧妙灵活地避开对手发狂的挣扎,然后一击戳穿他们动力的源泉——恶魔之心。
侧翼的精灵们大多为魔法剑士,尽管法术的效力大降,但却丝毫不妨碍他们发挥精湛的弓术。这些被施加了魔力的利矢化为道道银光,撕开灼热的空气,扎进恶魔坚硬的身躯,然后猛地爆炸或是结成寒冰。从空中看来,平射的箭雨仿佛一张坚韧的金属大网,紧紧地套住了那些移动城堡。
后方则聚集着五十多名祈祷士,他们分布在三座距离战场一公里远的山丘上,从制高点俯瞰着全局——很显然,这些山丘也同样是祈祷术的杰作。正如守护者所述,里魔法在这个领域的威力丝毫不减,直刺天空的锋利岩峰、狂野咆哮的龙卷以及坠落时溅起无数沙尘的冰陨石,即使是元素抗力极强的恶魔在祈祷之奥义的面前也不得不止步,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无法正面承受这些攻击。
“没想到居然已经有这么多了,起码是前天的两倍以上,超过四百只……”依莱娜并没有因目前的优势而产生任何松懈的感觉,在战场上空兜了一圈后,血族忍不住皱起了优雅的眉头。
“这即代表着对方已发动新一轮攻势,”芙罗拉回答,“我们先到前线指挥中心去,然后再做打算。”
守护者的话音未落,两只刚摆脱战局的巴洛魔便发现了这些新出现的目标,他们鼓动起黑色的翼膜,咆哮着猛扑上来。恶魔俯冲时的加速度非常高,在这个距离上,温顺的御风马是来不及逃脱的,而其上不会飞行的骑乘者也等同于俎上鱼肉。对方正是抓住这个有利契机,打算将人与马一并消灭。
伴随着空气的升温,两枚巨大的火球从恶魔的口中射出,在晴空中拖曳出黑色的轨迹,从刁钻的角度准确地狙击向依莱娜一行。高阶法师立即结起复杂的手印,准备以防魔结界对抗。但在修因开始念颂咒文之前,芙罗拉的声音却远远地飘了过来:“让我来解决吧,修因先生。”
下一瞬间,在法师来得及回答之前,死一般的寂静突然降临,被风声鼓荡的耳膜因无法适应周围冰冷的空气而鸣动着,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失去了作用,就连意识也跟着失重。
这种恍若灵魂脱体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刹那,而当修因回过神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火球已消弭于无形,就好象刚才的一切都仅仅是幻象般。紧接着,那两只巴洛魔开始哀号起来,他们振动的翅膀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干脆地罢工,然后长度超过五米的笨重身躯便从高空猛地坠落下去,直到在焦黑的地面砸出两个巨大的土坑为止。
“里魔……不、祈祷术的力量~!”修因用最大的音量喊了出来,前面的雷恩差点因此变成聋子。
“我只是操纵与火球的成分相反的自然之力,然后使两者相互涅灭而已。至于那两只恶魔,他们已中了恶意的暗示,所以身体麻痹无法动弹,这一招恰巧能给空中的敌人造成极大伤害。”守护者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付这些贪婪的恶魔……惟有在开始就表明鲜明的立场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师,你还是节省些精力比较好。”血族在一旁善意地提醒。
“不要紧,我已为计划留下了足够的力量,今天必须将这场战争彻底了结,并杜绝一切后患。”芙罗拉的语调逐渐严肃起来,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眼前翠绿的山丘上——指挥中心已经到了。
此刻,星之都防卫队的最高指挥官利斯顿_奎罗特就站在四名援兵的面前,这位久经沙场的矮人有着一张刀削斧劈的方脸,如同他的族人雕刻出的石像,更绝的是他的头发和胡子都被编成了辫子,看上去好象是挂在脑袋上的无数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麻绳——这是卡那多斯大陆白石厅矮人的习俗,他们以精湛的铸造技术和令人恐惧的酒量而名扬海外。
“守护者告诉我说你们是从现世过来的,不过既然能算是援兵,那想必应该很清楚如何和那些混球战斗吧?虽然这是场战役,不过对付恶魔始终是小队作战最有效率,你们可别指望什么方阵作战。”利斯顿的粗手扬起,指向不远处的战场,“长话短说,现在的战况很有利,星之都的两千两百名战士已经压制住了中阶和高阶恶魔的联合进攻,但是这局势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我们必须借助祈祷术的力量,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芙罗拉会施放一个威力极大的祈祷术,足以把这块地方变成雪原,但那些恶魔的抵抗能力非常强,只有攻击范围中心地带的元素之力才能够彻底摧毁他们——大概是半径一公里的一个大圆。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包围他们,把他们聚拢到这个有效范围内,当这些家伙挤在一起防御的时候,离战争结束也就不远了。”
“那么具体的命令是?”卡托丽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位临时顶头上司。
“现在战线已经基本接近凹半月形,但右翼的包围还没完成,似乎是因为聚集了较多高阶恶魔的关系,我要你们去增援那边的战士,不惜一切代价把突破战线的恶魔给打回去,就是如此。”
“看来似乎是个烫手山芋。”罗兰耸了耸肩。
“这没什么,你们只要当成是赶牛就行了,只不过这些牛的块头比较大,身边徘徊着几只小狗,而且还会喷点小火而已。”矮人坏笑起来,随后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三条项链,“戴上这个,如此一来你们就能连入祈祷士构筑的心灵联系网络,我会直接以意识交谈的方式与你们沟通。记住,一旦下达了撤退命令,就必须要在十五分钟内跑到这三座山丘下,否则便会和恶魔一起变成冰雕。”
“请问我的项链在哪里?”双手空空的修因好心地提醒矮人。
“需要精神集中的法师不适合意识交谈,而且另一方面,你得留在这里。”依莱娜在一旁冷冷地回答,“现世的魔法在这里力量大减,很可能令你造成错误的判断,再加上对于剑术一窍不通,这会带来致命的危险,战场和练兵场可不一样。”
“我可不像你说的那么没用~!”高阶法师顿时涨红了脸。
“那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你看,周围有这么多祈祷士正在施法……正是学习奇迹的好机会,”血族的声音逐渐压低,带上了不易察觉的诱惑,“修因,你该不会只满足于参阅图书馆吧?”
“这……”对方一时语塞。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法师先生。”依莱娜不容分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向身旁的卡托丽:“那么,就由我和你们组成战术支援小队,去压制右翼突进的恶魔,各位可要拿出看家本领啊。”
“请多指教。”女孩认真地回答,“我们这就开始执行命令吧。”
“罗兰,如果这次再搞砸,我便把你吊在灵树之馆的树枝上示众,听明白了吗?”在前进的途中,利斯顿的声音突然钻进了死亡骑士的脑海,很显然,矮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使用意识交谈了。
“这次你就放心吧,”死亡骑士的眼中掠过灼热的火焰,“我已经获得了力量,而且……不仅仅是为了复仇。”
在解决了两只炎魔后,援兵们终于遭遇了棘手的敌人——强大的末日守卫。六米高的恶魔双手紧握着一柄锋利的锯齿大刀,而他的后背上,四只顶端衔着利刃的柔软触手正缓缓律动着。
“当心,这家伙的速度比你想象的还要快,而且那些刀刃上大都有毒。”罗兰谨慎地估算着和对手的距离,眼睛不放过高阶恶魔的任何细节动作,卡托丽和雷恩则默契地从两侧进逼,准备随时上前支援同伴,但依莱娜却早在敌人出现前就已不见了踪影。
几秒的对峙过后,恶魔率先发起了攻击——狡猾的末日守卫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召唤了三只地狱犬做试探。也许是受到强烈的幽界之力的影响,这些下等魔一反平时的懦弱,如疯狗般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两名圣骑士立即被拖入缠斗的泥潭。
但以罗兰为目标的地狱犬就没那么幸运了,借助武器的优势,猎魔人的横斩一下就剁开那三张淌着酸液的脏嘴,紧接着罗兰以巧妙的步伐滑到目标的侧面,霜恸泛出幽蓝光芒的锋刃则在下一刻准确地贯穿了恶魔之心。
地狱犬的身体在抽搐中逐渐融化成闪亮的火星,而与此同时末日守卫也终于发起了攻击,那庞大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然后突然出现在死亡骑士的身前,两人长的锯齿刀当头猛地斩下,巨大的力量令正面防御的罗兰顿时往土里陷了两寸,而直到此刻,高速移动带起的爆风才刚刚赶到,“嘭”地一声吹散了三头犬残余下的灰烬。
