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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9 22: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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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第七章
入秋的江南午后,天气依然溽热难当。
杜飞烟不耐澡堂闷湿的感觉,周嬷嬷便指引她到宅院后方的一片「世外桃源」。
这湖泊奇小,位于后山的半山腰,湖畔四周野花环绕,绿草如茵,正前方一株大
榕树,枝极茂盛,垂落湖面。丛丛碧草环拥着一片雪白如玉的菟丝花,晶莹悦目宛如
无瑕的丝绢。
宁谧静寂得只闻鸟鸣啾啾,俄顷,阳光如金粉自叶间悄悄洒落,为湖面翡翠湛蓝
的柔美平添一份诱人的氛围。
杜飞烟脱下鞋袜,脚尖先滑入湖底。
挣扎了一下下,她才解下衣衫,将整个人没入水中,这里地处偏僻,草长遮径,
别说是人,连蛇兽的足迹都没有,不过她还是很谨慎,不时冒出头来环伺四野。
冰凉的湖水让她神清气爽,连日来的阴霾顿时化为乌有。她开始忘形地戏水嬉
笑,仅及腰部的湖水,让她十分放心地悠游其中。
周嬷嬷好差劲,居然到现在才告诉她有这么个福地洞天,害她辛苦地熬了一整个
溽暑,既热又烦躁。
她调皮地沉入水底,摸了好些大得吓人的蛤蜊和虾蟹,待会儿回去可以加菜打牙
祭了。
尽情玩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忽忽已然偏西,她爬上大石块,穿好衣裳。由于日头
依然温热,她倚在石块上,躺着躺着,竟睡着了。
晴空中飘来一人,粗犷的江湖中人,剑眉、深眸、高挺鼻梁。是她的丈夫段樵。
他立在她身旁,见她薄晕敷面,无瑕且细致的五官,洋溢着诱人的妩媚。
骠悍武者,亦有一方柔情。他心神荡漾地挪近身子,当触及她襟前斜露的锁骨中
白色雪嫩肌肤时,他再也把持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嫣颊和红唇,像品尝美酿佳肴般。
说不出的震撼在他心底激汤着。怕唐突佳人,又不忍释手,铮铮铁汉的心中登时
涌上万缕浓情。
段樵牵起嘴角,暗自思忖:这辈子,他一向自负雪月无情,风花不萦于怀,誓言
与山川日月、五湖四海相知相惜,而今,眼前的美娇娘粉碎了他多年的雄心壮志。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
他解开她胸前的盘扣,将手伸进去,再伸进去。像个采花大盗般,猛浪且无耻!
良心的谴责,制止不了他想要她的冲动。
于是,寤寐中的人儿如惊弓之鸟般的幡然醒来。
「你--」一句话梗在喉间,久久发不出声。
他握住她方寸间的柔软,亦擒获她的芳心。
「对不起。」段樵惶急地缩回手,笨拙地想帮她把钮扣扣回去。
杜飞烟顺势咬住他的食指,这回她不敢太用力,让他稍稍感到痛就好了。
两个人就此纠缠在一起,各自思潮起伏,心乱如雪絮纷飞。
「大半天你上哪儿去?」她一开口就十足十的泼妇样。
「到单家。」
「我就知道。」杜飞烟气极,一下脚底湿滑,侧身倾向湖面。
幸好段樵抓得快,否则她又要重新洗一次澡了。
「放开我啦!」一站稳身子,她马上跟段樵大眼瞪小眼,「你乾脆搬到单家去
住,还回来做什么?喔──你是不是在暗地里偷窥我很久了?」她决定以小人之心
度他的君子之腹。
「琳琳的父亲过世,母亲又病重,她不得不再跑一趟河北,将她娘接来一起住。」
「所以你又准备去当火山孝子,陪伴佳人?」
「你用辞不当。」段樵颇能理解她的情绪,并不以为杵。「路见不平尚须拔刀
相助。况且我和琳琳交情匪浅,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是,你是大好人、大善人,你了不起,可以了吧?」她都快火死了,不想再
跟他讲话。
「如果你也同意,希望能帮我一点忙。」段樵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烈火已经
快燎原了,他还要求得坦坦荡荡。「醉花楼的老鸨不肯再度让她回华中,开价三千
两要求她为自己赎身,琳琳攒聚了一千两,我也有一千两,尚差......」
「行。」段樵没把话说完,她已慷慨应承,「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将银票
准时送到。」
段樵难得地粲然一笑,他果然没看错她,如此大性大情,才是仁义至上的江湖
儿女。
然而,这抹灿如朝阳的笑靥看在杜飞烟眼里,却乱不是滋味。一笑值千金?这
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普天之下的妻子都这样吗?「敢请素娴中馈事,也曾攻读内则篇」。每日致力
于三餐菜式、四季衣裳,劳劳碌碌终此一生?像她倒楣遇到丈夫有外遇,就更忙更
辛苦了,因为还得拨一点时间出来悲伤。
这何尝是她要的婚姻?一千两不能白花,一文钱都该有它合理的代价。杜飞烟
表面上无风无浪,心里已七转八转搅成一团。
「明日晌午,就在醉花楼,那地方你不适合……」
「我要去。」她倒想看看单琳琳卖弄姿色、魅惑众生的地方是啥模样。
她不仅要去,还要带一个人跟着前去。「为什么她去得,我就去不得?」
「你跟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出钱的是大爷,为善不欲人知已经过时了,明儿个她非要以
大慈善家的姿态,去和单琳琳别别苗头不可。
「你是我的妻。」让妻子到烟花柳巷,成何体统?
