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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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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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9 22:58: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作者:黄蓉
  喜欢的男主角
  一直很怕写那种刚毅木讷、惜言如金的男人,因为话不多,没办法让我「废话
连篇,乱贡稿费」;另一个原因则是怕写着写着,写成了我的阿娜达,一时私怨心
起,硬是不肯把「他」还给女主角,那麻烦就大了。
  也许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被虐的倾向,过几天好日子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想
洞想缝」。想找个法子把自己整得脱掉一层皮,才能从中体会浴火重生的畸型喜悦,
然后,病态的自诩……又有一本旷世「巨作」完成了!
  这本《小娘子驯夫》即是黄蓉在思绪突ㄘㄟ、,手心发痒的时候,一个不小心
给它孵出来的。
  坦白说,本傻女一直不喜欢话多的男人,俗话说得好:满瓶不吭气,半瓶响叮
当,男人一旦话多,便令人有没啥内涵、舌头长、嘴巴大、一肚子稻草等不太美好
的联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即是容易跟我抢话说,害我徒有伶牙俐齿,却无用武
〔嚼舌根〕之地,岂不闷死人了。
  嘿!请别自动联想黄蓉八成是个长舌妇,人家也只不过比较喳呼而已。
  所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那我当然就是那个呢……君子罗。呵呵呵!
  写完这本《小娘子驯夫》书之后,黄蓉可能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必须勒紧裤带,
每天打开窗户喝西北风。因为我开始学习用电脑打字了。
  对啦对啦!用电脑打字是没什么,不过对一个患有「恐机」症的傻女来说,那
可真不是盖的累。
  电脑会扼杀一个作者的创作力。这句十三字真言,势必会被列入金玉良言录。
因为「它」是真的真的很可恶,每每打断我的思绪,又把我要的字「藏」起来,害
黄蓉忍无可忍,火气直冒,险险将它毁尸灭迹,送给收垃圾的欧巴桑。
  幸好黄蓉来自乡下,从小就养成勤俭的美德,每到毁灭的关头,总能超理性地
按捺住火气,默念:锄荷日当年,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接着很
隐忍地生回电脑桌前,继续打稿,与「机」搏斗,赚点辛苦钱,贴补家用。
  啥?谁敢说写小说不辛苦,当心作者们群起围攻,打得你满头包喔!
  最近除了被电脑虐待之外,耳根也很不清静。因为黄蓉的一位好友失恋了。此
姝今年二十有八,身高一七0,体重五十三,生得貌美如花、丽姿妩媚。那个男人
居然为了个吃不饱饿不死的事业〔画画〕,将她给抛弃了。真是瞎了「犬」眼!
  站在好友的立场,陪她臭骂两句不为过吧?
  于是,两个女人拚命数落天底下所有有眼无珠的负心汉,直到三更半夜,终于
终于决定了一件事──我们要合夥开一家咖啡厅。
  到底有没有开成呢?
  下回告诉你。
  拜拜!
              第一章
  明朝崇贞末年
  仲春时节,桃花绽红,鸟鸣啁啾,雷声乍响,又届惊蛰。
  夜间,下过一场江南春雨后,繁星点点,雾气缭绕,白堤上空高悬着莲花灯,
凄迷倒映在湖中。
  苏州盛产美景,自烟霞洞、石屋洞、永乐洞到苏堤的映波、锁澜、踪虹……更
是风光明媚,教人流连忘返。
  除了美景,当然还有美女和美男子,总归和「美」这个字扯上关系的,均在欢
迎之列。
  位于西冷桥畔的杜家便是一例。
  话说十五年前,杜万里因机缘巧合,结识了华北大富王崇售,得其襄助,提供
特殊的纺织技术及染料,生意日渐兴隆,几年之间,已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
  本来杜家再怎么有钱;田园如何辽阔,根本不关别人的事,外人即使有点羡慕
或非常嫉妒,可,杜万里把乐善好施当成罪大恶极的勾当,因此,大夥连瞧都懒得
瞧他一眼。
  然而,自从杜家美丽的独生女及笄之后,艳名四播,每天拚命往她家窥视的人
便多如过江之鲫。
  民风虽然保守,但杜氏豪门一家三口却依然我行我素。这一家之主杜万里首开
惊世骇俗之先例──公然贿赂官员,还津津乐道,唯恐天下不知。
  女主人庄子宁醋劲奇大,犹擅捕风捉影、斩草除根。任何人一旦被谣传与她的
夫君有染,她铁定二话不说,拿着刀子就……呃!不是自杀也不是把对方干掉,而
是架在她宝贝女儿杜飞烟的脖子上,要胁她家相公──不绝色念便绝后!
  幸亏杜万里行事机密,街坊邻居、亲朋好友也大多各人自扫门前雪,有看没有
到,否则,庄子宁不是自杀就是出家,因为她正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人。
  说也好笑,庄子宁不吵不闹,杜万里就不偷不买;她越发脾气,他就越卯足劲
去花天酒地,全杭州城的人大概都知道他「相交满青楼,知己七、八人」,唯独庄
子宁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这对行事乖张、性情极差的夫妻,生下的女儿自然而然也不可能太平凡。
  杜飞烟,在家中一处依山面湖的别业中出生,当时正值隆冬,湖光水色一片烟
岚蒙蒙,青山妩媚,雾云氤氲。
  杜万里抱着粉扑扑的女儿,望着碧山绿水,用力思忖了三天三夜,硬是取不出
一个像样的名字。忽然间,他听见丫鬟们高呼:炊烟袅袅向晚天。
  有点耳背的他,把好好的「炊」字听成「飞」字,于是便起了这名字──飞烟。
  美丽的女儿激起他更大的野心。依他万贯家财而言,充其量只能算富,还谈不
上贵,要有钱并且有势,方能称之为富贵中人。
  凭他大字识不了几个,要想应试求取功名,进而荣显极贵,想必是寡妇死儿子
──没指望了。偏偏送子娘娘不帮忙,让他独独生下一个赔钱货,既然希冀父以子
贵这路走不通,现在只剩下「攀龙附凤」这招险棋,可以完成他毕生最伟大的心愿
了。
  因此,女儿从小他即费心延揽名师,教导他女儿读书、写字、武功、骑术、刺
绣、裁衣、抚琴、绘画、烹饪,与相夫教子的基本常识。期望她学会十八般武艺之
后,再仔仔细细的替她挑选个贵气逼人的婆家。
  奈何咱们这位杜大小姐,别的本领习不到五成,调皮捣蛋倒是不学自通。
  她的灵秀娉婷、脾气火爆和刁钻古怪,使她声名大噪,锋头之健直接盖过她老
爹。
  然而,那些都还不是她备受乡民「爱戴」的主要原因。杜飞烟素来看不惯她爹
为富不仁的诸多行为,尤其以拥有富家千金的头衔而深感自卑,因此她平日总是青
衣粗布,「微服」逛大街。
  泰半时候,她会扛着一只麻布袋,里面装满白米,沿街有人乞讨她就给,有时
白米不够发,她连头上、手上的饰品也毫不吝惜地大方送,送完为止。
  反正她家里有的是钱,而她又是唯一的继承人,凭她五尺不到的身高,哪吃得
了、用得了那么多?
  今儿她爹说有点事,要她跟着到南城门一趟。她纵使百般不愿,却扭不过她爹
的威逼利诱兼恶言恶语。
  「去南城门做什么?」包准没好事,她用脚底板想就知道了。
  「你别管,跟着我去就是了。」杜万里瞄了眼她身上那件像「一级贫民」的衣
裳,当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进去给我换件像样的衣服。」
  「喔!」应付她爹最好的方法就是言听计从,横竖他的嗓门大,想争也争不过。
  杜飞烟才转入卧房,背后立即跟上四名奉她爹命令的丫鬟,为她大肆妆扮一番。
  前后仅仅半顿饭的工夫,内廊下翩然步出一款丽影。她穿上了最时兴的丝罗襦
裙,裙幅有细裥,飘带上还佩了一个玉环,一身素白。
  丫鬟们特地用郁金香草研汁,浸染了裙子,所以,在旋身走动之时,会散发出

'7d阵暗香。
  杜万里十分满意,看女儿像看待一件待价而沽的货品似的。
  「走吧!」他不爱坐轿子,昂首阔步走过众人面前,看大夥羡慕得眼睛快突出
来的样子,是他此生最大的享受,虽然,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根本是在瞪他。
  但今天似乎很不一样,铺子里的人、擦肩而过的行人,突然全变得好友善,有
的甚至老远就对他拱手微笑,谄媚点的还哈腰鞠躬,看来,他做人真是越来越成功
了。
  杜万里得意洋洋地把下巴高高举起,益发地不可一世。
  跟在后头的仕飞烟委实看不过,忽然闪身到右侧她家开的布庄,拿起一条丝缎
将自己的头脸遮住。
  说也奇怪,她这么做了之后,方才那些热络恭敬的乡民,态度马上做一百八十
度改变,纷纷背转身子,用屁股对着他。
  怎么会这样呢?
  杜万里犹觉得纳闷,苦思不出其间的道理时,后边顿时已喧闹成一阵,他立刻
回过头想了解怎么回事。
  只见杜飞烟冷不防地轰出一巴掌,将高坐在马上的一名公子哥儿打落地面,还
害他险些被马蹄踩成肉泥。
  杜万里趋前一看,天哪!这位少爷不是别人,正是他使出浑身解数,想攀为乘
龙快婿的两江总督二公子,穆天魁是也。
  杜万里眼前一黑,哆嗦地质问他女儿。「你……怎么可以胡乱逞凶?」
  「是他先调戏我,我才稍稍给他一点教训,不信你问他们。」杜飞烟手指往众
人一指,大夥立即点头如捣蒜。
  「你……简直胡闹!」杜万里没时间跟她辩,慌忙弯身将他的「第一志愿佳婿」
搀扶起来。「穆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会有什么事?」穆天魁挥挥手,示意他那些张牙舞爪的鹰犬
们不必太过紧张。
  「呃,杜姑娘……」
  「滚开!」杜飞烟无视她爹拚命的挤眉弄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硬是让穆天魁
碰一鼻子灰。
  没想到穆天魁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为她的率真无邪感到神魂颠倒。
  「爹,走吧!你不是要到南城门吗?」杜飞烟无视于他的存在,冲着她爹问。
  「不用去啦!咱们要见的人已经在这儿了。」杜万里原本和穆府的管家商议好,
假藉上香拜佛的名义,带他女儿到南城门金佛寺,和穆天魁碰个面,彼此熟识熟识。
  如果蒙穆天魁看上眼,他就准备选个良辰吉时,把他女儿推入火坑……呃!不,
是嫁入穆府。
  「见他?」杜飞烟右眼上竖,左眼下垂,小嘴轻撇,非常不屑地冷哼一声,「
见他做什么?」俏脸倏地凝上一层冰霜。
  若是不要太计较穆天魁那双邪媚淫浊的眼,其实,他的样貌还算得上是英俊潇
洒。
  在壮仆的搀扶下,他刻意表现出翩翩风采。
  瞧他那副假惺惺的德行,杜飞烟恨不得再补送一掌,让他直接躺在地上当死人。
  不等杜万里回话,穆天魁已抢着答道:「见我当然有重要事情罗!杜妹妹,怎
么你今儿特别俊俏妩媚?」他向前走了两步,伸出白皙得像女人的手──
  「做啥?」他的魔掌在勾上她的下巴之前,杜飞烟已猛地踹起两个回旋踢,不
仅打掉他的右手,更便他整个人原地转了一圈,踉跄地跌退了四、五步,幸好两名
壮仆适时扶住他,才没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大胆臭丫头!」穆府管家狐假虎威地大喝:「来人,抓住她!」交代完才在
头昏脑胀的穆天魁耳边道:「三公子,这杜家丫头刁蛮泼辣,咱们且先拿下她,再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谅杜万里也不敢多说废话。」
  穆天魁抚着疼痛的手肘,脸色变得猥琐狞邪,他挥开仆从,对着好不容易才让
仆佣们制伏的社飞烟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贱妇,也不掂掂自己是什么
身分,胆敢对本少爷无礼?原本念你尚有几分姿色,心想姑且收你当个小妾,谁知
你『歹花』入不了『名门』,只合著给本少爷玩玩。哈……哇呜!」乐极生悲的凄
厉吼声霎时响彻九霄。
  眼下便见着原本意气风发的穆天魁,双手紧捂着胯下,滚在大街上痛呼惨嚎,
有如被宰的猪只。
  双手被擒的杜飞烟,尚有两条活动自如的修长玉腿,她相准他的胯下狠狠一脚
踢过去,直可惜没当场踹昏他!
  她十分自责地叹了一口气。
  「烟儿,你这是做什么?」杜万里吓死了,忙为她的粗鲁、野蛮、没家教,向
穆天魁赔不是。
  「这叫正当防卫,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是什么父亲嘛!胳臂只会往外
弯,真是家门不幸。
  杜飞烟绽出快意的嫣容,笑问:「怎样?穆天魁,好玩吗?你可是本姑娘第一
个『伺候』的色鬼,你该感动得涕泪纵横才是。」
  「你……你……」穆天魁狠喘几口气之后才有办法开口,他气若游丝的指着她
道:「给我掌嘴!」
  「是!」穆家的贴身家仆即刻就要冲上去。
  「等等、等等!」杜万里见苗头不对,仓卒地上前拦住,「求穆二少爷看在我
的薄面,原谅小女年幼无知……」
  「连他一起打!」穆天魁一股怒气扫向杜万里,正好拿他当出气筒。
  可恶!瞧姓杜的养的是什么女儿?竟敢踢老子的命根子!
  「穆天魁,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杜飞烟绝不轻饶你。」她阴寒冷冽的语
气和眼神,令穆天魁不自觉地由心中袭上一股凉意。他虽好色但更怕死,为了一个
女人丧命,岂不太冤枉了?
  管家见状,又来咬穆天魁的耳朵了。
  「少爷,别怕,咱们有权有势,她奈何不了您的。倒是您堂堂一个总督府的阔
少,被女人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实在有失颜面。」
  「乱讲!谁说我被她唬住了?」他刚刚下令叫仆从们做什么来着?怎么一闪神
就忘了。唉!算了,先把人捉回去再说。
  这群狼爪鹰犬当真在市井人潮中,公然拖着一名出尘美女朝总督府方向行去。
  「爹、爹!」别人碍于穆府的权势不敢插手过问也就罢了,她爹竟也跟着袖手
旁观,这是什么意思嘛?
※※※※※※※※※※※※※※※※※※※※※※※※※※※※※※※※※※※※
  打福田押一批镖银至杭州,拿到丰厚的酬劳之后,已近黄昏时刻。段樵摘下宽
边斗笠翻身下马,放任坐骑饮水吃草,自己徐步踱至流涧边,掬起清水解渴。
  洗净了面上的尘土,他扬袖拭去水渍,目光梭巡到蓊郁山林。他这人向来独来
独往,不喜欢呼朋引伴,也不作兴结夥寻欢取乐。
  尽管他武功高强,在江湖上早已挣出个万儿,许多人劝他乾脆自立门户,成立
镖局,不但赚的钱多,势力也会更庞大。可他豪放豁达的个性,不喜管束别人,也
讨厌沾染一身的铜臭。
  他宁可偶尔接个案子,吃穿不愁即可,其余的时间便遨游四海,逍遥自得;若
是闲得发慌,就逮几个恶棍,大加修理一番以消磨时光。
  千万别以为他这种得过且过的度日方式很颓废,事实上,他在城北郊外拥有一
片不算小的产业,只是生性漂泊的他,一年难得回家几趟而已。
  斜背在肩上的包袱,除了换洗的衣物,最为沉重的就是刚才领到的一百五十两
银子。在这个动汤不安的朝代,一百五十两已经是一笔十分庞大的财产,足够寻常
人家三、四年的开销了。
  但段樵这人,除了□c夫了得之外,花钱的本领也颇令人叹为观止。这并非指他
爱花天酒地,乐当火山孝子,而是指他心软手松,常常不知不觉就被远亲近邻五十、
六十的借个精光。
  十五岁那年,他娘首次发现他天赋异禀的散财功力,特地到庙口请了一位铁口
直断的相士帮他改名解厄。头发霜白的算命仙一共题了四个荣显富贵的名字,让他
娘挑一个,几经琢磨,她才帮他拣了个「妻贤子孝」的好名字──段添丁。
  段樵一看,立即悍然拒绝。开玩笑,那样的浑名,教他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而那可恶的老相士居然还说他有财无库,左手进来右手出,二六若无姻缘,须
得光棍一辈子。
  而再过三天,他就满二十六岁了,这么短的时间到哪儿娶老婆?哼!等到了第
四天,他便利用这笔钱随便去买个女人,届时看那糟老头怎么自圆其说。
  想到这段陈年往事,他一股气提上来,久久咽不下去。
  远处天边,火红的夕阳,缓缓沉入湖底。余晖璀璨,令四野显得美好苍茫。
  忽听得尖拔嘶吼,继之一阵喧嚣笑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瞧瞧。
  围了一大群人的中央,有名美丽女子披头散发地被数名大汉强拖着走。
  「快点,天要黑了。你们没吃饭哪,连个女人都拉不动?」穆府管家愤怒地吆
喝着。
  遭绑架的,正是杭州奇女子杜飞烟,只见她玉容惨淡,几乎昏厥,只凭一股无
法摧毁的毅力让自己挺身和这些豺狼虎豹对抗。她的衣衫因拉拉扯扯已破裂狼狈,
乌亮整齐的秀发亦已散覆前额。
  「你们两个拎住她的脚,将她扛着走。」四个大男人不信抬不起一名娇弱女子。
  「不要,住手!」杜飞烟双拳难敌四手,整个人被高高架起,但旋即又遭重重
摔落。
  惨叫声取代预料了暴发出的恶言责骂,原本斯缠她的打手,一个个滚在地上求
爷爷告奶奶的,满面惊恐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爷爷的!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家二少爷的闲事?」穆府管家一面说一面
很没出息地朝后退。
  「本少爷是段樵。」只见他一人一马,昂首阔步地出逐渐扯开序幕的暗夜中走
了出来。他英挺的身量,鸷猛的眼神,令在场众人蓦地胸口一窒,呼吸微促。
  穆天魁见他藏青布衣,风尘仆仆,肩后行囊沉甸甸的,料想应是个路过的外地
人,难怪不知道他的恶名。
  虽说他刀裁奇冷的五官,看上去似乎很不好欺负,但他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不
成?
  「你们谁听过段樵这号人物?」
  穆天魁养的这批打手,镇日只会狐假虎威,鱼肉乡民,除了狗仗人势,他们哪
会知道什么?
  果如预期,众人纷纷摇头,「无名小子!」然后自以为是地笑成一团。
  段樵微蹙浓眉,下意识地低头察看地上气息奄奄的女子,不想这随意一瞟,竟
让他平静的心倏地狂跳,哇!她好美,就像仙女下凡一样耶!
  「烦劳拉我一把,好吗?」杜飞烟不避男女之嫌,大方地伸出玉手。
  「是。」美人央托,焉有拒绝之理,他不假细思立即扶着她的手臂;穆府的爪
牙立即蜂拥而上,企图阻止,但都被他轻易撂倒,踹到大树下纳凉去。
  「你……还好吧?」
  「暂时还死不了,放开我!」她心想又是一个登徒子,如果她还有气力肯定会
……咦!她怎么连随便想想都没力了,荏弱的身子骨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借
他的手劲撑持着。
  「姑娘住哪?我送你回去。」
  「多谢,我住……东前街杜家──」
  「你是杜万里那势利鬼的家人?」段樵立刻一脸嫌恶,也不理会杜飞烟摇摇晃
晃、站都站不稳的身子,霍地将手抽回,任由她再度跌回大马路。
  「算你明白是非。」穆天魁见机不可失,赶紧鼓动如簧之舌,极力造谣生事,
「杜万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他女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丢。我爹是两江总督
穆邦雄。」
  「所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怎么今儿个他见到的全是「坏胚子」?段樵眉头
皱得更深了。
  「段公子,你误会了。」在旁边已经忍了很久,还一路跟着到这儿察看情形的
面铺掌柜,乘机大胆但小声地进言:「那杜大小姐和她父亲完全不一样。」
  「你嚼什么舌根?」穆府管家挥掌就想打人。
  好在段樵拦得快,否则,马路上又要多躺下一个人了
  「喂!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见死不救。」杜飞烟火大了,背着他
道:「怕事就闪到一边丢,我杜飞烟不希罕你的假仁假义。」
  话声甫落,她整个人已被段樵抱起扛在肩上。
  「让开!」
  穆天魁只盼望快快送走这尊恶煞,连忙闪到一旁,让路给他过。
  可惜煮熟的鸭子白白飞走了,他恨得咬牙切齿,差点因而内伤。
※※※※※※※※※※※※※※※※※※※※※※※※※※※※※※※※※※※※
  穿过花市街、井亭椅,从清河街后钱塘门,到了保□塔寺,杜家庄就在附近。
  这儿山明水秀、鸟语花香、淡烟笼罩,实在不像「卖女求荣」、「奸佞小人」
住的地方。
  「到了。」段樵把已经晃得七荤八素的杜飞烟放在青石台阶上,转身便要走。
  「我的伤口必须先上药。」杜飞烟苍白着小脸,怔怔地睇视着他。「除非你想
见死不救。」
  「你家那么有钱,不会连个大夫都请不起。」这女人美则美矣,但是好烦人的!
段樵已没多大耐性陪她穷磨菇。
  「我爹巴不得再把我送回穆天魁那个恶棍手中。」
  「那又怎样?」救她脱困,段樵自认已经很够义气,难道还要替他们父女排解
纠纷不成?
  「那表示我这一回去就会恨惨,你还听不懂吗?笨蛋!」杜飞烟认定他是故作
懵懂,气得口不择言。
  「啪!」段樵老实不客气地朝她脸颊一巴掌掴过去。「这世上除了我娘,谁都
不许骂我。」
  「我……我已经伤成这样子,你还打我?」杜飞烟委屈地凝出两泓清泪。
  「又不是我害你的。」段樵自认无辜,怒火跟着兀冒。「你要再乱耍泼辣,我
丢你到荒郊野外喂狼去。」
  「你──」没想到世上还有比她更凶更暴戾的人,杜飞烟一口气提上来,良久
才咽了下去。「你走!我宁可痛死,也不要承你的恩情。」
  「不必自命清高,我不会因此就比较看得起你。」他「唰」地抽出一柄匕首。
  「你想干什么?」杜飞烟花容失色,冷声问道:「我不会任由你欺凌的。」她
使劲表现得坚强,但疼痛与饥饿让她露出令人怜惜的柔弱。
  「想活命就乖乖不要乱动。」段樵看她两手均是轻微抓伤,不该疼得那样,猜
想可能在强力拉扯之下,伤了筋骨。看她四肢活动自如,他猜想伤处应在胸前肋骨。
  「放开!」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打掉他横过来的长臂后,杜飞烟虚软地瘫在石
阶上,再也无法动弹。「你敢非礼我,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一双美目寒冽如
刃,直刺他的眼。
  「想比斗?我段某人随时候教。」见识了她的凶悍,段樵这回抓得更紧。
  「你卑鄙、无耻、下流……啊!」
  他……他居然、居然按向她的胸口──
  杜飞烟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果然震断了肋骨。」段樵自责地敲了下脑袋,都怪他粗心大意,没注意到她
已负伤在身,才会扛着她走了那么一大段路,以至于……
  这下子,不救她也不行了。
  段樵苦叹好人难为,不得已抱着她离开杜家庄,返回位于城北郊外的宅院。
第二章
  此处是他娘留下来唯一的遗产,原本是块贫脊的杂粮地,经他历时五年的改建
之后,如今成了风格别具的大宅院。
  屋子虽大,但因乏人照料,灰尘、蜘蛛散布得好不荒凉。
  段樵花费了一番功夫,才大略整理出两间厢房来。
  把杜飞烟放在其中一间的床榻上,看着她如画的眉目,他心里居然有些儿莫名
其妙的颤动。
  唉!凶婆娘,他还是少理为妙。
  趁她昏迷未醒,赶紧替她疗伤才是重点。
  他的手才触碰到她的襟口,又不免踌躇起来。人家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他
怎能……
  「嗯哼!」也许是伤势太重,昏睡中她依然痛苦的呻吟。
  罢了,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一解开她衣裳上的盘扣,段樵再度被她的雪肤凝脂,震撼得心绪狂跳。为了
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坐怀不乱……他像念咒一样的喃喃自语,勉强定住心神。
  她胸前的肋骨一共断了两根,他为她接回原位,还用木板将其定住。待重新为
她穿好衣服,才发觉她从脸颊到脚踝,不是瘀青红肿,便是擦伤破皮,于是他一一
照应过,待包扎完毕,心想大功告成,可以好好休息一会……他的双瞳却不经意地
瞟向她凌乱不整的衣衫……
  某个认知瞬间砸入他疲倦已极的大脑,他霍地跳起来,退了两大步,黝黑的面
庞满是红潮。
  他把人家千金小姐的身体全看了,也摸遍了,这……该如何是好?
  不善应对,更拙于处理男女间事的段樵,几乎是仓皇地夺门而出,冲向庭院。
  这形同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即使此刻只有天知地知和他自己知,但事实终归
是事实,杜飞烟迟早也会发现。她会谅解他是惰非得已的吗?
  他怔忡地看着自己双手,憨然的苦笑……
  犹似雷殛流畅全身,在可耻的快感拂掠后,良心的忐忑正毫不客气地凌驾上来
诛伐他,使他连忙将双手直往身上搓,想把那种软软的、甜腻的感觉搓去。
  他并不□
'7b为自己配不上杜飞烟,以世俗评定的条件,他尚且有资格瞧她不起呢!
可问题出在他根本不想要她,像她这种凶巴巴的女人最教男人反感,他宁可要一个
相貌平庸,但知书达礼、温柔婉约的妻子,也不要天天像上战场,得随时随地准备
和她斯杀一场。
  可是……他看了她的身子呀!是不是该加减负一丁点责任呢?
  段樵苦恼地陷入二十六年来最大的困境之中,他如木头人般地伫立风中,不断
地、重复地长吁短叹。
※※※※※※※※※※※※※※※※※※※※※※※※※※※※※※※※※※※※
  自寤寐中幽幽转醒,身上的疼痛便攀上知觉,不留情地张牙舞出起来。理智要
她醒来,但肢体的贪恋却又让她窝回被褥里。
  好香!
  是初春才摘的「莲花茶」的气味,她从小锦衣玉食,对于上等货色无不知晓一
二。
  她委婉地轻叹,睁开水眸,首先映入眼廉的是一朵雪白的小花;再往外望去,
窗台边布帘轻扬,隐隐约约可见扶疏的花木,这儿是什么地方?
  杜飞烟仓皇地支起身子,环顾四周──好痛!
  一阵椎心的痛楚令她痛得险些又昏过去。柔荑本能地抚向胸脯,这是……她的
脑海中不期然跃上一张骠悍的、冷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是他吗?
  完了完了!那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他八成,不!是九成九乘机讨了她
的便宜。杜飞烟急急掀开衣袖,臂上的守宫砂依旧晶莹婉约,他居然没有……他怎
么可能没有?!
  「醒啦!」段樵像风一样,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只托盘,上头有
包子、馒头、酱肉共三大盘。「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我不饿。」她愀然不悦地拧紧蛾眉,清艳绝伦的眉目,闪着一把大火炬,正
等着跟他兴师问罪。
  段樵看也不看她,兀自坐往圆桌,吃肉啃包子,不一会儿,已解决了四个包子、
三个馒头和三分之二的酱肉。
  好大的胃口,跟牛没两样,粗俗!
  杜飞烟轻蔑地冷哼一声,肚子跟着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这饥饿感来得让她措
手不及,她该怎么办才好?
  「口是心非。」段樵抓起一粒犹热呼呼的馒头,掷给她。
  「我要夹着肉吃。」反正已经够糗了,索性再厚着脸皮些,免得亏待自己的肚
子。
  段樵顿了下,端着快见底的酱肉盘子,挨到床沿,本想直接丢给她,让她自己
看着办。但见她十指全已包了药膏,恐怕连拿馒头都有困难,只得好人做到底,喂
她吃罗!
  「我可没求你喔!」杜飞烟死鸭子嘴硬,抵死不肯承诺已欠了人家好大一笔人
情。
  两人坐得这么近,她故意以淡淡加上挑剔的眼光有意无意地打量他。
  他好高好壮,体格几乎有她的两倍大,浓眉深眼,不很俊美,但有股刚健悍冷
的铁铮之气。
  倘使不去计较他浮躁易怒的脾性,杜飞烟还颇欣赏他浑身充斥的阳刚之美。
  「你准备怎么做?」她问。
  段樵愕然抬头望着她。「这儿可以让你免费住到伤势全部复元为止。」
  「我不是指这个。」她大口一咬,竟咬到了他的手指头。「啊!对不起。」
  段樵愠怒地睇她一眼。「有话直说,我不习惯拐弯抹角。」可恶!不喂你吃了,
他小心眼的计较。
  杜飞烟鼓起腮帮子,「我的伤口是你包扎的?」
  他沉默无言,表示默认了。
  「为什么不去请大夫?你心怀不轨!」一激动,她的伤口又疼得要命。
  「随你爱怎么想都成,我……这束花算是跟你赔罪。」他指了指几案前的小白
花,一副明人不做暗事的理直气壮。
  「一束花就想抵过我一生的清白?」她两手夹起枕头,便朝他丢过去,「你这
个下流胚子、大色魔……」
  「住手,再不住手,休怪我不客气。」段樵把剩下的馒头夹肉一口塞进自己的
嘴巴,存心让她挨饿。
  这女人生就一张狗咬吕洞宾的嘴脸,和一肚子驴肝肺,早知道把她丢入山谷还
省事哩!
  「被我揭穿阴谋,老羞成怒了吗?」杜飞烟扯高一边嘴角,「你敢说你没觊觎
我的身体?」
  死八婆!段樵怒火炽燃于黑瞳中,紧紧握拳的手恨不得打烂她的伶牙俐齿。
  「我又不是吃饱撑着。」
  「我的身体有啥不好?」两盆烈火烧红了她的眼,也烧昏了她的理智,她的声
音拔尖了八度以上。
  「你既不能吃、更不能卖,还有张凶巴巴、恶狠狠的嘴,我宁愿要一头猪──」
  「你说……我比猪还不如?」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强忍着剧痛支起身,卷起袖
管便朝他扑了过去。她活了十八年,就属今天最丢脸,若不讨回一点颜面,教她如
何消心头之恨?!
  「猪价挺高的,不然要只狗也好,至少能跑能看家,不像你……」她除了骂人
还会做什么?「喂!你别乱动,当心伤口──」
  他犹未警告完,她已颓然落入他怀中,利猛的十爪火力顿失。「你还没吃饱吗?
我再拿一个给你便是,何必这么性急?」
  杜飞烟双眼怒瞠,险些把眼珠子蹦出来。「说!说屁去。」
  「什么?」好难听的话,她真粗鲁。
  「你说的全是屁话,已随风而去。」她檀口怒张,威胁着要咬他。
  「我说的全是实话,虽不中听却是事实。」
  「哎哟!」被咬的人没叫,咬人的她却鸡猫子鬼叫一通。
  天老爷啊!他的手臂是铁铸的吗?差点咬掉她一口编贝玉齿。
  「恶有恶报。」段憔对她的反感更加三分。他暗忖,保一趟由华北到华中的镖,
都没有应付她累,再不赶快把她送走,他迟早要遭殃。
  她简直不能置信,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算是她的大恩公的男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面对穆天魁那种恶棍她尚能理智应对,怎么一遇上他,她多年修习的淑女风范全部
走了样?更可笑的是,他根本懒得理她,这吏使得她像个骂街的泼妇,尊严扫地不
说,人格也荡然无存。
  「放我回床上,如何?」他说得没错,她的确猪狗不如。人家他自始至终没提
过报答二字,都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
  杜飞烟觉得好气自己,比气他这个刚毅不阿,讲话有点难听的呆子还要多一些。
  「你经常路见不乎就拔刀相助吗?」话锋一转,她变得温柔多了。
  「唔!所以偶尔也会救错人。」段樵不是一个体贴的男子,动作也十分粗鲁,
「砰」地一声,杜飞烟被他「丢」到床上,几乎要痛昏过去。
  她惨然自嘲地一笑。「你在说我吗?」
  段樵冷凝地别过脸,「我的确很后悔□这淌浑水。」
  「你已经□进来了。」杜飞烟闪着两翦秋波,语带悲愁,「男女授受不亲,你
敢说你完全没有错?」
  「我纵然有错,亦是情有可原。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绝不把昨儿
的事情说出去。」他义正辞严的说。
  「全闹市的人都看到是你把我从穆天魁手中救走的。这一天一夜,你怎么向我
爹娘解释?」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段樵搔着后脑勺,苦思无计。「非礼你的又不止
我一个,那个穆天魁和他的手下还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
  「闭嘴!」她勃然大怒地嘶吼。
  怎么,我说错了吗?段樵眉心打了个结,他真觉得她有够没礼貌,老爱打岔,
截断他的话。
  「你羞辱我够了吗?我爹虽然为富不仁,但起码我问心无□c。」杜飞烟扯掉被
子,奋力滑下床,朝门口走去。「这份恩情,我一定会加倍报答你的。」
  「你的伤势太重,现在仍不宜走动。」原来是他心直口快伤了她的自尊,段樵
心中懊恼不已,却又说不出任何道歉的话。
  「死了倒也乾脆。」杜飞烟咬牙一笑,眼角已因痛楚淌出清澄的泪水。
  思及她那利欲薰心、不择手段的父亲,以及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莽汉,她就感
到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我救活的人不准随便死。」这可是江湖规矩耶!段樵在武林之中已颇有声名,
焉能被她□
'7d坏殆尽。
  杜飞烟感到一丝安慰,「你舍不得我死?」
  「这是面子问题。」段樵直言无讳,「我救了你,你就有义务好好活下去,即
便寻死,也不该污了我的地方。」
  