恶魔的攻势并没有就此结束,原本拖在背后的四条章鱼爪就像触电般突然动了起来,从不同的角度戳向猎魔人,但早有准备的罗兰以更快的速度从交错挥舞的巨臂之间穿了出去,下一刻,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已齐刷刷地插进了四柄闪着荧光的利刃。
攻击落空的结果令末日守卫的马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自己是来自扭曲虚空最底层的高阶恶魔,以疾行的高速夸耀于三界,即使是星之都的战士也不可能和自己进行一对一的战斗,何况是从这种闪电般攻击中全身而退。很显然,这个手持大剑的家伙和普通人类有着不小的区别,当末日守卫重整态势后,他的眼中已多出了一份谨慎——这一次,高阶恶魔打算通过自己的天赋来干掉对方。
罗兰自己也同样有些惊讶,死亡骑士依然清楚地记得最初战斗时的艰难——在伯日丁,被连云耀都不会的卡托丽逼入困境,不得不牺牲手臂以获得反击的机会;在贝利尔村,面对同样是高阶恶魔的深渊领主时,自己甚至一度被对方的力量压制。那个时候,罗兰才深刻体会到七年未曾拔剑的苦果——即使拥有永不老化的肉体,精神却一样会松垮。
但现在不一样了,力量又回来了~!没错,仔细回想的话,其实我的剑术早就恢复到了七年前的水准,只不过因为对手是人类而没有察觉罢了~!猎魔人兴奋地以手掌摩挲着剑柄,嘴角泛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是因为一路激烈的战斗唤醒了战斗的本能吗?不……如果要更准确地形容,那便是因为体内的灵魂终于重新燃起的关系~!没想到我的感觉这么迟钝,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自身的变化。但是……究竟因为什么呢?罗兰猜测着,那水色的瞳孔却下意识地望向了一侧,在那里,有着黑发与绿眸的少女恰巧解决了自己的对手。
不可抗拒的……命运?死亡骑士的眼中掠过颤动的火苗。
在卡托丽和雷恩干掉地狱犬的同时,末日守卫也发起了第二轮进攻,这一次,迎接猎魔人的不再是闪耀的刀光,而是一股大范围的强风。罗兰脚下的风速在瞬间提到了原来的几十倍,尽管死亡骑士打算躲闪,但空气是无处不在的,他就象被卷入漩涡的帆船一样被突然腾起的旋风给抛到了空中,而高阶恶魔的锯齿刀也在同时刺了出去。
这有力的一击还是落空了,罗兰在下落的同时象猫一样扭过了身体,然后以霜恸错开了对方轨迹单纯的直刺,但末日守卫并不在意——那仅仅是虚招而已,他背上的四条触手在直刺的同时飞舞了起来,上面的四柄利刃将会把无法躲避的猎魔人裁成小块。
但什么也没发生,死亡骑士稳稳地着了地。
伴随着恶魔痛苦的咆哮,腥臭的绿色血液正从曾长着触手的四个巨大伤口中喷射出来——这是依莱娜的杰作。战斗中的血族已经展开了原本隐藏在体内的翅膀,像蝙蝠般以半圆轨迹在空中飞掠,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没人能看清那身影的真正模样,留在仰望的众人眼中的仅仅是一道黑色的光弧。
而猎魔人则在同伴偷袭得手的同时抬手就是一剑,此时的末日守卫已经因剧烈的疼痛而乱了阵脚,尽管勉强架住了罗兰的重斩,但却根本忘了发挥自己的天赋与速度。电光火石间,依莱娜抓住契机紧贴着地面滑过,黑色的双翼如同最锋利的薄刃,“哧”地一声削断了末日守卫的双腿,罗兰的大剑跟着埋入他的胸口,为短暂的白刃战画上了句号。
“这就是速度最快的高阶恶魔吗?”美丽的血族从飞散的火星中走了出来,巨大的翅膀像斗篷般紧紧地裹着成熟的躯体,“从刚才的战斗来推测,我肯定比他还要快。”
“那家伙真是出尽风头……”雷恩低声抱怨了一句,但却不巧被身旁的卡托丽听见了。
少女顿时皱起眉头:“这里是战场不是舞台,如果错误估计自己的力量只会早死而已,而且担当辅攻也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雷恩,你最好纠正一下自己的观念。”
“不用在意,那只是纯粹的抱怨而已,队长大人。”圣骑士叹了口气。
“我们继续前进,再干掉几个右翼战线就会进一步收缩,战局也会按照计划的要求发展。”罗兰观察了一下左右的战场,星之都的战士们已经顺利地将两侧山峦般密集的恶魔压制了下去。
“不过我可不想再搞什么偷袭了,那不符……”依莱娜一边前进一边回答,但她的话语却在中途被打断了。
某个巨大的物体贯穿了火星的幕布,呼啸着砸向血族。依莱娜的双翅在她思考之前就动了起来,锋利的薄翼迅速地挥舞了一下,那东西便被切割成了两半,然后缓缓地滚到地上。她回过头定睛一看,映入眼中的景象却令瞳孔在一瞬间失去了神采。
被掷过来的是一名牛头人战士的上半身,而由于刚才的那一击,现在这具残躯已身首分离。
“他是贺……”依莱娜抿紧了苍白的嘴唇,紧盯着那颗表情扭曲、圆睁双眼的头颅,“究竟是谁,居然这么残忍~!”
仿佛是为了回答这句质问般,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玩世不恭的腔调,穿过重重的烟雾,灌进了众人的耳朵:“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来开个派对怎么样?”
那是一个很强壮的巨汉,身高超过两米,他的肩膀特别宽,相比之下让头部看起来稍小一些。他的头发是火红色的,发丝很粗,也很硬,好像狮鬃,在稍稍盖过额头的短发之下,有一双赤红色的可怖双眼,其中跃动的火焰暗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他的鼻梁、嘴唇、獠牙、脸庞,都是用生硬的线条勾勒出来,仿佛一尊欠缺雕工的塑像,等待着战火和浓血的填补。
巨汉的腰间随意地别着一把抢夺来的战槌,不过罗兰很清楚,杀死牛头人的并不是那件武器——从那血肉模糊的断口来看,贺是被这个家伙用手给扯开的。
“他不是人类~!”卡托丽低声地判断,下意识地做出防守的姿势。
“是个愚蠢的恶魔,就和我们刚才干掉的那个一样,不过真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么奇怪的嗜好~!”依莱娜咬牙切齿地回答,“我倒要看看这家伙除了会装蒜还有什么本事~!”话音未落,血族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了那红发的战士。
“这位女士可真性急,还未介绍便打算与我跳舞吗?”面对对方全速攻击带起的强劲狂风,巨汉却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下一刻,当羽翼的薄刃即将触到他的身体时,那赤红色的双眼在刹那间精光暴射。
红发战士直接用空手抓住了依莱娜的左翅,然后一下把它从主人的身上扯了下来,在罗兰来得及冲上去救援前,红发战士的右臂猛地一挥,一拳打在被俘者的腹部,那股蛮力的冲击下,血族就象断了线的风筝般被甩到了空中。
“依莱娜~!”死亡骑士立即接住对方下落的身体,然后抱着她往后退,卡托丽和雷恩则不顾一切地挡在了两人的面前。
吸血鬼的脸庞本来就毫无血色,但现在却仿佛又涂上了一层白腊,看上去苍白无比。翅膀的断口处正如刚才的末日守卫一样,向外狂喷着鲜血,不消一会便染红了罗兰的铠甲,她的腹部深深地陷了进去,里面的肝脏、胰脏等重要脏器已经破裂,肠子也断成了几截,就连脊椎也已七弯八扭。
值得猎魔人庆幸的是,虽然这是非常重的伤,但至少不会危及到依莱娜的性命,而那个来头不明壮汉也没有进一步追击的打算,他只是颇有趣味地欣赏着四人惊惧煞白的表情。
“依莱娜,振作一点~!”罗兰心焦地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对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依莱娜张嘴想要回答,但却抽搐着喷出一大口鲜血——她的嘴里全是从胃里翻涌上来的鲜血,根本没办法说话。
“你们两个带她回后方,这里就交给我来解决。”死亡骑士将重伤者抱给了雷恩,圣骑士只觉得手上冰冷的躯壳软得好象被抽掉了骨骼。
“知道了,我们这就送她去指挥中心。”卡托丽简短地回了句,从罗兰眼底燃起的冰冷火焰让少女确信,死亡骑士绝对不会输给这个古怪的家伙,“一定要小心,卡奥斯~!”
“我会好好地教训他一顿的。”对方的声音异常平静。
“真遗憾,总有人不懂得享受派对的乐趣~!”红发战士目送着那三人迅速地撤退,随后舔了舔两颗突出的獠牙,“不过你一定会好好陪我玩的,对吧?”
“奉陪到底~!”在猎魔人的回答传到的同时,他的大剑也已经到了巨汉的眼前。罗兰的身体化成了一道黑影,在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下一刻,他将全身的重量和惯性都加诸在了霜恸上,剑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蓝色的长线,呼啸着扑向眼前的敌人。
这一剑的威力绝对不下于当年击碎尤瑟尔圣光风暴时的水准,不仅如此,即使对方凭蛮力抵挡下纵斩,死亡骑士接下来要施展的一系列连击也足以把他带进毁灭的深渊——当看到依莱娜无神的双眼时,罗兰就已下定决心,要以自己全部的力量来消灭这个喜欢玩变身游戏和空手格斗的混蛋。
然而,在距离巨汉头顶只有三寸半的地方,霜恸却劈不下去了。
没有金属厮磨的脆响,也没有魔力爆发的悸动,猎魔人的大剑就那样凭空被截停住,因为红发的战士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跃身上前,直接以单手抓住了罗兰握剑的双手~!