「那她呢?她是你的谁?侍妾?」
「飞烟!」段樵脸容敛沉,戾气陡升。「休要无理取闹。」
「不要对我吼!做错事的是你不是我,你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她一下怒
火高张,神智昏乱,一时没注意小径上横陈的枝干,电光石火地一跤摔得满脸泥巴,
好不狼狈。
「伤着了?」段樵十分自责,竟没扶住她。她走路经常跌跌撞撞,这已不是头
一遭了。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杜飞烟愤怒难遏,七窍冒出浓烟,把一株树干拆
去大半,连不巧长在附近的野花野草也不放过,统统以残忍的暴力蹂躏。
「你的膝盖流血了。」段樵撕下袍角,打算帮她包扎伤口,她却愤而扯掉,并
逞强地站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伤得不轻,连走路都有困难。
段樵冷眼旁观,一切尽收眼底。「不如我背你吧!」
好女不吃眼前亏,太铁齿会短命。杜飞烟随便考虑了一下,便马上抬头挺胸,
非常没有骨气地趴到他背上去。
段樵轻功了得,背脊宽厚,行如御风,动如蛟龙,偎在上边,如卧着舒适的床,
令杜飞烟呵欠连连,还不忘挪出空档来胡思乱想。
「你以前......背过别人?」她的占有欲很强,就连过去的事也要计较。
「没有,你是我背过的第一个女人。」
她一阵窃喜,高兴得无法形容。脸颊轻轻俯向他的肩胛,在他耳背后,迎上朱
唇──
段樵微愕,一个冷颤令他通体如电流奔窜。「你不生我的气了?」
「什么?」她假仙的功夫已炉火纯青,「我只是震了一下,不小心碰到的,你
别误会。」
「噢。」幸福的感觉只冒出新芽,就被她连根拔除。段樵沮丧地益发沉默。
小湖泊离段家宅院并不是太远,他脚程快,不一会儿已回到寝房。
周嬷嬷本来欢天喜地的想过来邀功,怎料杜飞烟犯血光之灾,天天跌得大洞小
洞的,害她不得不脚底抹油,先行走避,以免扫到台风尾。
「站住!」杜飞烟眼尖,及时把她从梁柱后逮了回来。「快取药箱来,不然我
瘸了就找你算帐。」这个长舌兼大嘴婆,段樵铁定是经她「指点迷津」,才会到湖
边「骚扰」她。
「是,我立刻去拿。」
段樵将她安放在太师椅上,二话不说,便撩起她的裙摆,「哟!你的小腿好粗。」
「你说什么?」杜飞烟老羞成怒,相准他的脸就踢过去──
段樵乃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这一脚焉能伤他分毫?
他一掌握住她的脚踝,拔河似的与她对峙。
「放开我!」大色魔,他在看什么地方?杜飞烟被他惊艳的眸光望得红霞满面,
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乱动,牵动伤口有你疼的。」放下她的小脚,一手仍搁在她的膝盖上,
教她心神不宁。
幸好周嬷嬷提了药箱来,才稍稍松弛她紧张兮兮的情绪。
「我在外边等着,需要就叫一声。」周嬷嬷世故老到,善解人意,很清楚这节
骨眼她是多余的。
「还好,没伤及骨头,休养几天应可痊愈。」段樵熟练而俐落地为她上药、包
扎,一只手仍搭在她膝上。
杜飞烟想去拨贻d他,他索性连她的手一并握住。
时间悄悄流逝,一段空白流泻在彼此情潮兀冒的水畔,久久无法平息。
「让我起来。」杜飞烟受不了这种僵凝的气氛,挣扎着摆脱他的箝制,一跛一
跛地踱向门口。
「很晚了,你还要出去?」
「我去找陆大哥,谈点事情。」她嘴畔含着笑意,闪过一抹戏谑。
「什么事情?」他的口气很冲,像要发怒。
「不想告诉你的事情。」她负气地道:「以后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不会麻烦你,
找你帮忙的。」
「你在恨我?」他以为他们已是两心相悦了,是因为他打了她?
「是,我是恨你,恨之入骨。」她不怪他动粗,因为那纯粹是场误会,而且她
也有错。但她和世间所有平凡的女子一样,在某方面是绝对的自私,她无法容忍他
对别的女人好。
段樵不了解,爱与恨都是等量的,恨得越深,爱得自然也越凶越狂。
他颓丧地目送她离去。如果她不肯爱他,他有什么理由强锁住她,要求她朝朝
暮暮陪在他身旁?
杜飞烟出了长廊,踅向月洞内,朝大门直走,总是感觉到身后有双灼灼的黑眸,
不肯放过她。
※※※※※※※※※※※※※※※※※※※※※※※※※※※※※※※※※※※※
杜飞烟起了个大早,要周嬷嬷将她妆扮得冷艳绝伦,末了还对着镜中的自已扮
鬼脸。
今天要去帮单琳琳赎身了。段樵昨晚没回来,或者回来了却没进房找她?管他
的,不来拉倒,谁在乎!
杜飞烟默然啐了声,第一百零八次察看脸颊上的瘀肿消退了没?她可不要让单
琳琳看笑话。
准备妥当,依约来到人声喧嚣的胡同。天空忽地飘起鹅毛细的雨丝,唉!连老
天爷都在同情她!她一笑,水眸深处隐隐闪着水光。在过往的七、八年岁月中,她
总是被娇宠着、溺爱着,除了耍诈撒赖欲达到某种目的,她才会发动泪水攻势的。
成亲后,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可以勇敢了,怎知,段樵那鲁男子,却老是让她伤心
流泪。
他有没有与她携手终老的决心?爱的路上怎可三人行?真是可笑,世上哪有做
妻子的去帮丈夫赎娼妓,摆明了拆自己的台嘛!
