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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8-12 06:25 编辑 <br /><br />五月,这样美好的季节。应该发生点什么,关于爱情或者温暖。我的仙人掌发芽了。这一开始,就有了一些故事。我想这个夏天不会孤单了。<br> 一个月前,我剪短了自己的头发,记得上一次剪头发是去年十月了。我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孩子,高高瘦瘦。我原以为我会从此为他蓄起我的头发,我旺盛的头发,我用他们来度量时间,用来纠缠思念。一个月前,我把它们都剪掉了,所有在思念回顾里沉溺太久的头发,把它们一起扔掉。当时,我看到自己一撮撮头发掉下来的时候,眼睛就热了。我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再见,然后束起剪好的头发离开。可我发现,其实遗忘并不和头发一样剪掉就好,反而日益增长,直至猖狂。<br> 我决定出去走走。在五月的阳光下蒸发掉一些忧愁。五月的一开始,我和路加,乐儿去了周庄,一个曾经宁静美丽的地方。太多的人带来了太多的浮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没有油纸伞,没有丁香姑娘,没有屋檐上滴下水的回音,没有细致的温和。<br> 路加站在我身边,那么近。我侧过脸就可以看到他好看的眉,还有干净的笑。一路上我们一直在说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我原来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可我现在再也找不到他了,我把他弄丢了。再遇见的时候,除了他挺括的鼻子,再也找不到原来的影子。他所有的高傲全都流失在过去的时间里。并着一些可以回忆的快乐。<br> 乐儿走在前面,她是个可人的女孩。有水果芬芳的脸庞,亮晶晶的眼影。她边走边打电话。玻璃一样好听的声音。她以这样美好的声音通过很长的路程,告诉那个她喜欢也爱她的男孩。幸福的神情,骄傲满足,面带微笑。她温润的头发在风里一扬一扬,绽如花开。被宠爱的女孩,她说话的时候就带着一种甜的味道,然后笑出声来。<br> 路加也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瘦瘦的会在夏天露出细细的脚踝和凛冽的锁骨,清晰的轮廓。笑的时候很明亮。单纯可爱。会穿有好看流苏的裙子,那些美丽的流苏会和她头发一样在风里舞得很好看。还有她手链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她们都是那么精致的女孩子啊,我侧过脸去都可以看到她们纤瘦的身影在城市里骄傲地走动。值得骄傲和欣赏。<br> 我游走在这里。埋下去的眼睛有羡慕的神情。我忘了带眼药水,所以没办法说我的眼睛掉进了沙子,然后用眼药水掩盖我从眼睛里逃出来的液体。哗啦啦,哗啦啦。就是这样,一片哀伤。可是没有谁会用我喜欢的格子手帕把我的眼泪拭掉,然后把肩膀借给我。我好看的眼睛像两个没法愈合的伤口,流透明的血。<br> 我很神经质的问过路加,你很喜欢她么?他说也许吧。他说也许吧!然后我就揣测这是什么意思。不确定还是表示羞涩,或者囊括了他对于一个陌生人的不愿透露。<br> 陌生人。当时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我一无所知。可是他走在我的旁边,连我自己都错觉这是不是在实行我的计划。一个计划,和梦魇一样纠缠我混沌的日子。我会在某一天出走,和另一个孩子。我们可以依偎,就是单纯地牵起我的手,然后出逃。我忍不住想象在风里牵手奔跑的样子,我的不好看的头发会不会在风里好看地舞起来。我可以穿我喜欢的却从来不穿的流苏的裙,层层叠叠,纤纤绊绊,怎么也跑不快。无所谓,只是单纯地走,救赎一样的,带我走。可我明明知道这另一个孩子不会是他。不会是路加。<br> 那个孩子会有好看的眉,认真的时候会像小王子一样。头发也会和麦波一样舞动。追根纠底的跑。但不会单独地把我留在他的星球上,和那朵玫瑰一样。而是带我一起跑,不生气我的牵绊。