这……怎么可能~!!死亡骑士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几乎失去了平衡。
强壮的战士用力地往后一拉,将攻击者连人带剑扯了过来,然后他仔细端详着霜恸巨大的锋刃:“哦呵……这真是一柄罕见的巨大玩具。是限量发售版?还是永久典藏版?”他微微侧过脸,打量浑身肌肉紧绷的罗兰,“接下来呢?接下来要怎么办,我可爱的舞伴?”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章 冰之轮舞
罗兰感到有一股凉意从后脖颈扩散到全身,久违的恐惧甚至撼动了灵魂的深处。二十多年戎马生涯,自己遇到过无数传说中的强敌,数度与逃不过的死擦肩而过,但是手中的剑却从未被截停~!然而此刻,无论是白龙之王的利爪或者尤瑟尔的精王剑都无法截停的霜恸,却被对方用单手给压得死死的。
不可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等等,这样我会和依莱娜一样被击垮的~!我必须防御~!对方的调侃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令失神的罗兰从无法接受事实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不,不能防御,要进攻~!战斗本能回到了死亡骑士的体内,猎魔人的身体微微倾斜,右腿猛地扫向巨汉的脑袋。
但对手的速度更胜一筹,在罗兰起脚的同时,红发战士已经将空着的左手举了起来,并正确地放在侧踢轨迹的终点。一声闷响过后,死亡骑士的攻击被再度挡住,而且连右脚也被提到空中。
罗兰感到那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正在不断地施加力量,很显然,这个变身爱好者打算把自己撕成两半,就象刚才对付那个牛头人的做法一样。但猎魔人并没有就此绝望,尽管自己已经被擒,而且对方在力量上拥有绝对的优势,但空手格斗却并非是仅凭这简单的因素就可决定胜负的东西,经验、技巧以及胆色会为最终的结局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比如现在。
罗兰把左脚也抬了起来。
被抓住的双手和右腿在一瞬间转换了身份,不再是死亡骑士的束缚,而成为了他进攻的支点,相反,原本处于有利地位的红发战士却因此被封住了双手,并且正中门户大开。趁着对方来不及反应的刹那,悬在空中的猎魔人间不容发地飞起一脚,他的长腿就象挥舞的镰刀般自下而上扫过,准确地击中巨汉肥厚的下巴,并让那沉重的身躯失去了平衡。
下一刻,红发战士下意识地放开了手,束缚猎魔人的力量立刻跟着消失,获得自由的死亡骑士再度反踹一脚,这回战靴踏在了对方的脑门上。借着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罗兰在空中以优雅的姿势翻过一个跟头,然后稳稳的双脚着地,而同时锋利的霜恸已经毫无破绽地指向了敌人。
“漂亮的舞步,小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活泼~!”巨汉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失败,以轻松的语调回答。
“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罗兰的声音中充满谨慎。刚才那两脚的力道足够踢断炎魔的犄角,但是却只在红发战士的脑袋上留下两个黑乎乎的印子而已,死亡骑士现在坚定地认为命运的确是喜欢捉弄人的——刚刚还沉浸在力量恢复的兴奋中,下一刻自己就差点被干掉了。
“别那么心急,秘密这种东西就是为了最后的高潮而准备的。”红发战士笑了起来,随后抽出了腰间的战利品兼武器,“不过作为奖励,我可以和你玩玩兵器游戏,来试试吧~!”那戏谑的话语跟着立即被沉重战槌带起的狂暴风声撕成了碎片。
依莱娜的身体比看上去要轻,从战场到后方的距离也不远,只有一公里多,但对于雷恩来说,走过这段路的感觉却比以往任何行军经历都更艰难。在利斯顿_奎罗特的战略中,地狱犬只是作为敌方附属战力来计算的东西,并非重点剿灭的对象,但糟糕的是下等魔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以多欺少,当它们发现卡托丽和雷恩正在撤退时,这些家伙立刻围拢了过来,开始疯狂追杀他们俩。
拔出厚重灰烬中的短剑,卡托丽已经记不起这是自己解决的第几只地狱犬了,正当女孩觉得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却又有两只阴魂不散的恶狗围了过来,但这一次,迎接它们的不再是速度越来越慢的短刃,而是两道青白色的闪电。
躲避不及的恶魔立即被烧得焦头烂额,修因声音随之响起:“真抱歉,我来晚了~!你们赶快跟我来~!”
在魔法的掩护下,接下来的路好走了很多,后撤的小队很快便抵达了三座山丘中央的一块空地,在那里,几名专职医护的祈祷士已经等候了多时,雷恩刚一放下怀中的依莱娜,他们就迅速地围拢了过去。
“她的情况怎么样?”卡托丽终于忍不住问道,在后撤的途中,血族天然的回复力已经令后背的伤口完全痊愈,但现在这些医师们却依然一脸的凝重。
“依莱娜的生命没有大碍,但估计回复的速度会非常慢……比平常慢得多……她体内的自然之力已经失衡,血族的天赋能力也因此被抑制住了。”为首的老者摇了摇头,“击中腹部的这一拳很古怪,其中蕴涵着极强的火炎之力,是以往从未出现的现象,究竟哪一种恶魔才会拥有如此强大而纯粹的力量?”
“是一个以人类的姿态出现的恶魔,”女孩有些担心的回答,听了祈祷士的话以后她对自己原先的判断不再那么自信了,“卡奥斯现在还在和他一对一的战斗,也许我们有必要回去援助他,雷恩,跟……”
“那可不行,”一个饱经风霜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卡托丽转过身,看见利斯顿正站在自己身后。
“芙罗拉已经开始引导念之海的力量了,而撤退的命令也会传到战场的每个角落,接下来冰川风暴的力量将肆虐到整个平原,如果现在擅自行动,只会打乱计划的步伐而已。你们两个既然原本就是搭档,那么继续去缓冲带接应撤退的战士。”矮人命令圣骑士和高阶法师,他的语气威严而不容反驳,“至于你,卡托丽_奥兰德,跟我到指挥台来吧,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然后我们再来看看能为卡奥斯做些什么——如果他确实需要帮助的话。”
霜恸狠狠地撕开大气的肌肤,然后呼啸着斩向巨汉的首级,沉重的战槌则毫不犹豫以千钧之力迎上。下一瞬间,无数耀眼的火花从金属咬合的地方迸出,排山倒海的力量顺着大剑的锋刃涌向罗兰的全身,猎魔人紧绷着肌肉的身体一下就被这股浪头推出了近十米远,双脚在焦土上拖出两道又深又长的垄沟。
在以兵刃交手的第一回合,经验丰富的死亡骑士就发现巨汉对于武器一窍不通,那柄致命的战槌在他手中仅仅是一根棒子,挥舞起来毫无章法,这令猎魔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如果力量不够,那就用技术来弥补。虚虚实实的突刺、眼花缭乱的连击、还有轨迹变幻莫测的重斩,只要保持好自己与对方的距离,不再陷入被束缚的困境,那这些攻击足以把红发战士剁成碎肉。
但第二个回合,死亡骑士的计划就泡汤了。没错,红发战士的确不懂得使用武器,但他却轻易地跟上了罗兰以浑身解数使出的剑技——在那卓越无比的反射神经面前,任何伎俩都失去了意义。
究竟要怎么做才可能战胜这家伙~!?罗兰又一次质问自己,但是却得不到答案。
就在死亡骑士心焦的时候,一片晶莹剃透的银白却夺走了他的视线——那是一朵六棱形的雪花,它完全无视两名对手之间沸腾的空气,就象跳着优美的慢步舞,从空中缓缓滑落,那反射着阳光的身躯在黑土与岩浆交杂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显眼。
“祈祷术……”一直保持着轻松表情的红发战士,此刻却露出一脸的厌恶。然而就象是故意要与巨汉作对一般,更多的雪花从天而降,最后终于演化为一场纷飞的北国大雪。
仿佛为了映证猎魔人目睹的奇迹,最高指挥官的声音同时在猎魔人的脑海里响了起来:“罗兰,是撤退的时候了,尽快摆脱目前的缠斗,能做到吗?”
“不可能,”死亡骑士干脆地回答,“而且我也不能这么做。”
“天杀的,你又打算象上次一样蛮干吗~!?蠢货,即使是死亡骑士也不可能抵挡住那种程度的力量的,冰川风暴可不是让你的体表结层冰就完事的祈祷术,它会把你直接变成一座冰雕~!”尽管是意识交谈,利斯顿暴躁的声音却还是让对方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既然它的威力那么大,那我就更放心了。”罗兰的双眼继续紧盯对手,而此刻巨汉已将注意力转向了远处的山丘,“听着利斯顿,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如果现在不借助祈祷之奥义的力量消灭那家伙,恐怕星之都以后会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这名红发巨汉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的战士,如果是在一百五十年前,我看他大概能和‘皇帝’一对一地决斗~!”
