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49:00

9.三次魔尘之火<br>&nbsp; &nbsp; 有好几秒,在这片浓重的灰雾中我什么也看不见。克里普奥好象做了某种尝试,他呐喊着进行攻击,可回应他的却是雷鸣般的重击声。接着便是一片寂静。<br>&nbsp; &nbsp; 亚斯敏还在我的怀里,她低声说:“你没有派人断后吗?”<br>&nbsp; &nbsp; “哈泽坎负责的,”我回答道,“那个主位面的小混蛋……”<br>&nbsp; &nbsp; “他受伤了。”说话的是奥娥娜,但不知道人在哪儿。<br>&nbsp; &nbsp; 渐渐地,灰尘不再漂浮。我们每人的脸上都沾着一片雪白,每件家具、每件衣服上全是这种白色的粉尘。控制室的门关着,先前的重击一定是什么人关门的声音。克里普奥试着想把它打开,可没有成功。奥娥娜就跪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在哈泽坎一动不动的身子边弯下腰。我没看见他身上有伤口,奥娥娜扶住他的肩膀晃了晃,男孩呻吟着翻了个身。<br>&nbsp; &nbsp; “发生了什么事,‘小孩’?”米丽亚姆问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心。<br>&nbsp; &nbsp; “有人干扰我的传送,”男孩喃喃道,“把我顶了回来。”他恨恨地朝地板上打了一拳。“我讨厌这样。”<br>&nbsp; &nbsp; “你还好吗?”米丽亚姆强调说。<br>&nbsp; &nbsp; “还活着,”他说,“可我现在有点不舒服,几个小时内可能无法进行传送了。”<br>&nbsp; &nbsp; “别担心。”奥娥娜说着,举起法杖指着门,“既然我已经武装起来了,那么这个小小的笼子根本不在话下……”<br>&nbsp; &nbsp; “不要!”俏皮话和我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br>&nbsp; &nbsp; “为什么不?”她很讶异。<br>&nbsp; &nbsp;俏皮话跑上前,灰尘从他的耳朵上飘然而下。“唉,管理者大人,这些灰尘非常危险……至少是在您调用魔法的时候是这样。我们必须非常小心。”<br>&nbsp; &nbsp; “真可惜,”一个不认识的声音回荡着,“我多希望你们不知道这些魔尘的作用,那样我们就能看到好戏了。” <br>&nbsp; &nbsp; 墙壁似乎是用混凝土制成的,上面同样也覆盖了一层白粉。可忽然它们一下子变得透明起来,看上去就象尘灰凭空悬在空气里一样。难怪这屋子没有窗户,原来墙壁本身就可以当窗户使。显然有人知道这一点,并且在外面启动了这一功能。我迅速抹掉身边墙上的白灰,朝外面看去。<br>&nbsp; &nbsp; 八只腐尸站在离墙五步远的地方,他们的脸上没有魔尘,可却比我们要脏上十倍。他们身形魁梧、体格巨大,爪子象松针一样尖锐。这些死灵的眼中没有一丝善意,充满着仇恨的火焰。也许,这种仇恨来自于站在他们面前的两个人类——瑞薇和狐狸。<br>&nbsp; &nbsp; 象狐狸这样的家伙我见得多了:这个阴沉的老混蛋长着稀疏的灰白色头发,脸上留着拉碴的胡渣,他的眼珠不安分地在房间里四处扫射,好象到处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迹似的。可怜的混帐老头,象他这样的家伙每天都在印记城的街道上瞎逛,不是延街乞讨就是一个劲地自言自语,直到无望会在门房的精神病院给他们留个床位为止。<br>&nbsp; &nbsp; 相比之下瑞薇看上去还要反常。说她是个白化病患者,对她或者那些可怜的病患来说都不公平。她的头发和眉毛是典型的白色,连苍白的皮肤和浅桃红的眼眸都透露着阴恻。