不生气我有时冰凉的手。<br> 我还是忍不住侧过头去,迷恋一个人的右脸。迷恋我想象出来的样子和故事。迷恋根本不可能有的悬而未决的手。可以带我去我永远不可能知道的地方。长有一张幸福的脸孔,模模糊糊。我知道,路加悬而未决的手固然碰到的不是我。<br> 可我还是低下头,偷偷地笑了。<br> 周庄的水已经不能清晰地映出两岸的房子。我走在双桥上的时候,想起了苏州河。《苏州河》里周迅桀骜的脸和微扬的下巴,还有凛冽的风,然后她跳进了脏的苏州河,让她爱的男孩永远寻找她,像马达一样。忽而我就想跳下去,然后被水淹没,多么完好啊,没有一点衰老。《挪威的森林》里,木月死后,村上写道,惟有死者永远十七岁。可是我会游泳,人在对生还报有希望的时候会本能地挣扎。我是不会被淹死的。而且,没有我爱的男孩会来寻找我,像马达一样。我很不乐意。<br> 五月的天显露无遗了,暖暖的气氛。热闹。我站在临水的街,站在拥挤的人群。怎么也找不出那种绝望。看来我还是有足够的勇气承接我的过往,可以回顾,可以念念不忘。摇曳而过的船上有穿着蓝印花布的女人在唱歌,唱着一些我听不清歌词的咏调,那些交错的声音和水波一样漾开去,在窄窄的河道上面穿梭奔跑。掠过我的耳朵。那些朴质的女人原先也是精致的吧,穿绒布鞋和百褶裙,走长有青苔的石阶,带有被宠爱的幸福。然后它们一齐被苍老携带着沉淀下去,沉淀在周庄浑浊的河道里。<br> 这些不可避免的衍变会不会和这个曾经美丽的地方一样,一夜之间就面目全非了。突然,措手不及。有一天你就发现自己老了。和那些划着船的女人一样,不再柔和美丽,只剩下空荡荡的歌声。<br> 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坐下来,听我说,不停不止。然后我们一起变老,有一个人陪着我就不用恐惧了,他可以看见我所有苍老的痕迹,在我不再美丽的时候仍旧可以把我的美丽回忆给我听。<br> 我走在拥挤人群。想象一个人,你看,我已经有很多东西被他错过了。我以为我的每一步都在去找他的路上,我一点点靠近他,我会在某个时候突然看见他好看的眉和被头发遮住的琥珀色的眼珠。<br> 可是没有,我身边走的是路加,一个我不了解的陌生人。我生硬的把我这些想象全都加在他的身上,以为自己拥有。但我知道,我闭上眼之后的那个影子不是路加的轮廓,而他闭上眼之后会是那个漂亮的女孩。<br> 可是后来才知道,我的以为错了。<br> 乐儿进出着两边的店铺,仔细看着东西。她要找到最好的,送给那个男孩子。以一种绝对挑剔的眼光。我可以想象她被宠爱。所以她要找到最心宜的,认为完美,至少要喜爱。<br> 我们三个,很不适合的三个同行者,各自想着不同的人,走在同一条路上。我当时想。<br> 乐儿发现了一种小玩意,米上刻字。她刻了她和那个男孩的名字,装在透明的小玻璃瓶里。可以装饰。路加刻了几个我不知道含义的字母。我不想过多地问,大概是那个女孩吧。那个明亮的孩子。我想。<br> 而我慎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除了自己,我想不到第二个人的名字,我可以把他(她)刻在我的名字一起,带在身边。可以一直记着他(她),保持微笑。我一个人。有点决绝。七七,我就这样刻了我的名字,七七。<br> 人真的很多。地上没有青苔了,所有古老的砖块都忍受各种鞋子的摩擦。我听见桨划过水面的声音,一声一声,古老的呻吟。安静的水面像一张脸被划破,人们看不见它透明的血。倒影黑乎乎地撕打在一起。不再美丽,无法安枕梦见。<br> 周庄不够大,所有窄窄的路走过,然后回去。我们找到了一条很黑的弄堂,只能容一个人走过。无法并排。我、路加、乐儿三个人走在黑黑的弄堂里,只有一间店铺散出惨白的光。我忽而感觉全世界都只剩下三个人了,以后我们要互相安慰。然后我就快乐地想要跑起来。我大声地说话,肆无忌惮,这种感觉让我兴奋。可我不知道,这条弄堂真的好短,我刚开始强烈的感觉一下子退了回来。后来,我就后悔了,我本该慢慢地走,本该抓住他们的手,说我看不见,我不用理会他们的脸,我就会觉得自己拥有他们,多幸福啊。短暂地接受宠爱。可是我很决绝,一个人冲在前面,然后转眼就被亮光刺伤了。乐儿在后面说她看不见,可我却大声地说怎么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呢?我后来想。如果我也是怕黑的,路加会不会拉我一把?