沉默了几秒后,矮人发问:“那你怎么办?”
“我还肩负着伊修托利赋予的重要使命,所以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至于如何保障我的安全,那就是最高指挥官的事了。”罗兰的嘴角微微上扬,死亡骑士几乎可以想象出矮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我会设法引诱这家伙到冰川风暴的中心处,风眼的温度是最低的,一定能够结束他的生命。至于给我加护的结界,一定要在最后关头才使用,否则便会被看穿,好好把握时机,别让我失望啊。”
布置完一切后,死亡骑士不容分说地掐断两人间的心灵沟通。紧接着他猛地冲向十米外的敌人,浮雪在罗兰的身后高高扬起,而当它们落下的刹那,霜恸的光芒已再度掠过半空。
红发战士轻松地挡下猎魔人试探性的攻击,然后开了口:“小子,我已经玩腻了,你最好乖乖地接受死亡。”
“这么快就打算中途退出派对?真是没耐心的家伙。”罗兰接连刺出六剑,角度一剑比一剑刁钻,这令巨汉觉得非常不舒服,“如果想要我的命,就用自己的手来拿吧,如果你有那本事的话。”
这句挑衅的话语令对方赤红的双眸中掠过一丝冷火,红发战士随即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和身扑上,那疾驰的身影看上去恍若一道红色的闪电。
该死的罗兰,居然每次都让我来给你擦屁股~!恬不知耻的混蛋,你把伟大的利斯顿_奎罗特当成什么人~!由于卡托丽就在身旁,矮人不便发作,他只能在内心咆哮,然后对岩石狠狠地砸出一拳。
“卡奥斯那边怎么样了?”女孩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家伙要把对手引诱到最寒冷的风眼里,不仅如此他还切断了与心灵网络之间的联系,看样子是决心蛮干到底了。”
“什么~!?他不打算撤退?”女孩瞪大眼睛,随后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我得回去支援卡奥斯……”
“我早已说过,你去了也没用。”矮人的语调就象眼前的风雪一样冰冷。
“即使没用,我也必须去~!”卡托丽斩钉截铁地回答。
是的,必须去。
即使卡奥斯是一名死亡骑士,即使他的存在对于任务来说是最大的障碍,我也绝对不会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放弃救援,那等于是对同伴的背叛~!
不仅如此,他对我来说……无论怎样都是最重要的同伴……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利斯顿眯起眼,一针见血地问道。
少女楞了楞,回过神来的瞬间,她那白皙的脸庞立即涨得通红,卡托丽大声地否认:“怎么、怎么可能~!你究竟算什么指挥官,到这种时候还乱开玩笑~!卡奥斯是我非常重要的同伴,所以我必须去救他,事实就是如此~!抱歉我没工夫和你在这里罗嗦了,再见~!”
“没那个必要,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目睹对方的窘态,矮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尽管冰川风暴的威力无与伦比,但如果集多人的力量于一点,还是可以与之抗衡的,我会抽调七名祈祷士合力为卡奥斯加护抗寒结界,虽然其他保证不了,但性命是不会有问题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回想起刚才的失态,卡托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只不过分散力量也会带来些不良影响,”指挥官转过头扫视了一下脚下的阵地,越来越多的星之都战士正撤退进这个避风港中,“少了七个人,恐怕这里的温度会下降不少,过会你便知道结果了。很快……”
聚集在人们头顶的乌云仿佛一座巍峨高山,沉重的身躯缓缓碾过蔚蓝色天空,最终抹去平原上最后一丝阳光,将整个战场挟裹进自己灰暗冰冷的怀抱中。伴随着冷风尖利的呼啸声,纷飞的雪花在空中狂乱地飘舞,坚硬的冰雹将空气扯出道道裂痕,天与地之间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不仅如此,那银白的积雪好象有生命般,将自己的身体化为无数只触手,向着四面八方疾速伸展,最终覆盖住整个平原。
然而莽莽白色中,却有一小片翠绿,安详地矗立于冰天雪地间。那是星之都防卫队所在的三座山丘,祈祷士们以强大的意志之力构筑起一道抗寒结界,将肆虐的冰川风暴抵挡在了营地的外面。纯粹的炎之力形成一个巨大的半球形帷幕,它的透明表面游窜着一股股热流,散发出的赤红光芒就象心脏般有规律地收缩,而每一次颤动过后,周围的冰雪就会消失于无形之中。
恶魔们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当占据优势的对手突然开始大规模撤退时,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了形势不妙,但这时却已失去突围的可能性。短短十来分钟过后,地面上就积起了将近一米深的厚雪,一旦有哪只恶魔打算冲出风暴的中心,那片雪之海洋中就会涌出数十条寒冰塑成的巨蛇,紧紧地缠住猎物的四肢和身体,然后将自己化为一柄粗大无比的长矛,在对方的胸口上穿个大洞。
难以抵挡的全方位攻击形成了一座冰牢,将恶魔大军困在原地,一步也不能离开。这些来自扭曲虚空的入侵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天赋力量在身体周围构筑起防御结界,以对抗冰雹的攻击,不过力量强大的中、高阶恶魔并不在乎这种程度的寒冷,他们正在静静地等待着风暴减缓的刹那,一鼓作气发动冲锋。
在龟缩不动的恶魔群中,两名顶尖战士的缠斗依然持续着——其中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追逐上。逃避者优雅而巧妙的步法让巨汉扑空了无数次,而每次短暂的交锋过后,死亡骑士就离风眼更近了一步。
罗兰脚不点地的在飞雪间穿梭,他的金发与黑斗篷上已覆上了一层银白,这令死亡骑士的每次急停与迂回都带起一阵朦胧的薄雾。在猎魔人身后五米之遥,巨汉以同样的速度从雪面掠过,但他的那头红发却没沾上半点雪花——就好象身体周围包裹着一层奇妙的磁场,冰雹和飞雪在接近他之前就扭曲了下落的轨迹,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贪婪狡诈的恶魔们也和雪花一样刻意避开这两人,在罗兰逼近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主动躲闪。
那家伙甚至拥有能令恶魔畏惧的力量……他是魔王吗?但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幽界之力,真是邪门~!死亡骑士对于身后追击者的敬畏又多了几分,不过他同样清楚的是,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自己因此可以不必面对恶魔们的重重包围,轻易地抵达冰川风暴的中心。
在那里,猎魔人将把这强大无比的对手送入寒冷的冰墓。
到了~!罗兰这样告诉自己,随后猛地转身挥剑,在这个动作完成的同时,巨汉的战槌恰巧带着风声砸了上来。借着那股反冲力,死亡骑士的身体在光溜的雪面上滑过好几十米距离,若不是他将大剑插入地面,也许会被推出更远。
“哦呵,我可爱的舞伴,怎么不继续逃跑了呢?是不是累了,异或冻僵了?”红发战士打量摆出防御姿态的罗兰,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那架式分明是一只猎鹰在询问自己爪下的野兔,“没关系,我马上就会让你忘记这一切痛苦的。”
巨汉做了个手势,就象不容抗拒的命令,附近的恶魔立刻顶着风雪包围了过来,三只末日守卫和两只深渊领主从侧翼和后方截断了死亡骑士的退路,而红发战士则一边舔着嘴唇一边逼近——在长久的追逐后,他打算好好地享受一下杀戮的乐趣。但进攻突然被毫无征兆的异象打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离开眼前的战斗,并被天空吸引了过去。
风暴停止了。
漫天的洁白帷幕从视线中滑落,眨眼便没入积雪,只留下清冽的空气在空中徘徊。红发战士所处的位置正是云层的中央正下方、风眼的所在,大雪散去的瞬间,阳光顺着光滑的云壁倾泻而下,落在积雪上扩开成一片金色的镜子。
“嘿嘿,看样子祈祷术已经完结了,那么接下来……”一名末日守卫拔出插入焦土的锯齿大刀,瞳孔骤涨,“谁都无法阻止我们前进的步伐,星之都完蛋了~!”伴随着兴奋的咆哮声,所有的恶魔都直起巨人般的身躯,然后将狰狞的视线锁定在了远处的山丘。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低吼却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芙罗拉就站在最高的鸟瞰点上,她的周围游弋着无数闪光的冰屑,看上去仿佛一片银色的星海。守护者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平和,惟一的不同就是那紧闭的双眼和微颤的眉毛——她的意识正徜徉于念之海中,操纵着无数执念的水流,汇聚起冲天的浪涛,最终引导那排山倒海的力量反馈到这个领域,编织出无垠的冰天雪地。
紧接着,意志的力量随着芙罗拉的声音凝集成为实体,守护者高声颂起的祈祷穿越界面,直达念之海的深处:“念之海中的意识之浪,让你们的力量化为我的愿望,猎魔人心中的不灭火焰,祈祷士心中的无垢清泉,狂战士心中的惊涛骇浪,死魂灵心中的扭曲深渊~!伟大的四界之力,请回应我的祈祷,将一切有形与无形之物,俱归于永恒的寂静~!”