前面即是醉花楼。红色纱灯摇曳,就像向每一个途经的醉客招揽生意似的。
陆少华来了吗?昨儿他慨然应允她的央请,应不至于食言才对。
杜飞烟吸一口气,低头移步走入醉花楼。
哇!好豪华,金碧辉煌得简直像座宫殿,难怪会令男人们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她一跨入花厅,立即艳惊四座。
幸好此刻尚未掀帘营生,否则她绝难全身而退。
老鸨堆满笑容迎上前,「姑娘!」
「我找单琳琳。」她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
哟!莫非是个「断袖」的靓妹?老鸨一张笑脸冻在半空中,「我们琳琳今儿要
从良了,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她。」杜飞烟语毕,陆少华也来了,两人极有默契地
交换了一下眼神。
「陆捕头,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陆少华在地方上可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从老鸨热络得近乎谄媚的表情便能窥之一二。
「我找单琳琳。」
怎么搞的?才说不干了,「生意」就特别好。老鸨心里头不免犯嘀咕。
「她、她在楼上,我去叫──」
「不用了,我们上去找她。」杜飞烟道。
「啥?你们要一起『上』呀?」这不太好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来讨债的。」陆少华不耐烦的说道。
「讨谁的债?」老鸨陡感不妙。
「当然是单琳琳罗!」杜飞烟从腰际掏出一大叠借据,朝老鸨眼前晃啊晃的又
收回袖底,「她父亲过世,母亲生病,一共向我们借了三千两,听说她今儿打算金
盆洗手,我们特地来跟赎她的阔佬算总帐。」
「真、真……的吗?」老鸨碍于陆少华的身分,不敢要求他们把借据摊开一一
核算,只胆怯地抖着厚唇。「这事,我倒没听她提起过。」
开玩笑!三千两刚好是单琳琳赎身的价码,若统统拿去还帐,那她还赚什么?
妓院图的就是将本求利,没油水的差事砍了她的头也不干,老鸨心想。
「这么说,你是想赖帐罗?」
「不,不是的,我是想……」
「想怎样?」杜飞烟深知跑江湖的不怕赖帐赊欠,就怕官来管,当即先出口为
强,给老鸨来个下马威。「你好大的狗胆,连陆捕头的钱都敢吞。说!是不是你唆
使单琳琳去借钱,拿回来任你花用?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藏到哪里去了?
没花儿的就拿出来还给我们,否则陆捕头一火大,派三、五个官差,天天到你醉花
楼站岗,看你还做不做生意?」
「千万使不得!」老鸨唬人唬了一辈子,没想到功力尚不及一名十几岁的小女
子,当场吓得手忙脚乱、六神无主。「陆捕头,这……」
陆少华深情地瞟向杜飞烟,呵,做贼的喊捉贼,这股强辞夺理的泼辣劲,明明
无理,他却打心眼里欣赏她。
「她说了算数,你看着办吧!」
「这样啊?」老鸨最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施了个拖延战术。「三千两
我一下也拿不出来,帮咱们琳琳赎身的段大爷只肯出二千两,这剩下的一千两,不
如等过一阵子……」
「不行!」为免夜长梦多,速战速决方为上策。「听说单琳琳即日将回河北探
视她母亲,万一她一去不回,我们怎么办?」
「可是,她没钱呀!」
「她没有,你总该有吧?」杜飞烟冷笑地逼向老鸨,「单琳琳替你卖命多久了?
五年?十年?没替你赚进一万也有八千了吧?她还不出钱,我们就向你要。陆捕头,
你说是不?」
「呃……是的。」他今天只负责点头帮腔和「仗势欺人」。
「这怎么成呢?」当老鸨所为何事?逼良为娼是也。今日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一切全反了。
「不成?」杜飞烟煽风点火道:「陆捕头,她没把你放在眼里。」
「呃,不是的,不是的。」老鸨惨绿着菜乾脸,忙磕头赔罪。「她是我醉花楼
的姑娘,为我赚钱乃天经地义,至于她私下举债欠帐,那是她的事情。我……我大
不了……就、就不要她了。」
「使得。」杜飞烟踩住她的话头,敲钉转脚道:「你放了她,让她跟着咱们回
去为奴为婢,分期摊还欠债,若有多余的,我还赏你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别再来找她麻烦就阿弥陀佛了,为奴为婢一个月能赚多
少钱,得摊到何年何月?老鸨随便用脚板算也知道。「我去叫她下来。」
「顺便把卖身契也取来,咱们白纸黑字写清楚,以免日后衍生瓜葛。」斤斤计
较是商人本色,关于这点她颇有乃父之风。
「是。」老鸨坍了架一样,有气无力地到楼上将单琳琳和段樵一并请到楼下花
厅。
四人狭路相逢,各怀心事。
杜飞烟刻意地不去看段樵,她冷静而小心地注意陆少华的神色。自古英雄难过
美人关,单琳琳的绰约丰姿,足以颠倒众生,陆少华焉能例外?
她这招一石两鸟之计,目前只完成一半,另一半则有待日后再加把劲罗!
大夥心事重重地交换两句,老鸨已将卖身契和「转让书」递予杜飞烟。
「这样可以吗?以后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吧?」老鸨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求
「财」去人安乐。唉!单琳琳一走,她的摇钱树也没了。
「有陆捕头作证,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杜飞烟把转让书摊至单琳琳面前,
「从今天起,你是陆捕头的人了。」
「为什么?」老鸨没理由不收分文就愿意放了她呀!「那这二千两?」
「这二千两是我的。」杜飞烟老实不客气地接过银票,塞进荷包。「你跟陆捕
头走吧!」
「跟他?」怎么回事呢?对杜飞烟的胆大妄为,老鸨竟视若无睹,她是中了蛊,
还是昏了头?「可是我……」
「不用可是了,难道你舍不得醉花楼?仍想留下来陪酒卖笑?」杜飞烟把她推
向陆少华,自己则攀到段樵膝上安坐,娇顺地腻道:「我脚好痛,你抱我回家,好
吗?」
「好的。」段樵受宠若惊,马上抱着她站起来。
「陆捕头,好生照顾她,我们先走罗!」她像宣示主权一般,故意把脸埋进段
樵怀里,让单琳琳呕死。
陆少华乍见杜飞烟那股亲密的举动,原本妒火中烧的,可一转眼颅向单琳琳,
火气不知怎么的,竟消了一大半。
论美貌,她完全不逊于杜飞烟,也许长久习惯于欢场生涯,她眉眼间,若隐若
现的一袭勾魂风情,甚至比杜飞烟的纯真俏丽更挑逗人心。陆少华看她,看得几乎
忘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目睹段樵抱着杜飞烟卿卿我我的离去,单琳琳恶毒的眼神
立现,露出难得一见的凶态。
「此乃是非之地,不如咱们找个……」
「你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也不早点告诉我。」老鸨眼睛上竖,嘴角下垂,气
得眼冒金星。「现在偷鸡不着蚀把米,你称心了吧?」
单琳琳何等精明,马上明白其中必有蹊跷,却又摸不着头绪。「你没要到钱?」
「要个屁!」老鸨气呼呼的,「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勾结外人存心设计我,否则
我跟你没完没了。」
「哪儿的话,咱们事前不都讲好了?」单琳琳焦虑的眉宇,似乎藏着不可告人
的隐情。
陆少华站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这两个女人在打什么哑谜?