亏好她还决定化化妆,尽管仅仅是为了强调肤色和混乱的立场:红色的眼影就好象是脸上冒着血的两个大洞,而浅浅的蓝色粉底则更令她看上去仿佛在雪地里躺了一夜、阴气沉沉的死尸。对其他女性来说,白色的长发上挑染出红绿色是一种喜悦和时尚,而对瑞薇来说,则象是噩梦如鲜血般从头颅中流淌出来,染污着她的头皮。她穿着柔软的丝质黑色长袍,和紧贴其下的白色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所有恶毒的女人一样,瑞薇仿佛一名一流的剑客精心打磨着宝剑一般,仔细地保养着她那魔鬼般的身材。害得我几乎无法把视线从她那凹凸有致、反衬着更加动人白色肌肤的黑色曲线上挪开。圣贤们常抱怨邪恶总喜欢用这种肤浅的表现来诱惑腐化的灵魂们……尽管我认识许多称不上蛇蝎心肠的美人,但象瑞薇这样用天使脸蛋勾引好色之徒的娘们,我也见得不少。<br>&nbsp; &nbsp; 她现在对我微笑着,就象一条毒蛇眼睁睁瞧着猎物毒发死去一样。“你们好,我亲爱的!”她娇滴滴地说,“多么可爱的实验对象啊!我刚找到我的小宝贝,你们就来给我当实验品。”<br>&nbsp; &nbsp; 她举着那“小宝贝”,一件仿佛是寻常盐罐子的可怕宝物,一只顶上带着旋把的白色容器,白色的涓流从它下面源源不绝地往外漏。“这旋把控制着流量,”瑞薇说着把研磨举得更高了些,“能让它们象这样流出一点点,也能在你们身上全喷满。想想看,要是印记城的那些使用魔法的小家伙们沾上它会怎么样。”<br>&nbsp; &nbsp; “痛苦女士会阻止你,”奥娥娜吼道,“她会封上所有的传送门。”<br>&nbsp; &nbsp; “也许,”瑞薇承认,“可我知道世上还有痛苦女士阻止不了的。这小玩意就是多元宇宙最强大的宝物之一,不知道是它厉害呢,还是女神厉害。要是我真的去不了印记城……啊,其他的位面也会给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封印魔法的机会。”<br>&nbsp; &nbsp; “封印敌人的魔法,”狐狸插嘴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听他说话,“我们的人则不用担心。”<br>&nbsp; &nbsp; 说着他也举起了什么玩意,和瑞薇手中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研磨,只不过是黄棕色的。他把它举过头顶,用一只手指轻轻拍打着把手,棕色魔尘立刻川流而下。“瞧见了吗?”他问着,眼睛在魔尘流淌而成的屏障下闪烁着愉快的光芒,“我现在是魔法师而你不是,哈!”<br>&nbsp; &nbsp; “别玩了,亲爱的。”瑞薇说道,从他手里拿过棕色研磨来,“孩子们会嫉妒的。”<br>&nbsp; &nbsp; “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嫉妒。”奥娥娜咬牙切齿地说着举起了法杖。<br>&nbsp; &nbsp; 俏皮话温柔地阻止了按住她的胳膊:“请允许我先示范一下,管理者大人。”他走到我擦去魔尘的那块墙壁前,迅速地瞟了一眼瑞薇和狐狸,随即盯住了那帮腐尸,忽然他猛地举起揭发人高喊道:“我命令你们……”<br>&nbsp; &nbsp; 话没说完,魔尘覆盖着的节笏就爆发出了炽热的白光,几乎要将四周的空气都点燃了。我的脸好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打了一下。气浪将靠得最近的俏皮话向后冲了出去,把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壁上。他的身子慢慢地从上面滑下来,曾经抓着节笏的手上袅袅地冒着烟。