分布于营地中的四十五名祈祷士在同一时刻集中起精神,原本律动的结界在他们的意志下紧缩,不再是半透明的帷幕,而成为了一块厚重的赤铁,紧紧地裹住了三座山丘。利斯顿身旁的七名祈祷士则把所有的力量聚焦在罗兰的身上,死亡骑士的周围突然燃起了一个球型结界,刺眼的红光让恶魔们无法正视。
而透过这个结界,罗兰看到了红发战士第一次露出他期待已久的惊讶。
风眼中亮金色的阳光已被染成银白,空气中的水分在无法想象的低温下迅速凝结,化为无数冰晶颗粒,然后劈头盖脑地倾盆而下,成为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宏伟瀑布。银白色的汹涌洪流在着地的瞬间溅起无数的冰屑与雪片,然后像水面绽开的涟漪般,以势不可挡的姿态一圈圈向外扩散。波涛所过之处,所有流淌的液体都被凝固,一切生命的火焰都被吞噬,无论有形无形都被萃取去全部的活力,最后沉入冰海寂静的深渊之底。
“这种伟大的力量,这种伟大的意志……简直就好象传说中的元素之王……总有一天,我也会有资格一窥第四界的真实~!”修因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喃喃自语道,法师呵出的气息已经化为雾气,而他脚下的绿草也蒙上了一层白霜——就连四十五名祈祷士合力构筑的结界都无法完全抵挡冰川风暴的肆虐。
卡奥斯他不会出事吧?卡托丽用双臂抱紧身体,不安地看着一旁紧闭双眼、表情严肃的七个人。尽管他们的脸庞都十分年轻,但矮人曾告诉过少女,这几位都是经验丰富的祈祷士。
一定不会有事的……他是死亡骑士,伴随着冰雪降生,再加上强力的里魔法保护,一定能熬过这样的攻击。女孩试图用理性的判断安慰自己,但突然间,她却醒悟般地抬起头,忽明忽暗的赤红结界随即映入那翡翠的双眸中。
我居然会这么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卡托丽问自己。我居然会这么希望和一个死亡骑士,一个路维丝的死敌……一起?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矮人狡黠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怎么会……少女抿紧嘴唇,闭上眼睛,下意识地摸索着胸前的垂饰,但这一次,冰冷僵硬的手掌却无法再感受到往常那股熟悉的气息。
以风眼为起点,冰晶的洪流在向外扩张了整整三公里远后,终于失去动力停滞在厚厚的积雪中。而对于结界内的人们来说,这个过程流逝的异常缓慢,就好象连时间也被冻结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祈祷士们才终于如释重负地睁开双眼,而赤红色的结界也跟着化为一片薄雾消失在了冷风中。
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已完全散去,只在蓝色的背景上留下一抹淡淡的灰影,而整个平原则成为了一片白色的海洋——冰川风暴的威力之下,整个战场都为光滑的冰冠所覆盖,好象一面嵌在雪原上的硕大无朋的镜子。
“老师,一切都结束了,恶魔们的损失超过九成~!”两名祈祷士不顾疲劳,跑上前去搀扶刚睁开眼的芙罗拉。
“先等一等。”守护者擦了擦布满细密汗水的额头,然后凝神眺望着远处的战场。
来自扭曲虚空的军团已被毁灭的寒冷完全摧毁,凡是距离风眼一公里以内的恶魔全被变成了冰雕——那并非是表层的冻结,而是从最内的恶魔之心直到最外层肌肤的彻底冰化。一些幸运的高阶恶魔在最后一刻成功地逃出了秒杀范围,但也已为抵御强横的冰川之力而耗去了几乎所有的力量,只剩下了苟延残喘的份,现在这些幸存者大多在疯狂地凿冰,打算一把自己弄出冰面就立刻逃回幽界。
但是在风眼的附近,一个红点却顽强地闪着微弱的光芒——尽管已被冰晶掩去大半,从中透露出温暖与生机却依然一览无疑。在搜索到这一景象的瞬间,芙罗拉的嘴角微微扬起,她随后满意地叹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
“你们也辛苦了,扶我去医疗点那里吧,我该看看依莱娜怎么样了。”守护者说着转向了一旁的修因,“法师先生,我也得谢谢你呢,在缺乏情报的情况下,能做出及时救援的判断是十分值得赞赏的。”
“不,那是我身为战场一员应当做的,”回过神来的修因弯腰鞠躬,目光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向往和崇敬,“应当致谢的是我,因守护者的力量而能亲眼目睹伟大的祈祷术,那是身为知识探索者的永恒幸福。”
“罗兰,你那边怎么样?等等,我现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你了。”矮人的话语传入死亡骑士的脑海中,仿佛沉重的钟声,一次又一次击打着受话者僵硬的意识——在冰川风暴的力量面前,不仅死亡骑士钢筑铁打的肉体趋于瘫痪,而且就连他的灵魂也似乎被一并冻结住了。
“冰川风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怖,芙罗拉可真厉害……”在对方呼唤好几次以后,猎魔人才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已经被完全冻僵了,根本使不上劲。利斯顿,你比以前更小气了,为什么不多叫几个人来保护我?”
“别乱推卸责任,小朋友。谁叫你这么逞能,这回终于学到教训了吧?”指挥官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不过看在消灭了那个混蛋的份上,再给你记一功吧。”
“别罗嗦了,赶快营救落难士兵吧,指挥官大人。”
“再坚持一小会,祈祷士们正在建造能在冰雪上行进的魔法船,一会打扫战场时便把你吊上来。不过说起来,我身旁的这个小女孩倒是很着急呢。”
矮人的调侃令死亡骑士皱起眉头,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其他地方——猎魔人周身的结界正逐渐化为千万缕红线随风飘散,罗兰于是活动麻木的颈项,并开始检查损失:他的铠甲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寒霜,全身上下都感觉迟钝,就连脸部的肌肉也被冻僵,唯有手中的霜恸依然一尘不染。
罗兰艰难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冰雕的世界里,无数高大的恶魔在风雪的锤打下变作银白的塑像,带着痛苦与不甘的神情被禁锢在永恒的寂静之中,而眼前的这一块巨大而不规则的冰块中,有着一头红发的巨汉还依然保持着惊讶的表情。
“无论是怎样强大的力量,在冰川风暴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猎魔人凝视着冰牢中的对手,尽管死亡骑士依然对刚才的战斗心有余悸,他还是举起剑向红发战士致以敬意,那种无与伦比的力量给罗兰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
“终于结束了……”猎魔人最后放下武器,叹了口气。
但他的话音未落,某种硬物破裂的脆响却令停滞的空气突然骚动起来。
死亡骑士的眼睛睁到近乎爆裂的程度,他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束缚着红发战士的冰晶在一瞬间炸了开来,大块残冰被气浪冲上半空,随后又坠入积雪,溅起无数的飞屑。紧接着,曾将恐惧烙入罗兰脑海的熟悉身影,缓缓走出腾起的白雾。
“冰川风暴是吗……的确是个很厉害的玩意啊,让我长见识了~!”巨汉瞳孔中燃烧着灼热的怒火,他冷冷地向对手微笑,然后猛地一跃而起。
未等猎魔人抬起头,那两米高的身躯就已落在了他面前,这个跳跃动作从开始到完成,甚至连时间都来不及流逝,而当罗兰反应过来的瞬间,那柄巨大而沉重的战槌也恰巧呼啸着砸向他的头部。
全身僵硬的死亡骑士只来得及将霜恸挡在身前,巨大的剑面充当了盾牌的角色,忠实地挡下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但他的主人却在刺耳的轰鸣声中飞了出去。罗兰的身躯就象被掷出的水漂般在空中不停地旋转,并猛地撞中一尊地狱火雕像,十五米高的冰山在人体炮弹的重击下晃了晃,然后在清脆的呻吟中迅速坍塌,猎魔人立即被埋在了十几吨重的冰雪下。
“好球~!”红发战士满意地扬起眉毛。
“什么~!?”利斯顿和卡托丽同时高喊起来,他们身后的七名祈祷士也瞪大眼睛围了上来。
“连冰川风暴的力量都无法摧毁的敌人?”矮人表情严肃地喃喃自语,他的脸色比铅更沉重。
“我这就去把卡奥斯带回来~!”女孩毫不犹豫地抛下这句话,在众人来得及阻止前,那轻盈的身影已从他们之间穿梭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山丘下。
“该死的,情况超出控制范围了……我们必须在第一时间准备好魔法船,然后全力进攻,”利斯顿咬牙切齿地下达命令,“不管那家伙是魔王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我们都必须把他消灭在这里,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全员准备进攻,拔出你们的武器,要快~!”