「跟谁讲好?他们还是我?」老鸨皮笑肉不笑地一哼,「算你厉害,我认赔了
事,行了吧?」
「什么?你没跟她……拿到钱?」方才杜飞烟大大方方的把她和段樵各一千两
拿走,她还以为……「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你敢说我不中用?」憋了一肚子鸟气,老鸨再也按捺不住,两手□腰,便挺
向单琳琳。
「够了,两位。」陆少华眼见山雨欲来,赶紧出面浇熄战火。「转让书上白纸
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从今儿起,单姑娘不再是醉花楼的禁脔,不许你仗势为难她。
单姑娘,你走不走?」
情势大逆转,完全超出单琳琳始料所及。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她布好的诡局,
准备引诱杜飞烟上当,她和老鸨得以不费吹灰之力,四六拆帐,吞掉段樵和杜飞烟
的二千两,最后竟落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管他们使的是什么伎俩,骗得老鸨团团转,这笔帐,她迟早,不!很快的会
连本带利要回来!
「嬷嬷,」单琳琳无可奈何,朝老鸨深深作揖道别,「我走了。」
「不送!」老鸨气炸了,怎肯给她好脸色看?
陆少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隐隐约约听出单琳琳和老鸨似乎包藏祸心,
但幸好整件事有了比较完美的结局,他也算功德圆满了。
单琳琳美则美矣,毕竟非良家妇女,以他的家世、人品,断不需要一再打躬作
揖陪笑脸。况且,身负公职,似乎也不太适合在这种地方逗留太久,因此几句场面
话一结束,他便匆匆走了出去。
两人并肩走至紫金庵时,单琳琳忧心地问:「你真要我到府上为奴为婢?」
「怎么可能。」陆少华笑道:「杜姑娘央求我将你救出火坑,并且平安地将你
送回河北。」
「你就那么听她的话?」一提起杜飞烟,单琳琳就肝火上升。
「杜姑娘与陆某交情匪浅,朋友相托,焉有置之不理的?」经过这件事,他对
杜飞烟的聪颖机智,不禁也佩服七分。
「单纯只是朋友的关系吗?」她不信他们之间如此单纯。
「当然。杜姑娘冰清玉洁,希望你不要污蔑她。」这女人怎么搞的?人家救了
她,非但不知感激,还反过来质疑别人的动机。
「既然如此,你为何口口声声杜姑娘,而不叫她段大嫂,或段夫人?」
「那是因为……」
「因为如何?」单琳琳咄咄逼人,堵得陆少华哑口无言。「杜飞烟嫁予段樵半
年多了,方圆百里无人不知,你刚刚也看见了,他们夫妻『似乎』恩爱逾恒,难道
你得知了什么内情?又是谁告诉你的?」
「我……」
「杜飞烟手腕高超,心机深沉,她一定玩弄了你的感情。」
「没有这回事。」
「否认并不能改变事实。」单琳琳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决定怂恿陆少华
加入她「破害家庭」的行列,一起对付杜飞烟。「你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一个
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觉得汗颜吗?」
陆少华先是一愣,但总算他是个见过大场面、深知人情义理的一帮之掌门,很
快地便冷静心神,从而明辨是非。
「段大嫂也好,段夫人也罢,总之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是你先施计诱她上勾,即使吃了闷亏,也该怪你自己,她于你仍是有恩的。没想到
你是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人,这个忙我算是白帮了。」陆少华一怒,本想把形
同卖身契的转让书掷还给她,但继之又想,这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不如先搁着,过
几天询问杜飞烟的意见后再作打算。
「你,你简直不知好歹,我这是在帮你,你不懂吗?」
「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陆少华没耐心和她穷耗,看看天色不早,得回衙门
了,于是拱拱手,「后会有期。」
「喂!你等等,咱们还没把话说清楚呢!」单琳琳没想到他前一刻犹疑恋地垂
涎她的美色,下一刻竟转头就走,毫不留情。
她做错了什么?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有什么错?是她先来,杜飞烟后到,她凭
什么跟她抢段樵?
第八章
段樵和杜飞烟回到宅院,正是掌灯时分。
胡乱吃过晚膳,杜飞烟便催促他快快离去。「我累了,要先睡,出去时麻烦将
门带上。」
段樵猛怔愣地立在原地,默望着她。
「你是用什么法子,让那老鸨心甘情愿地放走琳琳?」这个问题他在返家的路
上就急着想问,可惜都被她支吾其辞,搪塞过去。
「她怎会心甘情愿?她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莫可奈何。」杜飞烟冷笑地回眸,
「法子很简单,本来叫『仗势欺恶人』,后来则不小心演变成『将计就计,以牙还
牙』。」看他傻愣的模样,她就知道他是有听没有懂,他若不是直得没药医,也不
会被单琳琳牵着鼻子、予取予求。
「需不需要我补充说明?」在大街上,她不肯说,是不想当街烘d口大骂,破坏
她辛苦维持的美好形象,现在回到家里,关起房门,她可要不客气了。
段樵瞧她摆出干架的强悍架式,居然只是轻瞄一眼,即沉声道:「我想,你大
概也打听出琳琳在醉花楼,其实并未卖身入门,仍能自由去留,所以才不愿借我一
千两为她赎身。」
「你既已知情,为什么还……」
「她应该另有苦衷,否则她不会骗我的。」他是个直爽坦荡的人,理所当然认
定别人也和他一样。
「所以,你认为那一千两赔得一点也不冤?」很好,那我就敬谢不敏罗!