 楼主| 发表于 2005-6-9 22: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她……简直快气得吐血了。
  她活到这么大,从没见过这种老实头,,说两句安慰人的话会死吗?他为什么
非要伤人不可?
  「如你的愿,我回家再自杀,你高兴了吧?」杜飞烟气得浑身发抖,犹不足以
泄愤。
  「依你的情形,怕走不到半路就会不支倒地,不如……」他认真考虑了一下。
  杜飞烟抱着最最低微的丁点希望,心想他至少会再留她住宿一晚吧!
  说真格的,她实在百万个不愿意回去见她爹,依她的火爆性子,就算没和她爹
大打出手,也绝少不了破口大骂;但是,她现在伤重体虚,哪能一口气发泄个过瘾。
  「我替你雇顶轿子好了。」
  杜飞烟闻言,忍不住鞋子一脱,相准他的脸使劲一丢──
  段樵接个正着,「你的鞋坏了吗?这一顶四人竹轿少说也得五百文钱,外加一
双鞋子……」他竟然一脸正经的盘算着。
  「这个赔给你,还有这个跟这个,统统给你!」杜飞烟怒火冲天,将发饰、发
簪、耳环、珠玉全部权充暗器,纷纷掷过去。
  奈何段樵个性虽木讷,手底下的功夫却毫不含糊。他身如蛟龙翩游、形似猛虎
出闸,一踪一跃,所有的珠环玉饰尽皆落入他掌中。
  如此骄健的身手,真是……太帅了!
  杜飞烟在激赏之余,精力却已耗尽,倚着门板,缓缓滑落地面,合上双眼,垂
下螓首……
  「喂!」段樵急忙移近她,她正好偎入他怀中,轻轻陷入黑甜乡。
※※※※※※※※※※※※※※※※※※※※※※※※※※※※※※※※※※※※
  天犹未亮透,美妙迷蒙,远处苍穹经晨曦染成一种酒醉似的绯红。
  杜飞烟惺忪地打着呵欠,惊觉床沿趴着一个人,是他?他趴在这儿是为了就近
照顾她吗?
  看不出这呆头鹅还挺有心的嘛!
  她蹑手蹑足下了床,伤势显然已无大碍,疼痛也清除了大半。她微微漾出一抹
笑靥,心想,这男人除了嘴巴笨,绝活倒不少。
  拎起搁在太师椅上的袍子为他披上,免得他着凉,没有他,她现在搞不好已经
被穆天魁那王八蛋整得不成人形了。
  凭良心说,她应该非常用力的感激他,并且极尽所能的报答他才对。但因着种
种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情绪,她硬是和他对不了盘,也许他们上辈子是仇人,才
会两人相见,份外眼红。
  青葱玉指方搭上他的肩,突然,已被钢铁般坚硬的五爪擒住──「谁?」
  「是……我。」杜飞烟面红耳赤,赶紧把小手抽回,藏到背后。「谢谢你照顾
我,我……就此告辞。」
  段樵没挽留她,但默默地跟着她走向庭院,跨出大门,迈向大街。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他没回答,昨天的经验告诉他,跟这女人相处,不说话比说话保险多了。
  「喂!我在问你话。」他是变聋了还是变哑了?
  「不说不行吗?脚长在我身上,这街道又不是你家的。」他说了一长串翻译成
白话文,即是:老子高兴,你管我!
  别气别气,杜飞烟暗暗提醒自己,聪明女不与笨男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
多划不来。
  她气闷地走着走着,来到她家的布庄,门口夥计一见了她,立即紧张兮兮地将
她拉向角落。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一股不祥的预感涌向她心头。
  「老爷派出所有家丁,找了你整整两个晚上,你你你……」夥计一时口吃了起
来。
  「找我做什么?」杜飞烟拉下脸,没好气地问:「他没去找穆天魁那杀千刀的
算帐吗?」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第一天当他的女儿。」小夥计对杜万里似乎也颇为不屑。
「他不但不在意你人不见踪影,还抓了六只鸡、八只鸭去总督府赔罪。并且向穆天
魁保证一找到你,就立刻让你们成亲。」
  「啥?」杜飞烟闻言一愕,「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我爹还要我嫁给他?」
  「就是啊!夫人为了这事跟老爷吵得好厉害。」夥计瞄了一下愣杵在街旁的段
樵,刻意压扁嗓子,道:「我看你暂时先别回去,请段大侠再保护你一阵子。」
  「你认识他?」
  「那是当然罗!」别说昨儿那场英雄救美有多精采,单单是段樵平时的所做所
为,也已经足够教人津津乐道。「段大侠是百分之百的好人,遇上他是你前世修来
的福……」
  「呸!」杜飞烟老实不客气,一巴掌甩向小夥计的后脑勺。死奴才!即使要长
他人的志气,也不该灭她的威风呀!「挑重点讲,其余废话不必扯一堆。」免得她
听了刺耳。
  「他真的是好人,不信你问隔壁的水旺伯。」小夥计抚着脑袋瓜子,一脸委屈。
  杜飞烟打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很出名嘛!你们统统都认得他不成?」她的语调中带着呛人的酸味儿。
  「因为我们都承过他的恩,领过他的情。」言谈间,隔壁的水旺伯已端出板凳,
热络地招呼段樵品尝他拿手的云吞面。
  杜飞烟看得妒火中烧,她自认她才够格登上好人好事的楷模,这楞子头凭什么
来跟她抢?
  「你们没承过我的恩,领过我的情吗?」杜飞烟照着小夥计的臂膀又是一拳。
  这回小夥计不委屈了,反而笑开了嘴,「所以我们才希望你们两人有好报,一
起效法小鸟飞。」
  「是共效于飞。」拜托!段樵忍不住纠正,书不好好念,连句成语都讲不好。
  赫?!他胡说八道什么来着?杜飞烟柳眉上竖,犀利的眸光瞪得小夥计全身麻刺。
  「你不怕我打掉你一嘴黄牙?竟敢乱嚼舌根。」要她嫁给段樵,除非太阳打西
边──
  杜飞烟的水眸斜扫过去,恰恰对上他冷鸷深幽的黑瞳,不由得心头小鹿乱撞。
  奇怪!她是大白天见鬼了吗?这是怎么回事?过去她对任何男子都不曾有过此
等怪异的感觉呀!
  「你先别急着发脾气,眼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躲过老爷的『全面缉捕』,而放
眼全杭州城,恐怕也只有段大侠救得了你……」小夥计话犹未说完,已听得偌大的
吆喝声传自巷子底,他马上机灵地将杜飞烟推进布庄内。「八成是杜老爷带人找你
来了。」
  杜飞烟在仓皇失措之际,竟很没出息地向段樵抛出求救的眼神。
  非常义气的段樵,掏出一锭碎银递予水旺伯,旋即奔过去,拉着杜飞烟的胳膊,
凌空跃上屋脊。
  斜倾的屋瓦不好站立,轻功不怎么样的她,几次险些滑跌下去,好在段樵适时
扶住,才免去她「自投罗网」的危机。
  「你……可不可以……抱住我……我的胸口好痛。」去他的男女授受不亲!识
时务者才能长命百岁,她真的……撑不住了。
  段樵点点头,一把将她抱起。他轻功奇佳,多负载一个人的重量依然健步如飞,
快速地跃过成片的屋脊,纵身往城外的相思林奔去。
  杜飞烟倚在他怀里,但觉疾风拂面,发丝、衣袂飞扬,身子则不晃不摇,宛似
腾云驾雾。
  她的目光自他紧抿略厚的唇,掠过高挺耸立的鼻梁,来到他沉郁如汪洋般宁谧
的眼。
  这双眼睛真是好看,可惜里头并没有她。
  美人在抱耶!他怎能如此专心,如此心无旁骛,平静得了无波澜?
  「别的女人要你抱,你也不拒绝吗?」她苦涩地问。
  「你是我抱过的第一个女人。」到了林内小溪边,他将杜飞烟置于一大石块上,
摘下野荷叶盛水用。「渴不渴?」
  杜飞烟接过盛着清水的荷叶,指头故意碰触一下他的。她真是越来越厚颜堕落
了,连这种挑逗的行为,居然也做得出来。
  她心头猛地一惊,因着自己的大胆妄为。然而,他的反应并不如预期。不!他
……根本没反应!反而像个木头似的一屁股坐得老远,像躲瘟神一样。
  真气馁,生平头一遭勾引男人,就遇上个不通情更不通趣的呆子。
  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迟早会闷死。杜飞烟忍了许久才开口问:「你今晚可否
送我回家一趟?」如果她爹梦想攀附权贵的死性不改,她则有必要暂时找个地方躲
起来,而出门在外当然少不得盘缠。
  回家去,一方面让她娘知道她平安无事,一方面拿点细软当跑路费,才不会半
路饿死也没人理。
  「你想嫁给那个人渣?」他不屑地问。
  哇!他也会骂人耶!杜飞烟顿时对他印象大好。「我已经叨扰你两天两夜,总
不能再厚着脸皮住下去。」
  「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管?」他说得气度恢宏、义薄云天。
  「算了吧!昨儿个你还一个劲儿的想赶我走。」他离她那么远讲话好累,杜飞
烟蹒跚着脚步,想走到他身边找个地方坐下,怎知才一眨眼,他已经挺立在她跟前。
  这招叫什么?乾坤大挪移?或是移形幻影?
  「自古虎毒不食子,令尊……」他正努力的想找一个比较不伤人又贴切的形容
词,他顿了下才道:「比虎狼还可怕,我不准你回去。」
  杜飞烟心里很要不得地一喜,明知故问地问道:「不回去?我住哪?」
  「住我那儿。」段樵道:「我供你吃供你住供你用,你则为我烧饭洗衣,我不
与你计较。」
  你不计较,我还计较咧!杜飞烟暗忖,他这根本是存心乘机讹诈,逼她当丫鬟
嘛!
  真是龙困浅滩遭虾戏。杜飞烟咽了口唾沫,百般无奈地应允了。
  「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菜烧得不好,家事也不拿手,女红尤其差劲,
你必须要非常非常不计较才行。」她蓄意扮成弱者,准备将来让他大吃一惊。
  其实操持家务,包括上街采买、办货杀价、帐房出纳都是她爹选定的基本教材,
她虽没全部学会,但至少也有六成以上的功力。
  「无妨,我一年总有八九个月浪迹四海,你只要能照顾自己就够了。」他眼中
泛起漂泊的星芒,整个人忽然十分萧索而沧桑了起来。
  「你想把我丢在那空屋子里不管?」她陡地充满危机意识,因为这个人可能不
要她。但,不要就不要有什么关系呢?杜飞烟有点搞不懂自己在难过什么。
  段樵平静地转过脸,严肃地说:「我会留一些银子给你,等你快花完时,我就
会回来了。」
  「可……万一,我爹或穆天魁发现了呢?」那时谁来保护我?杜飞烟焦灼地望
着他。
  「我先陪你一段时间。」这个烫手山芋,实在折腾他这个粗线条,惯于一个人
饱全家饱、无忧无虑、悠哉自在的大男人。
  「然后呢?」杜飞烟节节逼问。
  「若是你爹和穆家的人仍顽强的不肯放弃,依我个人浅见,你还是赶紧找个婆
家为妙。」
  妙招!
  和他认识这么「久」,杜飞烟总算发现他还有一点智慧。其实她不是没思忖过,
该如何将她爹的贪念斩草除根,光躲躲藏藏不是办法,釜底抽薪之计,就是让她这
个超大筹码变得一文不值。
  由于出身商贾之家的关系,她向来精于用最短的时间做最有效率的思虑。将本
求利、跌价杀进、高档卖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等等伟大原则,她已熟得不能再熟,
所以灵光一闪,迅速做出决定。
  「英雄所见略同,好!我嫁给你。」
  「什么?」段樵终于表情丰富,呃……或者应该叫复杂。「我从没想过要娶你。」
  他急着撇清的口吻刺痛了她的心,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孑然无依,有家归不得是
件挺可悲的事。
  「唉!你怎么流泪了?」
  有吗?杜飞烟摸着濡湿的脸颊,方知自己原来也是柔弱不堪一击的。
  「你别哭成不成?让旁人瞧见了会以为是我欺负你。」他无措地站在她面前,
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你本来就在欺负我。」
  「我哪有?」他好无辜耶!
  「你烘d坏我的婚姻在先,损毁我的名节在后,现在又赖着不肯负责任……我伤
心欲绝,不哭能怎么样?」她压根在赖他,顺道为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开脱。
  「好好好,我负责,我去帮你找个婆家。」算他阴沟里翻了船,认栽了。
  「行。我择婿的条件是,一要家财万贯;二要武功盖世;三要貌似潘安;四要
温柔体贴;五要……」
  这疯女人绝对在唬弄他,他若信她,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疑!
第三章
  睡梦中。
  段樵首度辗转反侧,一整夜心猿意马驰千里,浪蝶狂风闹五更。金鸡一啼,才
将他自南柯一梦中惊醒。
  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啦?」杜飞烟着一袭嫩绿襦裙,丰姿绰约地走入房中,在云石桌上张罗
著。
  段樵惊魂未定,额角的汗水偷偷滚向两鬓,量化于襟口。昨夜那场荒唐梦会是
因她而起吗?
  「醒了就起来吃早饭吧!」杜飞烟见他半晌不吭声,走过去瞧瞧,「咦?你流
好多汗,昨儿夜里好冷,你怎么……」说着,她体贴地举起袖口为他擦拭……
  「不用了,我自己来。」段樵见了她像见了瘟神似的,一骨碌由床上跳下,坐
往云石桌边的圆凳上,抓起碗筷,低着头努力扒饭。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杜飞烟怒横他一眼。「配菜哪!你嫌我菜烧得
不够好吃吗?」
  「不是,你别误会。」他乃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这副德行实在有失颜面,但是
他的心好慌,慌得不敢与她四目对视,害怕泄漏了某些秘密似的。
  「误会什么?」他越闪烁其辞,她越想追根究柢。
  「误会我……我想……」想什么他也搞不清楚,总之他必须赶快弄走这女人,
她再待下去迟早会出乱子。
  「你想要我?」杜飞烟不死心,厚着脸皮挨到他身旁,笑吟吟地道:「咱们打
个商量如何?」
  「唔?」她这么谄媚的笑靥其中一定有鬼,段樵诚惶诚恐地戒慎着,以便见招
拆招让她无从使坏。
  杜飞烟清了清喉咙,又假仙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我烧的菜如何?」
  「好吃。」他诚实作答,虽然心绪惶乱,还是吃得出这几盘菜确是美味佳肴。
  「你想不想天天吃?」她在布置陷阱,引诱他往里面跳。
  「呃……」段樵虽然耿直可并不笨,这等粗浅诡计只能骗骗小孩子。
  「你娶我。」她伸手捂住他的嘴,此举令段樵的胸口猛然撞了一下,气息霎时
失调。
  「先别急着拒绝,等我把话说完。我知道我们两人不相称,我也没敢奢望当你
这位大英雄的妻子;只是请你好人做到底,陪我演一出以假乱真的成亲戏码,待我
脱离目前的困境之后,我保证挥挥衣袖,不多赖你一时一刻。」她又骗又哄,希望
他上勾。
  
  「这……」
  
  他只稍稍犹豫了一下,杜飞烟的自尊心马上大受打击。「这也不肯那也不肯,
我这么低声下气求你,你还摆架子。」她略一酝酿,眼泪立即豆大的滴下来,「好,
限你一天之内,给我找个男人来。记住,要完全符合我的条件,缺一样都不行。」
  「你别哭,你……算了,我负责就是。」她哭她的,他的心像刀割一样是什么
意思?
  