“哦呵,小崽子们,我没注意的时候你们又在这里干些什么?”解决了罗兰之后,红发战士把注意力转向外围企图逃跑的恶魔,他那火炬般的目光让不可一世的高阶恶魔们浑身颤抖。
“伟、伟大的主人,请息怒~!”一名深渊领主口齿不清地回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您看,战士们都死光了……也许我们该暂时撤退,等到下一次召唤来援军后再卷土……”
可怜的恶魔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巨汉就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下一瞬间,那柄巨大沉重的战槌突然出现深渊领主的面前,干净利落地贯穿他的胸口,随后借着余势“噗”地埋入坚冰之中。
高阶恶魔蠕动了下嘴唇,然后瘫软在地上,深渊领主的笨重身躯逐渐碎成无数小块,然后化为一股浓重的黑烟,而与此同时,阻挡在他与红发战士之间的二十三尊冰雕恰好跟着一起迸裂——每一尊的中央都被战槌开出了一个大洞。目睹这一切的恶魔们震惊地无法言语,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冰上一动不动,以期不会成为下一个发泄怒火的对象。
“你们这些祈祷士真是无趣的蠢货,看看你们犯下的罪吧,原本热闹而有趣的派对就这么给毁了~!”巨汉的声音如同雷霆,压倒风声,传遍战场,并灌入每个人的耳膜,“不过算了,反正今天我也玩得很尽兴,刚一上战场就遇到有趣的舞伴了呢。哼哼,作为奖励,就让你们好好体会一下派对的高潮吧~!”
下一瞬间,巨大冰冠的中央突然腾起一道直冲云霄的赤红色火柱,仿佛一柄巨剑,把颤动的天空与大地整个一分为二。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一章 真红祭(上)
以这把夺目的巨剑为轴心,无数刺眼的火苗凭空浮现,仿佛是从空气中渗出的脓血。它们开始围绕着火柱急速旋转,拖曳出明亮的长尾,白色的雪原在一瞬间便被这滚烫的风暴染得通红。紧接着,这些游动的长蛇突然全部涌向旋涡的中心,凝聚在主宰他们的那个强大意志身旁,火焰如同握紧的心脏般收缩了一下,然后爆了开来,挟裹着火星的热风在一瞬间席卷整个平原。“那是……那家伙是?”当燃烧的双翼映入利斯顿的瞳孔时,矮人铁打的身躯禁不住颤动起来,并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利斯顿,请发布撤退的命令吧。”芙罗拉在指挥官的身后响起,语调依然如往常般平静,“看来我们遇到了不得了的对手了,如果在这种地方应战的话,恐怕会全灭。这里就先交给我,魔法船那边请尽快准备妥当。如果不快点的话……”
“……冰便会融化。”矮人低声地说出后半句话,随后一语不发地迅速跑开。
火柱周围的坚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岩浆舔噬的瞬间,高温就将它们气化成了蒸汽,外围恶魔的冰雕也一座接一座地坍塌,整个地区已经被变成一个弥漫着白雾的巨大火山口。被压在冰块下的死亡骑士趁着这个机会从融化的残骸中爬了出来,但罗兰却完全没有庆幸自己运气的时间——因为仅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火焰主宰者,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绯红之王,炎龙美露基狄克。
他的身长超过了一百米,比最大的红龙还要大上整整一圈;全身的鳞片就象珍贵的红玉石,精致、美丽而又坚硬无比,在那之上涌动着层层叠叠的火焰之浪;磅礴有力的巨大双翼周围,萦绕着无数火焰精灵,仿佛两片为血雾包裹的刀锋;高高扬起的额头上,一只欣长的尖角正直指天空,顶端因高热而呈现出刺眼的白色;而从那火焰凝聚的双眼中所散发出来的,则是一种混合着睿智、残忍、傲慢与玩世不恭的邪光。
据说这几百年来,曾令炎龙美露基狄克受伤的只有皇帝雅加西一人——在精灵黎瑟西尔的帮助下,他成功地重创了不可一世的绯红之王,并迫使他逃回灵界——但这次胜利的代价却也同样惨重,战斗当天死亡的矮人和精灵超过四千人,不仅如此,皇帝本人也于五年后倒在了美露基狄克的强大诅咒之下。而现在,这里并没有足以匹敌皇帝的人,祈祷士们已在刚才的冰川风暴中消耗了大部分力量,星之都的两千名战士也同样疲惫不堪。
光凭我们是不可能战胜这样的存在的……即使赌上整个星之都的力量也不可能。罗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动也不动。
“看呆了吗?真没办法,不过我也相当清楚自己是个具有超凡魅力的君王呢。”美露基狄克优雅地弯过长颈,开始调侃起为恐惧所束缚的对手,“能目睹我这形态,而且还将沐浴元素之王的火焰,你应该死而无憾了吧?”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我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死亡骑士尽全力调动起体内的力量,机械地摆出攻击的姿势,但双方都很清楚,这是种比垂死挣扎更无效的举动。
“不用客气,就由我们来先搞起气氛吧。”伴随着炎龙的嘲笑,周围的空气突然沸腾起来,看不见的火焰正在逐渐凝聚,打算要把罗兰一下揉成灰烬。
但在那股力量达到顶峰之前,一个清亮的声音却穿破浑浊的空气,从遥远的空中传入猎魔人耳中,令他全身为之一振。
“卡奥斯,快上来~!”当双方对峙之时,骑着御风马的卡托丽已在雾气的掩盖下巧妙地接近了战场,现在她正徘徊在死亡骑士的头顶上。罗兰来不及多想,身体立即动作起来,轻盈地从身侧即将融化的冰山上一点而过,随后纵身一跳,准确地落在马背上,女孩的身后。
“你没受伤……”
“换我来驾马~!”猎魔人不仅打断了对方的问话,甚至连感谢都省略,他不由分说地紧贴在女孩身侧,然后伸手扯过缰绳。白色的骏马立刻踏着热风奔驰起来,而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则掠过一道足以熔化岩石的火光。
“嘿,动作还真敏捷。哦哦,不行了不行了,你们做到这个程度的话会令我欲火高涨到无法控制的啊~!”美露基狄克眯起眼,猛地扇动起火焰包裹的双翼,下一瞬间,上千条吐着滚烫信子的火蛇从他的翅膀表面腾起,就象一阵乱箭般射向逃窜的两人。
※※※
这种“漫天花雨”式的攻击看上去眼花缭乱,明亮的火光在空中正迅速地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而这张火网中的每一根丝对于猎物来说都是致命的——一旦被击中,恐怕连骨头都会化成灰烬。火蛇游动的速度非常快,罗兰并没有回头观察的时间,他唯一的应对策略就是以死亡骑士特有的敏锐去感觉周围的气温变化,然后朝较冷的一侧闪躲。但很快,就连这种方法也行不通了,御风马的四面八方都被挡得严严实实,完全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罅隙。
“已被逼进死角了。”面对张开火盆大口的数十条大蛇,罗兰索性勒马停下,然后抽出大剑,“没办法,希望我能多斩断几条……”
“我们……要死了吗?”卡托丽回过头问道,语调意外地平静。
“恐怕是,不过无论如何,”死亡骑士注视着对方的双眸,“谢谢你。”
卡托丽却没有回应,猎魔人如此贴近的脸庞和气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而矮人的那句话则又一次出现在了脑海中。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这种生死关头,我究竟在想什么……女孩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也许是最公平的结果,无论是路维丝还是伊修托利,谁都无法接触到世界树,以后的事便不再需要我去抉择了……
但紧接着,罗兰命令式的口吻却打断了对方的思绪:“再伏低一些~!”
卡托丽将视线拉回现实,立即发现火网的一角被撕裂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在那个缺口旁,七八条冰晶聚集而成的大鸟正在与蜂拥而上的火蛇激烈地搏斗着——那是来自芙罗拉的救援。
猎魔人不顾一切地纵马冲了过去,速度比刚才更快,是将全部赌注都押在一点上的玩命冲刺。穷追不舍的火蛇因此数次与他们擦肩而过,死亡骑士的斗篷很快就消失了,而铠甲也几乎变成滚烫的铁块,令裹在里面的肉体发出嘶嘶的呻吟,但即使如此,罗兰注视的焦点也没有任何改变。漫长的几秒之后,两人眼前的刺眼红色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蓝天。下一刻,一道无形的冰屏风令咬在逃亡者身后的火焰长蛇在刹那间化为无数的碎片。
“哦?你们居然还有力量构筑结界吗?”美露基狄克有些惊讶地感慨,“不过算了,即使如此,这也是场精彩的表演。”
“伟大的元素之王,火焰的主宰者,美露基狄克。”芙罗拉谨慎地发问,她的声音经祈祷术作用后很轻易便传遍整个战场,“请问阁下到星之都来是为何事?”