杜飞烟笑靥轻浅而肃冷。她为她糊涂失去的清白而痛心疾首。
他对单琳琳的信任,远胜于她,光是这份认知,就足够使她要回夫婿的勃勃雄
心完全崩溃。
「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赚就有了。我担心琳琳到了陆家会撑不住,她到底没做
过粗活。」
「很好,这不等于给你机会,让你再次展现卓绝的武艺,好英雄救美。」杜飞
烟饱赚一笔,非仅不感到快乐,反而有股浓呛的悲伤。她输了,即使好胜心特强,
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次输得彻彻底底。「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飞烟,」段樵笑道:「你又乱吃飞醋了?」
「谁爱管你去死!」她扯下罗帐,愤怒地宽衣解带。
跟这种反应迟钝的男人,纵有十条命也不够她气。
什么叫乱吃醋?他误会她和陆少华有染,难道不也是嫉妒使然?臭男人!
杜飞烟脱了衫裙,连同里衣里裤全部褪个精光,伸手摘下发簪,让锦疋也似的
青丝飞泄而下,形同一幅绝美、充满媚惑的景象。
段樵神魂为之一夺,把持不住地掀开罗帐,盯着她、盯着她……
「不准碰我!」她倾身躺上床榻,拉起被子,故意将可爱浑圆的小屁屁露在外
面,撩拨他。
段樵是个正常男人,定力再高,亦禁不起爱惮7d的女人如此挑逗。他坐向床沿,
一手抚向她的腰──
「告诉你不要碰我,走开!」杜飞烟翻转过身子去打他,两粒饱满粉红的蓓蕾
藏不住春情,由被子里弹了出来。
段樵片刻晕眩,心里苦苦挣扎。「我要。」
「不给。」为了折磨他,她索性伸出修长匀称的大腿压住被褥,美丽春光顿时
一览无遗。「你快走吧!今儿我想早点睡,明天一早我约了陆大哥到上林苑吃早膳
呢!」
「岂有此理,你可是我的妻。」对了,他还忘了质问她陆少华没事跑来扰和是
什么意思?
「那又如何?你有了妻室,还不是照样在外头风花雪月,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
受?」
「要我解释几遍你才能了解?我和琳琳是清白的,我不可能因为她而不爱你,
同样的,我也不可能因为你而与她断绝交情,从此不相往来。」
在他心目中,有些朋友甚至比妻子还重要,他们肝胆相照,义薄云天。而与她,
却只有狭隘而单纯的情欲,不是吗?她无法大方地为他着想。
「很好。」杜飞烟咬着牙道..「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在段家什么也不是。」
「不,你还是搞不懂。」
「是,我是不懂,也不想懂,现在请你出去。」她用被子将自已紧紧裹住,拒
绝看他深眸底下,潜藏着如何焚人的目光。
「飞烟!」
「出去。」她翻转过身子,连头也盖住。两行热泪倏地滑落两颊,悄然晕化于
枕畔上。
「我到隔壁厢房,你若想我……」他凄苦地自嘲一笑,「我……出去了。」
她没应声,以沉默作为抗议。
藉着今夜星光灿烂,她做了一个美丽而悲壮的决定──离家出走。
※※※※※※※※※※※※※※※※※※※※※※※※※※※※※※※※※※※※
悦来客栈内,段樵大口大口猛饮着手中的烈酒,思绪如涛,心如浪翻。三更天
了,客栈内外一片死寂。
店掌柜和店小一一累得体力不支,趴在方桌上打盹。
他醉了,但体力犹佳,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撑持着。
醉得越凶越狂,他就越挥不开脑海中鲜明的杜飞烟的身影。
从第一眼、第一次抱起她轻盈柔软泛着淡淡幽香的身躯时,便不知不觉打破了
过往的坚持,走进邪魅的情欲之林。
情字路上,她以刁钻、蛮横、无邪、纯真招引,而条条红尘小径,俱是她百变
醉人的红颜。总归他陷进去了,而且无力自拔,尽管他气盖山河动,亦无法走出十
里迷障,还回自在轻狂,无欲无求的英雄本色。
她居的是什么心?
女人还真是麻烦!
他一生努力避「祸」,终究逃不出老天爷的拨弄,遇上此等「红颜」,难道冥
冥中,真有一只翻云覆雨手,主宰着人世间的悲欢?
「段大哥好兴致。」
木门未启,来人已趋至身旁,好俊的轻功!
单琳琳打扮光鲜亮丽,魅眼醉眸地绽着许多春意。
「有事?」他兀自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
「担心你的安危,算不算是个理由?」她伸出雪白玉指,抢下他临到嘴边的酒
杯。「借酒浇愁,愁更愁。」
「拿来。」段樵浓眉紧攒,愀然不悦。「很晚了,你不该逗留此地。」
「除非你送我回去。」单琳琳眼角朝他一飞,「你想不见她,不如搬到我那儿
住。」
「我想见她,是她不想见我。」没有酒杯照样可以喝酒,他把瓶口对准嘴巴,
咕噜咕噜地解决了大半,醉得更厉害了。
「哼!不知好歹,这种女人……」
「不准你批评她。」他凝着冷冽的眸光,教人不寒而栗。
「你变了。」单琳琳哀怨地撇着嫣红的唇。「以前你从没对我凶过,你忘了我
师父临终时,你怎么跟他说的?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
她师父就是峨嵋神尼万圆师太,单琳琳因缘际会拜她为师以后,很得她的喜爱。
没想到五年前,师父因一场大病驾鹤西归。
她生前曾处心积虑想破例收段樵为徒弟,但因他以已拜入昆仑道人门下而作罢。
既收不成徒弟,收来给徒弟当丈夫也是好的。
她见识广,阅人无数,见段樵气度恢宏,耿直豁达,便断定他将来必有一番成
就,爱徒若能嫁予他为妻,是再好不过的了。
奈何卿本有心照时月,明月却照水沟去了。段樵始终将她当作妹妹一样,小心
呵护别无遐想。
他是会照顾她,但坚持用他的方式。
段樵仰头,饮尽剩下的酒,霍地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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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掉流云髻,去掉金玉钗。杜飞烟把自己乔装成一名翩翩美少年。
提着简单的行囊,她悄步□
'5c足绕到左侧的厢房!