  段樵搞不懂自己,也弄不清楚她,横竖自她出现之后,一切就全乱了。
  
  杜飞烟的泪水收放自如,亮丽水灵的容颜笑得天真无邪。「那咱们立即成亲。」
  段樵的心跳得更剧烈,只差没当场昏倒。
※※※※※※※※※※※※※※※※※※※※※※※※※※※※※※※※※※※※
  婚礼一切从简,包括杜飞烟她娘,总共只来了七名宾客。那几人经由段樵介绍,
乃为「留绡园」园主夫妇伊彦阳、樊素、易寒及他的新婚妻子卞文君、狄云,和孟
龙。
  不过,杜飞烟一个也不认识。
  这些人相貌卓尔,模样尊贵,既像江湖中人,又彷佛身居朝堂。和段樵豁达狂
放的气质,乍看之下似乎格格不入,但仔细观察,却有种互融互含的沉肃冷郁和飞
扬潇洒的气质。
  非常奇异的夥伴。这条粗汉怎会熟识如此出类拔萃的朋友呢?听说他们分别来
自华北、华中及西疆边陲各地,才短短一个昼夜,段樵怎么把消息传达给他们的?
而他们又是怎么赶到的?
  杜飞烟想破头仍思忖不出其中的道理。而以段樵惜言如金的□德行,想必也问
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这些「旁枝末节」她是没空太在意,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着她
的心神。
  婚礼上有十二疋用金丝线纺制而成的贺联;六颗产自苗疆的天珠;八大坛香醇
美酒;一大束唯有天山才有的璀璨雪莲。
  每一样贺礼都看得杜飞烟心儿怦怦跳。这几个用脚底想也知道包准是非富即贵
的人物,为何肯送给段樵如此珍贵的礼物?难不成他也曾施恩予他们?
  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她该不会误打误撞,捡到一个大「宝藏」而不
自知。
  送走了所有「贵客」,杜飞烟喜帕覆顶坐于床沿,和她娘叨絮家常。
  「爹为什么没来?」在拜堂前一刻,她才吩咐段樵将喜帖送过去,故意教她爹
没法从中作梗。
  「他都被你气死了,哪还愿意来。」庄子宁是偷偷的背着她的丈夫特地赶来当
主婚人的。匆忙之间,她啥都来不及添购,只带了一大叠银票,权充嫁妆,给女儿
「贴补家用」。
  「哼!他害我当众丢尽颜面,更不惜三番两次推我入虎口,难道我就不气?」
哇!这一叠银票加起来起码有千两以上,杜飞烟食指沾舌,很没气质地当场就数了
开来。
  「收起来、收起来!」庄子宁重复叮咛她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见了钱也不准
露出贪财相。「其实你爹也是为你好,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飞黄腾达、
锦衣玉食?」
  「爹才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他自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会不知?」
杜飞烟嘟起小嘴,怪她眼盲目偏袒自己的老公,一点也不替她着想。
  「他有他的苦衷,就跟你这样拜堂成亲一样。」为了不让杜飞烟她爹的成见过
深,始终怀恨在心,即使明知理屈,庄子宁还是得替她的死鬼老公辩解。
  「我成亲怎么样?」杜飞烟心虚地打断她娘的话。
  「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这点小把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庄子宁媚眼轻
挑,艳唇微撇,一副洞穿人情世事的精明样。
  「看……看出来什么?」事关她一辈子的前途,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坦言
招供。
  「你准备跟他耗多久?」暗示的听不懂,庄子宁乾脆明着说:「孤男寡女共处
一室,早晚都会遭人非议,你将来怎么办?还要不要嫁人?」
  「我……嫁啦!」她仍是死鸭子嘴硬,一味装糊涂。
  「是吗?我看那姓段的不像在娶媳妇儿,倒像在聆听判决,脸上没丝毫喜气,
对你更是冷冷淡淡的,这是新郎倌应有的表现吗?」知女莫若母。这种荒唐至极的
事,普天之下怕只有她女儿才做得出来。
  「他本来就不苟言笑,你何必硬要往鸡蛋里挑骨头?」杜飞烟担心露出更多破
绽,急着催促她娘回去。「很晚了,爹见不到你,又要大发脾气,藉题发挥,把帐
算到我的头上,你快走吧!」
  「唉!我被你们父女当夹心饼,左右皆不是,你……过一阵子,等你爹气消了,
记得回来跟他认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即使有错也有权利要求被原谅。
  「我明明没错为什么要认错?」替庄子宁披好斗蓬,杜飞烟已无意再继续这种
没有建设性的对谈。
  「你私订终身,还……」
  「那是他逼我的。」杜飞烟的脾气完全得自她娘的真传,刚烈无比,既做了决
定,绝不中途退缩。「你回去告诉他,什么时候他悔改了、知错了,我就什么时候
原谅他。」送她娘坐上轿子,旋即关上大门,她不愿再听她娘所作的任何解释。事
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新房里一如预期地冷清,段樵没来,他当然没来,圆房可不包括在「交易」之
内。他们事先讲好的,人前做夫妻,人后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
  褪下凤冠霞帔,她一个人把两杯交杯酒全喝了,趁着微醺之际吹熄蜡烛,她窝
进被子里,独自饮泣。
  落魄至此,除了怨她爹,更该恨穆天魁。她气恼她爹的无情寡义,但这股怒焰
可以暂且压下,待她将穆家搞垮复仇之后,她会回去把她爹数落个三天三夜,以泄
这团乌烟瘴气。
  新月缓缓爬上中天,黑幕笼罩下的夜空冷冷亮亮。杜飞烟美丽的眸子微合,思
绪依然澄明。
  蓦地,她想起他。
  要多少机缘巧合,不相识的男女方可结为夫妇呢?
  段樵与她萍水相逢,却屡次仗义襄助,她不感恩图报已经很差劲了,竟还拖他
下水;而他,他其实可以不必答应她无理的要求,可他屈服了,喔!他是她生命中
的贵人。
  他现在在做什么?睡了吗?或者也正想着她?
  杜飞烟脸面暗红,被褥底下的身子突然燥热难当,这是怎么回事?
※※※※※※※※※※※※※※※※※※※※※※※※※※※※※※※※※※※※
  「为什么娶她?」
  四更天,寒意正浓,习习冷风卷得人心头沁凉。
  一名方脸大眼,面上蓄着落腮胡的粗犷男子,悄声跨入位于庭园内的傍水轩,
沉声询问面向楼窗的段樵。
  他叫孟龙,是段樵的拜把兄弟。四大贼寇之一,为人沉稳内敛,心思缜密,年
纪轻轻即已创下显赫的产业,那十二疋金丝贺联,就是他所馈赠。
  段樵生性澹泊,对于钱财和女人都没多大兴趣。当年孟龙和狄云创业之初,他
慷慨解囊,把全部积蓄当作贺礼,落得只剩两袖清风,差点三餐不继;一年前,他
俩将获利约三分之一分给他,他居然懒得去拿。八万两的银子耶!搞得孟龙没办法,
只好在中原各处为他购置田宅,方便他浪迹天涯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对段樵而言,女人等于麻烦,少惹为妙,这点他几乎奉为圭臬。所以他向来贯
彻实行「三绝」政策--绝情、绝爱、绝怜。
  自认无妻一身清的罗汉脚,竟突然宣布喜讯,婚礼还「草草了事」。这其中必
有问题!
  甭说他,其余众人也不相信他是玩真的。
  「至少你该给咱们这票弟兄一个解释。」他们四人肝胆相照、祸福与共。假使
段樵是遭人要胁,不情不愿毁了终身,他们岂能坐视不管?
  段樵沉吟了一会儿,旋身转向孟龙,面带苦涩。「这就是你去而复返的主要原
因?回来干涉我的私生活?」
  孟龙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勉强保持和颜悦色。
  「你爱她?」拐弯抹角非男儿本色,他直指问题核心比较省时省事又省力。
  段樵仅仅沉默了一下下,孟龙立刻铁口直断,「你爱她,而她不爱你?」
  「出去!」段樵倏地拉长脸,「不要以为你处处留情,就自认懂得全天下女人
的心。」他浓浊地喘口大气,面孔异常黯然。
  「我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感情方面,段樵仍是个生嫩的幼稚生,
他们这群难兄难弟有义务提供「宝贵」的经验,助他一臂之力。
  「我行事何时需要谁允许来着?」段樵不禁觉得他的这几个兄弟是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
  「你,我们是不敢管。」孟龙露出一抹诡笑,「但我们有权不准她伤害你。」
他们一口咬定,是杜飞烟恶意在「玩弄」段樵的感惰,不然不会把婚礼搞得这么简
单朴素。
  「你很清楚我的个性、我的行事作风。」段樵眉宇间现出一抹教人玩味的怅然
落寞,「她想找个男人把自己嫁掉,而我给她一个婚礼让她如愿以偿,就这样。」
  「就这样?」不解释比解释更让人存疑。孟龙急着追问:「然后呢?你打算怎
么善后?」
  段樵俊唇一抿,满脸心事全写在脸上。
  他要的是自由,一个人无牵无挂、潇洒来去地纵横五湖四海。像他这种人,与
其给他金山银山,不如给他一对可以展翅翱翔的羽翼。他鄙视礼教,痛恨褥节,不
屑一切形式上强行加诸的束缚。
  正因为如此,杜飞烟的大胆妄行,才特别吸引他。就某种层面上,他们两个人
有许多相似之处,和这种女人相处,虽然不免惊险重重,但绝不会无聊寂寞。
  「送佛送上天。我对她别无奢念。」他俩能和平相处已是万幸,至于以后的事,
谁能预料?
  「一言以蔽之,这又是一桩善举?」孟龙真是败给他了,「想行善,你可以造
桥铺路,可以买米赈灾,干嘛非把自己的大好岁月赔进去?」年余不见,他是越来
越不了解他了。
  「不必伤脑筋去想你永远也不会懂的事情。」孟龙久入花丛,焉能体会血液里
长年流着纯情执念的人,是如此焦切地渴望寻觅到毕生挚爱的期盼!
  他真的爱她吗?那倒也未必。段樵只想忠于自己,忠于原味,忠于那最初的感
觉。
  孟龙不再进言。一旦段樵关起心房,就表示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这是他忍耐
的极限。
※※※※※※※※※※※※※※※※※※※※※※※※※※※※※※※※※※※※
  三天后,杜飞烟起了个大早,她没打算依照习俗归宁,反正见了她爹,两人大
眼瞪小眼,最后肯定不欢而散,没啥意思。
  「你上哪儿去?」段樵幽灵般从廊外闪了进来,夹带着一身的冷冽。
  杜飞烟没好气地道:「衙门,今天那儿有场比武竞技,我想去看热闹,顺便采
买一些家用的东西。转过去,我要更衣,还有,下次进我房间请先敲门。」
  段樵依言背转身子,恰恰面对着梳妆台上的菱花铜镜。朦朦胧胧的镜面,映照
着她影影绰绰的胴体,他一愣,忙回过黑眸--
  「啊!」杜飞烟双颊绯红,怒窘地抡起拳头,雨点似地落在段樵身上,「你这
大色魔、偷窥狂!」
  「我不是有意的。」他攫获她的双拳,然后……简直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看。
「快披上衣服,当心着凉。」
  「谁要你假好心?」杜飞烟完全不知她因愤怒而急剧起伏的胸脯,对他造成了
莫大的困扰。「你敢说你对我的美色,没有兴起过不轨的意图?」
  「没有。」即使有,他也会强力压抑住的。
  「伪君子!」杜飞烟像吃错了药似的,发狠地气恼段樵对她的心无邪念,她随
手将披在肩上的襦衫扯下,用最妩媚曼妙的姿态挑逗他。「是我不够美,让你瞧不
上眼吗?」
  段樵鸷猛难掩激狂的黑瞳闪烁了一下,「我……讨厌主动的女人。」
  杜飞烟立刻犹如斗败的母鸡般,架子全坍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嘛?简直是自
取其辱!
  「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第一次出卖色相就栽了个大斤斗,作为
一个女人,教她情何以堪?
  等她收拾了穆天魁那人渣,再回头来对付他。
  「你不归宁吗?」段樵表情痛苦,隐隐的火苗正在燃烧。
  杜飞烟摇摇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晌午不必等我用膳。」
  「需不需要我陪你?」
  「不必!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她转身就不见了,徒留段樵惆怅地望着她的背影。
  他的思绪晃悠不定,体内兴起无穷挣扎。
  杜飞烟并未走远,她由月洞门快速掩身至廊柱下,绕过卧房,来到纱窗前,窥
视他的表情变化。
  看他额前沁出热汗,面现焦灼……哼!她就不信他天生是铁石心肠。
  杜飞烟两手悄悄击掌,比中了头彩还欣喜莫名。
  来到街上,她一路眉开眼笑,原本不看好她闪电成亲的叔伯大婶,也纷纷向她
拱手道贺。
  而全杭州城最憋最不爽的大概就是穆天魁了。杜飞烟在衙门外遇上他,还很礼
貌的过去跟他打招呼。
  「穆公子,好久不见。」
  「是你?你还没饿死啊?听说那个姓段的是个穷光蛋,你跟了他,日子怕不怎
么好过吧?」穆天魁瞪眼歪嘴,把一张好端端的脸弄得阴险狡诈又没肚量。
  杜飞烟丝毫不以为忤,笑得更加灿烂如花。「日子是不好过,所以特地来参加
比试,看能不能到衙门混口饭吃。」
  「你想当捕快?」
  由于陈捕头因病过世,近日又有江洋大盗横行,知府衙门才特地举办这场遴选
竞技,期望选出一名胆识武艺双全的捕头,和十名捕快。
  杜飞烟身怀巨款,当然不需要区区二两的月俸,捕快职位太小了,她根本看不
上眼,她的目标是当上捕头。唯有当上捕头,她才能明正言顺的将穆天魁那乌龟王
八蛋赶尽杀绝!
  「如蒙穆公子玉成其事,小妹我……的确有心一试。」杜飞烟秋波流媚,有意
无意地抛向他。
  

 楼主| 发表于 2005-6-9 22: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穆天魁非常受教,马上心摇神荡起来。
  本来嘛!女人施展浑身解数,男人根本无力招架,只除了那只呆头鹅──
  罢了,这节骨眼,想他做什么?
  「没问题,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杜飞烟几句莺声燕语,穆天魁连自己姓什
么叫什么都忘了,尤其糟糕的是,连她已嫁作人妻,其夫武功高强等等,全部忘得
一乾二净。任由杜飞烟拉着他挤到比武的看台最前端。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然后呢?」她问。
  「驷马难追。」穆天魁把胸膛拍得震天响。
  「好!那看你的了。」杜飞烟瞄见前一回合已分出胜负,不等穆天魁搞清状况,
立即将他推上擂台。
  「呃!这……」穆天魁吓死了,习于被成群佣仆簇拥的他,突然单独面对上千
百民众,害怕得两脚发软。
  「穆公子武功盖世,何妨露两手,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开开眼界。」杜飞烟发
挥煽风点火的功力,带动大夥热情鼓噪。
  不自量力的人特别禁不起激,几句言不由衷的赞美,便引得穆天魁感动莫名,
不知不觉变得勇敢而伟大。
  「各位乡亲的盛情,令本公子非常难却。既蒙厚爱,那我就……指点这位兄台
几招。」他蹲好马步,摆好架式,花拳绣腿尽皆出笼。
  擂台上的对手是甫击败六名高手的「正义堂」堂主陆少华。他立在原地,良久,
踌躇不前。
  怎么办?他打是不打?
  穆天魁是个如假包换的真小人,打赢了他,难保日后他不会挟怨报仇;而他的
父亲贵为两江总督,随便一道命令就可以教人十年八年翻不了身,仔细权衡利害,
还是保命要紧。
  陆少华「放水」的技巧纯为弥彰而欲盖,穆天魁左勾拳软趴趴的挥到半路上,
他已经跌出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优美姿势。
  「穆公子胜!」裁判锦上添花似地大声喝采。
  临离去前,陆少华忿忿地、冷峻地标了杜飞烟一眼,那目光中有怨怼、有诧异,
还有更多的惊艳。
  「穆公子胜!」
  杜飞烟犹猜不透陆少华复杂眼光中的诸多含意,穆天魁却已连续赢了十六回合。
  好汉不吃眼前亏和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今日比武的两大特色。穆天魁自出世为人
至今,从没这么风光体面过,乐得他合不拢嘴。
  他笑,台下也在笑。群众们看耍猴戏一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热烈讨论一
个总督的二公子,究竟为什么抢着要当知府衙门的小小捕头?
  他是幡然悔过?浪子回头?还是吃饱撑着没事干?
  「一百六十二人报名,一百零六人弃权,若没有人上台比试,穆公子即为今日
的总冠军──」
  「慢着!」杜飞烟见时机成熟,旋即排众而出,跃上台前。「小女子段杜飞烟,
想向穆公子讨教几招。」
  她多冠一个段字是什么意思?
  穆天魁一时乐昏了头,脑子一下子打结。「你不怕被我打伤了?会很痛哟!」
他还颇懂得怜香惜玉。
  杜飞烟诡谲一笑,「所以才要你帮我呀!」
  「喔──原来如此。」也不知穆天魁真懂假懂,不过,看样子他是心领神会了。
  「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任捕头一职,这……不合理法。」知府大人道。
  「无所谓,横竖得先过了我这一关。」人家给他三分颜色,他就以为可以开染
房了。穆天魁信心满满,相信自己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何况区区一名荏弱、娇柔、
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本公子先让你三招。」
  「那么得罪了。」杜飞烟跃起一记回旋踢,不偏不倚,正中穆天魁的胸口──
  「啊!」他作梦也想不到,一个女人细小的一条腿,竟有如此的力量,将他踹
到台下,摔得四脚朝天,狼狈至极。
  「承让了。」仕飞烟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朝穆天魁心疼又无奈的眨眨眼。
  「你、你你你……」上当了,这个贱女人……穆天魁气得直跺脚。
  受震撼的不只他一个,还有上千个百姓,和知府大人。完蛋了,这下要不要让
她当总捕头呢?伤脑筋!知府大人开始烦恼了。
  「知府大人,我──」杜飞烟话才说到一半,忽尔脚下的擂台木头一一断裂,
狂风乍起,眼看就要将她震倒。
  顷刻间,一道黑色飞影自高架上凌空腾出,适时环住她的腰杆,将她快速携离
痕7b场。其矫健灵敏的姿态,彷若游龙般,令大夥钦敬地发出惊呼。
  「喂!你是谁?把人给我放下来。」穆天魁记性有够差,前几天才被人家打得
头破血流,竟还认不出他就是杭州城百姓口里的大侠,段樵是也。
  「公子,」穆府管家赶紧小声提醒他,「他就是杜飞烟的新婚夫婿,段樵。」
  「什么?」穆天魁一下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胸口快痛死了,还流着血。「杜飞
烟,你给我记住!」
             第四章
  杜飞烟立在床沿边,一动也不敢动。
  一身黑色宽袍,笔直地贴服在段樵刚硬的线条上,他看来俨然是遗世独立的风
中浪子,阴寒的面容散发着酷冷、悍戾和炽焰。他以狂风暴雨之姿大步迈向她。
  他要打我、他要打我……这意念,让杜飞烟收回三魂七魄后本能地想夺门而出,
但手才握到门闩,一双厚实的手掌已经将她整个人一把抓住,她被迫不得不面对他。
  他离她仅咫尺之遥,呼吸清晰可闻。
  他狂怒地伸出钢铁般的巨掌,掐住她的粉颈;杜飞烟的大眼如临死般惊悚。
  「在我尚未休掉你之前,不准再抛头露面,丢我段家的脸。」
  「我报我的仇,关你段家什么事?」杜飞烟企图用手捶、用脚踢,可惜他过于
高大,臂膀长如猿,她根本连购都购不到。
  「在名义上你仍是我的妻子,角逐总捕头之职,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你还不
知羞耻的在大街上和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怒不可遏,眉间眼中全是火。
  男人指的不就是穆天魁?
  「我和那个人渣敷衍两句,目的是诱惑他……」
  「不准!」段樵怒喝。「你想报仇可以告诉我,就是不准再接近他,或任何男
人!」他今儿若是没因一时兴起,跟着她到街门广场凑热闹,也不会看到她那幕丧
尽妇德的举动。
  「你愿意替我痛宰那个人渣吗?」对方可是权贵人家的儿子,得罪了穆家,只
怕吃不完兜着走。
  杜飞烟嗅出他呛人的妒火,却感受不到他发自内心的疼惜。在他眼里虚妄的尊
严显然比她重要多了。
  「如果你开口求我的话。」
  她发现段樵神色怪异而僵硬,眼里布满着可怕的血丝,呼吸低沉而短促,他是
怎么了?
  「我不会求一个『外人』帮我分忧解劳的。」说完,她用力甩开他,奔到方桌
前,取出文房四宝,□
'7d始「草拟」休书。
  「你要我怎么糟蹋自己?」休掉妻子总要有个理由。成亲仅三天就被休掉,虽
然乱不名誉的,但只要能「血刃」穆天魁,她于愿足矣。过了今天,她恐怕就要亡
命天涯,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了。
  「你真要我休了你?」段樵眼里凌厉的星芒,彷佛穿透她的灵魂深处,欲一窥
她真正的意图。
  「别这样看着我。」他的目光总教她手足无措。「我早说过,我们的婚姻不具
任何意义。」
  「是吗?」她越逃避,他就越要看个仔细,只要她神情上有一丝不舍,他便会
想办法留住她。至于为什么不让她走,他决定暂时不予细想。
  「或者……你开口求我,我也扛5c会多留几天。」她心高气傲,坚决不让段樵知
道她其实眷恋不已。
  他低吟片刻,提起笔在宣纸上签了名。「任何理由我都接受,从今而后,你我
再无瓜葛。」他说完转身走了。
  杜飞烟紧咬下唇,强烈的失落感几乎将她击垮。自尊陡地千疮百孔,但心却又
如释重负。
  他越表现得冷酷,她越不甘心,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子,怎能任由男人弃如敝屣?!
可是,纵使他不肯休妻,她又何忍拖累于他?
※※※※※※※※※※※※※※※※※※※※※※※※※※※※※※※※※※※※
  天好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杜飞烟拎着包袱,孤独地由回廊踅向庭院,刻意
加重的跫音,于子夜听来倍觉清晰。
  男人与女人,这是世间最复杂诡异的一种关系,可以销骨蚀魂,却也不可理喻。
  她喜欢他吗?
  此时此刻已不容许她自欺欺人,否则,怎么解释她形同花疑的表现?
  她从不相信一见锺情,直到那日在城郊十里铺遇上他。但他有什么好?愣头傻
脑,根本不解风情,竟还让她要命的一头栽进去,想要与他鹣鲽情浓?简直是疑心
妄想。
  才跨出庭院,杜飞烟的心灵间忽然感到无比空虚。寅夜独行,连个送别的人都
没有,唯有萧声相伴……
  萧声?
  杜飞烟猛抬眼,只见厢房纱窗旁立着一个人,手中握着一管长长的洞箫,面对
着她。
  留我呀!不然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她放慢脚步,让他有反悔的机会。可惜等了半天,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走了。」她仍不放弃。
  「很晚了,你何必急于一时,明儿……」他话声未竭,天际突然雷电交加,紧
接着狂雨直下。
  哈!下雨天留客天。杜飞烟大乐,贻d心地逃回檐廊下,感谢老天爷让她找到下
台阶。
  段樵不知何时在急雨中,撑开一把伞,「我送你回房。」
  杜飞烟竟犹豫了起来,「不!我今晚非走不可。万一,穆府的人循线找来,你
恐怕会遭到池鱼之殃。」瞧他没往下问,她又自言道:「白天在比武场我使了诈,
偷偷在鞋底安了利刺还煨了毒……」
  「我知道。」段樵一副老神在在,丝毫没让她极可能祸「家」殃「夫」的诡计
给吓着。「穆家的人不放过你,并非为了穆天魁的伤。」
  「怎么说?」
  「因为你□c力不足,仅伤及穆天魁的皮肉,煨在利刺上的毒药药性也不够,顶
多让伤口溃烂几天,便可复原。」她的一举一动全部难逃他的冷眼。
  杜飞烟瞪大眼睛盯着他,怒道:「你偷窥我!」
  「回房吧!」段樵无意和她争执,阔步迎入雨中;杜飞烟拿他没辙,只得跟着
他亦步亦趋。
  藉着微弱天光,杜飞烟端详他方方正正彷似刻镂的五官,原本只是单纯的想揭
穿他的假面目,竟意外地发现,他冷峻起棱的脸庞,是如此这般地令人心神向往。
他像座山一样,无畏风雨,傲然挺立,他真可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可悲的是,他多半时候对她都是不屑一顾。算了,仔细看看四周,也许有比他
更好的男人。
  雨越下越大,回到厢房,杜飞烟和段樵俱是一惊──天啊!房里都积水了,这
是什么破房子嘛!
  「先到我的卧房,那儿地势比较高。」段樵眉头深深一蹙,都怪他长年漂泊在
外,才会忘了修缮,以致一场大雨就变得惨不忍睹。
  他们来到东边庭园的小楼宇,上面悬了一个大匾。金漆字「翰文合」,两旁对
联已因残旧而剥落。
  四壁是无以名之的颜色,当中放了花梨木方案,文房四宝俱全,倒也窗明几净。
然古瓷花瓶已无花影,朱红窗框也已褪色,案上有个烛台,半残红烛,一片昏沉,
半掩半映着两个人。
  「你睡床上,我打地铺。」段樵没令杜飞烟有太多遐想,由橱柜中拎出一条被
子,便合衣而寐。
  「天很冷,你会受不了的。」这边的屋檐,似乎也开始在渗水了。
  「无所谓,忍一忍夜晚很快就过去。」段樵翻了身,以臂当枕,拒绝再和她对
话。
  大概因为下雨的关系,天候变得特别冷冽,潮湿的地面,寒气直透被褥,钻进他
的脊骨,害他辗转难以入眠。
  「或者……我跟你挤一挤。」他霍地起身。
  赫?!杜飞烟倏地腮红耳热,僵硬地挪向床边。
  他会不会藉机……
  两人贴得这样近,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杜飞烟星眸半张,腻着他,全身都很紧
张。
  