而揭发人跌在了地上,仍然不住地散发着白热的能量,就算金属也要被熔成铁水……可又说回来,死亡者尽了全力也没能破坏节笏,这点点温度又算得了什么?<br>&nbsp; &nbsp; “我不明白,”哈泽坎叫着,“发生了什么事?”<br>&nbsp; &nbsp; “要是你集中精神使用魔法能量,白色魔尘就会烧起来。”我回答说。<br>&nbsp; &nbsp; “可俏皮话没有用魔法,”男孩辩驳道,“他只不过和腐尸聊天而已。”<br>&nbsp; &nbsp; “揭发人是用魔法来控制腐尸的,”我告诉他,“一旦俏皮话试着下达一个命令……”<br>&nbsp; &nbsp; “腐尸们!”俏皮话躺在地上呻吟着,“听我说,尊敬的腐尸……我仍然是你们的主人。”<br>&nbsp; &nbsp; 屋子里外都嘈杂着一片拖沓的脚步声,腐尸们看上去迷惑不解,不知所措。或许他们依然想遵从俏皮话的命令,可他的手里已经没有了节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脱离了控制,他们是会就这么在亡灵对生物憎恶的驱使下,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我们;还是象迷途的羔羊一般茫然而去,游荡在外面无尽的尘沙中?<br>&nbsp; &nbsp; “你简直不知道这让我有多讨厌。”瑞薇喃喃说着,饥渴地盯着掉在地上的节笏,“派特里夫,亲爱的派特里夫,捡起那个小玩意,好吗,别让它弄脏了。”<br>&nbsp; &nbsp; 派特里夫和我们一起站在墙壁的这一侧,难以置信地看着瑞薇:“你这个臭娘们!这他妈会把我的手烧焦的!”<br>&nbsp; &nbsp; 瑞薇眯缝起了眼睛:“亲爱的——我说,把它捡起来!”<br>&nbsp; &nbsp; 有那么好一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派特里夫已经脱离了腐尸的押解,后者愚蠢地眨巴着眼睛,似乎在试图做出决定。我们的漂白胡子用力挣开他们的爪子,绝望地环顾着屋子,也许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好逃离瑞薇的影响范围。可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仿佛要扎进他的身子。最后好象有个无形的巨人把他捏在手里一样,派特里夫只好转过来盯着那女人。他想把头别过去,可没能办到。我想他连眼睛都没办法闭上。他在她的注视下打着战,魔尘从他的头发上被抖了下来,慢慢地飘下,落在他的眼珠上,可他眼睛却眨也不眨。只有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滚而落。<br>&nbsp; &nbsp; “求求你,”派特里夫低语着,“求你别。”<br>&nbsp; &nbsp; 瑞薇报以冷静的微笑:“捡起小节笏,亲爱的。你不是一个乖孩子,居然把这些人引到了我们的要塞附近……可我心肠很软,只要你帮我这个小忙,我就原谅你。”<br>&nbsp; &nbsp; 派特里夫朝节笏冲了一步。他声嘶力竭地大叫:“不!”<br>&nbsp; &nbsp; “我们知道你的声音很好听,亲爱的。可你得把小东西给我拿来。”<br>&nbsp; &nbsp; 派特里夫又朝前冲了两步,他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抵抗着瑞薇的意志而暴起,可身子却不听使唤地遵从这女人专横的支配。他一边哭着,一边叫着,象个线绳操纵在一个冷酷的白化病人手里的僵硬木偶一样,穿过整间屋子。终于,他走到节笏前面,一只手向下伸着去够它。他的身子在往后扭,肌肉可怕地突着,然后是一声响亮的脆响,我想是他的锁骨在肌肉互相拔河的时候断成了两截。可这并没有能阻止他,渐渐地,他痛苦地捡起了节笏。