至少是短暂的帮助。王菲唱:“有一点帮助,就可以对谁倾诉;有一个人保护,就不用自我保护……”可惜我太不屑一顾,以至于明明自己想要的却抓不住。或者,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br> 我不习惯索要,从小都是这样。那些大人会友善地夸奖我,七七好懂事。我知道我不。我明明喜欢原先捏着的一样东西,然后我会把它放下,我默默地把它的样子记下来,梦见它,把它藏进记忆。从来都不哭着嫉妒。我偷偷地瞅着我想要的东西,使劲和它们擦肩而过。我清楚地记着那些东西,羡慕但不外露。<br> 小时侯,我喜欢在门缝里往外看,看一个个人走过。看到我的好朋友和父母一起散步,然后返回来。我每晚定时的作业。看他们从我面前走过两次。一次向西,一次向东。我甚至感觉是自己散了一圈步。充满富足感。定时守望,而我根本没有想过我可以索要这样快乐的游行。仅仅奢望。像《麦田里的守望者》的那样。就是守望,单纯地做一件事。<br> 仍旧走在路上,路加仍旧走在我左边,乐儿仍旧在前面。持续几个小时了。我们在一起,我假想拥有。乐儿还是不停打电话,那个男孩子是很爱她的,我想。他们互相诉说,互相依偎。我仍旧和路加讲话。然后把脸向右侧。我只听他的声音,这样我就可以以为我身边站着的,是不同的人,是我想象的那个影子。<br> 但我偶然侧身,原来他的眼珠也是琥珀色的,清澈,和他泛黄的头发一起在太阳下面闪动。如果他的头发很长,会不会和麦浪一样舞动,会不会和小王子一样?我低下头去想。还有那个女孩。<br> 他会不会在很冷的冬天在路口捧着热牛奶等她?会不会牵她的手带她去她不知道的地方?会不会用钳子铰一个很漂亮的戒指给她?也许不会的吧。他们在灿烂的物质下快乐地拥有现在。他们是属于城市的孩子,长有葵花一样好看的脸,用一些不重大的代价去换取快乐。多么简单。而我却是要做不到的。<br> 我一定要用一个很大的代价来出逃的。这不会是路加,我想。而他却可以见证我这次小小的游行。他也有好看的眉和琥珀色的眼珠,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乐儿也是。<br> 你看,七七,我告诉自己。你是一个人。所以我把所有的爱都转移给了自己和那个影子。<br> 我们又去了苏州的观前街。好多的人,我不喜欢拥挤。所有拥挤的记忆我都不要。只是,我记得一个画面。乐儿在挑选衣服。我和路加并排站在商场中间。顶上有漂亮的彩灯闪烁,间或十秒就会换一种颜色。像奇怪而诡异的星,布满白色的顶。我仰头,坚决地告诉路加,下面是绿色,他说蓝色。然后我们两个就仰头看。这样的画面有一点可爱。固执而孩子气。绿色,真的是绿色。我的预感再一次被证实。路加只有笑着看我,包括怀疑或者惊奇?<br> 我喜欢这样猜测的游戏,我的预感不定期的被实现,包括着一些连自己都诧异的事,在梦里出现或偶然跳出来。这是唯一一点让我感觉骄傲的,我可以感到上帝的青睐。我可以尽情绽露自己绽如花开的伤口,流透明的血,因为高兴,我想。<br> 后来,我们就回来了。我带着我买的一块蓝印布和玻璃罐。路加把他买的一个东西送给了我,我看见的,我说了很漂亮但仍放下了手没有索要的东西,他却记下了,我想到快乐。<br> 回到这个城市,莲花都开了,学校里的莲花和池水开始殊死搏斗。关于周庄,我记得的却是我原来就记得的。我感觉本身就只是我的那些想法在周游,加上去也只有那些古老的木窗和黑黑的长有青苔的屋顶。还有淡淡的阿婆茶和弥漫了整个旅程的肉香(万三蹄)。<br> 我说过,我先前的以为是错的。上帝也难得开了小差没理我。路加告诉我,七七,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我当时很高兴。我以为卑微的孩子很少有人记得,并加上永远,即使不会,也努力了。所以我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因为高兴。很高兴。<br> 第二天我去上学,我仍旧可以把路加当成陌生人。擦肩而过。忘记自己的脸曾经潮湿。瞥见他暗悒而好看的眉。我装摸作样地从他面前走过去而不抬头,我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是个好孩子,不可能撒谎着出逃梦想。我也不给他们留有胡思乱想余地。他仍旧可以和他的漂亮的女孩一齐出去,我看见了,很好看的两个人的背影。