  「赶快睡,不要胡思乱想。」他道。
  
  谁胡思乱想?杜飞烟被看穿心思,脸儿更红了。幸好是半夜,黑漆漆的,什么
也看不见。
  奇怪,他怎么完全没动静?是他根本不喜欢她,还是他不行?
  交混着失望、庆幸和一点点复杂矛盾的心情,杜飞烟终于沉沉睡去……
  心魂在进入梦乡的当儿,飘忽至灵空的高处,不断的滑行……像等待了很久,
他终至难以自抑……用力地吻她……舌尖在她口中挑逗蠕动,虽是迷糊之际,却照
样令人惊心动魄……
  杜飞烟一颗心弹上了九重天,因他撩开她的衣裙,把手伸进去,轻轻揉搓……
  然后,他突然抓住她的脚──
  段樵觉得下体一痛,睁开睡眼,方知她的脚居然搁在他身上!唉!她的睡相这
么差,还得帮她盖被子,这女人怎称得上是大家闺秀?
  他不情不愿地帮她「收拢」双脚。
  蓦地,一只兰花手,擒住他的臂膀,在他耳畔,用细腻的软语道:「别走,我
要你吻我,我要你……」
  段樵霎时如坐针毡。尽管他是个正人君子,只是,他怎么抗拒得了美色当前的
诱惑?
  他嫉妒的想知道,她梦里的男人会是谁?
  僵持良久,杜飞烟悠然转醒,一张泛着红晕的俏脸,正对上他鸷猛灼灼的眼。
  「你……你想干什么?」糟糕!有没有被他非礼去?
  杜飞烟赶紧检视衣物。唉!除了冒了点香汗,其余的全完好无恙。好可惜喔!
难得两人同床共寝,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看来,他是真的不行。
  「你刚刚作了梦,梦到了什么?」他睇视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梦到你……的一些朋友。」莫名的自尊心又在作祟,在他没表白之前,她绝
不肯先泄漏心意。
  「噢!」段樵失落的眼神,炽焰尽熄,无言地躺回床上。
  大笨牛!这样你也信?杜飞烟快被他气死了,她卷过被子翻过身,再也不理他。
※※※※※※※※※※※※※※※※※※※※※※※※※※※※※※※※※※※※
  大雨狂下三天,汇成巨流。大水滔滔,冲塌了好多屋子,浸坏了好多庄稼。
  或许因着这场大雨,穆天魁意外地没来找她算帐,而她也得以「名正言顺」地
多赖在段家三天。
  到了第四天一早,雨总算停了,杜飞烟坐在床上,正盘算着是要拿出一点「私
房钱」,替段樵把屋子修整修整,好堂而皇之的当段家的女主人;还是一走了之算
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反正他对她根本没兴趣。
  想着想着,突然传来一阵猛急的敲门声。她起身出去察看,是一名她从来没见
过的女子。
  「你是……」这女子二十上下,穿绿罗襦裙,腰下系着两片红色圈儿,款款生
姿,相当娇娆。
  「我找段樵。」女子也细细打量她,虽然是面无表情,目光却隐隐吃惊。
  「他,可能不在。」自她醒来就没见到他,应该出去了。
  「我进去等他。」那女子大摇大摆跨进前院,穿堂走弄,彷似比她还熟悉。
  杜飞烟马上升起被「篡位」的危机意识,「请问姑娘贵姓大名?」
  「你叫杜飞烟?」女子嗤然一笑,一抬眼,刚好和她的目光相接。「段樵没告
诉你,他有一个自小相好的红粉知己单琳琳吗?」
  「没有。」杜飞烟一个箭步挡住她的去路,「他已经有了妻室,当然不需要你
这个『普通朋友』。」
  单琳琳用眼角瞄她,「你们的婚姻有名无实,你还想佯装到什么时候?」她偷
了个空,从杜飞烟左侧穿过去,直奔段樵寝房。
  他怎么连这个都告诉她?可见他俩的关系的确非比寻常。
  杜飞烟悲哀之余,仍不忘挺身应战。「站住!你再擅自乱闯,休怪我不客气。」
  「就凭你?」单琳琳身形遽闪,手抬脚起,瞬间已抽出匕首架上杜飞烟的颈子。
  「放开她。」段樵的口气又低又沉,彷佛隐含着强大的怒气。
  单琳琳酷冷的脸一见到他,立即堆满笑容。「我只是跟她闹着玩。」收回短刀
的同时,她心想段樵应该没瞧见,便偷偷地赏了杜飞烟一掌,让她踉跄地跌倒在地。
  「小心。」段樵单手扶住杜飞烟,却被她给挥掉。
  「段哥哥,」单琳琳道:「我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嗯!」段樵点点头,转身对杜飞烟道:「我很快就回来。」
  「谁管你!」杜飞烟假装不看他们,眼尾余光其实直盯着人家不放。
  更教她呕的是,他们两个看起来好登对,简直就是天造地──等等!单琳琳在
干什么?她居然伸手挽住段樵的胳膊?而那死人,居然也不拒绝,喔!她的头现在
一定在冒烟,眼睛铁定在喷火。
  欺人太甚!好歹她也是他名媒正娶的妻子,那女人凭什么跟她争?杜飞烟忍不
下这口乌烟瘴气,提起裙摆便追了出去。
※※※※※※※※※※※※※※※※※※※※※※※※※※※※※※※※※※※※
  走在大街上,到处均是熟识的邻居,杜飞烟一面得小心翼翼不教段樵和单琳琳
发现;一面还要三不五时和叔伯、大婶寒暄打招呼,实在有够累。
  「杜姑娘,别来无恙。」陆少华冷不防地从巷角闪出来。
  「以后请叫我段夫人,或者段大嫂。」哪有嫁了人的还被称之为姑娘的,分明
存心戏弄她。
  陆少华咧嘴邪笑,「段樵若真是你的丈夫,也不会任由你大闹竞技场,而坐视
不管。」
  「你此言差矣。我参加比试乃法理皆容,何闹之有?」杜飞烟撇着小嘴,讥嘲
道:「你是不是技不如人,面子上挂不住,故意找碴来着?」
  「笑话!」陆少华愀然生怒,「凭穆天魁那三流的身手,岂能奈何得了我?」
  「这么说,是你畏惧他老子的权威,所以故意落败罗?」自己没骨气,还说得
理直气壮哩!
  「我……」
  「被我猜中了吧!」杜飞烟急着摆脱他,好继续跟踪单琳琳,看她究竟搞什么
鬼。于是话锋一转,「你该火大的是穆天魁不是我,麻烦让一让,我急着赶路。」
  「劝你还是不要跟去的好。」陆少华好像话中有话。
  「为什么?」话已出口,她才发觉失言,「我跟谁去?你别胡扯,我只是赶着
呃……去看看……」
  「她是醉花楼的名妓,卖笑不卖身,至今进过她闺房,能博她展颜相待的,只
有段樵一人。」
  「是……是真的?」杜飞烟怎肯相信。
  那么木讷、耿直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寻花问柳,和青楼女子斯混?
  不行!他是她的,谁都休想「染指」!
  杜飞烟硬将两泡泪扣在眼眶里,不让陆少华看笑话。「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男
人嘛!总难免逢场作戏。」
  「你当真一点也不在乎?」陆少华望着她,有些气恼。「何必呢?与其跟着一
个永远不会回头看你的男人,不如……」
  「住口!」她不想再跟他争辩,疾步朝前。
  咦!怎么一转眼,他们两人就不见了?是向东或者向西?
  陆少华不死心,巴巴地跟上来,「不想嫁给穆天魁,办法多的是,你却选择了
最烂的一招。」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天哪!她还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几时泄漏出
去的?
  「帮忙段樵打理宅院的周嬷嬷说,你们从新婚之夜就没有同房。」那日在竞技
场见了她,陆少华就心醉神驰,差人四处打听她的下落。
  一般的老百姓,泰半长日寂寥,无所事事,非常希望有些嚼舌的根由,好搬弄
他人是非。偏偏她声名远播,和穆天魁的婚事又搞得漫天张扬,更使大夥争先恐后
在她背后一探究竟,以便满足久久才蓬勃一次的好奇心。
  杜飞烟憋足一口气,恶声恶气地问陆少华,「你乃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
不好做,却丢打探别人的隐私,你惭不惭愧?」
  「没办法,谁教我喜欢你。」
  「你疯了。」杜飞烟连忙观看左右,好在,没被别人听去。「就算我没嫁给段
樵,也不见得会喜欢你。」受不了他的瞎缠,她拔足快速往前跑。
  从东市集穿过西町大街,到得文武庙,出了吕圣广场,跑得香汗淋漓、气喘咻
咻,终于她在虎烧岭的小丘上找到他们两人。
  今儿上山拜拜求取灵符的人不少,熙来攘往的善男信女,不断阻绝她的视线和
去路。杜飞烟一急,不慎撞上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害他手里的糖葫芦黏上了灰白
的袍子。
  「妈的,臭婊子!瞎了狗眼,敢撞我。」大胖子一吼,两旁立刻挤过来三名彪
形大汉。
  「老大,怎么回事?」
  「这臭丫头不长眼睛,把她给我捉起来。」须知他可是一方恶霸,敢招惹他就
得付出代价。
  「慢着,有话好说嘛!大不了我赔你一件衣裳。」今儿真是倒楣透顶了,杜飞
烟掏出一锭五两银子丢给他。
  大胖子食髓知味,想得寸进尺。「这袍子是苏州的甄纺纱,一件得一百两。」
  「你开什么玩笑!」杜飞烟气炸了,好想赏他一巴掌,又自忖不是那三个大汉
的对手,只能原地猛跺脚。
  「赔不起就跟我到衙门去。」大胖子仗着人多势众,硬是不讲道理。
  「我赔你。」从杜飞烟背后伸出一只巨掌猿臂,精准地擒住大胖子的衣领,将
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摔往斜坡下。「像这种袍子,一两钱可以买三件。」
  「段樵。」杜飞烟失神地望着他,浑然没注意,他已经把那锭五两银子塞回她
的腰际。
  「臭小子,你敢坏了老子的好事。」大胖子滚在地上,挣扎好,才爬起来。
  「出了什么事?」陆少华闻声赶到。
  「街头混混,欺压善良,有劳你了。」段樵递给他一根木棍,旋即拉着杜飞烟
离开现场。
  「段樵,你别走,等等我。」单琳琳站在人群的另一边,高声大喊。
  段樵却宛若未闻,兀自紧牵着杜飞烟的手御风而行。
  「她叫你,也许有事。」
  「不会的。」几年了,单琳琳仍然没有变,对于她的穷追猛缠,段樵始终冷凝
相待。
  他从不拒绝她的要求,也没给过她任何的期望。单琳琳觉得他扑朔迷离难以捉
摸,他却很清楚他自己做的事。
  「对不起,破坏了你们的约会。」杜飞烟把小手缩到背后,负气地不让他牵着。
  「她告诉我,她弟弟想拜我为师。」段樵眼中流泻着怜疼的眷顾,投放在她气
鼓鼓的嫣颊上。
  「城里有四、五家武馆,她干嘛非找上你不可?」分明是项庄舞剑,别有居心。
「我不许你去。」
  「我已经答应她了。」段樵向来独来独往,他做的任何决定没有旁人置喙的余
地,何况是一名「下堂妻」。
  「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她两手□腰,活似个母老虎。
  段樵若有所思地端视了她好一会儿,「你满脑子只想报仇雪恨,岂有余裕关心
其他事情。」
  「当然有罗!只要是你的事,我每件都关心。」她冲口道。
  「真的?」段樵深遂的瞳仁深情无限地凝向她。
  杜飞烟被这样的目光弄乱了思绪。难道这男人并非无心呀!
  不过他趑趄犹疑,只因他知道情爱是一件麻烦的事儿,他不愿泥足深陷,到头
来难以自拔。
  唉!杜飞烟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他,忍不住想冲动地跑过去跟他问个清清楚楚。
可是,不行耶!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怎能厚着脸皮问这种事?
  「不信拉倒,算我一片好心给狗啃了。」信步踱至湖畔,见湖中小舟处处,俪
影双双,她不禁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想坐吗?我去租一艘独木舟。」
  「你要陪我划船?」杜飞烟大喜过望,马上点头如捣蒜。
  认识近把月,他连上街都不肯带着她,同桌吃饭也不常见,更遑论陪她做些增
进情感的休闲活动。
  这湖上滟潋水波,涟漪如星河,像是一个绮梦的开端。杜飞烟伸手到船身外掬
水,轻轻拍打在脸上,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你以前常来划船?」看他的架式,八成是个老手。杜飞烟很直接的就把这件
事和单琳琳想在一起,然后便没啥理智地吃起乾醋来。
  「是的。」段樵诚实以告。
  「跟那个单琳琳一道吗?」
  「是的。」
  「你──」他不会随便诌个谎吗?杜飞烟不知该气他率直,还是气自己什么不
好问,偏问个无聊话题。人家来过又怎样?男未婚女未嫁,她凭什么有酸葡萄心理?
  「我肚子饿了,想上岸吃点东西。」她挟着满腹怒火,一下子站了起来,狭小船只
顿时失去平衡,猛然地摇晃不定。
  「啊!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吓,身子跟着惊险款摆,眼看就要一跤跌下湖
  「不要乱动,快坐下。」段樵使劲稳住船身,却还是敌不过一遇到紧急状况就
没大脑的杜飞烟。
  她居然整个身躯侧向小船的一侧,令原已几欲倾覆的舟身,完全翻覆过去。
  「啊!怎么办?我不谙水性,啊!我会……」一句话没说完,她已连呛了好几
口水。
  段樵看她载浮载沉的狼狈相,直觉好气又好笑。幸亏他水性极佳,游泳技术更
堪称一流,才能将她平安「拖」回岸边的斜坡上。
  「对不起。」杜飞烟好生歉疚,湿冷冷的衣裳令她面色发白,牙齿不停打颤。
「都怪我笨手笨脚,害你跟着遭殃。」
  段樵轩眉紧攒,虽没吭气,但脸上的神情明白写着:对!你是个大笨蛋,以后
我再也不带你出来划船了。
  「坐过去一点,我要起火。」她什么地方不好坐,偏坐在一堆乾枯的树枝上。
段樵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你生气了?」杜飞烟快受不了自己莫名其妙地变得迟钝了。「很抱歉,我也
不晓得为什么老出状况,你一定憎厌透了。」
  「没那么严重,你只是让我多半时候不知所措。」段樵很快地升起熊熊烈火,
热腾的火苗让杜飞烟惨白的小脸恢复了红润。
  「你一定很难忍受我的粗心大意。」
  「还好。我只是比较讨厌没智慧的女人。」
  那不就是指她吗?
  杜飞烟呕得想把他的嘴巴打烂掉。臭男人,不会甜言蜜语也就罢了,为什么他
老是含刺带棍,不露声色地将她损得体无完肤?
  「你放心,回去以后,我立刻收拾行囊走人。」再待下去,她迟早会被他用话
活活气死。
  「我说过了,你可以留下。」他在火堆上架起两根长长的树枝,将袍子和长衫
披在上边烤。
  杜飞烟抬头仰望他厚实壮硕的背肌,竟萌生一股想拥抱他的激动情怀。
  「为什么让我留下来?你不担心我会破坏你和单琳琳的好事吗?」
  「我和她之间不劳你费心。」段樵道:「你留下来对我是一种试炼,和过往平
淡无奇,甚至无风无浪的日子比较起来,有你在,我的生活显得有趣多了。」
  有趣?原来她不是一无可取。
  「你使我每天都在糟糕与焦虑中度过,这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的一生纵
有许多挫折,但都能一一克服,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里,「困难」二字还不曾真正
出现过。
  直到遇见她!
  「我会慎重考虑你的提议。」杜飞烟见夕阳斜垂,游客已逐渐散去,料想这光
景大概不会再有人经过这儿,便脱下外衣交予段樵,请他帮忙烘乾。「糟糕!你给
我的休书被湖水泡得糊掉了。」
  段樵听了一点地不在意,只想开口大笑!
              第五章
  经过一番风雨摧折,段樵索性将整栋宅院大肆翻修,前后共耗去两个月的时间,
让庭院里里外外展现全新的风貌。依河临街的院落,霎时粉墙照影,蠡窗映水。
  按杜飞烟初步兼大略的估算,这笔修缮费,起码得花上数百两银子。段樵一副
穷酸样,怎会有这么多钱开销呢?
  莫非他得知她有一千两的嫁妆,算盘打到她的头上了?
  也不对呀!据建造的工人说,他已经把所有帐款全结清了,可见他的确是「怀
财」不欲人知。
  旺盛的好奇心,令杜飞烟吃饱闲闲没事就在屋里庭院到处梭巡,寻宝似的不放
过每一个可能藏银的所在。
  找了十八天,她终于宣告放弃。甭说银子,她连只耗子也没找着,这个表面老
实,心底坏坏的男人,该不会把钱藏在外头吧?
  首先闪入杜飞烟脑海的就是单琳琳。哼!这女人最近老是三天两头到「她家」
串门子,再不便是假藉她弟弟拜师之名,邀段樵到她家去。
  她这个有名无实的段夫人,好像已被架空权限,在段家越来越没地位了。
  搞不好单琳琳是穆天魁派来卧底,好离间她和段樵之间感情的奸细,否则为什
么自她出现以后,穆天魁就销声匿迹,不再兴风作浪了呢?
  杜飞烟觉得自己的推理完全正确,由此可知,段樵如果继续和单琳琳瞎缠不清,
恐也将面临意想不到的危险。
  思及至此,她立刻冲入房中换了衣裳,准备到单家把她的「相公」救回来。
※※※※※※※※※※※※※※※※※※※※※※※※※※※※※※※※※※※※
  过桥过泉,向东至小吴轩。据说单家就建在望苏坡的后边。
  杜飞烟绕过管丘池,望见段樵和单琳琳正坐在一块大石上对谈。她下意识地缩
回步伐,躲在假山后,想听他们聊些什么?
  「这是令弟要我交给你的。」段樵取出一个小布包。
  「是吃的?」单琳琳隍7d心地笑得好妩媚,「先别说破,让我猜猜看。」
  有够幼稚!杜飞烟一眼便把它看出来了,还猜!
  难得段樵肯捺着性子,跟她慢慢玩游戏。
  「是……糕点?」
  「不。」段樵木然地摇摇头。
  「糖?」
  「是的。」段樵正要把布包打开,单琳琳又忙着按住他的手。
  「让我猜是什么糖?松子糖?花生糖?还是……」
  咦?她猜就猜嘛!干什么轻锁着眉,细抿着嘴,专心一致地好似在做一生一世
最伟大的基业。看得杜飞烟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聪明的女人懂得在适当的一刻装笨,这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
  瞧这情形,单琳琳对段樵除了卖弄风情,实在也没啥不良企图嘛!
  忽然,单琳琳前倾,吻住段樵的唇。
  杜飞烟一阵心痛,掩面由假山后奔跑着离去。
  「你在干什么?」段樵一愕,霍地跳了起来。
  「难道你不喜欢我?」单琳琳早已偷瞄到有人在「看戏」,特地作出惊天动地
的举止,眼见诡计得逞,邪佞地一笑。
  「我的心意你很清楚。」段樵回身,望见杜飞烟狂奔而去的背影,不禁大骇。
  「你担心什么?这样子不是很好,反正你对她没兴趣,不如尽早把她弄走,省
得另生事端。」单琳琳坏心的说。
  「我不希望她走。」如果上苍允许,他甚至希望一辈子留住她。
  「为什么?你晓不晓得人家在背后怎么说她?扫把星耶!谁遇到了谁倒楣。」
  「小心你的措辞!」段樵风云聚会的眼,使人不寒而栗。
  「本来就是。」单琳琳仗着和段樵是青梅竹马的好友,谅他不会对她如何,便
口无遮拦。「她先是惹上了穆天魁,又和陆少华勾勾搭搭,根本是不知廉耻!」
  段樵狂怒,周身散发着慑人的力量,令单琳琳不敢造次。
  「我……」她气焰陡灭,「我说错了吗?」
  「再敢污辱她,便是找死。」丢下手中的布包,他残酷地走了。
  单琳琳恨意冒涌。「她哪点比我强?你告诉我!」

 楼主| 发表于 2005-6-9 22: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杜飞烟茫然的在空旷的野地里踽踽独行,寒风拂过她的长发,一绺飞掠过脸庞,
她在咬牙之际,连同那绺发丝一并咬住。
  怨哪!
  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忽地,一阵达达的马蹄声来自右斜后边,她循声望过去,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沐浴在夕阳余晖中。
  杜飞烟现在谁也不想见,她失意地站在三岔路口,内心纠葛着强烈的矛盾──
走?不走?
  她没有哭,只是双眸无端地湿濡了。万万料想不到,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人
竟会是她自己。
  因缘总是魔,她百分之百中邪了!
  骑在骏马上的人,越趋越近,终于跃到她身旁。
  「杜姑娘。」陆少华实在很欠揍,这时候跑来挑火苗,莫非他皮痒?
  「走开!我不想跟你讲话。」她向左他也向左;她转右他也转右,存心跟她过
不去。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是要定你了。」陆少华深情款款毫不掩饰。
  