哼!果然不在。
亏她用尽千方百计,仍然留不住他的心。真失败!
不过,天涯河处无芳草?也许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走吧!再眷恋下去,只徒然伤心断肠罢了。
轻轻拉开门闩,好紧,再用力点,咦!怎么回事?莫非上了锁?
左瞧右瞧,没有呀!不管了,用力拉开再说,呀──
大门好不容易才出现一条缝,忽然一个庞然大物兜头迎面倒向她。
「好臭的酒味。」杜飞烟抱住他的熊腰,整个人弯成了弓字形,气息喘促地跌
退了好几步,才吃力地将他安放在台阶上。
他很少喝酒的,今儿是撞了邪,醉成这样?
「喂!你醒醒。」她的力气对他而言,直如蜻蜓撼柱,根本起不了作用。
可是,更深露重,总不能让他就睡在这儿。她没辙了,只好明儿或改天再找时
间离家出走。
「周嬷嬷、周嬷嬷。」经她大呼小叫,屋里所有的人全给吵醒了。
「帮忙把爷给抬进去。」
「我没醉。」段樵九分酣醉,一分恍惚,陡地挺身抱住杜飞烟,低回细语:「
我……我要你,我是真心的,好想……」
见家主子抱着女主人又亲又啃,一众佣仆全噤声屏气,非常识相地低下头,假
装没看到。
「别闹了,回房里再说。」杜飞烟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
段樵却还意犹未尽,把脸埋进她的心窝,像个耍赖的孩子,「你原谅我,好不
好……让我亲亲。」
他真的醉坏了,若换做平常,这些话打死他他都不会说的。
杜飞烟见他酩酊之中,念念难忘的居然是她,一下觉得宽慰不少。但碍于这儿
人多口杂,若传了出去,她不羞死才怪,因此无论如何不肯把小嘴凑过去。
「咱们回房后,就……什么都依你。」
「不,你骗我,你根本就不肯原谅我。」段樵虽醉态憨然,但那抹神伤寂寞的
样子,却更引人爱怜。
周嬷嬷和丫鬟们,见杜飞烟连这小小的请求都不愿首肯,马上出言替她家主子
打抱不平。
「夫人,你就答应他嘛!只是亲一下而已。」
「是呀!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们把脸背转过去总成了吧?」
像段樵这么好的男人,别说是他苦苦哀求,即使主动投怀送抱也是值得的。
「你们……怎么跟着他胡闹?」不来帮忙把人搀扶起来,已经是罪大恶极了,
还跟着起哄。杜飞烟端起主母的架子,一一赏他们一记毒眼。
「飞烟,别怪他们,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保证一定……一定……」
艾哟!重点尚未提到,怎他就昏睡过去了?
「还不过来把爷……」
话犹未吩咐完,门外突地足音杂杳,人声纷嚷。接着闯进成群的官兵。
半烧残的火炬,陡地亮晃了起来,影影幢幢,幽暗中每个官差全看似张牙舞爪,
半人半鬼,那阵势令人心胆俱寒。
肃杀中猛窜出一个男人,大摇大摆跨入门槛,走向中堂,趾高气扬地指着躺在
台阶上的段樵。「他就是江洋大盗,给我拿下!」
「慢着。」杜飞烟立即挺身挡在前面,「段樵何许人也,岂容你混淆视听,罗
织入罪。」
「你是谁?」穆天魁因天暗,一时瞧不出眼前这名娇小的「男子」竟是女儿身
改扮的杜飞烟。
「我是谁不重要,你凭什么三更半夜闯入民宅,胡作非为?」杜飞烟施展「一
指神功」,把穆天魁由台阶上,直戳到台阶下。
「大胆刁民!」穆天魁一个阶梯踩空,整个人差点跌个狗吃屎。「我乃奉知府
大人的命令,特地一路追捕江洋大盗到这儿来的。你还不闪一边凉快去,莫要妨碍
我执行公务,否则一并拿下。」
「呸!」杜飞烟见了他就忍不住七孔冒烟,「你算哪根葱?普天之下超级第一
大纨?子弟有什么资格、什么能力拘捕江洋大盗?」
「放肆!」随侍一旁,专门负责欺压善良百姓的穆府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他家
少爷一再被羞辱,于是跳出来帮腔,「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小王八?竟敢目无法纪,
举止嚣张。」
「没关系。」穆天魁急着亮出「护身符」,表彰他的身分的确不同凡响,是以
挥手禁止管家继续狗仗人势。「你看,这是知府大人的令牌,另外这一个则是巡抚
大人的手喻,我是临危授命的。」
杜飞烟抢过令牌仔仔细细看了三遍,确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丢还给他。
「你指他是江洋大盗,可得有凭有据。」
「当然当然,我这个人一向是非分明,若非罪证确凿,绝不可能胡乱扰民。」
说话间,他再度瞟向杜飞烟,只觉她颇面善,却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她。
「什么证据?」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焉能假扮强盗,强取他人财物?