“不必这么客气,因为在灵界那种乡下地方呆得太久的缘故,所以我很想出来见见世面。”炎龙再度扇动双翼,这一次则是为了驱散周围的雾气与火焰,以便让远处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他,并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压迫与绝望。
“我想星之都并没有什么你感兴趣的东西。”守护者沉吟了一会,然后这样回答。身为数个时代兴亡的见证者,芙罗拉比其他人更清楚绯红之王的本质——也许他看上去仅仅是名玩世不恭的暴君,但事实上,美露基狄克比任何一位大法师都更加谨慎和小心。炎龙从不踏足属于神的领地,而他的每一次出击也都经过精心的策划,并全部获得了成功——除了与皇帝雅加西对峙的那次。
这次的进攻一定也蓄谋已久,之所以驱使幽界的恶魔卖命,恐怕就是为了令祈祷士们精疲力尽,如此一来便没有人能伤到他分毫了吧?守护者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由于自己的考虑不周,现在星之都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中。
“人老了脑筋果然转得比较慢,我看你还没弄明白我的意思吧?”美露基狄克冷笑起来,“刚才已说过,我不想和其他蠢笨的元素之王一样,继续呆在灵界,这就是我的目的。几百年来,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的我,居然只能通过交汇点去影响现世,而且更过分的是,每次都只能呆上短短地几天,实在是太不过瘾了。因此,为了能获得穿越三界的力量,有一样东西是必须的,而那样东西恰好在今年出现了。”
“什么?你难道打算……染指仅只属于神的力量?”芙罗拉惊呆了,“痴心妄想者~!世界树是绝对不会将力量授予给你的~!”
“嘿,我对那个可没有兴趣,何况当神也是件辛苦事吧?每天都只能乖乖地蹲在神域的城堡里,还要不停地回应信徒没完没了的请求,真是难以想象她们怎么能忍受。”绯红之王猛地昂起头,全身的火焰随着这个动作掀起一阵狂风,“我才不在乎世界树是否承认我,元素之王有元素之王自己的做法,只要能从那里获得穿越三界的力量便可,那时我就能摆脱最后的枷锁,在现世与幽界中畅游一番了。”
“你想通过雪待泉吗?”守护者低声呢喃着。
“如果星之都愿意奉献出通往世界树的道路,伟大的绯红之王就会给予他们活下去的权利,直到世界灭亡的时刻。这是我的承诺。”与刚才的玩世不恭完全不同,此时美露基狄克的声音显得热诚、威严而又极端诱惑。
“我以星之都守护者的身份拒绝你的无理要求。”芙罗拉毫不犹豫地回答,“最糟糕的神明也比你要好上一百倍,你只会为现世的人们带去灾难。星之都已经守护此地上千年之久,绝对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向你这样的野心家低头。”
“嘿,没想到交涉这么快就破裂了,真可惜。”对方咂了咂嘴,“既然如此,那就是明摆着希望尝尝被烧烤的滋味了吧?我这就满足你们。”话音未落,炎龙便张开长着锋利牙齿的巨口猛地吸气,周围的气流和火焰在刹那间被这强横的引力压了进去,拧成严密结实的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最后凝聚为一道强光,从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啸着喷射而出。
空间在一瞬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掀起炎龙附近的大片泥土,反冲力令攻击者自己也后移数米,绯红之王有力的爪子因此在土表犁出好几道深壑。白热的冲击波从冰面上一掠而过,瞬间便跨越两公里的距离,正中芙罗拉所在的那座山丘。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贯穿了人们的耳膜,感觉上仿佛整个平原都在颤抖,过了好几分钟,冲天的砂石才终于落到地面上,而当混合着冰屑和火星的蘑菇云散去后,原本指挥所所在的那座山已经被彻底夷为平地,就连两侧的山丘也都产生不同程度的坍塌。
“十艘魔法船都没事吧?”芙罗拉稳稳地着陆在甲板上,一边咳嗽一边询问,刚才的高速移送令她的身体各处都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别担心,它们都完好无损。这里就不必你操心了,赶快下去休息吧。”利斯顿以担心的眼神看着守护者,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指挥官转过身体开始发布命令——载着最后两名乘客的御风马恰巧在此刻落在船头。
“全军撤退,目的地是镜之森~!”矮人对罗兰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地宣布。
“嘿,说什么要誓死守卫星之都……你们不是很擅长逃跑吗?刚才仅只是开战的烽火而已,居然怕成这样?”美露基狄克惬意地从口中吐出一阵白烟,“不过现在看起来,我最爱的热力追踪模式要启动了呢~!真希望各位船长都拥有过硬的甩尾技术,那样才不会让我的期待落空啊~!”
下一刻,他以优雅的姿态振起双翼,那庞大的身躯立刻挣开重力的枷锁,如水中游鱼般轻盈地滑上半空,并在身后拖曳出一道亮丽绚烂的绯色彩虹。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一章 真红祭(下)
几乎是同一时刻,十艘快船已驶出掩体,仿佛一群出巢的白鸟,以人字型阵列开始在镜子般的雪原上加速滑翔起来。星之都运输工具的构造与普通船只完全不同,它们并没有风帆——更准确地说,它们仅仅是外表与船一样。每艘魔法快艇的两侧都有巨大的进气口,空气在被吸入后经祈祷术作用,最后从船体尾部的喷气口排出,依靠由此产生的强劲反推力,承载着两百人的魔法快艇可以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在冰面上滑行——是死亡骑士的两倍。但想要摆脱美露基狄克的追击,这个速度显然远远不够,很快,绯红之王就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无数道赤红色的火柱挤破坚冰,从大地的表面喷涌而出,四处蔓延的岩浆令可供魔法船航行的道路顿时窄了许多,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在炎龙的驱使下,那些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迅速地聚集起来,最后组合成一尊尊活动的实体,它们其中的一部分变成有着蜥蜴形态的中阶火元素沙罗曼蛇,而另一部分则化为巨人模样的高阶火元素伊夫利特。趁着星之都的快艇从岩浆旁经过的瞬间,这些突然出现的伏击者立即准确地跳上去,并不顾一切地开始大肆破坏。
遭到袭击的是阵型左下角的四艘船,前三艘上的战士顺利地在甲板上结束了战斗,船体所受到的伤害微乎其微,但落在最后的一艘状况却糟得多——有太多的火元素登陆上甲板,战士们完全来不及清理,而因此造成的破坏则进一步降低了魔法船前进的速度,导致更多的火元素得以攀上船壁,变成一种恶性循环。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条快艇上就腾起浓厚的黑烟,船体呻吟着往一侧倾斜,航行的姿态也显得越来越迟钝。
一侧的邻船察觉到距离的拉远,准备改变航道,前去救援落后的同伴。但在那之前,指挥官冷酷的声音却传进了船长的耳朵:“立刻恢复你的速度,修正航行路线~!”
“可是长官,星之都从来都不会对同伴见死不救~!”船长的回答中带着压抑的愠怒。
“我没时间和你解释,立刻恢复速度。”矮人重复了一遍,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一道由高密火焰凝固而成的血红色闪电从天而降,瞬间便将那条逐渐下沉的魔法船、顽强抵抗的战士们以及疯狂的火元素全都解离成灰烬,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火山口一样的熔岩巨坑,过了好几秒,彻耳的雷声才传入目瞪口呆的人们耳中。
“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美露基狄克的‘炎雷’喷吐……恐怕十层红龙鳞片也耐不住这样的温度。”罗兰缓缓地走到利斯顿的身旁,抬头凝望着高空中那个刺眼的身影,刚才的一击正是绯红之王的拿手绝招,“情况很不妙,我们的速度不够,逃不出他的攻击范围。”
“我不需要一个猎魔人在这里罗嗦,”矮人强压下愤怒与悲哀,然后转身回答,“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事。”矮人看了一眼对方——死亡骑士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烧伤,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很快就会令圣骑士产生怀疑。
“我这就下去‘治伤’,现在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打算采取第三方案?”罗兰暧昧地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那是唯一能采取的措施了。不仅能令伤员的生存几率大大提高,而且也会为星之都争取到时间。”指挥官以坚定而沉着的口吻回答,“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无论你怎么想,作为星之都的一员,我有义务留下来参加作战,但是……伊修托利的重要性是在那之上的,若要留下来,就需要代替我的人。而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罗兰低沉的语调同样坚决,在矮人来得及做出回应前,猎魔人已迅速越过颠簸的甲板,消失在了船舱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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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看到了吧?现在情况非常危急,所以我只能启动最后的方案……专门用来应对现在的逃亡局面。”指挥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雷恩、修因和卡托丽三人,开始简短地解释,“长话短说,我们将兵分两路,伤员和小部分祈祷士——也包括守护者本人——将会乘坐高速喷射艇脱离战场,他们的任务是在第一时间回到星之都,和守军一起巩固树堡防线。而剩下能够战斗的人,必须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在魔法船队抵达镜之森的时候,我们会和美露基狄克展开正面交锋。”
“即是说,留在船上的人会成为敢死队,是这个意思吗?”修因一字一句地反问。
“没错。我知道你们肩负着路维丝的使命,在这种情况下,就请自行作出判断吧。”矮人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至于原先的约定……那是要求你们前来战斗,而不是前来送死,所以现在已经无效了。”
仿佛验证这个危言耸听的说法,在利斯顿结束说明的时候,从天而降的冲击波恰巧落在距魔法快艇三十米外的冰面上,那股巨大的力量令整条船剧烈地颤抖起来,被溅起的坚硬冰屑则砸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决定留下来。”这是恢复平衡后,卡托丽说出的第一句话,毫不犹豫的答案令她身后的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卡托丽•奥兰德~!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矮人才刚离开,修因就立即走到女孩的面前,严肃地看着对方,这与平时那个神情悠闲的法师完全不同。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卡托丽说着解下颈项上的项链,递到法师的手上,“给你‘路维丝之血’,它是阻止伊修托利成为神的唯一途径,现在的另一个作用则是令美露基狄克野心破灭,所以一定要好好保管。修因,你现在带着它回到星之都,如果我们能战胜绯红之王,到时便一起通过雪待泉……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那最后的任务就只能拜托你了,请务必摧毁世界树~!”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青年法师迷惑地看着队长,那双翡翠色的瞳孔中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执着。
“伟大的路维丝之所以选择我成为任务的执行者,就是因为久远的血可以打开通往星之都的大门,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我也想做些自私的事情。”女孩刻意露出轻松的笑容,“很久以前,黑暗之鹰也曾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判断,既然连那个复仇者都明白该走什么道路,你觉得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而且……我相信卡奥斯也一定会做出和我同样的选择。”
“……我依然无法理解,但是,如果那是队长的决定,再多说也只是浪费时间。我会尽全力完成你所赋予的任务。”修因郑重地握住对方的双手。
“那么,雷恩你呢?”立场明确的两人一齐把视线对准了第三者。雷恩下意识地和法师开始交换眼色,最后,修因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会有个人愿意当护卫的,万一三界交汇点出了什么状况该怎么办?”