  「亏你说得出口,别人的妻子,你凭什么要?」杜飞烟睨他一眼,忿忿地朝后
走。
  「执迷不悟对你有什么好处?」陆少华飞身挡在她面前,「段樵不识货,不懂
得珍惜你,跟着他除了伤心之外还是伤心。」
  「我哪有伤心,你别瞎说。」杜飞烟转向右侧,竟见一棵老榕树直挺挺的阻在
中间。
  她忙要回身,陆少华却逮住机会将双臂锁了上来,令她局促在狭小的天地里进
退维谷。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的面孔贴近她的,良久,他的目光梭巡着她嫣红的小
嘴。
  陆少华贼贼地浅笑。「我若吻你,他会怎样?」在他眼里,段樵是倨傲不可一
世的男人,相识十余年,他甚且没好好和他说过话。
  段樵不结交达官显贵,不卖弄文采武艺,乡里百姓照样敬他七分。只要有他在
的地方,别人就只能靠边站,他的光芒让陆少华这个世家子弟变得黯淡无奇。尤其
可恶的是,他永远摆出一张与世无争的脸。
  「不可以,你调戏良家妇女,得吃牢饭的。」杜飞烟躲无可躲,只能紧靠着大
树的枝干。
  「能欣赏到段樵受挫的表情,被关几天也是值得的。」陆少华的唇拂过她的鼻
尖,缓缓下移。「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杜飞烟闭起水眸,预备举起右脚,给他致命的一击
  但有人的手脚比她更快!
  「你想看?我就是这个表情。」段樵狠狠地将他□倒在地。
  「你!」陆少华征住,慌忙爬起,又羞又怒地瞪着他,「你不是不要她吗?脚
踏两条船,算什么正人君子?」
  「滚!」段樵一个连环踢,吓得陆少华猛喘大气。
  「我不会放弃的,你等着!」跃上马背,他跑得又急又惶。
  段樵没空理会他,他的注意力全数集中在杜飞烟身上,「你还好吧?」
  「你干嘛来多管闲事?」杜飞烟有点后悔没让陆少华吻她,她也想看看段樵的
表情有没有一点醋意?
  「你是我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他理直气壮地牵住她的手,朝回家的
路走去。
  「放开我,我不要跟你回家。」杜飞烟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照着他的手
背便咬下去──
  赫!牙齿好痛。她差点忘了他是「铁人」,浑身上下全硬得像石块,这种人怎
会温柔待她?
  「那么……你想上哪?我送你去。」
  「谢谢你的好意,我想以后就不再麻烦你了。」她转身朝后,见浓密林地深无
边际,前面的湖泊幅员辽阔,此刻夜幕渐垂,连艘小艇也没有,教她如何离去?「
呃,可不可以最后再麻烦你一次?一次就好。」
  段樵饶富雅量,别说一次,十次都不成问题。
  但见他撮口为哨,翡郁的树林内旋即奔出一匹黑色宝驹,跳脱飞扬又温良乖驯
地伫候在段樵身旁。
  「起!」
  马儿毋需指示,便一路疾驰下山,不消一顿饭的工夫,已将他俩载回段家宅院。
  杜飞烟没说要上哪儿,段樵便自然而然的把她送回家。
※※※※※※※※※※※※※※※※※※※※※※※※※※※※※※※※※※※※
  「累了吧?」段樵系妥马儿,挥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也扛5c是太热,他连上衣
也一并解下。「你先去沐浴更衣,我吩咐周嬷嬷准备晚膳。」
  他说话的口气总是那么泰然自若,好像他们是真真实实的一对夫妻,允许床头
吵床尾和,而她负气嚷嚷离去的威胁话语就显得矫情造作,毫不见火力。
  杜飞烟用力的咬牙切齿,她不信自己措手不及的就……爱上他。
  她呆杵原地好半晌,才进房拿了乾净的衣裳准备到澡堂梳洗。
  周遭阒无人声,氤氲的水气自澡堂散逸出来,她走近时,听见斜侧的水缸旁有
冲水声,好奇地趋前一看──是他!
  第二次目睹他光裸的背,依然有股强烈的撼动。只一眼,她已无法把视线移开
……他是一个俊朗强健,英姿飒爽的男子,充斥在此空间,无比的壮大,彷佛天神
般慑人魂魄。
  身体袒裎的部分,闪射出古铜般的光泽,即使夕阳渐冉,四野黯沉,那光泽依
然反映在杜飞烟的瞳眸中。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的魅惑人心,使她不禁要怀疑,他真是她所熟知的那个
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吗?
  水渍从他傲挺的背肌徐缓滑落,途经虎腰来到臀前的小沟。他弯身,褪去长裤,
露出男儿本色──
  杜飞烟胸上一窒,险些喘不过气来。
  天!她做了什么?太可耻了,她居然偷看大男人……转身掩入澡堂,她的心儿
仍扑通剧烈狂跳。
  好在没让他发现,否则岂不羞死人了;然,他是真不知,还是佯装糊涂,以他
的武功修为,没道理呀!
  赫!她的脸铁定红成紫酱菜色了,忍住心慌意乱,杜飞烟迅速剥光衣服,跳进
澡盆,让蒙蒙的水气替她掩饰羞赧的心绪。
  只有在这里,她是可以放任的,可以尽情地享受孤独的荒淫。等等,她刚刚是
用「荒淫」二字吗?完了完了,越来越有失妇德了。
  她努力想「改邪归正」,但思绪仍纵情游移。情爱这东西太飘忽了,求之难得
……糟了,手指也开始不受约束地随着思绪蠢动……为什么那揉搓着她身体的手,
不是他的手?如果他粗暴点,她应该、或许、可能会屈服吧?
  下意识地,她把腿张开些,喔!水好烫,猛如邪魅幽魔,一一窜入她里头了……
  但愿抱紧她的是一个真正的硬汉,锲而不舍,义无反顾。她任性地迎合著这一
虚拟假象……
  忽然,她彷若万念俱灰,眼泪长串跌下两腮,消融在澡盆里。噤哑的淋渗快感,
变得痛楚而无地自容。
  她起身,用心擦乾身子,却气恼地发痕7b亵裤忘了带。怎么办?刚才明明拿在手
上的,想必就掉在附近。
  她心想先用擦布裹住身子,到门外瞧瞧。他应该走了吧?希望这时候不会正好
有个丫鬟闲晃过来,害她春光外泄。
  好暗哪!庭院森森,晚风悠汤。月儿娘娘晶莹而嘲弄地窥照着她。
  讨厌不是掉在门边?也不在花台、草丛中,会在哪儿呢?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段樵将一条粉紫色亵裤掷过来。
  杜飞烟反射性地伸手去接,不料包裹的布巾,竟登时滑向两膝──
  「啊!」她仓卒背转身躯,段樵的袍子已覆住她的香肩。
  「你偷走我的裤子?」她想栽赃。
  「是你自己掉在长廊上,谁对这种粉粉绿绿的小裤子感兴趣。」好心没好报,
段樵剑眉一拧,懒得理她。「赶快把衣服穿好,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对于她完美匀称的胴体,他居然视若无睹?杜飞烟的失望是无以复加的。她还
不确定段樵是否真的「不行」,但笃定且了然于心的是,他不爱她。
  面对一桌子可口佳肴,杜飞烟丝毫激不起丁点食欲。千方百计都得不到他的青
睐,她该再加把劲?还是放弃另觅良人?
  「明日我将替官府押一笔镖银到河北,可能一个半月之后才能回来。」段樵抬
眼睇向她,等候她的回应。
  男人出门干活赚钱养家没什么不对,杜飞烟虽然不舍,也只能含笑隐泪。
  「去那么久,想必可以挣到不少酬劳。」他赚的钱从没给过她,随口问问,没
啥用意。
  「这趟是义务的。」段樵胃口极好,连吃下三大碗白饭和半斤牛肉。
  「做白工你也去?」一个不小心,她的嗓门就变大了。
  「这批镖银是赈灾用的,所有的镖师都不取分文,我当然没理由例外。」段樵
脸上微微不悦,觉得她有些唯利是图。
  华中水患,瘟疫蔓延,导致生灵涂炭,这消息她早已听说了。前阵子,寺庙主
持发起乐捐,她还大方捐了一百两呢!真是狗眼看人低!
  杜飞烟非常愤怒段樵那张鄙夷的臭脸。他最好永远不回来,她才得以名正言顺
当个风骚小寡妇,哼!
  「很好呀!做善事人人有责,你何不捐献一点,以示慷慨?」谅他家无横财,
不会有多少积蓄好拿来「挥霍」,杜飞烟特意把话说得尖酸刻薄。
  「我已经捐了两千两了。」段樵面不改色的模样,好似说的只是区区二两银子。
  「什么?」他几时暗贡了这么多钱?「你对外人都比对我大方。」两千两耶!
怪了,他究竟将银子藏在什么地方?该不会怕她「妙手空空」,而随身携带吧?
  防妻如防贼,太可恶了。
  「你不愁吃穿,要钱何用?」成亲以来,他已善尽为人夫婿的责任,一干物用
均是上等货色,还雇请了六名佣仆供她差遣,这等礼遇,已大大超出一个「恩人」
的范围了,再不满意,就该遭天谴!
  「逛大街,买零食,万般皆要钱。」杜飞烟显然忘了,几个时辰以前,她还嚷
着要搬出去自己住;痕7b在的她,已是十成十河东狮子的黄脸管家婆了。
  段樵欣然点点头,她越放胆要求,就表示她越有可能留下来。只要能留住她,
他并不介意当散财童子。
  「一百两够用吗?」他问。
  一个半月吃一百两的零嘴,没噎死也会胀死!
  杜飞烟给了他一抹虽不满意,但还可以接受的笑靥。「你几时出发?」
  「明早接了琳琳以后。」
  「她也一起去?」杜飞烟瞠目结舌,狠盯着段樵。
  「是的,因为……」
  「我不要听!」她丢下碗筷,起身奔回卧房,任凭段樵在廊外喊破喉咙,她也
不肯开门。
  「你听我解释好吗?」
  「滚!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抓起被子包住头脸,也堵住耳朵,她兀自
让决堤的泪水,争相淌落衣襟。
  廊外天际,几缕淡云浮撩,幽幽汤汤彷如满怀心事。人寰处处有争执,总是纷
纭难解。
  许久,急促的剥啄声悄然而止。杜飞烟扯开被褥,一颗心跌入万丈深渊,还不
停地一直坠落……突然,她感到极度的孤寂,整个世界好像都离她而去,如流云一
般。
  她疯了吗?
  陆少华说过,段樵是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她的男人,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
  原仅是一条权宜之计,却不料演变至此,害她比以前更穷途末路,更饱受折磨。
  人未走,心已远□。
  每一朵花都该有一只蝴蝶,一如段樵选择了单琳琳,那她呢?她有什么?
  痛哭了一整夜,她故意赖在床上,直到日上三竿,揣想段樵应已出门远行,才
慵懒地挨至梳妆台前,细细地描眉擦粉。
  她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段樵不要她,她更应该坚持美丽的活着,以实际行动
追求自己终身的寄托,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是吗?
  她先把脸擦得嫩白,嘴儿抹得嫣红,戴上两只金钻灯笼坠子,贴着三个面花钿;
长发打成了盘鬈的松髻,结成云香,周围小簪儿、翠梅钿儿玲琅环绕,妖艳如勾人
魂魄的神女。
  再给它系上沉香色水纬罗对衿衫儿,短衬湘裙碾绢绫纱,五色挑线,裙摆滚上
雪白素锻子;足蹬高底金云鞋,上锈金丝玉蟾宫折桂。
  款款丽姿,小脚袅娜而过,细步尘香。
  这样还不够美吗?杜飞烟对着镜子,再次怒咒段樵的有眼无珠、不识美女。
  是他逼她红杏出墙的,唉!呸呸呸!他们之间啥也没有,怎可滥用成语,没地
污蔑自己?
  总之,从今儿起,她要到大街上招蜂引蝶,证明她才是万人迷。
  双手拉开房门──
  她差点和门外的人撞个满怀,「你……还没走?」
  段樵大吃一惊,她是谁?这张泛着红晕的俏脸,令他……情不自禁,陡地怒火
中烧。
  「你为何做此打扮?」他的口气很差,弥漫着火药味。
  「不可以吗?」杜飞烟故意轻浅回眸,绽放出万种风情。「你无权干涉我的自
由。」
  段樵的妒火猛地窜自瞳仁。「我离家这段时间,希望你……安分守己。」
  「凭什么?」杜飞烟拿纤纤玉指戳他的胸口,「允许你带着女人去游山玩水,
却不准我『稍做』装扮,你真以为是我丈夫啊?」哼!不让她出去,她偏要大摇大
摆走出去给他看。
  「站住!」段樵紧握拳头。他是无权管她,但他就是要管,没有凭什么,只因
为她是他的!
  「我偏不!」
  下一刻钟,段樵已将她擒住,强行拖入房内。
  杜飞烟听见房门被用力踢上,接着,整个人被用力抛向床榻,摔得她好疼。
  段樵勃然按住她,用袖口狠狠地擦去她辛苦抹上的胭脂水粉,直到回复原来面
目。
  杜飞烟骇然惶恐地望着他。
  他也凝视着她,灼灼炯然的黑眸中,血丝密陈。
  按住她胸脯的手颤抖了一下,情感和理智激烈挣扎中。晌午的阳光变得暧昧而
狰狞,张牙舞爪地企图吞噬他俩。
  段樵俯身,脸面与她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我要你,为我……安分守己。」他的唇叠上她的。
  最缠绵难喻的当口,长廊外忽地人声嘈杂。
  「单姑娘,你不能进去,那是我家主子和夫人的厢房。」周嬷嬷上气不接下气,
边跑边喊:「快来人,拦住她。」
  「谁敢过来就得仔细皮肉。」单琳琳凶巴巴地扯着尖拔的嗓子。「去告诉段樵,
我要见他!」
  杜飞烟惨然地一笑。「你走吧!免得她在这儿大叫大闹,伤及无辜。」
  「我会尽快回来。」他的手掌抚向她的颊,非常用力的搓揉。
  「你弄痛我了。」其实她的心比她的脸还疼。
  「答应我?」他不愿走得牵肠挂肚,好歹他要她给个承诺。
  「段樵、段樵,你在哪里?快出来,车队要出发了。」单琳琳叫魂似的,声音
充斥房里每个角落。
  杜飞烟才要回心转意又狠下心肠,悍然道:「不!」
  「你──」他目露凌厉光芒,又准备袭向她……
  「段樵!」房内一下子被推开,单琳琳闯了进来,「知府大人在门外等着,快
呀!」
  「飞烟!」他仍要她的承诺,人焦躁不已。
  「走了啦!有什么话不能回来再说吗?」单琳琳佯装没看见她,只一个劲的将
段樵往外拉。「你答应陪我回榕县的,不许你食言。」
  「飞烟,我在等。」段樵甩开单琳琳的手,逼着杜飞烟追问:「如何?」
  真是可笑,当她是白疑吗?杜飞烟瞪着单琳琳得意的神色,心已四分五裂,气
得想泼妇骂街,想咬人。
  「我说过了,办──不──到。」安分守己?你想得美!
  段樵双肩齐垮,身形有些踉跄。早知是奢求,他却偏要一试,如今,至少可以
坦然死心。
  「那么……你保重。」他虚浮的步履依然难舍,但没有停歇。
  以为无欲无爱,冷心冷血的男人,竟也可以澎湃汹涌地倾注情潮。
  前景如一团黑雾,灿灿白昼,驱不走他眉下眼底重重笼罩的阴霾。
  他原该潇洒来去,如今却……情爱果然磨人。唉!他真悔不当初。
  他冷冽如子夜寒星的眼,教身旁相偕而行的单琳琳,心悸骇栗不已。
  「你……还好吧?」单琳琳从没见过他这样,好可怕喔!
  他艰涩地点点头,面色却难看透顶。
  「是那女人惹你的?」
  他不语,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后方──没有她的身影,她连来送别都不肯?
  烈日的光芒像一把弯刀,直刺他的五脏六腑……
             第六章
  六十五天了,音讯全无。
  他不会回来了吗?早知这样,就不要白白安分守己了两个多月。
  杜飞烟枯坐小亭内,庭院寂宁空旷。回房吧!妙龄少妇,不!她仍是处子,该
说是少女才对,唉!红烛独坐,翡翠衾寒芙蓉帐冷,日子好难熬。
  不如,出去溜达溜达。
  主意打定,她慎重地换上秋衫,重点式画一下妆,霎时整个人便又神采飞扬,
娇媚地美丽了起来。
  她不能为了一个心猿意马、乐不思蜀的坏男人,糟蹋了大好青春。
  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得意时更要自行找乐子。
  今儿街上好热闹,小贩叫卖得特别起劲,想是中秋将近,大夥赶着采办牲礼祭
品。
  杜飞烟拿出段樵留给她的一百两换成碎银,到清波门,遇着陆少华,她大方走
过去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陆少华一征,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她还肯理他。
  「你近来可好?」他风闻段樵帮着官府护送赈银到河北,只不知回来了没?
  「好啊!只是很无聊。」杜飞烟觑到前面石梯上有空位,一派洒脱地坐了上去,
还刻意留出地方给陆少华。
  「段樵还没返家?」他老实不客气地倚着她坐下。
  「他回不回来,与我何干?」杜飞烟努力想表清b得神采自若,「你不已经知道,
我嫁给他纯粹是为了回避穆天魁的纠缠。」
  「你终于肯面对现实了。」陆少华紧盯着她,「万一穆天魁知道了真相,怎肯
善罢干休?」
  「他不敢招惹段樵。」这是她一直不愿擅离段家的主要原因。段樵形同她的护
身符,顶着他的姓,她才能够高枕无忧。
  「所以你准备继续耗下去,用美好的青春岁月换得一时的苟安?」陆少华移近
身子,一手搭上她的肩,「我是这么的喜欢你,何不给咱们彼此一个机会?」
  「我……」她承认,他的确是百里挑一的好对象,不仅家世显赫,长得也是一
表人才、相貌堂堂。只是若选择了他,她心中仍不免有缺憾。「请给我一点时间,
我总得和段樵先作了断,否则难杜悠悠众口,要不了三五天,就会被冠上『淫妇』
的罪名。」
  「你愿意认真考虑?」这代表他还是有希望。
  「唔。」她和段樵没有誓言盟约,只有悲哀的决裂,他不回来,她也没有必要
傻等下去。
  是到了貌7b真考虑自己未来的时候了,大不了回去伪造一封休书,就可以堂而皇
之的把自己另嫁他人,反正段樵早八百年前,便已经休过她一次了,她心想。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陆少华喜悦难掩,笑得好不得意。「今儿难得出来,
我陪你游湖散心。」
  「好啊!」有人讲讲话,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好。
  经过海涌桥,陆少华雇了一艘瓜皮艇,沿途为她讲解三潭印月和阮公墩的由来。
  他不像段樵那么惜言如金,一路上只听他滔滔不绝,说得意兴昂扬,热闹非凡。
  杜飞烟只是陪着笑脸,偶尔点头附和两下,谢谢他卖力演出。和段樵相较之下,
他用心也体贴得多,为什么她以前一直没注意到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杜姑娘可知虎丘如何得名?」
  「据说是丘如蹲虎,所以叫做虎丘。」
  「不。」陆少华笑着摇摇头,「千年以前,吴王阖闾埋葬于此,三天后,白虎
踞其上。待会儿我们便可见到主景。」
  杜飞烟听得心悦诚服。「陆大哥真有研究。」换作段樵,绝对不肯悉心为她解
释这些。
  「段樵没告诉你吗?他或许比我更清楚呢!」
  「请不要提他好吗?」即使她心里总没片刻忘了那薄情汉,但一闻及他的名字,
仍令她情绪大坏。
  其后,连着十余日,陆少华一得空就邀杜飞烟出去揽胜。她也不避讳邻里的闲
言闲语、指指点点,大大方方的抛头露面。
  快三个月了。段樵十之八九不会回来了,她心中的失望和愤恨是等量俱增的。
存着微妙的报复心理,她甚至刻意表现得和陆少华情苗暗生。或许有一天,她真会
爱上他也说不定。
  段樵不喜欢她,那就让他恨吧!起码表示他在乎。可是,倘使他无动于衷怎么
办?
※※※※※※※※※※※※※※※※※※※※※※※※※※※※※※※※※※※※
  九九重阳那一天,杜飞烟应她娘的要求,返家同她爹小叙。父女毕竟是父女,
尽管南柯大梦功败垂成,杜万里也只能忍火吞怒,在老婆的淫威兼恫吓下,欢天喜
地的把女儿迎进门。过往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不算,还当场损失五百两银元,给她
做「零花」。
  女婿呢?
  姓段的那该死的,敢诱娶他女儿,难道不敢来见他这位泰山大人?
  义务护送赈银?讲什么东东!吃饱撑着也不需要□这种生鸡蛋的没有,鸡屎倒
阿了一大堆的浑水!真是愚蠢加三级的人,还让他把女儿勾引去,简直丢脸丢到姥
姥家了。
  杜万里少不得心血来潮又大肆数落一番,令杜飞烟差点当面掀他桌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横竖荷包满载,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途经单琳琳挂牌的醉花楼,她不知不觉放慢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问段樵
的讯息?
  或许在门前徘徊得太久,引人特别侧目,大门赫然开启,走出一名老妇人。
  「姑娘找谁呀?」老嬷嬷声音沙哑,嗓门好大,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直盯着她
  「呃,我是单姑娘的朋友。」杜飞烟心虚地低垂着螓首,尴尬地说着。
  「听说她已经回来了,可是等了半天还没到。大概在忙着她爹的丧事,才会这
么久……」
  「她爹过世了?」他们不住一起吗?河北离这儿可有好长一段路途。
  「是啊!她爹上回写信来只说病得很重,哪知道没隔多久就回老家啦!可怜我
家姑娘当了五年的烟花女,赚了大把钱子,终究救不回她老爹的命。幸亏有段公子
襄助,否则看她怎么熬过去。」
  杜飞烟倏地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她误会段樵了,原来他们不是……原来他们是
……
  不记得是怎么告别老嬷嬷的,她一脚高一脚底,忐忑来到昔日她和段樵初相遇
的街口,征忡地跌坐在石块上,思潮如涛。
  她紧咬着的唇,微微沁出鲜血,和脸面融成一种绝望的颜色。她从没像此刻这
样恼怒过自己,为什么她要那么任性,那么冲动?
  如果那天她肯听他解释;如果她没因单琳琳的出现就被妒火烧昏了头,也许她
和段樵还能有未来。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夜深了,寒风刺骨,风声飒飒,四野空寂近乎恐怖。
  杜飞烟彷佛没有知觉,跌跌撞撞回到段宅,已过了子时。
  「你刚回来?」这声音彷佛来自幽冥地府,杜飞烟整个心神猝然地被段樵一双
烈火怒焚的黑眸吸了进去,如坠深渊。
  「我……是的。」预期该有的惊喜,尽数化成愧疚和诧异。
  「这么晚?你同他在一起?」一入城,所有的风风雨雨全部自动传入他耳中,
回到家中,看到陆少华为了讨她欢心送来的大大小小礼盒,他再也忍抑不住,怒气
在他体内已持续燃烧了近一个半时辰。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千万招供不得,她告诉自己死不承认方能保身。每
次她爹到外头偷腥,都是用这招蒙混过关的。
  「撒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的拳头握得颤抖,满脸通红,鼻翼因
激动而张得老大。他咬牙切齿,骂了句他平生从未讲过的话。
  「原来你如此淫荡!」
  杜飞烟凛然一怒,抬头之际,竟挨了他一记耳光。她痛得眼前金星乱冒,泪珠
儿流窜而下。
  「我瞧不起你!」
  杜飞烟抚着脸上五个指印,嘴角溢出鲜血,红唇猛然抖着。
  问题是她打不过他,开骂又浪费唇舌,这巴掌就算扯平了,以后他们谁也不欠
谁。
  她把嘴角的血渍抹净,平静地走到案前,取出文房四宝。
  「以后咱们各行各的路,我不怪你,你也别来怨我。」杜飞烟凄怆地说道,却
只觉心疼如绞。
  段樵盛怒地,挥掌将笔、墨、宣纸扫落一地。「你们到底好到什么程度?你和
他有没有?有没有……」
  他竟敢污辱她?!事关清白,他怎么可以?
  杜飞烟气得理智尽失,两眼烧红。「有又如何?」
  「啪!」突然挥来的这巴掌力道更强,使杜飞烟整个人跌扑到床榻上,嘴角的
血越发殷红倾注。
  她呆掉了,剧烈的痛楚让她无法思考,只是本能的把身子缩进床底,以躲避他
的粗暴和无情。
  段樵也征愣不已,他是为什么来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驱使他在半疯狂的
状态下出此毒手。
  是爱吗?
  只有非常非常深刻的情感,才可以让人如此愤怒。他彷佛听见自己的心狂跳着,
自责的长鞭抽过他的肺腑,但还是不能遏止那闪烁无名的怒火。
  天哪!他像一名赌徒,激狂地只想孤注一掷──
  原始的兽欲不断挑□他的理智,令他如拉紧的弓弦,又像受伤的雄狮。他趋近
她,着魔似的攫住她的身子,撕掉她的衣裳,气焰迫人地令她害怕不已。
  杜飞烟连哀求挣扎都无能为力,唯有泪水潸潸,滴向他同样光裸的胸膛。
  「你为何不肯安分守己?」他在为自己的行为找藉口,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
了。谁能猜透,在他堂皇耿介、波澜不生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怎样火热炽焚的心?
  他的唇含住她的,近乎粗暴地辗转舐吮,笨拙的双手,焦灼地想要占有她的每
一寸肌肤……
  慌乱之中,他瞥见了她手臂上的守宫砂──
  「你?原来你没有?」这一个震撼为他带来更强烈的渴望,他近乎野蛮地扳开
她的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
  从未有过的撕裂感让她快窒息了。痛楚过后,她却兴起莫名的、羞耻的酥软快
感,怎么会这样?
  她真的是淫妇吗?
  没想到,他方才犹狂暴如一头兀鹰,这会儿却突地温柔起来,他的舌轻轻地挑
逗、吸吮,双手饥渴地游走……
  她忘了该抗拒;该抵死不从。红潮泛满全身,她的娇躯更是抽动不已,口中低
低吟哦,搁在他背上的柔荑,不自觉地环紧……
  天快明了,累了一整夜,他乏力软瘫地覆在杜飞烟身上。原来他是如此无法自
拔地迷恋着她,和她的身体。
  一个女人竟能这般缱绻地挑起他的欲念,令他一发不可收拾,真是始料未及。
  她相信吗?他是这样热烈的爱着她。
  近百日以来,他天天念着她、想着她,但一思及临别前她那决裂的眼神,就有
如利刃刺进他的五脏六腑,似油煎火燎般痛不欲生。
  可是她为什么要欺骗他?
  一直以来,他小心翼翼不敢逾矩、侵犯她,但愿在那一刻,她是绝对心甘情愿
的。孰料,他搞砸了。蛮横夺走她的清白身子,他非但不愧悔,还感到酣畅销魂。
  他将杜飞烟紧紧抱在怀里,紧得彼此都透不过气,急剧起伏的胸口拍击着对方。
  「我不会放你走的。」他喃喃低语。
  「你留不住我的。」杜飞烟坚决的口吻一大半是强装出来的。
  她的感情宣泄得比她想像的还来得激昂,但这不代表她就该原谅他恶劣的暴行。
  段樵挪了一下身体,凝睇着她的眼,「别这样,我是个粗人,不懂斯文的手段,
必要时,我使用的仍是蛮力,仍是粗暴的方法。」
  「你竟然打我?」肿胀的两腮说明了她的畏惧,她气他更怕他。
  「我不□c你喜欢别人。」他将温热的唇熨在她的红颊上,怜疼地摩挲着。
  本来只是痛,现在又加了麻痒。杜飞烟心想,这个老实头一点也不老实,得了
便宜还卖乖。
  「你先起来,咱们来把总帐算一算。」让他沉甸甸的身躯一直这么压着她,迟
早会断气的。
  段樵根本不依,他眷恋着这种感觉。他不是个风流公子,他的爱恋却是直接的,
毫不矫情伪装,离了此刻,不知何时才能再次把她揽在怀里疼惜。
  争执不得要领,杜飞烟索性睡一觉再说,反正她已经累得没力气跟他吵架了。
※※※※※※※※※※※※※※※※※※※※※※※※※※※※※※※※※※※※
  被自己的丈夫玷污了,不知能不能告官?
  杜飞烟「挂」在床沿边,两条光溜溜的脚丫子晃呀晃地,不想哭更笑不出来,
只想找个人当受气包,让她好好发泄一顿。
  昨夜的温存,清晰浮现脑海,挑勾着她的每一条神经。没想到竟让个没什么情
趣的鲁男子轻易的掳获了她的心,真没出息!
  他到哪儿去了?八成又去找单琳琳了。普天之下,像她这么宽宏大量的女子诚
属少见。往昔忍他,是因为没权,今儿呢?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做什么还要睁一只
眼闭一只眼的忍耐?
  告不了他,管他总可以吧?
  霎时,她整个人都理直气壮了起来。杜飞烟换了白绕水衫,蓝缎裙儿,略略施
了脂粉,准备出去展现她河东狮吼的威力。
  可这周嬷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时候闯进来。
  「干什么?」杜飞烟没好气地说。谁教她大嘴巴,有的没的胡说八道一通,害
她被「冷落」的事实传遍大街小巷,连陆少华、单琳琳都知道。
  若非念及她的厨艺实在不坏,干活也挺勤快,她早就向段樵挑拨让她回去吃自
己。
  