「证据就在他身上,一共五千两的银票,失主是城东的夏员外,我们据报赶来
时,正好看到他从夏员外家门前的渠东桥经过,不是他还会有谁?」
「笑话!」杜飞烟蹲下身子,右手悄悄探入段樵怀中,一面还不忘和穆天魁唇
枪舌剑。「也许他只是路过,怎见得银票就是他偷的?说不定是你或是你的走狗们
做贼的喊捉贼!」咦,这是什么?鼓鼓的一大叠。
「喂,臭小子!」穆府管家气得要冲上去扁她。
好在这群狼犬主仆都没脑袋,别人全一眼即看出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杜飞烟,只
有他们眼睛被牛粪糊到,硬是雌雄莫辨。
「不用争执,搜他的身就知道是不是他干的。」穆天魁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十足把握银票就在段樵身上。
「搜就搜。」杜飞烟妙手空空,趁月亮隐入云层,四下瞬间漆黑的片刻,将银
票摸出,揣入袖中。「要是没搜到怎么办?」
「不可能,一定在他身上。」
「马有乱蹄,人有失神,万一呢?」她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段樵到
底去了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人?但,只要有人胆敢诬陷她的夫婿,她绝不轻饶。
「万一没有,我就倒赔你一万两。」十拿九稳的事,他才不怕呢!
「少爷,咱们又不知他是张三李四,为什么要赔他?」管家问。
「对哦!」险险给他骗去。「你是什么人,三更半夜到这儿干什么?」
「我喜欢寅夜游荡不可以吗?」
唉!穆天魁心想,反正今晚志在捉拿段樵,暂且不要跟个无名小卒计较好了。
「来人,搜。」
等不及他下令,管家和一群鹰犬,已经趋前大肆翻找,差点没把段樵剥个精光。
没有?!怎么可能?
管家害人的本事最会了,没有银票他照样可以栽赃。「少爷,我找出一只玉镯
子。」
不是银票才对吗?穆天魁霎时反应不过来。
「八成是单姑娘遗失的。」管家自说自话,「这贼子色胆包天,说不定他还对
单姑娘做了不轨的勾……」
「啪!」杜飞烟一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
「你打我?」
「打你怎么样,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巴。」
「可恶,看我怎么收拾你。」
管家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不是杜飞烟的对手,两记回旋踢,就把他揍得哇哇
叫。
「住手!不然我连你一起捉。」本来不想节外生枝,赶快捉了人要紧,不料半
路杀出这个程咬金,死缠烂打的穷扰和,害他这出栽赃嫁祸的戏码直要演不下去。
「少爷,这的确是单姑娘的玉镯,您看,这上头还刻有她的名字。」另一名随
从道。
这么暗他哪看得清楚,不过只要可以当作逮人的藉口,穆天魁是一概不会反对
的。
「好,把人捉起来。」
「慢着。」
「你又有什么事?」穆天魁快被她惹毛了。
「你们要找的是五千两银票,岂能用一只玉镯草草作为凭证?」
「他可能把银票藏起来了,有了玉镯也一样,反正都是赃物。」欲加之罪,何
患无辞?穆天魁早就想狠狠报这夺爱之仇。段樵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武
艺不如人,他恐怕早八百年前就杀了段樵。
「荒唐!」杜飞烟何尝不明白穆天魅的居心,段樵清b在醉得不省人事,一旦落
入这淫贼恶棍手中,不死也会脱去半条命。
她不要他死,他是她的夫君,她最爱的人啊!
怎么办?怎么办?
「单姑娘指的是单琳琳吧?」相信这件卑鄙无耻的事,她也参了一脚,可是,
她为何要陷害段樵?
「对啊!」穆天魁点头道。
「她和段樵乃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如胶似漆,互赠玉镯首饰是再寻常不过了,
不信你问他们和她们,单琳琳是不是整天疑缠着段大侠?」
「对呀对呀!」周嬷嬷尤其点头如捣蒜,深怕穆天魁不信,还补充道:「单姑
娘对我家的爷,可真是一往情深哪!」
「嗯哼!」妈的,为什么美丽的女人到最后都爱上那个「二楞子」?他到底哪
一点好?!
一席话说得穆天魁妒火中烧,更加深他置段樵于死罪的决心。
「真相如何,等回到衙门一审就知道。」
论到底,他仍坚持非捉人不可。
杜飞烟无计可施,只得一咬牙,豁了出去。「哈哈哈!你果然是超级大笨蛋,
真正的大盗不捉,傻呼呼的净在一个女人用的死东西上作文章。五千两是吧?拿去,
看清楚,我才是武功貌5c世、技法超群的盗帅『肆倪凉』。」
穆天魁陡地被一叠银票砸到头脸,只知忙着捡拾,一下没听清楚她报上的姓名,
乃问:「你叫什么凉?」
「肆倪凉。」
哇!好古怪的名字,没听过,可又有点耳熟。
「这些银票真是你偷的?」
「没错。」穆天魁也许不会放过她,但至少她还有机会逃跑。
「你想清楚哦!江洋大盗是会被砍头的。」穆天魁疑窦丛生,一时却也理不出
头绪。
「废话!」杜飞烟只求能帮段樵度过此劫,其余的,她已管不了了。「你刚才
不是说,银票在谁身上谁就是贼,现在怎么又犹豫不决?是不是你和段樵有仇,想
公报私仇,乘机陷害人?」
「你你你,乱讲!我才不是。」
「不是就来捉我呀,傻兮兮的杵在那里干什么?」她吼起来比谁都凶。
「呃……这……」捉她就没戏唱了,今晚岂不是白忙一场?穆天魁不知所措地
怔愣在原地。
「少爷,陆捕头来了。」
一阵马蹄声逼近,果然是陆少华闻讯赶了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怒问。一边瞪着穆天魁,一边又惊又疑地瞟向杜飞烟。
「你瞎眼啦?没看到我在捉人。」穆天魁气焰高张地挥着手中的令牌,压根没
把他放在眼里。
「谁?犯了什么罪?」捉拿犯人是他的职务,穆天魁哪根筋不对劲,跑来跟他
抢活干?