<br>&nbsp; &nbsp; 它又发出了白热的光芒,我不得不闭上眼睛以免被灼瞎。<br>&nbsp; &nbsp; “让腐尸遵命于我,亲爱的。”瑞薇说道,声音变得沉重而嘶哑,“命令他们遵命,也许我就会让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br>&nbsp; &nbsp; “服从她!”派特里夫向腐尸叫道,“不管她叫你们干什么。我命令你们!”<br>&nbsp; &nbsp; “非常好,亲爱的。可我想你现在还不能把节笏放下。把它给我。”<br>&nbsp; &nbsp; 我乜斜着眼睛看着派特里夫,他的手臂被爆发着日光般灼热光芒的揭发人淹没了,肌肉不断地冒着青烟。他四周的空气因为热量而变得扭曲起来,使得我不得不后退。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能抽出长剑,只要对他的心脏干脆利落地来上一剑,就能让他一了百了。可这有什么好处呢?瑞薇要人给他捡节笏,要是派特里夫死了,她就会要我们中的某个人这么做。难道我想看着我的朋友被夺去意志,浑身着火吗?<br>&nbsp; &nbsp; “打开门。”瑞薇命令腐尸,“别让喘气的都跑了。”<br>&nbsp; &nbsp; 腐尸们向他鞠了一躬,眼睛里冒着火焰。<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现在我们的敌人有十二只腐尸,狐狸也在严阵以待,做着神秘的手势——很可能是在准备施放火球,以免我们在开门的时候逃出控制室。甚至连克里普奥也没有轻举妄动,我们处在绝对弱势。一旦派特里夫蹒跚地跌出屋子,腐尸们就关上了门,用先前那根大木梁把它闩了起来。<br>&nbsp; &nbsp; “好吧,亲爱的诸位,这多有趣啊。”瑞薇说着,毫不理睬身边还着火的派特里夫,“无论如何,所有的事情现在必须有个了断。”<br>&nbsp; &nbsp; “你要把我们怎么样?”哈泽坎质问道。<br>&nbsp; &nbsp; “我还没有决定,”她回答说,“你们我一个也不认识……当然除了德瓦尔法官,她母亲详细记载的日记对我们大有帮助。毫无疑问,你们多少都有些小聪明,否则不可能闯到这儿来。或许我该让你们活着,为我伟大的计划效命……当然,要先纠正纠正你们的态度。”<br>&nbsp; &nbsp; “你伟大的计划是什么?”奥娥娜不失时机地问,看来每个管理者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搜集信息。<br>&nbsp; &nbsp; “我伟大的计划,”瑞薇说,“我伟大的小计划。好吧,亲爱的诸位,我就说个和皇室有关的故事吧:一个可爱的主物质位面统治者的故事,当然也不是与世隔绝的,因为他们有扇通向印记城的稳定的小传送门,并且就靠它时刻和多元宇宙保持着联系。<br>&nbsp; &nbsp; “这个皇族,有三个女儿,都是迷人的小女孩。根据传统,公主们必须接受技能训练,以便她们在登上王位后以睿智和宽容治国。第一个女儿,我们姑且称之为自以为是的蠢猪好了……”她顿了顿,妙曼地朝我们笑了笑,“学习白魔法的使用。第二个女儿,叫人讨厌的水牛,”又笑了笑,“被训练成一名高超的牧师,其信奉的老好神明能力巨大,名讳只能由其信徒提及。我一般叫它笨蛋水桶,尽管它在它那讨厌的小庙宇上不是这么写的。<br>&nbsp; &nbsp; “不管怎么说,蠢猪变成了巫师,而水牛则成为了牧师。现在就剩下最小的三女儿了,我们可以叫她美丽动人、冰雪聪明的小天才……简单说就是瑞薇。当她到了受教育的年龄,皇帝和皇后决定让她学习心灵技巧,并且为她请来了印记城和外域最棒的心灵感应师傅。对这可怜的小女孩来说这门课很难,可她却以无比的热诚投身其中。