  「是爷吩咐把他的东西搬过来,从今天起他要住这儿。」除了几个木箱,她还
差人扛着一个朱漆的铜制盒子,置于云石桌上。「这是爷送你的。」
  「嗯!」杜飞烟打鼻孔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搬来这里,那我住哪?」
  周嬷嬷好笑地捂着嘴,「夫人怎么这样说话?你们是夫妻,同床共寝是天经地
义的事,以前那样分房,就……太不正常了。」
  「嗄?」她倒忘了。那坏蛋还真懂得顺理成章的道理,轻易就打算「登堂入
室」。
  周嬷嬷好像没注意到杜飞烟一肚子不悦,认真盯着她的脸,诧异地问:「怎么
回事,动作太过激烈弄伤的吗?」
  拜托,老嬷嬷你就不能含蓄一点吗?
  杜飞烟狠狠白了她一眼,切齿道:「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可别乱嚼舌根。」
  「是吗?」周嬷嬷暧昧地眨眨眼,坏坏地笑说:「床上那摊血又怎么说?」
  「哪有?」生理常识不及格的她,猛回眸才瞟见被褥、床单上狼藉一片,赶忙
跑过去遮住。「你敢嘲笑我?」
  「冤枉呀!」周嬷嬷抿着嘴,轻点了下她的鼻子,「你和爷能够恩爱相处,我
们做下人的高兴都来不及了,哪会嘲笑你。」
  「你会高兴才怪,你不是一直巴望单琳琳当段家的女主人?」杜飞烟酸溜溜的
说。
  「我又不是老糊涂。」周嬷嬷辩解道:「其实这全是杜老夫人的意思。」
  「我娘?」杜飞烟难以置信地睨着她。
  「是啊!老夫人早猜中了你和爷这出真戏假做的事儿,她交代我把这秘密泄漏给
单姑娘和陆掌门,一方面探测爷的心意,一方面帮你□清方向。」周嬷嬷略带笑意地
盯着杜飞烟。「哪知道一测就测出你眼中两簇妒火,老夫人真是料事如神。」
  「才怪!」对于她娘的鸡婆行事,她一点也不感激。依她冰灵聪明、超级理智的
才情,哪需要旁人帮着□清什么鬼方向?「除了这些,她还叫你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
事?」
  「应该没有了吧,就算有也……」
  「嗯?」杜飞烟锐利的眸光一扫,周嬷嬷马上噤若寒蝉。
  「没了没了。」周嬷嬷做不得大勾当,口里猛否认,眼睛还直往金漆木箱瞟。
  杜飞烟也非等闲之人,随便一瞄便已心知肚明。
  「这箱宝物,是……我娘送的?」段樵那鲁男子,谅他没那等细心眼,知道拿东
西来讨好她。
  「呃……」做人有时候连沉默也是撒谎。周嬷嬷过了多少桥,吃了多少盐巴,居
然也会说给它漏勾去,不是老糊涂是什么?
  「你去告诉我娘,就说我丁点都没怀疑,还兴高采烈、欣喜若狂的收下这份厚
礼。」既然她娘爱当烂好人,她也没必要拒之门外,金银珠宝,多多益善哪!诚所谓
以其人之计还治其人之身,不拿白不拿。
  「你……有吗?」
  「你有意见吗?我是你的主子,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罗哩罗唆的烦不烦?」
周嬷嬷欠身后要离去,她不知忆起啥,又将她唤回。「我娘怎知道段樵和我已经……
替他送来这箱礼物?」
  「这──」周嬷嬷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把什么都招了。
  杜飞烟实在不晓得该拿一把利剪割了她的舌头,还是直截了当炒她鱿鱼。
  「既然你不说,你就去投靠我娘,当她的老妈子好了。」简直是养老鼠咬布袋。
  「不不不,你千万别赶我走。」周嬷嬷抽一下鼻子,眼泪立刻垂下,「我这么做
也是不得已的,你也了解老夫人凶悍麻辣,谁敢不从,日后就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这倒是,她娘的泼辣堪称轰动武林、惊动万教,连她爹那只老狐狸都不得不畏惧
七分,更何况是周嬷嬷。
  「一开始我也抵死不从,可是老夫人说,只要我听她的,依她的计谋行事,就能
使你和爷弄假成真,还可以多赚点钱贴补家用,所以……」
  杜飞烟皮笑肉不笑的挨近周嬷嬷,「如此说来,你对我仍算是忠心耿耿罗?」
  「当然,如果我有半句虚假,愿遭……」
  「够了够了,没那么严重。」杜飞烟弯身扯下被褥交予她,「去把它洗乾净,关
于我和段樵的事,除了我娘,别再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这又不是坏事。
  杜飞烟幽幽长叹,「我根本不确定他对我是不是真心的,而且我也不希罕做他的
妻子。」
  「可,你们都已经.....」一夜夫妻百日恩呀!
  「这是一笔糊涂帐,当真不得。」杜飞烟无神地瞟向窗外,忽地悲从中来,泪水
刹那间模糊了她的视线。「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单琳琳。」
  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的陪她回乡安葬亡父,此等情分,是如何深重啊!
  她怎么能和单琳琳比?
  「不可能的,老婆子我活了六十几岁,不会看错的。爷重视你远胜过单姑娘,他
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你甭安慰我了,即便他对我尚有一丝真情意,我也没那个肚量容忍他享齐人之
福。」
  「爷不会娶单琳琳进门的,她美则美矣,终究是个青楼女子。」身分贵贱,在一
般市井小民眼中,仍旧是非常在意的。
  「世俗荣辱,段樵断不可能放在心上。总之,我已经死心了,他想爱谁就去爱,
而我……」她将何以自处?几个月前,她尚有机会到衙门当捕头,闲闲没事缉捕盗贼
以自娱,但她把机会让给了陆少华,这会儿恐怕只得游手逸乐,混吃等死了。
  「错错错,丈夫是你的,拱手让人是懦弱的行为,老婆子我不同意。」周嬷嬷持
续道:「你先到澡堂舒舒服服洗个澡,稍后我再为你精心梳理一番,直接把单琳琳比
到山脚下去。」
  要我去博他的欢心?「不必了。」杜飞烟自尊心特强,怎肯「纡尊降贵」,曲意
承欢。
  「死要面子济不了事的。」周嬷嬷发挥她浸透世情的本事,劝道:「喜不喜欢,
要不要博爷的欢心是一回事,但败在别的女人手下,就事关重大罗!丈夫可以不要,
但面子呢?尊严呢?」
  几句话撩拨得杜飞烟雄心万丈,剑拔弩张。被妒火和傲气烧昏头的她,居然听不
出这段前后矛盾的劝进话语,瞬息间已下定决心,准备放手一搏了。
  「可,万一……」下一个瞬间,她又踌躇不前。
  「没有万一,得置之死地,方能再生。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没了丈夫而已,跟你
现在的处境没啥两样。」周嬷嬷亦摩拳擦掌,预备帮助主子荣登胜利宝座,她好奴以
主贵。
  「也好。」略一沉吟,她有了比较妥当成熟的想法。
  死马当活马医,不管成不成功,饶有遗憾是她不苟同的。美色对于段樵根本是毫
无用武之地,这点,她比周嬷嬷清楚多了。
  她要的是两心相属,而非短暂的迷惑。她可以美丽,可以妖娇,但不为别人,纯
为自己。段樵假使不了解这点,就不值得她爱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6-9 22: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第七章
  入秋的江南午后,天气依然溽热难当。
  杜飞烟不耐澡堂闷湿的感觉,周嬷嬷便指引她到宅院后方的一片「世外桃源」。
  这湖泊奇小,位于后山的半山腰,湖畔四周野花环绕,绿草如茵,正前方一株大
榕树,枝极茂盛,垂落湖面。丛丛碧草环拥着一片雪白如玉的菟丝花,晶莹悦目宛如
无瑕的丝绢。
  宁谧静寂得只闻鸟鸣啾啾,俄顷,阳光如金粉自叶间悄悄洒落,为湖面翡翠湛蓝
的柔美平添一份诱人的氛围。
  杜飞烟脱下鞋袜,脚尖先滑入湖底。
  挣扎了一下下,她才解下衣衫,将整个人没入水中,这里地处偏僻,草长遮径,
别说是人,连蛇兽的足迹都没有,不过她还是很谨慎,不时冒出头来环伺四野。
  冰凉的湖水让她神清气爽,连日来的阴霾顿时化为乌有。她开始忘形地戏水嬉
笑,仅及腰部的湖水,让她十分放心地悠游其中。
  周嬷嬷好差劲,居然到现在才告诉她有这么个福地洞天,害她辛苦地熬了一整个
溽暑,既热又烦躁。
  她调皮地沉入水底,摸了好些大得吓人的蛤蜊和虾蟹,待会儿回去可以加菜打牙
祭了。
  尽情玩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忽忽已然偏西,她爬上大石块,穿好衣裳。由于日头
依然温热,她倚在石块上,躺着躺着,竟睡着了。
  晴空中飘来一人,粗犷的江湖中人,剑眉、深眸、高挺鼻梁。是她的丈夫段樵。
  他立在她身旁,见她薄晕敷面,无瑕且细致的五官,洋溢着诱人的妩媚。
  骠悍武者,亦有一方柔情。他心神荡漾地挪近身子,当触及她襟前斜露的锁骨中
白色雪嫩肌肤时,他再也把持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嫣颊和红唇,像品尝美酿佳肴般。
  说不出的震撼在他心底激汤着。怕唐突佳人,又不忍释手,铮铮铁汉的心中登时
涌上万缕浓情。
  段樵牵起嘴角,暗自思忖:这辈子,他一向自负雪月无情,风花不萦于怀,誓言
与山川日月、五湖四海相知相惜,而今,眼前的美娇娘粉碎了他多年的雄心壮志。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
  他解开她胸前的盘扣,将手伸进去,再伸进去。像个采花大盗般,猛浪且无耻!
  良心的谴责,制止不了他想要她的冲动。
  于是,寤寐中的人儿如惊弓之鸟般的幡然醒来。
  「你--」一句话梗在喉间,久久发不出声。
  他握住她方寸间的柔软,亦擒获她的芳心。
  「对不起。」段樵惶急地缩回手,笨拙地想帮她把钮扣扣回去。
  杜飞烟顺势咬住他的食指,这回她不敢太用力,让他稍稍感到痛就好了。
  两个人就此纠缠在一起,各自思潮起伏,心乱如雪絮纷飞。
  「大半天你上哪儿去?」她一开口就十足十的泼妇样。
 
  「到单家。」
  「我就知道。」杜飞烟气极,一下脚底湿滑,侧身倾向湖面。
  幸好段樵抓得快,否则她又要重新洗一次澡了。
  「放开我啦!」一站稳身子,她马上跟段樵大眼瞪小眼,「你乾脆搬到单家去
住,还回来做什么?喔──你是不是在暗地里偷窥我很久了?」她决定以小人之心
度他的君子之腹。
  「琳琳的父亲过世,母亲又病重,她不得不再跑一趟河北,将她娘接来一起住。」
  「所以你又准备去当火山孝子,陪伴佳人?」
  「你用辞不当。」段樵颇能理解她的情绪,并不以为杵。「路见不平尚须拔刀
相助。况且我和琳琳交情匪浅,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是,你是大好人、大善人,你了不起,可以了吧?」她都快火死了,不想再
跟他讲话。
  「如果你也同意,希望能帮我一点忙。」段樵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烈火已经
快燎原了,他还要求得坦坦荡荡。「醉花楼的老鸨不肯再度让她回华中,开价三千
两要求她为自己赎身,琳琳攒聚了一千两,我也有一千两,尚差......」
  「行。」段樵没把话说完,她已慷慨应承,「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将银票
准时送到。」
  段樵难得地粲然一笑,他果然没看错她,如此大性大情,才是仁义至上的江湖
儿女。
  然而,这抹灿如朝阳的笑靥看在杜飞烟眼里,却乱不是滋味。一笑值千金?这
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普天之下的妻子都这样吗?「敢请素娴中馈事,也曾攻读内则篇」。每日致力
于三餐菜式、四季衣裳,劳劳碌碌终此一生?像她倒楣遇到丈夫有外遇,就更忙更
辛苦了,因为还得拨一点时间出来悲伤。
  这何尝是她要的婚姻?一千两不能白花,一文钱都该有它合理的代价。杜飞烟
表面上无风无浪,心里已七转八转搅成一团。
  「明日晌午,就在醉花楼,那地方你不适合……」
  「我要去。」她倒想看看单琳琳卖弄姿色、魅惑众生的地方是啥模样。
  她不仅要去,还要带一个人跟着前去。「为什么她去得,我就去不得?」
  「你跟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出钱的是大爷,为善不欲人知已经过时了,明儿个她非要以
大慈善家的姿态,去和单琳琳别别苗头不可。
  「你是我的妻。」让妻子到烟花柳巷,成何体统?
  「那她呢?她是你的谁?侍妾?」
  「飞烟!」段樵脸容敛沉,戾气陡升。「休要无理取闹。」
  「不要对我吼!做错事的是你不是我,你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她一下怒
火高张,神智昏乱,一时没注意小径上横陈的枝干,电光石火地一跤摔得满脸泥巴,
好不狼狈。
  「伤着了?」段樵十分自责,竟没扶住她。她走路经常跌跌撞撞,这已不是头
一遭了。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杜飞烟愤怒难遏,七窍冒出浓烟,把一株树干拆
去大半,连不巧长在附近的野花野草也不放过,统统以残忍的暴力蹂躏。
  「你的膝盖流血了。」段樵撕下袍角,打算帮她包扎伤口,她却愤而扯掉,并
逞强地站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伤得不轻,连走路都有困难。
  段樵冷眼旁观,一切尽收眼底。「不如我背你吧!」
  好女不吃眼前亏,太铁齿会短命。杜飞烟随便考虑了一下,便马上抬头挺胸,
非常没有骨气地趴到他背上去。
  段樵轻功了得,背脊宽厚,行如御风,动如蛟龙,偎在上边,如卧着舒适的床,
令杜飞烟呵欠连连,还不忘挪出空档来胡思乱想。
  「你以前......背过别人?」她的占有欲很强,就连过去的事也要计较。
  「没有,你是我背过的第一个女人。」
  她一阵窃喜,高兴得无法形容。脸颊轻轻俯向他的肩胛,在他耳背后,迎上朱
唇──
  段樵微愕,一个冷颤令他通体如电流奔窜。「你不生我的气了?」
  「什么?」她假仙的功夫已炉火纯青,「我只是震了一下,不小心碰到的,你
别误会。」
  「噢。」幸福的感觉只冒出新芽,就被她连根拔除。段樵沮丧地益发沉默。
  小湖泊离段家宅院并不是太远,他脚程快,不一会儿已回到寝房。
  周嬷嬷本来欢天喜地的想过来邀功,怎料杜飞烟犯血光之灾,天天跌得大洞小
洞的,害她不得不脚底抹油,先行走避,以免扫到台风尾。
  「站住!」杜飞烟眼尖,及时把她从梁柱后逮了回来。「快取药箱来,不然我
瘸了就找你算帐。」这个长舌兼大嘴婆,段樵铁定是经她「指点迷津」,才会到湖
边「骚扰」她。
  「是,我立刻去拿。」
  段樵将她安放在太师椅上,二话不说,便撩起她的裙摆,「哟!你的小腿好粗。」
  「你说什么?」杜飞烟老羞成怒,相准他的脸就踢过去──
  段樵乃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这一脚焉能伤他分毫?
  他一掌握住她的脚踝,拔河似的与她对峙。
  「放开我!」大色魔,他在看什么地方?杜飞烟被他惊艳的眸光望得红霞满面,
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乱动,牵动伤口有你疼的。」放下她的小脚,一手仍搁在她的膝盖上,
教她心神不宁。
 
  幸好周嬷嬷提了药箱来,才稍稍松弛她紧张兮兮的情绪。
  「我在外边等着,需要就叫一声。」周嬷嬷世故老到,善解人意,很清楚这节
骨眼她是多余的。
  「还好,没伤及骨头,休养几天应可痊愈。」段樵熟练而俐落地为她上药、包
扎,一只手仍搭在她膝上。
  杜飞烟想去拨贻d他,他索性连她的手一并握住。
  时间悄悄流逝,一段空白流泻在彼此情潮兀冒的水畔,久久无法平息。
  「让我起来。」杜飞烟受不了这种僵凝的气氛,挣扎着摆脱他的箝制,一跛一
跛地踱向门口。
  「很晚了,你还要出去?」
  「我去找陆大哥,谈点事情。」她嘴畔含着笑意,闪过一抹戏谑。
  「什么事情?」他的口气很冲,像要发怒。
  「不想告诉你的事情。」她负气地道:「以后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不会麻烦你,
找你帮忙的。」
  「你在恨我?」他以为他们已是两心相悦了,是因为他打了她?
  「是,我是恨你,恨之入骨。」她不怪他动粗,因为那纯粹是场误会,而且她
也有错。但她和世间所有平凡的女子一样,在某方面是绝对的自私,她无法容忍他
对别的女人好。
  段樵不了解,爱与恨都是等量的,恨得越深,爱得自然也越凶越狂。
  他颓丧地目送她离去。如果她不肯爱他,他有什么理由强锁住她,要求她朝朝
暮暮陪在他身旁?
  杜飞烟出了长廊,踅向月洞内,朝大门直走,总是感觉到身后有双灼灼的黑眸,
不肯放过她。
※※※※※※※※※※※※※※※※※※※※※※※※※※※※※※※※※※※※
  杜飞烟起了个大早,要周嬷嬷将她妆扮得冷艳绝伦,末了还对着镜中的自已扮
鬼脸。
 