「他,呃……现在换成他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少华料定他干不了正经事,问了也是白问,乃转而面向杜
飞烟。「你……你说吧!」
是她呀!应该是吧?她为何乔装成这样?他虽不解,但仍未予揭穿。
杜飞烟简明扼要的把前因后果概述一遍。
「银票真是你偷的?」
「不是他就是段樵。」穆天魁插口道。
「是的,是我偷的。」假使他们定要捉个人回去交差,她宁愿代夫受罪。
「可……」陆少华明知事有蹊跷,但也不了解那五千两的银票为何会落在段樵
或她的手中?
虽然他和段樵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然而,他并非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任
何稍微有脑袋的人即可轻易判断,像段樵醉成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犯案。穆天魁
若不是蓄意陷害,就是真的蠢到姥姥家了。
「带我回衙门吧!他是无辜的,请高抬贵手放过他。」她求他,情真意切地只
为一个人。
陆少华很吃味,也很感动。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你确定?」
「是的。」杜飞烟脸上苍凉而冷静。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就是缘,她无怨无悔。
「好,如你所愿,来人啊!带走。」
「喂!这是我的功劳,你休想抢。」穆天魁像个小丑,跟在屁股后面穷嚷。
没人理他,就连他的管家也蹲在一旁疗伤止痛,没空陪他玩狐假虎威的勾当。
杜飞烟回首瞥向周嬷嬷,「好好照顾他。」
「是。」
她万念俱灰,但谁也看不见她无限的惆怅下,其实已是理智尽失,心中燃着最
猛烈的恨意,双目尽露杀机。
走近穆天魁时,她不假思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走一名官差的剑,朝穆
天魁直刺下去!
温热的血注,飞溅至她脸上。
是的,她终于报仇了,她往他的胸口狠狠一刺,喷射出来的鲜血直如水注狂倾。
穆天魁不可置信的表情僵住不动。他连痛苦都来不及唤,她太用力了!一肚子
的气无处发泄,遂集中于仇杀上。
穆天魁卧倒在血泊中,众人一阵惊呼。
杜飞烟把剑扯出来,狂笑不止,哈──
笑声在寂寂的夜空孤零零的回汤。
这死王八蛋,窝在青楼艳窟醉生梦死数个月,原以为他将风流快活颓废以终,
没想到单琳琳几句挑拨之辞,竟将他引上黄泉路。一切只能怪他心术不正,骄恣妄
大。
第九章
翌日,杜飞烟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判了死刑,交付三日候斩立决。
段樵自宿醉中醒来,乍闻此讯,直如青天霹雳,惊愕得几乎发狂。
他仓皇赶到单琳琳家中,质问她,「是你做的好事,对不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单琳琳不敢看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突然──
她颈际一凉,寒森森的剑光骤闪,犀利地架在她的脖子上。单琳琳大骇,不禁
毛骨悚然。
她轻轻一动,那剑却硬生生地划破她一道口子。不深,像一条红色发丝,黏在
脖子上。她再也不敢妄动。
「你想杀我?就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利刃前移寸许,口子更深也更宽了。
「她有什么好?比得过我对你的情深意浓吗?」她发疯似的大叫。
「告诉我,是不是你?」他只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我……我怎么可能害你,我对你的爱天地可监,段郎,先把剑收起来好
吗?」她心神俱凛,汗流浃背地伺机发难。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是的,她已是强弩之末,
唯一能做的只有绝地反击,不成功便成仁。
「原来真是你。」段樵无限黯然,他至信的人呵!怎么可以如此对他?手中的
剑身微抖,整个人因重挫而恍恍踉跄。
「不是我,你听不懂吗?」单琳琳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前踞,再往后疾弹,
飕地回身,反手一剑,挡在他剑上。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逝着已矣!咱们可
以从头来过,跟我回河北吧!」
段樵睇视着她!悲愤交加地,像听了一个最滑稽荒诞的笑话,而发出错综复杂、
曲曲折折的笑声。
西方远处,传来寺院的钟声。此时听来格外震人心弦。
他无限凄凉地执著长剑,指向她,动也不动。
月落乌啼霜满天……他的心比漫天飞雪还要冷。
「从今而后,我与你恩断义绝。」长剑一挥,砍断她手中的剑,亦削落她一绺
长发。
「吓?!」单琳琳如遭雷殛,半柄利刃铿锵一声坠地。她呆立原地,眼泪汨汨淌
下,悲伤得不能自己。「没有了她,还有我呀……」
段樵把剑也给扔了,那是她送的礼物,在他二十五岁生日那一天。她戏称那是
一对雌雄宝剑,暗喻与他天长地久。奈何……
碰上这样一个男人,她根本无计可施。罗愁绮恨,化为乌有,她只觉寒凉至心
底……
「我不准你走,不准你抛弃我。」原先她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没有杜
飞烟,如果他肯好好爱她,如果真是如此,一切是可以美好完满的。
段樵甩开她紧抓着他衣袖的手,飘然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禅院钟声又响起,彷佛催人上路,声声不绝于耳……他走了。
独留她面对残局!或许,残局便是定局。
她目送他走远。一时的报复之心,竟演变成欷吁一场。她嘴上竟挂上一朵自嘲
的微笑。
一切一切,如夜来的风和雨,天明后又将杳无踪迹。她不后悔,也不心慌,她
什么感觉都没有,宛似一具行尸走肉,再也不懂得笑和哭。
※※※※※※※※※※※※※※※※※※※※※※※※※※※※※※※※※※※※
狱中的日子果然难熬。短短三天,杜飞烟已经接见了一百三十一一人次,累得
她只想大睡一觉不愿醒来。
除了哭天抢地的娘,和怒指她不肖不聪明不听话,末了又哭得声嘶力竭的父亲
外,连村里的大婶、太婆、老伯伯、小柱子……都来探监,表示慰问。只有那个死
没良心的,至今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真是难熬的三昼夜,她想他想得心口都揪疼了。
渐渐地,曙色苍茫。她的刑期到了。
她一夜无眠,看着石墙上方,小小的窗口外,由青白而绯红的天色,柔肠寸断
,已经是「斩首之日」了。
狱卒送来她最后一顿饭,菜色相当丰盛,有鸡腿、卤蛋和红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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