“抱歉,修因,不过我要留下来,和卡托丽一起。既然已经一起战斗了那么久,在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放弃?”圣骑士明确地做出回答,脸庞上带着坚毅的神情。相处半年,修因已非常了解对方这种眼神中所蕴涵的意思,所以只有苦笑着表示同意。
“谢谢你,雷恩。”女孩轻声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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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兰来到依莱娜所在的舱位时,祈祷士们正好结束对她的特别治疗。血族的脸色已经好转许多,眼神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不过其中依然残留着凝滞的感觉。
“他们说你体内的炎之力已经被清除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吧?”死亡骑士以关心的眼神看着对方。
“恩……不过真没想到,我居然被元素之王打了一拳……那个美露基狄克。”依莱娜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腹部。
“现在可没空感慨这些,利斯顿马上要进行第三方案作战,以目前的情况来估算,你在抵达星之都以后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吗?”在确定对方已经没事后,罗兰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我希望那时你至少能拥有自卫和快速移动的能力。”
“这次要我帮什么忙?”对方直截了当地问。但死亡骑士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扬了一下手中的玻璃瓶。
“这个瓶子有祈祷术结界的保护,即使被剑砍到也不会坏,所以你可以带着它放心地行动。”罗兰说着,用匕首在左腕上划出一道伤口,准确地切开静脉。死亡骑士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刀锋淌下来,很快就注满整个瓶子。在旋紧瓶盖并小心地检查过后,猎魔人开始解释:“身为伊修托利的欧林,我的血液已被烙入女神的印记,虽然不具有实际意义,但是却足以唤醒世界树。如果我们的作战失败,美露基狄克攻入星之都,那时一切就拜托你了,只要通过雪待泉,然后把欧林的血液浇灌在世界树的根系上,任务便可完成。”
“你要留下来?”依莱娜静静地问。
“当然。”
“罗兰,你并不欠星之都什么。”
听到这句话时,猎魔人的嘴角却泛起怀念的笑容:“二十年前,你也说过同样的话,而且我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我当然记得那个,你是打算嘲笑我的记忆力吗?”血族不满地皱起漂亮的眉头。
“我只是觉得过了这么久,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真是太好了……几乎和那一次一模一样。”罗兰下意识地用手握紧胸前的垂饰,水色的瞳孔中掠过欣慰的暖意,“星之都和伊修托利对我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一定要比较的话,也许伊修托利更重要。可是通往世界树的道路已畅通无阻,而星之都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所以留下来战斗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何况……”死亡骑士狡黠地笑着,“这里恰好有个喜欢冒进的伤员可以成为替身,不这么干都不行啊。”
“哼,你这小子……”依莱娜撇了撇嘴,却很难得地没有反讽,“那么联盟的使者该怎么处理,还有那个女孩……”
“那方面不必担心,你顶多只要对付两人即可,反正他们已经没有神之血可以使用了,可以避开正面冲突的话放过也没关系。”猎魔人打断对方的话头,“至于卡托丽……她一定会选择留在此地,就好象二十年前的那个圣骑士一样。”说到这里,死亡骑士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我明白了,”血族点了点头,然后用小虎牙咬开指尖,“来结誓吧,罗兰。没办法呢,既然接下关系到世界更迭的任务,增加一些压力是必须的。”
“好。”罗兰也同样照做,两人滴血的指尖随后紧紧地贴在一起。
“那么,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替身了。”依莱娜郑重地凝视着对方,“我会尽全力完成那任务的,一定要让伊修托利成为新的神明。不过……”
“不过?”
“别因为有我的承诺就放心地去送死啊,活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那样……才对得起久远。”她沉默了一下,最后缓缓地说出那个名字。
“恩,我明白。”罗兰柔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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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条魔法船都配置有四条高速喷射艇,尽管它们的动力较小,但由于承载量仅为十人,而且拥有几乎不受空气阻碍的流线外壳,因而速度上有很大提高——只要炎龙打算以大船为目标,这些小船就能在几分钟内脱离战场。当总共三十六条喷射艇全部与各自的大船分离后,镜般的冰原上立即绽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洁白烟花,这些巨大的图案以魔法船为中心,每一张都向外辐射出四条翻飞着雪片的长线,末端连接着纺出它们的喷射艇。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同的轨迹逐渐相互交织,扬起的冰屑缓缓飘落,最后成为白茫茫的一片。
美露基狄克一开始停止了攻击——他似乎很好奇底下的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几分钟后,等到绯红之王厌倦这种冰上表演的时候,他立即召唤来一阵狂暴的火雨,成千上万的火珠呼啸着从燃烧的天空滴落,然后在雪白的大地上溅起沸腾的岩浆,并化为锋利的刀锋,无情地切割开原本次序井然的图案。
喷射艇的速度令掌舵手有足够的时间去规避落下的火焰,但少数几艘却逃入死角,在被赤色流星击中的瞬间就成了碎片,当最后一艘小船驶离人们的视线时,冰面上总共多出了七堆焦黑的残骸——只有二十九条小艇得以从这轮攻击中幸免。不过值得庆幸的时,绯红之王并没有追击伤员们的打算,那个散发出热流与恐惧气息的身影依然在船队的正上方,保持着与魔法船完全一致的前进速度。
“和判断完全一致,这家伙很高傲,而且喜欢正面作战。”利斯顿喃喃自语着,低头看着石英计时器。几秒后,指挥官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中响了起来。
“各位,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舞台上的主角了~!船队将于二十分三十四秒后抵达镜之森的边缘,我们将在那里重整旗鼓,和炎龙美露基狄克展开正面交锋,作战计划会在五分钟后开始发布。但在那场战斗展开前,有一个必须越过的难关。”矮人顿了一顿,“这一次魔法船是不会停下的,我们得在船撞进森林的那一刻跳出栏杆,否则就会死在那条混蛋的攻击下——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固定靶的。我希望每个人在研究作战计划前,都先想好对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只有生还者才有资格参加作战。”
“真是糟糕的战前动员,他似乎很不擅长鼓舞士气。”罗兰走到卡托丽身旁,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恐怕即使面对联盟的圣骑士团,绯红之王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胜利吧?那家伙是仅次于神的存在,而且就在无法逃避的眼前……真的要留下来吗?”女孩担心地问着对方。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猎魔人有些意外地耸了耸肩,“毕竟,圣骑士也许不太擅长和邪魔外道作战。”
“恩,这次很可能会成为最后的一场战斗,以前……从没觉得死亡会如此贴近自己。不过,修因已经带着我的命令返回星之都,即使我们死在这里,他也一定可以完成路维丝交付的使命。”卡托丽下意识地避开那双水色的瞳孔,无法抑制的自我厌恶感在一瞬间占据了全部思绪。
身为伊修托利的使者,卡奥斯会怎么想呢?一路保护我到现在,但最后却得到了这样的决定……他会因此而憎恨我吗?也许他早就预料到我的决定了,但是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对于这种可耻的背叛毫不在意?为什么总是可以那样对我微笑?他究竟对我……是什么感觉?
“和我想的一样,这是很英明的决定。”罗兰不着痕迹地评价,然后转移了话题,“但你为什么要留下?”
“星之都没有任何怨言地接纳了我,所以我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她。”少女的嘴角露出发自内心的浅浅笑容,“而且……另一方面,如果连黑暗之鹰都知道该选择哪条道路,我怎么可能在这种问题上迷惑或恐惧?”
“我明白了。”
“那么,卡奥斯为什么要留下?”卡托丽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
“和你的理由一样。”罗兰简短干脆地答复,目光转回到火焰纷飞的战场上。
卡托丽,我们很相似,但又完全不同,就好象两面相互映照的镜子一样,也许在不知不觉的遥望间,便会迷失在对方的影子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