  今天要去帮单琳琳赎身了。段樵昨晚没回来,或者回来了却没进房找她?管他
的,不来拉倒,谁在乎!
  杜飞烟默然啐了声,第一百零八次察看脸颊上的瘀肿消退了没?她可不要让单
琳琳看笑话。
  准备妥当,依约来到人声喧嚣的胡同。天空忽地飘起鹅毛细的雨丝,唉!连老
天爷都在同情她!她一笑,水眸深处隐隐闪着水光。在过往的七、八年岁月中,她
总是被娇宠着、溺爱着,除了耍诈撒赖欲达到某种目的,她才会发动泪水攻势的。
成亲后,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可以勇敢了,怎知,段樵那鲁男子,却老是让她伤心
流泪。
  他有没有与她携手终老的决心?爱的路上怎可三人行?真是可笑,世上哪有做
妻子的去帮丈夫赎娼妓,摆明了拆自己的台嘛!
  前面即是醉花楼。红色纱灯摇曳,就像向每一个途经的醉客招揽生意似的。
  陆少华来了吗?昨儿他慨然应允她的央请,应不至于食言才对。
  杜飞烟吸一口气,低头移步走入醉花楼。
  哇!好豪华,金碧辉煌得简直像座宫殿,难怪会令男人们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她一跨入花厅,立即艳惊四座。
  幸好此刻尚未掀帘营生,否则她绝难全身而退。
  老鸨堆满笑容迎上前,「姑娘!」
  「我找单琳琳。」她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
  哟!莫非是个「断袖」的靓妹?老鸨一张笑脸冻在半空中,「我们琳琳今儿要
从良了,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她。」杜飞烟语毕,陆少华也来了,两人极有默契地
交换了一下眼神。
  「陆捕头,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陆少华在地方上可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从老鸨热络得近乎谄媚的表情便能窥之一二。
  「我找单琳琳。」
  怎么搞的?才说不干了,「生意」就特别好。老鸨心里头不免犯嘀咕。
  「她、她在楼上,我去叫──」
  「不用了,我们上去找她。」杜飞烟道。
  「啥?你们要一起『上』呀?」这不太好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来讨债的。」陆少华不耐烦的说道。
  「讨谁的债?」老鸨陡感不妙。
  「当然是单琳琳罗!」杜飞烟从腰际掏出一大叠借据,朝老鸨眼前晃啊晃的又
收回袖底,「她父亲过世,母亲生病,一共向我们借了三千两,听说她今儿打算金
盆洗手,我们特地来跟赎她的阔佬算总帐。」
  「真、真……的吗?」老鸨碍于陆少华的身分,不敢要求他们把借据摊开一一
核算,只胆怯地抖着厚唇。「这事,我倒没听她提起过。」
  开玩笑!三千两刚好是单琳琳赎身的价码,若统统拿去还帐,那她还赚什么?
   妓院图的就是将本求利,没油水的差事砍了她的头也不干,老鸨心想。
  「这么说,你是想赖帐罗?」
  「不,不是的,我是想……」
  「想怎样?」杜飞烟深知跑江湖的不怕赖帐赊欠,就怕官来管,当即先出口为
强,给老鸨来个下马威。「你好大的狗胆,连陆捕头的钱都敢吞。说!是不是你唆
使单琳琳去借钱,拿回来任你花用?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藏到哪里去了?
没花儿的就拿出来还给我们,否则陆捕头一火大,派三、五个官差,天天到你醉花
楼站岗,看你还做不做生意?」
  「千万使不得!」老鸨唬人唬了一辈子,没想到功力尚不及一名十几岁的小女
子,当场吓得手忙脚乱、六神无主。「陆捕头,这……」
  陆少华深情地瞟向杜飞烟,呵,做贼的喊捉贼,这股强辞夺理的泼辣劲,明明
无理,他却打心眼里欣赏她。
  「她说了算数,你看着办吧!」
  「这样啊?」老鸨最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施了个拖延战术。「三千两
我一下也拿不出来,帮咱们琳琳赎身的段大爷只肯出二千两,这剩下的一千两,不
如等过一阵子……」
  「不行!」为免夜长梦多,速战速决方为上策。「听说单琳琳即日将回河北探
视她母亲,万一她一去不回,我们怎么办?」
  「可是,她没钱呀!」
  「她没有,你总该有吧?」杜飞烟冷笑地逼向老鸨,「单琳琳替你卖命多久了?
五年?十年?没替你赚进一万也有八千了吧?她还不出钱,我们就向你要。陆捕头,
你说是不?」
  「呃……是的。」他今天只负责点头帮腔和「仗势欺人」。
  「这怎么成呢?」当老鸨所为何事?逼良为娼是也。今日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一切全反了。
  「不成?」杜飞烟煽风点火道:「陆捕头,她没把你放在眼里。」
  「呃,不是的,不是的。」老鸨惨绿着菜乾脸,忙磕头赔罪。「她是我醉花楼
的姑娘,为我赚钱乃天经地义,至于她私下举债欠帐,那是她的事情。我……我大
不了……就、就不要她了。」
  「使得。」杜飞烟踩住她的话头,敲钉转脚道:「你放了她,让她跟着咱们回
去为奴为婢,分期摊还欠债,若有多余的,我还赏你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别再来找她麻烦就阿弥陀佛了,为奴为婢一个月能赚多
少钱,得摊到何年何月?老鸨随便用脚板算也知道。「我去叫她下来。」
  「顺便把卖身契也取来,咱们白纸黑字写清楚,以免日后衍生瓜葛。」斤斤计
较是商人本色,关于这点她颇有乃父之风。
  「是。」老鸨坍了架一样,有气无力地到楼上将单琳琳和段樵一并请到楼下花
厅。
  四人狭路相逢,各怀心事。
  杜飞烟刻意地不去看段樵,她冷静而小心地注意陆少华的神色。自古英雄难过
美人关,单琳琳的绰约丰姿,足以颠倒众生,陆少华焉能例外?
  她这招一石两鸟之计,目前只完成一半,另一半则有待日后再加把劲罗!
  大夥心事重重地交换两句,老鸨已将卖身契和「转让书」递予杜飞烟。
  「这样可以吗?以后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吧?」老鸨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求
「财」去人安乐。唉!单琳琳一走,她的摇钱树也没了。
  「有陆捕头作证,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杜飞烟把转让书摊至单琳琳面前,
「从今天起,你是陆捕头的人了。」
  「为什么?」老鸨没理由不收分文就愿意放了她呀!「那这二千两?」
  「这二千两是我的。」杜飞烟老实不客气地接过银票,塞进荷包。「你跟陆捕
头走吧!」
  「跟他?」怎么回事呢?对杜飞烟的胆大妄为,老鸨竟视若无睹,她是中了蛊,
还是昏了头?「可是我……」
  「不用可是了,难道你舍不得醉花楼?仍想留下来陪酒卖笑?」杜飞烟把她推
向陆少华,自己则攀到段樵膝上安坐,娇顺地腻道:「我脚好痛,你抱我回家,好
吗?」
  「好的。」段樵受宠若惊,马上抱着她站起来。
  「陆捕头,好生照顾她,我们先走罗!」她像宣示主权一般,故意把脸埋进段
樵怀里,让单琳琳呕死。
  陆少华乍见杜飞烟那股亲密的举动,原本妒火中烧的,可一转眼颅向单琳琳,
火气不知怎么的,竟消了一大半。
  论美貌,她完全不逊于杜飞烟,也许长久习惯于欢场生涯,她眉眼间,若隐若
现的一袭勾魂风情,甚至比杜飞烟的纯真俏丽更挑逗人心。陆少华看她,看得几乎
忘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目睹段樵抱着杜飞烟卿卿我我的离去,单琳琳恶毒的眼神
立现,露出难得一见的凶态。
  「此乃是非之地,不如咱们找个……」
  「你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也不早点告诉我。」老鸨眼睛上竖,嘴角下垂,气
得眼冒金星。「现在偷鸡不着蚀把米,你称心了吧?」
  单琳琳何等精明,马上明白其中必有蹊跷,却又摸不着头绪。「你没要到钱?」
  「要个屁!」老鸨气呼呼的,「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勾结外人存心设计我,否则
我跟你没完没了。」
  「哪儿的话,咱们事前不都讲好了?」单琳琳焦虑的眉宇,似乎藏着不可告人
的隐情。
  陆少华站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这两个女人在打什么哑谜?
  「跟谁讲好?他们还是我?」老鸨皮笑肉不笑地一哼,「算你厉害,我认赔了
事,行了吧?」
  「什么?你没跟她……拿到钱?」方才杜飞烟大大方方的把她和段樵各一千两
拿走,她还以为……「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你敢说我不中用?」憋了一肚子鸟气,老鸨再也按捺不住,两手□腰,便挺
向单琳琳。
  「够了,两位。」陆少华眼见山雨欲来,赶紧出面浇熄战火。「转让书上白纸
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从今儿起,单姑娘不再是醉花楼的禁脔,不许你仗势为难她。
单姑娘,你走不走?」
  情势大逆转,完全超出单琳琳始料所及。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她布好的诡局,
准备引诱杜飞烟上当,她和老鸨得以不费吹灰之力,四六拆帐,吞掉段樵和杜飞烟
的二千两,最后竟落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管他们使的是什么伎俩,骗得老鸨团团转,这笔帐,她迟早,不!很快的会
连本带利要回来!
  「嬷嬷,」单琳琳无可奈何,朝老鸨深深作揖道别,「我走了。」
  「不送!」老鸨气炸了,怎肯给她好脸色看?
  陆少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隐隐约约听出单琳琳和老鸨似乎包藏祸心,
但幸好整件事有了比较完美的结局,他也算功德圆满了。
  单琳琳美则美矣,毕竟非良家妇女,以他的家世、人品,断不需要一再打躬作
揖陪笑脸。况且,身负公职,似乎也不太适合在这种地方逗留太久,因此几句场面
话一结束,他便匆匆走了出去。
  两人并肩走至紫金庵时,单琳琳忧心地问:「你真要我到府上为奴为婢?」
  「怎么可能。」陆少华笑道:「杜姑娘央求我将你救出火坑,并且平安地将你
送回河北。」
  「你就那么听她的话?」一提起杜飞烟,单琳琳就肝火上升。
  「杜姑娘与陆某交情匪浅,朋友相托,焉有置之不理的?」经过这件事,他对
杜飞烟的聪颖机智,不禁也佩服七分。
  「单纯只是朋友的关系吗?」她不信他们之间如此单纯。
  「当然。杜姑娘冰清玉洁,希望你不要污蔑她。」这女人怎么搞的?人家救了
她,非但不知感激,还反过来质疑别人的动机。
  「既然如此,你为何口口声声杜姑娘,而不叫她段大嫂,或段夫人?」
  「那是因为……」
  「因为如何?」单琳琳咄咄逼人,堵得陆少华哑口无言。「杜飞烟嫁予段樵半
年多了,方圆百里无人不知,你刚刚也看见了,他们夫妻『似乎』恩爱逾恒,难道
你得知了什么内情?又是谁告诉你的?」
  「我……」
  「杜飞烟手腕高超,心机深沉,她一定玩弄了你的感情。」
  「没有这回事。」
  「否认并不能改变事实。」单琳琳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决定怂恿陆少华
加入她「破害家庭」的行列,一起对付杜飞烟。「你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一个
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觉得汗颜吗?」
  陆少华先是一愣,但总算他是个见过大场面、深知人情义理的一帮之掌门,很
快地便冷静心神,从而明辨是非。
  「段大嫂也好,段夫人也罢,总之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是你先施计诱她上勾,即使吃了闷亏,也该怪你自己,她于你仍是有恩的。没想到
你是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人,这个忙我算是白帮了。」陆少华一怒,本想把形
同卖身契的转让书掷还给她,但继之又想,这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不如先搁着,过
几天询问杜飞烟的意见后再作打算。
  「你,你简直不知好歹,我这是在帮你,你不懂吗?」
  「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陆少华没耐心和她穷耗,看看天色不早,得回衙门
了,于是拱拱手,「后会有期。」
  「喂!你等等,咱们还没把话说清楚呢!」单琳琳没想到他前一刻犹疑恋地垂
涎她的美色,下一刻竟转头就走,毫不留情。
  她做错了什么?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有什么错?是她先来,杜飞烟后到,她凭
什么跟她抢段樵?
           第八章
  段樵和杜飞烟回到宅院,正是掌灯时分。
  胡乱吃过晚膳,杜飞烟便催促他快快离去。「我累了,要先睡,出去时麻烦将
门带上。」
  段樵猛怔愣地立在原地,默望着她。
  「你是用什么法子,让那老鸨心甘情愿地放走琳琳?」这个问题他在返家的路
上就急着想问,可惜都被她支吾其辞,搪塞过去。
  「她怎会心甘情愿?她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莫可奈何。」杜飞烟冷笑地回眸,
「法子很简单,本来叫『仗势欺恶人』,后来则不小心演变成『将计就计,以牙还
牙』。」看他傻愣的模样,她就知道他是有听没有懂,他若不是直得没药医,也不
会被单琳琳牵着鼻子、予取予求。
  「需不需要我补充说明?」在大街上,她不肯说,是不想当街烘d口大骂,破坏
她辛苦维持的美好形象,现在回到家里,关起房门,她可要不客气了。
  段樵瞧她摆出干架的强悍架式,居然只是轻瞄一眼,即沉声道:「我想,你大
概也打听出琳琳在醉花楼,其实并未卖身入门,仍能自由去留,所以才不愿借我一
千两为她赎身。」
  「你既已知情,为什么还……」
  「她应该另有苦衷,否则她不会骗我的。」他是个直爽坦荡的人,理所当然认
定别人也和他一样。
  「所以,你认为那一千两赔得一点也不冤?」很好,那我就敬谢不敏罗!
  杜飞烟笑靥轻浅而肃冷。她为她糊涂失去的清白而痛心疾首。
  他对单琳琳的信任,远胜于她,光是这份认知,就足够使她要回夫婿的勃勃雄
心完全崩溃。
  「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赚就有了。我担心琳琳到了陆家会撑不住,她到底没做
过粗活。」
  「很好,这不等于给你机会,让你再次展现卓绝的武艺,好英雄救美。」杜飞
烟饱赚一笔,非仅不感到快乐,反而有股浓呛的悲伤。她输了,即使好胜心特强,
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次输得彻彻底底。「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飞烟,」段樵笑道:「你又乱吃飞醋了?」
  「谁爱管你去死!」她扯下罗帐,愤怒地宽衣解带。
  跟这种反应迟钝的男人,纵有十条命也不够她气。
  什么叫乱吃醋?他误会她和陆少华有染,难道不也是嫉妒使然?臭男人!
  杜飞烟脱了衫裙,连同里衣里裤全部褪个精光,伸手摘下发簪,让锦疋也似的
青丝飞泄而下,形同一幅绝美、充满媚惑的景象。
  段樵神魂为之一夺,把持不住地掀开罗帐,盯着她、盯着她……
  「不准碰我!」她倾身躺上床榻,拉起被子,故意将可爱浑圆的小屁屁露在外
面,撩拨他。
  段樵是个正常男人,定力再高,亦禁不起爱惮7d的女人如此挑逗。他坐向床沿,
一手抚向她的腰──
  「告诉你不要碰我,走开!」杜飞烟翻转过身子去打他,两粒饱满粉红的蓓蕾
藏不住春情,由被子里弹了出来。
  段樵片刻晕眩,心里苦苦挣扎。「我要。」
  「不给。」为了折磨他,她索性伸出修长匀称的大腿压住被褥,美丽春光顿时
一览无遗。「你快走吧!今儿我想早点睡,明天一早我约了陆大哥到上林苑吃早膳
呢!」
  「岂有此理,你可是我的妻。」对了,他还忘了质问她陆少华没事跑来扰和是
什么意思?
  「那又如何?你有了妻室,还不是照样在外头风花雪月,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
受?」
  「要我解释几遍你才能了解?我和琳琳是清白的,我不可能因为她而不爱你,
同样的,我也不可能因为你而与她断绝交情,从此不相往来。」
  在他心目中,有些朋友甚至比妻子还重要,他们肝胆相照,义薄云天。而与她,
却只有狭隘而单纯的情欲,不是吗?她无法大方地为他着想。
  「很好。」杜飞烟咬着牙道..「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在段家什么也不是。」
  「不,你还是搞不懂。」
  「是,我是不懂,也不想懂,现在请你出去。」她用被子将自已紧紧裹住,拒
绝看他深眸底下,潜藏着如何焚人的目光。
  「飞烟!」
  「出去。」她翻转过身子,连头也盖住。两行热泪倏地滑落两颊,悄然晕化于
枕畔上。
  「我到隔壁厢房,你若想我……」他凄苦地自嘲一笑,「我……出去了。」
  她没应声,以沉默作为抗议。
  藉着今夜星光灿烂,她做了一个美丽而悲壮的决定──离家出走。
※※※※※※※※※※※※※※※※※※※※※※※※※※※※※※※※※※※※
  悦来客栈内,段樵大口大口猛饮着手中的烈酒,思绪如涛,心如浪翻。三更天
了,客栈内外一片死寂。
  店掌柜和店小一一累得体力不支,趴在方桌上打盹。
  他醉了,但体力犹佳,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撑持着。
  醉得越凶越狂,他就越挥不开脑海中鲜明的杜飞烟的身影。
  从第一眼、第一次抱起她轻盈柔软泛着淡淡幽香的身躯时,便不知不觉打破了
过往的坚持,走进邪魅的情欲之林。
  情字路上,她以刁钻、蛮横、无邪、纯真招引,而条条红尘小径,俱是她百变
醉人的红颜。总归他陷进去了,而且无力自拔,尽管他气盖山河动,亦无法走出十
里迷障,还回自在轻狂,无欲无求的英雄本色。
  她居的是什么心?
  女人还真是麻烦!
  他一生努力避「祸」,终究逃不出老天爷的拨弄,遇上此等「红颜」,难道冥
冥中,真有一只翻云覆雨手,主宰着人世间的悲欢?
  「段大哥好兴致。」
  木门未启,来人已趋至身旁,好俊的轻功!
  单琳琳打扮光鲜亮丽,魅眼醉眸地绽着许多春意。
  「有事?」他兀自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
  「担心你的安危,算不算是个理由?」她伸出雪白玉指,抢下他临到嘴边的酒
杯。「借酒浇愁,愁更愁。」
  「拿来。」段樵浓眉紧攒,愀然不悦。「很晚了,你不该逗留此地。」
  「除非你送我回去。」单琳琳眼角朝他一飞,「你想不见她,不如搬到我那儿
住。」
  「我想见她,是她不想见我。」没有酒杯照样可以喝酒,他把瓶口对准嘴巴,
咕噜咕噜地解决了大半,醉得更厉害了。
  「哼!不知好歹,这种女人……」
  「不准你批评她。」他凝着冷冽的眸光,教人不寒而栗。
  「你变了。」单琳琳哀怨地撇着嫣红的唇。「以前你从没对我凶过,你忘了我
师父临终时,你怎么跟他说的?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
  她师父就是峨嵋神尼万圆师太,单琳琳因缘际会拜她为师以后,很得她的喜爱。
没想到五年前,师父因一场大病驾鹤西归。
  她生前曾处心积虑想破例收段樵为徒弟,但因他以已拜入昆仑道人门下而作罢。
既收不成徒弟,收来给徒弟当丈夫也是好的。
  她见识广,阅人无数,见段樵气度恢宏,耿直豁达,便断定他将来必有一番成
就,爱徒若能嫁予他为妻,是再好不过的了。
  奈何卿本有心照时月,明月却照水沟去了。段樵始终将她当作妹妹一样,小心
呵护别无遐想。
  他是会照顾她,但坚持用他的方式。
  段樵仰头,饮尽剩下的酒,霍地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
  拆掉流云髻,去掉金玉钗。杜飞烟把自己乔装成一名翩翩美少年。
  提着简单的行囊,她悄步□
'5c足绕到左侧的厢房!
  哼!果然不在。
  亏她用尽千方百计,仍然留不住他的心。真失败!
  不过,天涯河处无芳草?也许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走吧!再眷恋下去,只徒然伤心断肠罢了。
  轻轻拉开门闩,好紧,再用力点,咦!怎么回事?莫非上了锁?
  左瞧右瞧,没有呀!不管了,用力拉开再说,呀──
  大门好不容易才出现一条缝,忽然一个庞然大物兜头迎面倒向她。
  「好臭的酒味。」杜飞烟抱住他的熊腰,整个人弯成了弓字形,气息喘促地跌
退了好几步,才吃力地将他安放在台阶上。
  他很少喝酒的,今儿是撞了邪,醉成这样?
  「喂!你醒醒。」她的力气对他而言,直如蜻蜓撼柱,根本起不了作用。
  可是,更深露重,总不能让他就睡在这儿。她没辙了,只好明儿或改天再找时
间离家出走。
  「周嬷嬷、周嬷嬷。」经她大呼小叫,屋里所有的人全给吵醒了。
  「帮忙把爷给抬进去。」
  「我没醉。」段樵九分酣醉,一分恍惚,陡地挺身抱住杜飞烟,低回细语:「
我……我要你,我是真心的,好想……」
  见家主子抱着女主人又亲又啃,一众佣仆全噤声屏气,非常识相地低下头,假
装没看到。
  「别闹了,回房里再说。」杜飞烟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
  段樵却还意犹未尽,把脸埋进她的心窝,像个耍赖的孩子,「你原谅我,好不
好……让我亲亲。」
  他真的醉坏了,若换做平常,这些话打死他他都不会说的。
  杜飞烟见他酩酊之中,念念难忘的居然是她,一下觉得宽慰不少。但碍于这儿
人多口杂,若传了出去,她不羞死才怪,因此无论如何不肯把小嘴凑过去。
  「咱们回房后,就……什么都依你。」
  「不,你骗我,你根本就不肯原谅我。」段樵虽醉态憨然,但那抹神伤寂寞的
样子,却更引人爱怜。
  周嬷嬷和丫鬟们,见杜飞烟连这小小的请求都不愿首肯,马上出言替她家主子
打抱不平。
  「夫人,你就答应他嘛!只是亲一下而已。」
  「是呀!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们把脸背转过去总成了吧?」
  像段樵这么好的男人,别说是他苦苦哀求,即使主动投怀送抱也是值得的。
  「你们……怎么跟着他胡闹?」不来帮忙把人搀扶起来,已经是罪大恶极了,
还跟着起哄。杜飞烟端起主母的架子,一一赏他们一记毒眼。
  「飞烟,别怪他们,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保证一定……一定……」
艾哟!重点尚未提到,怎他就昏睡过去了?
  「还不过来把爷……」
  话犹未吩咐完,门外突地足音杂杳,人声纷嚷。接着闯进成群的官兵。
  半烧残的火炬,陡地亮晃了起来,影影幢幢,幽暗中每个官差全看似张牙舞爪,
半人半鬼,那阵势令人心胆俱寒。
  肃杀中猛窜出一个男人,大摇大摆跨入门槛,走向中堂,趾高气扬地指着躺在
台阶上的段樵。「他就是江洋大盗,给我拿下!」
  「慢着。」杜飞烟立即挺身挡在前面,「段樵何许人也,岂容你混淆视听,罗
织入罪。」
  「你是谁?」穆天魁因天暗,一时瞧不出眼前这名娇小的「男子」竟是女儿身
改扮的杜飞烟。
  「我是谁不重要,你凭什么三更半夜闯入民宅,胡作非为?」杜飞烟施展「一
指神功」,把穆天魁由台阶上,直戳到台阶下。
  「大胆刁民!」穆天魁一个阶梯踩空,整个人差点跌个狗吃屎。「我乃奉知府
大人的命令,特地一路追捕江洋大盗到这儿来的。你还不闪一边凉快去,莫要妨碍
我执行公务,否则一并拿下。」
  「呸!」杜飞烟见了他就忍不住七孔冒烟,「你算哪根葱?普天之下超级第一
大纨?子弟有什么资格、什么能力拘捕江洋大盗?」
  「放肆!」随侍一旁,专门负责欺压善良百姓的穆府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他家
少爷一再被羞辱,于是跳出来帮腔,「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小王八?竟敢目无法纪,
举止嚣张。」
  「没关系。」穆天魁急着亮出「护身符」,表彰他的身分的确不同凡响,是以
挥手禁止管家继续狗仗人势。「你看,这是知府大人的令牌,另外这一个则是巡抚
大人的手喻,我是临危授命的。」
  杜飞烟抢过令牌仔仔细细看了三遍,确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丢还给他。
  「你指他是江洋大盗,可得有凭有据。」
  「当然当然,我这个人一向是非分明,若非罪证确凿,绝不可能胡乱扰民。」
说话间,他再度瞟向杜飞烟,只觉她颇面善,却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她。
  「什么证据?」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焉能假扮强盗,强取他人财物?
  「证据就在他身上,一共五千两的银票,失主是城东的夏员外,我们据报赶来
时,正好看到他从夏员外家门前的渠东桥经过,不是他还会有谁?」
  「笑话!」杜飞烟蹲下身子,右手悄悄探入段樵怀中,一面还不忘和穆天魁唇
枪舌剑。「也许他只是路过,怎见得银票就是他偷的?说不定是你或是你的走狗们
做贼的喊捉贼!」咦,这是什么?鼓鼓的一大叠。
  「喂,臭小子!」穆府管家气得要冲上去扁她。
  好在这群狼犬主仆都没脑袋,别人全一眼即看出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杜飞烟,只
有他们眼睛被牛粪糊到,硬是雌雄莫辨。
  「不用争执,搜他的身就知道是不是他干的。」穆天魁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十足把握银票就在段樵身上。
  「搜就搜。」杜飞烟妙手空空,趁月亮隐入云层,四下瞬间漆黑的片刻,将银
票摸出,揣入袖中。「要是没搜到怎么办?」
  「不可能,一定在他身上。」
  「马有乱蹄,人有失神,万一呢?」她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段樵到
底去了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人?但,只要有人胆敢诬陷她的夫婿,她绝不轻饶。
  「万一没有,我就倒赔你一万两。」十拿九稳的事,他才不怕呢!
  「少爷,咱们又不知他是张三李四,为什么要赔他?」管家问。
  「对哦!」险险给他骗去。「你是什么人,三更半夜到这儿干什么?」
  「我喜欢寅夜游荡不可以吗?」
  唉!穆天魁心想,反正今晚志在捉拿段樵,暂且不要跟个无名小卒计较好了。
  「来人,搜。」
  等不及他下令,管家和一群鹰犬,已经趋前大肆翻找,差点没把段樵剥个精光。
  没有?!怎么可能?
  管家害人的本事最会了,没有银票他照样可以栽赃。「少爷,我找出一只玉镯
子。」
  不是银票才对吗?穆天魁霎时反应不过来。
  「八成是单姑娘遗失的。」管家自说自话,「这贼子色胆包天,说不定他还对
单姑娘做了不轨的勾……」
  「啪!」杜飞烟一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
  「你打我?」
  「打你怎么样,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巴。」
  「可恶,看我怎么收拾你。」
  管家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不是杜飞烟的对手,两记回旋踢,就把他揍得哇哇
叫。
  「住手!不然我连你一起捉。」本来不想节外生枝,赶快捉了人要紧,不料半
路杀出这个程咬金,死缠烂打的穷扰和,害他这出栽赃嫁祸的戏码直要演不下去。
  「少爷,这的确是单姑娘的玉镯,您看,这上头还刻有她的名字。」另一名随
从道。
  这么暗他哪看得清楚,不过只要可以当作逮人的藉口,穆天魁是一概不会反对
的。
  
  「好,把人捉起来。」
  「慢着。」
  「你又有什么事?」穆天魁快被她惹毛了。
  「你们要找的是五千两银票,岂能用一只玉镯草草作为凭证?」
  「他可能把银票藏起来了,有了玉镯也一样,反正都是赃物。」欲加之罪,何
患无辞?穆天魁早就想狠狠报这夺爱之仇。段樵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武
艺不如人,他恐怕早八百年前就杀了段樵。
  「荒唐!」杜飞烟何尝不明白穆天魅的居心,段樵清b在醉得不省人事,一旦落
入这淫贼恶棍手中,不死也会脱去半条命。
  她不要他死,他是她的夫君,她最爱的人啊!
  怎么办?怎么办?
  「单姑娘指的是单琳琳吧?」相信这件卑鄙无耻的事,她也参了一脚,可是,
她为何要陷害段樵?
  「对啊!」穆天魁点头道。
  「她和段樵乃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如胶似漆,互赠玉镯首饰是再寻常不过了,
不信你问他们和她们,单琳琳是不是整天疑缠着段大侠?」
  「对呀对呀!」周嬷嬷尤其点头如捣蒜,深怕穆天魁不信,还补充道:「单姑
娘对我家的爷,可真是一往情深哪!」
  「嗯哼!」妈的,为什么美丽的女人到最后都爱上那个「二楞子」?他到底哪
一点好?!
  一席话说得穆天魁妒火中烧,更加深他置段樵于死罪的决心。
  「真相如何,等回到衙门一审就知道。」
  论到底,他仍坚持非捉人不可。
  杜飞烟无计可施,只得一咬牙,豁了出去。「哈哈哈!你果然是超级大笨蛋,
真正的大盗不捉,傻呼呼的净在一个女人用的死东西上作文章。五千两是吧?拿去,
看清楚,我才是武功貌5c世、技法超群的盗帅『肆倪凉』。」
  穆天魁陡地被一叠银票砸到头脸,只知忙着捡拾,一下没听清楚她报上的姓名,
乃问:「你叫什么凉?」
  「肆倪凉。」
  哇!好古怪的名字,没听过,可又有点耳熟。
  「这些银票真是你偷的?」
  「没错。」穆天魁也许不会放过她,但至少她还有机会逃跑。
  「你想清楚哦!江洋大盗是会被砍头的。」穆天魁疑窦丛生,一时却也理不出
头绪。
  「废话!」杜飞烟只求能帮段樵度过此劫,其余的,她已管不了了。「你刚才
不是说,银票在谁身上谁就是贼,现在怎么又犹豫不决?是不是你和段樵有仇,想
公报私仇,乘机陷害人?」
  「你你你,乱讲!我才不是。」
  「不是就来捉我呀,傻兮兮的杵在那里干什么?」她吼起来比谁都凶。
  「呃……这……」捉她就没戏唱了,今晚岂不是白忙一场?穆天魁不知所措地
怔愣在原地。
  「少爷,陆捕头来了。」
  一阵马蹄声逼近,果然是陆少华闻讯赶了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怒问。一边瞪着穆天魁,一边又惊又疑地瞟向杜飞烟。
  「你瞎眼啦?没看到我在捉人。」穆天魁气焰高张地挥着手中的令牌,压根没
把他放在眼里。
  「谁?犯了什么罪?」捉拿犯人是他的职务,穆天魁哪根筋不对劲,跑来跟他
抢活干?
  「他,呃……现在换成他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少华料定他干不了正经事,问了也是白问,乃转而面向杜
飞烟。「你……你说吧!」
  是她呀!应该是吧?她为何乔装成这样?他虽不解,但仍未予揭穿。
  杜飞烟简明扼要的把前因后果概述一遍。
  「银票真是你偷的?」
  「不是他就是段樵。」穆天魁插口道。
  「是的,是我偷的。」假使他们定要捉个人回去交差,她宁愿代夫受罪。
  「可……」陆少华明知事有蹊跷,但也不了解那五千两的银票为何会落在段樵
或她的手中?
  虽然他和段樵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然而,他并非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任
何稍微有脑袋的人即可轻易判断,像段樵醉成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犯案。穆天魁
若不是蓄意陷害,就是真的蠢到姥姥家了。
  「带我回衙门吧!他是无辜的,请高抬贵手放过他。」她求他,情真意切地只
为一个人。
  陆少华很吃味,也很感动。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你确定?」
  「是的。」杜飞烟脸上苍凉而冷静。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就是缘,她无怨无悔。
  「好,如你所愿,来人啊!带走。」
  「喂!这是我的功劳,你休想抢。」穆天魁像个小丑,跟在屁股后面穷嚷。
  没人理他,就连他的管家也蹲在一旁疗伤止痛,没空陪他玩狐假虎威的勾当。
  杜飞烟回首瞥向周嬷嬷,「好好照顾他。」
  「是。」
  她万念俱灰,但谁也看不见她无限的惆怅下,其实已是理智尽失,心中燃着最
猛烈的恨意,双目尽露杀机。
  走近穆天魁时,她不假思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走一名官差的剑,朝穆
天魁直刺下去!
  温热的血注,飞溅至她脸上。
  是的,她终于报仇了,她往他的胸口狠狠一刺,喷射出来的鲜血直如水注狂倾。
  穆天魁不可置信的表情僵住不动。他连痛苦都来不及唤,她太用力了!一肚子
的气无处发泄,遂集中于仇杀上。
  穆天魁卧倒在血泊中,众人一阵惊呼。
  杜飞烟把剑扯出来,狂笑不止,哈──
  笑声在寂寂的夜空孤零零的回汤。
  这死王八蛋,窝在青楼艳窟醉生梦死数个月,原以为他将风流快活颓废以终,
没想到单琳琳几句挑拨之辞,竟将他引上黄泉路。一切只能怪他心术不正,骄恣妄
大。
           第九章
  翌日,杜飞烟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判了死刑,交付三日候斩立决。
  段樵自宿醉中醒来,乍闻此讯,直如青天霹雳,惊愕得几乎发狂。
  他仓皇赶到单琳琳家中,质问她,「是你做的好事,对不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单琳琳不敢看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突然──
  她颈际一凉,寒森森的剑光骤闪,犀利地架在她的脖子上。单琳琳大骇,不禁
毛骨悚然。
  她轻轻一动,那剑却硬生生地划破她一道口子。不深,像一条红色发丝,黏在
脖子上。她再也不敢妄动。
  「你想杀我?就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利刃前移寸许,口子更深也更宽了。
  「她有什么好?比得过我对你的情深意浓吗?」她发疯似的大叫。
  「告诉我,是不是你?」他只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我……我怎么可能害你,我对你的爱天地可监,段郎,先把剑收起来好
吗?」她心神俱凛,汗流浃背地伺机发难。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是的,她已是强弩之末,
唯一能做的只有绝地反击,不成功便成仁。
  「原来真是你。」段樵无限黯然,他至信的人呵!怎么可以如此对他?手中的
剑身微抖,整个人因重挫而恍恍踉跄。
  「不是我,你听不懂吗?」单琳琳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前踞,再往后疾弹,
飕地回身,反手一剑,挡在他剑上。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逝着已矣!咱们可
以从头来过,跟我回河北吧!」
  段樵睇视着她!悲愤交加地,像听了一个最滑稽荒诞的笑话,而发出错综复杂、
曲曲折折的笑声。
  西方远处,传来寺院的钟声。此时听来格外震人心弦。
  他无限凄凉地执著长剑,指向她,动也不动。
  月落乌啼霜满天……他的心比漫天飞雪还要冷。
  「从今而后,我与你恩断义绝。」长剑一挥,砍断她手中的剑,亦削落她一绺
长发。
  「吓?!」单琳琳如遭雷殛,半柄利刃铿锵一声坠地。她呆立原地,眼泪汨汨淌
下,悲伤得不能自己。「没有了她,还有我呀……」
  段樵把剑也给扔了,那是她送的礼物,在他二十五岁生日那一天。她戏称那是
一对雌雄宝剑,暗喻与他天长地久。奈何……
  碰上这样一个男人,她根本无计可施。罗愁绮恨,化为乌有,她只觉寒凉至心
底……
  「我不准你走,不准你抛弃我。」原先她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没有杜
飞烟,如果他肯好好爱她,如果真是如此,一切是可以美好完满的。
  段樵甩开她紧抓着他衣袖的手,飘然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禅院钟声又响起,彷佛催人上路,声声不绝于耳……他走了。
  独留她面对残局!或许,残局便是定局。
  她目送他走远。一时的报复之心,竟演变成欷吁一场。她嘴上竟挂上一朵自嘲
的微笑。
  一切一切,如夜来的风和雨,天明后又将杳无踪迹。她不后悔,也不心慌,她
什么感觉都没有,宛似一具行尸走肉,再也不懂得笑和哭。
※※※※※※※※※※※※※※※※※※※※※※※※※※※※※※※※※※※※
  狱中的日子果然难熬。短短三天,杜飞烟已经接见了一百三十一一人次,累得
她只想大睡一觉不愿醒来。
  除了哭天抢地的娘,和怒指她不肖不聪明不听话,末了又哭得声嘶力竭的父亲
外,连村里的大婶、太婆、老伯伯、小柱子……都来探监,表示慰问。只有那个死
没良心的,至今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真是难熬的三昼夜,她想他想得心口都揪疼了。
  渐渐地,曙色苍茫。她的刑期到了。
  她一夜无眠,看着石墙上方,小小的窗口外,由青白而绯红的天色,柔肠寸断
,已经是「斩首之日」了。
  狱卒送来她最后一顿饭,菜色相当丰盛,有鸡腿、卤蛋和红烧鱼。