因为她希望有一天能够把姐姐们的脑子扯成糖果那么大,那时她就能强迫她们用裙子拖着印记城最肮脏的街道,占有她们单纯的小脑袋,把她们的思想变得和阴沟一样污秽。<br>&nbsp; &nbsp; “那么为什么瑞薇公主这么痛恨蠢猪和水牛呢?因为她们对她的大方,因为她们叫人作呕的想法,因为她们想保护她们白得象蛆一样的可怜的小妹妹。你能想象吗?她们可怜我,她们真的可怜我!蠢猪老是在晚上跑到我的房间来耍弄那些鬼把戏,比如让我的洋娃娃站起来,让它说:‘瑞薇,瑞薇,我们找到你了!’而水牛总是把我拖到她的圣坛上,治着病人、安抚可怜人、为乡下人的茅屋祝福……而这一切只不过为了鼓励我继续和‘病魔’斗争下去。我的病魔!我那小白化病魔……好象我真的没大脑一样。”<br>&nbsp; &nbsp; 她停了下来恶毒地瞪着我们,看谁敢表示疑义。没人敢。我们都知道瑞薇最大的问题不在于白化病,而是她的心态。她说话时的那种轻描淡写、眼睛里闪动的光芒,以及文过饰非她对姐姐的憎恨……这个女人简直比对着月亮号叫的母狼还要疯狂。<br>&nbsp; &nbsp; “你瞧,”她继续道,“不管蠢猪和水牛怎么想,我并不软弱,我非常非常坚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如此。我没有时间向那个雇来的蹩脚混蛋学什么意志之道了。我瞒着父母重投师门:一个判教的万亡会催眠师。他教了我许多有趣的死灵召唤术,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激发了我的意志力。魔法和神术都是不中用的玩意,只不过是多元宇宙能量的冰山一角。可心灵术不一样,它发自内心,发自你的灵魂,发自你的憎恨。<br>&nbsp; &nbsp; “于是,当我得知这些可爱的小研磨的时候,我就想要得到它们。要是我把白色的反魔法尘撒在一个城市——比如说印记城里的话,所有的巫师和牧师都将无用武之地:因为只要他们集中力量,魔尘就会烧起来。而另一方面,心灵感应师则完全不会受到影响。也就是说,这些研磨可以封印所有形式的施法,而我本身的力量却没有减弱。多叫人高兴!我真希望干掉蠢猪和水牛的时候手里也有这东西……”<br>&nbsp; &nbsp;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带着如痴如醉的笑容。我能想象瑞薇是怎么对付她可怜的姐姐们的……或者我应该说无法想象,因为她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一般正常人的理智。<br>&nbsp; &nbsp; “嗯,”瑞薇忽然打断了自己的遐想,大声说,“她们现在已经是桥底下的尸首了。关键是你们希望我解释我伟大的小计划,我想我已经做到了。我要多元宇宙的每一个巫师和牧师都受到该死的诅咒……然后让他们变成我的奴隶。唰,我就能把白色魔尘撒在一个人身上,让她手无缚鸡之力;啊,然后我就花几个小时搜索她的意识,直到她对我忠贞不渝;接着又是唰地一下,我再用棕色魔尘恢复她的魔法,现在她就会依照我的命令施放法术。<br>&nbsp; &nbsp; “我已经有了一份印记城黑名单,他们代表着所有的主要组织。尽管这些不是高层人士,可他们有影响力。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可以为我和高层安排一次私人会谈,一旦我和会长们独处……”<br>&nbsp; &nbsp; 她大笑起来。对其他什么人来说这笑声都是迷人的:大方、坦率。可我却感觉不寒而栗。<br>&nbsp; &nbsp; “我直说了吧,”哈泽坎说,“你这么干——在法庭杀人放火、控制腐尸、让可怜的派特里夫受罪——仅仅是为了你不喜欢你的姐姐?”<br>&nbsp; &nbsp; “哦,亲爱的,”瑞薇回答说,“我不喜欢施法的人。巫师、牧师,以及所有这些讨厌的狗娘养……”<br>&nbsp; &nbsp; “我就是。”