我联想到他会不会在她生日的时候买给她好看精致的糖果,颜色鲜艳地像是俘虏了彩虹。或许不会。她应该是个热爱灿烂物质的人。她的每一件物件都如此闪耀。<br> 而我抱着没有破绽的华美的梦就可以本纯地活下去了。糖果只有慰籍的需求。我可以听到它们兀自轻唱的透明的声音,一遍一遍唤出那个影子。我不知道路加是不是也会唱歌,和糖果的歌声一样么?笃定而清澈。用别人闪亮的透明折射出自己的幻想,还有一个出逃的计划。我有的时候就会加以否定我的想法。这些自私的自以为是。<br> 我是一个人,靠这些梦度日。上帝宠着我,给你带来不同的人,不同的糖果,可是却好像离影子越来越远。我的幻想和自私也成了一个习惯,就和我睡前要吃巧克力和糖果一样的坏习惯。<br> 现在,我幻想的角色里又多了一个路加和一个叫周庄的地方。<br> 好几天,路加告诉我了他的米上那些繁复而转弯抹角的字母的意思,是我的名字。我的。<br> 路加把我的名字放在了他的名字一起。我知道这会使他努力记得我。我高兴的又想奔跑,听到糖果降临的声音。惊栗地意识到自己在接近一张粘稠的网。同时又提醒自己毫不在意。当我再一次看到路加和那女孩的时候,我迅速否定掉自己可耻的想法。然后继续擦肩而过。看到那个女孩幸福的神情,还有坚定的眼睛。<br> 小蛇说过,我的眼神游离,有时像精神病人。他说就只想到这样来形容。我看着镜子,在后半夜,无畏的眼,然后想到路加琥珀色的眼珠和他的女孩子坚定的眼。什么时候,才会这样简单?<br> 而我已经开始在我编织的梦里腐烂了,一点一点化在里面。我的生活变的斑驳潦草,可我还装成很乖的样子,不为所动,顽固地想不着边际的梦。坚持自己买很精致的糖果,迷恋12点的钟声,睡前保持口腔的甜蜜。大段地听cd,无谓于我流血的伤口。我让我的指甲迅速生长,我希望它们在某一天突然断裂,我可以感觉生硬的痛并提醒自己回来。<br> 我想我是不是迷恋上了路加的右脸,他暗悒而好看的眉,他琥珀色的眼珠。他清晰的轮廓和我的模糊的影子重合起来。还有糖果兀自的歌声。我的后半夜和梦魇杂糅在一起,有一个路加。小王子盾在那里哭,他的头发一扬一扬,和麦田一样。<br> 路加会写整齐的字给我,一张一张很干净。暖暖的温度。我就在很深的夜里看很多遍,假设他是那个为我每天存一块钱的男孩。我可以听见硬币坠下来的完整的声音。每天晚上,代替我吃巧克力和糖果的习惯,然后美美地睡去。即使后来什么也没有,仍然会有很富足的感觉。然后守着那些代表着爱的硬币一起老去。<br> 我就这样想,当时。我看见路加踢球的时候跑得很快,完全不是走在周庄路上那个安静的孩子。这样,他就可以带我跑得很快,不是么?他会让我的头发好看地舞起来。<br> 可当我还沉浸在这样粘稠的梦里。忽然所有的东西都落空了。<br> 路加和他的女孩子分开了,然后恋上了我的乖戾和古怪。我看到那些暧昧的黑字闪耀在后半夜,会心地笑。他说女孩子要早点睡,有了眼袋就不完美了啊。可我在潦草的日子里爱上了后半夜,路加爱上了白天微笑或皱眉的我。可他不知道,我的眼在后半夜才是最好看的。飘忽不定的神态,和梦境的隔离。<br> 他不知道也将看不到了。很快他就迅速消失在我所有的视野里。他像小王子一样把我留在他的星球上,然后一个人去游行。我将看不到他暗悒好看的眉和琥珀色的眼珠了。甚至连那糖果兀自地歌唱也不见了。<br> 他离开。哀伤的落叶,他会用糖果的声音诉说另一个故事,但里面没有我。他说,七七,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我不知道承诺对于事实是不是苍白或者无力。我还是很高兴,看着投影上美丽的画,那些明亮和葵花一样的色彩刺痛了我的眼,然后绽如花开的伤口再次流下了透明的血,悲喜参半。这些伤口,大概永远都不会愈合了。<br> 路加的纸条还在身边,我把他们好好地放着。我希望它们会和灿烂秋天里的树叶一样闪亮起来。他会记得我,会给我可爱的小企鹅留言,会寄给我哀伤的树叶,会有回来的时候,仍旧有好看的眉和琥珀色的眼,会的。一切都会的。<br> 他还可以带我出逃,带我单纯地背离。记得七七。<br> 在他离开的瞬间,他清晰的轮廓和我幻想的影子迅速重合起来……<br> 一切都绽如花开,然后就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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