 楼主| 发表于 2005-6-9 22: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吃吧!过了今儿你就成仙了。」狱卒高大魁梧,一迳低着头,不愿正眼瞧她。
临去前,忽然问了句:「后悔吗?」
  「生得相亲,死亦何憾?」说了他也不会懂。杜飞烟抓起鸡腿,用力咬下一大
口肉,泄愤似地咀嚼着。
  狱卒讶然一愕,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去。
  奇怪,这狱卒的背影好面熟啊?
  无暇顾他了,口中的肉根本食不知味,当那是穆天魁的背影,也许感觉会好一
点。那恶霸实在死有余辜,她明明是为民除害,却要惨遭砍头,天理何在?
  「吃饱了?上路吧。」不是刚刚那名狱卒,换了一个,这一个比较凶。
  杜飞烟身上手镣脚镣层层枷锁,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她颓然地跟在狱卒后边,
蹒跚步上法场。
※※※※※※※※※※※※※※※※※※※※※※※※※※※※※※※※※※※※
  「生得相亲,死亦何憾?」除了段樵之外,江湖上另三大「贼寇」莫不为这句
话感动得无以复加。特别是狄云,他一生纵情「花海」,只知「人生得意须尽欢」,
几时遇上过此等至性至情的女人?
  两天前,段樵飞鸽传书,向他的三名好友求救,邀他们至段家庄共商计谋,以
救回他的妻子。狄云、孟龙、易寒收到消息后便火速赶来。
  「你花了五十两买通狱卒,蒙混进去见她,就换回了这两句话?」孟龙问。
  「这两句话一千两都买不到啊!」易寒拍着段樵的臂膀,很替他高兴娶得良妻
美眷。
  传说中,那是一段久远的故事。话说武参军的爱妾容貌纤丽,妙擅诗歌;然武
生粗悍,虽得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于是与邻居的一名公子赵象歌咏寄情,
彼此渐生情意。夫婿得知后勃然大怒,将她缚于大柱,鞭楚血流,她仍不发一语,
亦不认错求饶,但云……
  「生得相亲,死亦何憾!」从此香消玉殒!
  杜飞烟低柔的语调,一字一字刺进段樵铁铮铮的胸膛。
  比起他的义薄云天,她的疑心决绝、大胆而诚挚的告白,更显难能可贵,也更
教人惊心动魄。
  但凭这两句话,他就值得为她赴汤蹈火。
  「什么时辰了?」狄云问。
  「巳时正。」
  知府衙门择定午时一刻,将杜飞烟斩首示众。
  「走。」
※※※※※※※※※※※※※※※※※※※※※※※※※※※※※※※※※※※※
  午时到了,段樵及三位拜把兄弟在往刑场必经之地,布下了八卦迷魂阵,令押
解杜飞烟的官差们,走来绕去,硬是出不了树林子。
  易寒等人,其实并非十恶不赦的贼子,之所以被谑称为「四大贼寇」,全系江
湖中人的玩笑话。谁教他们喜欢劫富济贫,劫就是贼嘛!
  他们于武林中各据一隅,平素潜心习武,一点娱乐也没有,今儿见朋友有难,
自是当仁不让、义不容辞。习武的冀望开戒,修道的等待斗法,均是相同的心理。
  准备妥当,撤掉八卦阵,让官差继续上路。他们要在刑场上劫囚,以昭告天下
,杀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有什么错?
  杜飞烟只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天地不仁,才会视人民为刍狗!
  午时到了,刑场外挤满围观的人潮,尽管万头钻洞,却也出奇的寂静。
  段樵昂然坐于马背上,神鞭在握,斗篷随风剧烈鼓动。他露出的半条胳臂尽是
刺青。是日酒醒,他以银针一下一下往皮肤上戳,血水渗出,痛楚与血脉、神魂相
结合,成就一幅黑画,为了记取教训。今日如果救不回杜飞烟,这条手臂便是他深
情挚爱的铁证!
  「带人犯!」
  杜飞烟步履颠踬,目光焦灼地往人群中梭巡。她希望能见他最后一面。
  知府迅速画下执行令,掷于地面,
  天色陡地变黑,狂风急雨,像一具五内翻腾的冤魂,倾盆袭向刑场,淋湿了众
人。
  「是时候了。」狄云侧过脸,望着一身素黑长袍,脸上泛着肃杀阴□
'7b和骇人气
势的段樵。
  趁着围观人潮纷纷走避之际,他坚若磐石般的身影,倏地策马神驰,闯入刑场。
  四下一阵惊嚷,接着大声鼓噪。
  杜飞烟朝马蹄声处望去,一见是心上人来了,霎时精神一震,跃身而起,踢掉
刽子手里的大刀,击退看守的官差。
  嗯,我武□
'5c也不赖嘛!
  「飞烟,上马!」段樵犹似疾风接过,长臂一伸,已将她揽入怀中。
  倚进他的臂弯里,杜飞烟感到无比安心。这就是她日夜盼望的安全港湾,她心
爱的夫君呵!
  段樵一手搂住她,一手紧握缰绳,冲锋陷阵,越过重重人墙,终于到达北郊山
林,摆脱掉大批官兵的追击。
  怀中的人儿,悄悄探出两翦明媚的双瞳,仰望着他。「害你担心了。」
  「傻瓜。」他无限爱怜的说。
  「我何止傻,我还太过主动,又没智慧,小腿也太粗……」她嗔道。
  「爱记恨的小女人。」他疼惜地紧拥着她,就差没将她嵌进胸口里去。
  「你呢?你才是木头郎!」杜飞烟伸手拂掠他凌乱的发丝,骇然发现,他的两
鬓,不知何时竟灰白杂陈,华发陡生。
  「怎么了?」意识到她突然僵硬的身子,段樵慌忙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唉!看我,真粗心。」语毕,由靴底抽出一柄鱼肠剑,将她手上脚上的桎梏一一砍
断。
  「段郎,」杜飞烟环着他的腰,嗓音哽咽地,「我……闯了大祸,连累你同遭
池鱼之殃。你该撇下我不管的。」
  「生得相亲,死亦何憾。」段樵把她的话,还赠给她。「我要你陪我天长地久,
为我生儿育女。」
  「我愿意。」杜飞烟激动地抱紧他,热烈地吻吮他的唇,缠绵而俳恻……
  「你们两个帮帮忙好吗?」狄云和易寒他们也已先后赶到,「后头尚有数千名
追兵,麻烦你们先忍一忍,别害我们功败垂成行不行?」
  「咦?你们怎么也来了?」杜飞烟害羞地低眉垂首。
  「救你罗!」狄云最喳呼,每次都爱抢话,「你不晓得,为了你,我们老三茶
不思饭不想,镇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
  「太夸张了,他只不过泪似雨下,如丧考妣而已。」孟龙也加入调侃行列。
  「好了好了。」易寒毕竟年岁较大,行事也较沉稳内敛些。开玩笑有的是时间,
现在还是逃命要紧。「咱们兵分三路,越过蓟县,到达汾阳后,再齐聚『樵烟山庄』
庆功。记住,出了树林立即乔装改扮,千万别露出蛛丝马迹。」
  「省得。」交代完毕,众人立刻掉转马头,各自启程。
※※※※※※※※※※※※※※※※※※※※※※※※※※※※※※※※※※※※
  不眠不休,赶了七天七夜的路,总算在一个日暮时分到达畅情崖下。再走两哩
路,便是蓟县,那儿是皮革集散地,商旅往来热络,应该有许多店家可以投宿。
  段樵易容成一名七旬老翁,脸上贴满虬髯,背微驼,手执拐杖,边走还边咳嗽。
  杜飞烟则身穿一袭蓝袍,头戴皂色□帽,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她原是女
红妆。
  这对「祖孙」,入城门以前,即将马儿打发入山林中,自行觅食去。
  城里好热闹,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
  杜飞烟被关了三天,像与世隔绝了三年,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段樵纵容地由着她直玩到掌灯时分,才投宿一家名为「悦宾」的酒楼休息。
  「客倌需要几个房间?」掌柜问。
  「一个。」杜飞烟抢先道:「我爷爷病了,需要我就近照顾。」
  掌柜的收下她给的一锭五两银,带他们到楼上雅房安歇,并整治了一桌酒菜送
了过去。
  「哇,好棒,都是我爱吃的耶!」她像一匹饿马,风卷残云。
  段樵没动筷子,只是凝视着她。烛光薰红了她的粉颊,朦胧的光线掩映着她美
丽无瑕的容颜。多么攫人的脸庞!
  杜飞烟并不知道自已舔舐唇瓣的样子,有多么媚惑人心。吃得尽兴,她索性脱
掉长袍,只余一件薄衫,隐隐约约露出婀娜的曲线。
  「当心吃太多,肠胃消受不了。」他拎起袖子,体贴地替她擦拭嘴角的油渍,
擦着擦着,忍不住印上自已的唇……
  思念是一种酷刑般的折磨。段樵要得又凶又狠。「你不饿吗?」先填饱肚子才
有力气呀!杜飞烟脱口而出。
  「饿、饿极了。」解开她的衣襟,他仓卒地含住她粉嫩欲滴的蓓蕾。宛如嗅到
她浑身细汗里一种特殊的动情气味,段樵捉住她的双手,用膝盖分张她的双腿,与
她合而为一,密密实实贴合著……
  杜飞烟无力的手脚稍一扭摆,更使他欲焰高张。他强大而粗暴,迅速引领她到
达最美的一刻。
  两人累极倦极地相拥而眠,却因情绪过于激昂亢奋,良久还了无睡意。
  「段郎。」她轻轻呢喃着,翻身趴在他裸里的胸口,下体使坏地扭动,让他心
痒难搔,直到,那部位又有了明显的变化。
  「你──」他无法言语,只能任由杜飞烟将他按压于床榻。她那双无邪又乌溜
的大眼,闪烁出恶作剧的星芒。
  「这次……让我来。」她诡笑地缓缓下滑,舌尖沿着他的肚脐、小腹,到达「
禁区」。
  「娘子千万不可,这不合礼教。」一个视礼教缛节为无物的人,忽然八股了起
来,十之八九是因为太过紧张。这可是全新的体验哟!
  「我偏要。」杜飞烟已经心荡神驰了!她口乾舌燥,心跳越来越喘促,蓦地,
锁住他傲然挺立的男体,张开嫣唇──
  段樵脑门轰然巨响。「吓!」他沉吟出声,接着低喃不已,两手下意识地按住
她的螓首,眉心揪成一团。
  无尽的销魂蚀骨,全身血液狂窜,脑中一片空白,唯一意识到的只有她、只有
她!
  「把手放开!」她要抬头看看他,看他兴奋、神醉的样子。
  她要他记得她的好、她的迷人之处,要他全心全意只爱她一个。
  望着她那满盈慧黠及狡诈的明亮水眸,段樵又是一阵吟哦。「飞烟,不,不!」
  他拚命按抑住奔腾的狂潮,而杜飞烟却还不愿轻易饶过他。她似乎「吃」上瘾
了,欲罢不能地继续挑逗段樵,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失控中,并登上波澜壮阔的太
虚幻境。「停下来,我……请你住手……好吗?」
  看他苦苦压抑的苦楚,杜飞烟才满意地停止这种「酷刑」。她双眸炯炯生辉,
娇喘咻咻地,语带醋劲的问:「我有没有比单琳琳更能满足你?」
  「杜飞烟!」段樵怒发冲冠,起身推倒她,「你要误会我到什么时候?你难道
看不出来我对你的一片疑心吗?」怒极,反手压住她,再次攻城掠地……他像团烈
焰包住她飞腾的欲望。
  那一波波的攻势,令她完完全全的沉沦迷失其中,本能的拱起身子迎接他,双
手环着他的腰骨,配合他的律动……
  「痛,痛……」激昂中的段樵,两手用力抓住她的胸脯揉捏、磨蹭,令她粉红
的肌肤,变成瘀红,一片掌痕。「别──」
  一波又一波的亢奋持续而来,迅速淹没她的痛苦。在此良宵美景里,没有前仇
旧怨、没有被追捕的惶惑不安,只有激情与销魂,肺腑与灵魂的登峰造极……
  爱一个人的力量原来这么可怕,什么都豁出去了。
  段樵乏力如泥地瘫在她身上,汗水在两人之间湿濡流淌,房内充斥着一股奇异
的氛围。兽的味道,十分原始。
  他们眷恋不舍地仍紧密相拥,段樵犹不停地舔舐她挺起的乳尖,吮呼她晶莹芬
芳的汗水。
 
  「段郎。」她气若游丝,「我的肚子……好痛。」
  「怎么?」段樵慌忙滑向床板,「是我弄痛的?」
  「不知道,总之,很不舒服。」杜飞烟轻微痉挛了一下,「我想,我需要休息
一下。」
  「让我瞧瞧。」段樵对医理颇有心得,寻常的伤风、咳嗽、拉肚子、肠胃不适
或跌打损伤,都难不倒他。当下拉起她的手腕,诊断脉象──
  咦?好奇怪的脉络,这是……他以为自己弄错了,仔细再切一次──
  是喜脉!
  「飞烟,你有了。」他欣喜若狂。
  「你胡说,怎么可能。」杜飞烟缩回手,见□道:「咱们圆房,不过是十来天
前的事,你又不是华佗在世,哪那么厉害,一诊即知。」
  「欲知有否怀孕,五天就够了。」段樵怜爱地将她拥入怀里。「以后我保证会
温柔一点。」
  「如果真有了孩子,我就不许你碰我。」她嗔道。
  「为什么?」段樵哀求着,「初期对孩子不会有影响,除非大腹便便,才需要
节制。」
  「不行,万一压到孩子怎么办?」一想到他们从此将亡命天涯,杜飞烟便不免
忧心忡忡,「还要多久才能到达『樵烟山庄』?」
  「个把月左右。你现在有了身孕,咱们就不适合日夜兼程赶路,多花十天半个
月亦无妨。」他轻柔地抚摸她依然光滑平坦的小腹,感受那个真实的小生命。
  「到了『樵烟山庄』以后呢?那儿是谁的产业,咱们要住多久?」
  「小傻瓜!」段樵笑道:「亏你自诩聪明盖世,居然听不出『樵、烟』二字当
中的端倪。」
  杜飞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是指你的樵,我的烟,所以……
那山庄是你的?」她半信半疑、半惊半喜地盯着他。
  「可以这么说。数年前,狄云插足华北皮革商务,向我调借一笔为数不少的款
子。他是个经商的高手,前后短短几年,不但将当初的投资本钱全部回收,还赚了
十数倍的利润。」
  他总认为,朋友之间有通财之义,压根没将此事放在心里,也拒绝狄云视他为
合夥人,老要分红拨利给他。
  天有不测风云。段樵怎么也没料到,时舛运乖,竟有这么一天,他得抛弃母亲
留给他的祖产,至异地他乡避祸求生。
  「所以,你其实很有钱,只是一直不肯向我坦白?」杜飞烟既喜且怒,「说!
你还暗藏了多少私房钱?」
  「就只有被你骗去的那一千两嘛!」可惜他赚得好辛苦,却全被牢房的狱卒,
乘机污走了。
  「是吗?」杜飞烟也想到了包括他的一千两、单琳琳的一千两、还有她自己的
一千两,统统因一场牢狱之灾化为乌有了。「狄云只给你房子,不给你银两?」
  「不是,是我不要的。」有些话很难解释,段樵亦非口才便给的人,讲起来就
有点教杜飞烟雾煞煞了。
  「钱多会咬你吗?呆子!」解释半天,重点只有一个,以后她要掌控经济大权。
  「施恩不求报。你爹没教你吗?」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呀!段樵觉得她的
知识真的有点贫乏。
  「没有。」开玩笑,她爹会说这种话,岂非要天落红雨。「他只教我一本万利、
贪多无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唉!他怎可忘了,她爹是为富不仁的奸商啊!
  杜飞烟显然猜中他心里所想,乃指着他的鼻子道:「敢瞧我不起,以后就教孩
子叫你叔叔。」
  「为什么?」那可是他的亲骨肉耶!
  「因为──」气死人,他是充愣还是真不懂,「懒得理你,我要睡觉了。」
  「你也的确是累了。」拉过被子,将两人包覆在柔软舒适的被褥中。指节一碰
触到她如凝脂般光滑的肌肤时,竟不可思议地又躁动了起来。
  天!难道他永远要不够?段樵暗自呐喊着,极力想摆脱那份蠢动。
  背向着他的杜飞烟睡意渐浓,嘤咛道:「别戳着我,人家好困。」
  「我没有,我只是……」
  「还狡辩,明明就──」她陡翻过身子,不禁倒抽一口气,「你!真是精力充
沛呵!」
  「可以吗?」他尴尬地笑得好无辜。
  「喔!可是……」无谓的挣扎,迸裂在眩惑的狂喜中,直到……
               第十章
  大火是在四更天烧起的。
  黑暗吞噬大地,火海瞬即点亮了夜空。
  段樵和杜飞烟于沉睡中惊醒,嗅着窜入房内的浓烟,得知大事不妙。
  两人急急穿戴整齐,由木窗跃向屋顶。
  「敢情是官府的人发现了咱们的踪迹?」酒店外围花木扶疏,暗夜中仍有着勃
发的气势,在任何空隙间火势如火如荼地蔓延,昂扬吐露着红色火焰。
  「不太可能,若是官府的人,断不会为了杀我二人,连同其他投宿的商旅也一
并害了。」
  无疑的,纵火者另有他人。
  冷夜中阒无灯火,院子原是阴影幢幢,那熊熊烈火,加上丛丛恣意欲发的野草,
更有种摧枯拉朽的景况,整栋酒馆,被哔剥的火信,团团围住。
  「现在怎么办?」要逃往何处?凭她和段樵的轻功,要逃脱出去,应非难事。
  「救人要紧。」店里一定还有许多人来不及逃走,他们岂可见死不救?
  「好,你朝东,我向西,一柱香后在十里亭外会合。」
  「不成!你先逃出去,我一个人足足有余。」段樵不容她抗辩,运起一阵掌风,
将她送上树梢头。「快走,为我们的孩子保重!」
  「你也保重。」杜飞烟惊惧地掠过身影,照他指示,往旅店外疾奔。
  突地,一根断梁凌空落在她肩胛上,将她震得跌扑在地,疼痛与惊慌,令她不
敢延宕,勉力撑起身子,继续拔足飞奔。
※※※※※※※※※※※※※※※※※※※※※※※※※※※※※※※※※※※※
  到得十里亭,她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哟!」一声娇吟,吓她一跳。
  原来亭内坐着一个姑娘,犹似受了伤,身子半歪,斜斜倚在石椅上,不断痛苦
呻。
  「这位姑娘,你怎么了?」看不清她的脸,杜飞烟好心地过去探视,「要不要
帮你找大夫?」
  那女子没回应,待杜飞烟走近身畔时,陡地一跃而起,清秀的脸孔杀气逼人。
猝地,抽出一把剑,剑锋犀利生光,自肘底翻出,直逼杜飞烟。
  杜飞烟一惊,闪身倒退,一个不慎,撞上小亭的梁柱,痛得眼冒金星。她喊着
问:「你是谁?」一跤跌在地面上。
  「你瞎了眼!」单琳琳目光凶狠,冷然迫近。「我是来送你到阴曹地府的无常
君。」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
  她噬血地冷笑,「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单琳琳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她穷追不舍,赶在官府公差之前,企图一把火让他
们同归于尽。
  杜飞烟武功不如她,在最不设防的一刻,狭路遭逢。她只感到剑气上冲,这回
必死无疑。
  「可……我已怀了段郎的孩子,你不是很爱他吗?怎忍心连他的孩子也不放过。」
  「住口!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是非杀你不可。」单琳琳手中剑花疾闪,每一
剑都是狠招,招招刺向杜飞烟的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
  杜飞烟身后出现一个高壮男子,冲天腾地,长剑凌空,由上往下挥斩。
  单琳琳仓卒一挡,力有未逮,惶急撤走利刃,跌出十里亭。「陆少华,你何必
多管闲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就是看不惯你的卑鄙行径。」他回剑一劈,原已逼近她
的灵盖骨,竟突然匍匐倒地,「你使用暗器?你……真卑劣……」
  「哼!谁教你活得不耐烦,」单琳琳懒得与他缠斗,她今儿是专为对付杜飞烟
而来的。「现在没人救你了,准备领死吧!」
  蓦地,一道刺目的蓝色光芒,随怒吼声同时划破长空,气势如虹,凌厉无比,
一剑中的──
  单琳琳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倒身血泊中,惊诧、伤感、凄怆的疑团,僵凝在
美丽的脸上。
  「我本无意杀你。」段樵沉肃却鸷猛地睇着她。
  「我知道。但……既得不到你……我,活着有何意义?」
  她最大的过错,是爱得太狠太无情。
  段樵扶起杜飞烟,「你伤着了吗?」
  「没有,是陆大哥救了我,他好像伤得不轻,你快帮他看看。」
  段樵转脸面向陆少华,两人四目一触,说不出的千般滋味在心头。
  「谢谢你救了我的妻子。」他瞧陆少华一身官服,心底不免骇疑;他是来捉他
们的?
  「我一直都不喜欢你。」陆少华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让他将自己由地面拉起,
坐往石凳。
  「彼此彼此。」段樵也没徵得他的同意,便扯开他的衣襟,为他检视伤口。
  单琳琳所使的暗器是两枚带着利刺的小钢片,幸亏她□c力尚浅,钢片只伤及皮
肉,并未深入骨骸,只要拔出小钢片,抹上金创药,不消数日,便可痊愈。
  「我是奉命来捉拿两名死刑犯的。」陆少华说话时,目光一迳望向他处。
  「噢!那……你找到他们了吗?」杜飞烟惶恐地挽着段樵手臂,低声问道。
  陆少华摇摇头,「方才酒店里一场大火,烧死了三名房客,两男一女,说不定
就在其中。」他由腰际解下一袋银子,悄然置于石桌上,迈步踱向竹林。「后会有
期。」
  「你这是……」给他们的盘缠?
  段樵和杜飞烟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陆兄,既是江湖中人,何以入庙堂?」他贵为一帮之掌门,实在没必要到衙
内当一名不大不小的捕头。如果今日他不是官府中人,或许,他们会成为肝胆相照
的好朋友。
  「人各有志。」杜少华因走远,声音已杳不可闻,「我祝福二位。」
  一阵闷雷忽响,雨势猛然而下,发出轰隆的声响。杜飞烟和段樵急着步出亭子,
眺望他的背影。
  「他走远了,咱们也该赶路了。」段樵脱下袍子,覆在她的身上,避免雨丝淋
湿了她。
  「咱们欠他一个人情。」
  「还欠他文银二百两。」沉甸甸的布包,里面的情义无以估量。
  段樵心底明白,这份情,他们迟早要还的。他好惭愧,因为误解,敌视了他好
一段时日。是谁说陷入热恋的人,通常是盲目的?
※※※※※※※※※※※※※※※※※※※※※※※※※※※※※※※※※※※※
  一个月又三天后,他们终于抵达「樵烟山庄」。
  这山庄占地二十亩,辽阔得令杜飞烟难以置信。每个轩、敞、回廊、小楼全装
饰得十分精致典雅。依山傍水的偌大寝房,四周植满香枫,时逢深秋,放眼望去,
嫣红绚烂,美不胜收。
  杜飞烟只在枫树下小站了一会儿,发间、肩背已布满随风飘落的枫叶。
  体贴的婢女,已早一步点了香笼,薰得内外皆氤氤氲氲,香气袭人。
  她拉紧了下衣领,没有回房的打算。秋千上空汤着萧瑟的寒风,她坐上去,抖
去一身仆仆的风尘。
  晚上狄云在大厅设宴,为他两人洗尘。其实他也才赶到不久。美味佳肴,布满
一整桌,可惜她毫无味口,严重的害喜,使她足足瘦了一大圈。
  她向大夥道了歉,才回到房里又吐得肠胃翻腾。
  「又不舒服了?」易寒的妻子卞文君随后跟来,忙扶她到床上躺下。
  「一路上舟车劳顿,你最好乖乖躺在床上休息几天。」卞文君执起她的手,为
她按压大拇指第二个指节处。有些儿疼,但很快的,那股恶心欲呕的感觉便逐渐消
退。
  「你好厉害。」
  「没什么,我一个结拜姊姊教的。」卞文君笑着说:「等你这阵子害喜过了,
我就将所有的帐本交给你。」
  「什么帐本?」
  「关于段樵和狄云的那笔有点乱又不是太乱的糊涂帐。」狄云很会做生意也很
会赚钱,但不怎么会记帐,因此把所有帐簿一并交给易寒,易寒又推卸责任交给她。
害她每隔一个月,就得熬夜两三天,义务帮他们理清帐目,整理财务。
  好不容易盼到段樵娶了妻子入门,她原想早半年前就把帐册交还给他的,谁知
他两口子,竟然来假的。
  幸亏这会儿假戏真做,她才得以从「苦工」脱身,回去当她的少奶奶。
  「劳烦你了,真不好意思。」杜飞烟好喜欢她,她不仅美,而且温柔婉约、善
解人意,「呃,能不能请问,段樵究竟分得多少产业?」
  「截至目前,共有十二栋豪宅,二千六百亩地和三十六万两,黄金珠宝玉器四
十箱。」
  吓!
  杜飞烟险险喘不过气来。这呆头鹅居然是最落魄的超级富豪。呵!好在没被单
琳琳抢去,否则她不亏大了。
  「段樵,他……知道吗?」看他愣兮兮的样子,包准搞不清楚。
  「他连帐簿都不看,怎么会知道?」卞文君说到这点就觉得她快累死了。
  太好了。杜飞烟一阵窃喜,心里头已开始盘算,如何大肆挥霍一番。
  卞文君看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已猜到几分,忙道:「要出去找『乐子』的时候,
别忘了邀我一起去。」
  「一定一定。」一时之间,她倦意全消,也不呕吐了。
  卞文君走后,直至夜半时分,段樵才回到房里,猛烈地索吻,挑起她的激情,
却不敢要她,怕累着了她。
  恍惚中,她意识到右手中指被段樵套上一枚指环,她睁眼细看,那是枚由上等
翡翠打造的环戒,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这是……」
  「还有。」同一色系的玉石,尚且打造出一对耳环、一条斑斓的项练及坠子,
和一只玉镯,全都光华夺目,慑人心神。
  杜飞烟讶然抬头,「为何送我这些?」
  「是聘礼。你忘了吗?我还欠你一笔聘金,作为迎娶你进门的条件之一……」
他的唇瓣疑迷地片刻不离她的香肩,来来回回的游移。
  对哦!差点给他便宜去!
  不过还好还好,等大笔财物到手后,她还可以利用很多名目,犒赏或补偿自己。
但,她仍是有点不放心──
  「段郎。」她柔声呼唤。
  「嗯?」
  「我已经是你的妻,你的,是不是就等于我的?」她布下陷阱。
  「当然。」撩起她的衣摆,他全副精神都在浓浓的缱绻之中,已管不了其他事。
  「那……你的钱就是我的钱罗!」天!他吻得她好痒,一阵一阵的酥麻。不快
点把财钱归属权搞定不行了。
  「你缺钱用?」
  「不是啦!我只是打个比方。」杜飞烟忙加以补充说明,「你和狄云和……总
之,你不是有一笔钱,一直没用,所以狄云他们就帮你购置了许多田产,所以……」
  「真有此事?」他以为他们只帮他买了这座樵烟山庄哩!「改天我找狄云问个
清楚。」
  「不用了、不用了,」让他知道她还能「据为己有」吗?「我去帮你问就好,
你只要答应让我当你的,嗯!总管就好了。」
  「你不当主母,要当总管?小呆瓜。」段樵嘲弄地吻住她的唇,禁止她闲闲没
事,净想些有的没的。「我要你当我的妻,我孩子的娘……」
※※※※※※※※※※※※※※※※※※※※※※※※※※※※※※※※※※※※
  其后五年,杜飞烟连续生了三个孩子,忙乱的生活,累得她根本没时间动用那
笔巨款。
  天哪!多可惜啊!
        《全书完》

发表于 2005-6-9 23: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估计水水的水量会猛增。。。。
发表于 2005-6-10 00: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好了,以后可以慢慢看了……

发表于 2005-6-10 10: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em10][em10][em10][em10]

发表于 2005-6-10 18: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55 编辑 <br /><br /><P>感觉主题名和内容有点出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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