狐狸高兴地夸耀说。<br>&nbsp; &nbsp; “可是,”瑞薇继续说道,“我不会强迫那些为我服务的人。”她做了个深呼吸,“到时候就从你们小组里的魔法师们开始,我会给你们洗脑,然后灌输进我的思想。第二天,你们就会为了吻我的脚趾而把自己的妈妈给杀了。”<br>&nbsp; &nbsp; “我就会。”狐狸又高兴地夸耀。<br>&nbsp; &nbsp; “看着他们。”瑞薇命令着老混蛋,“我得重新找个合适的地方干活。一个隔音的、封闭的、没有干扰的地方。我想把那头的休息间重新装修一下,给我一个小时。”<br>&nbsp; &nbsp; “可要是这些混蛋吵闹呢?”狐狸问道,“我能放火烧他们吗?好吗?”<br>&nbsp; &nbsp; “不,亲爱的。他们活着对我们来说更有用。可万一……”她把白色研磨交给他,“拿着这个。他们不可能擦干净身上的魔尘,但要是他们真想干蠢事,就再喷点。”<br>&nbsp; &nbsp; “太好了!”<br>&nbsp; &nbsp; 狐狸咯咯地笑着,旋开了研磨的把手,白色的风暴立刻席卷了瑞薇。它们落在她皮肤上的时候,就好象忽然隐形了一样;只有她黑色的丝袍仿佛被霜打了一样,让她从头到脚都变成了白色。<br>&nbsp; &nbsp; “哎呀,哎呀,狐狸。”她用一根手指点着他的脸责怪道,“小心一点。”她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夹住他的手腕,让研磨的魔尘对着地板流。“正如我所说,”她笑着看了我们一眼,“魔尘对我不起作用。我的小把戏不是魔法,心灵术使用的能量是不同的。”<br>&nbsp; &nbsp; “火也是能量。”狐狸宣布说。<br>&nbsp; &nbsp; 瑞薇拍了拍他的胳臂:“盯着我们的客人,亲爱的。我一会就回来。”<br>&nbsp; &nbsp; 她转过身,往住处走去。每走一步,她的衣服上都抖下许多魔尘。走了几步,她忽然回过头来喊道:“跟上!”腐尸们立刻唯命是从地排成一行,散漫地跟在她后面。还有派特里夫,他手臂上的肌肉已经给烧光了,可炽热的节笏还在他手里,和熔化的骨头凝在一起。要是常人,早就因为受不了痛楚而昏厥过去了,我只能认为这是瑞薇在使用意志力让他保持清醒。<br>&nbsp; &nbsp; 她等着派特里夫跟上来,轻轻地爱抚着他的下巴:“到了晚上你就有用武之地了,亲爱的——我省了一盏油灯。”她大笑着离开了屋子,身后腐尸和还在烧着的派特里夫拖沓着步子紧随其后。<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好吧,”亚斯敏对狐狸说,“现在是你放我们出去的时候了。”<br>&nbsp; &nbsp; “不行,”他回答说,“想都别想。”<br>&nbsp; &nbsp; “可做坏事不是很有趣吗,”克里普奥对他说,“难道你不想做坏事?”<br>&nbsp; &nbsp; 狐狸笑着点点头。<br>&nbsp; &nbsp; “那就放我们出去。”克里普奥说。<br>&nbsp; &nbsp; “不行,”狐狸回答说,“想都别想。”<br>&nbsp; &nbsp; “如果我是瑞薇,”我对其他人小声说,“我会整天给老混蛋洗脑,好叫他绝对忠诚。他不可能听我们的。”<br>&nbsp; &nbsp; “我同意。”奥娥娜点头,“我怀疑他是不是能抗拒她的直接命令。我们应该试着拐弯抹角地和他说。”<br>&nbsp; &nbsp; 我朝她微微鞠了一躬,往后靠在布满魔尘的控制面板上,看着管理者用睿智和知识和他兜圈子。<br>&nbsp; &nbsp; “狐狸。”奥娥娜喊道,“听我说。你已经放了我们一马,不是吗?一般来说现在你就应该把你们的计划全盘抖给我们。”<br>&nbsp; &nbsp; “哈!”他回答道,“看来你也是什么也不知道。瑞薇从来不和我说她的计划。”<br>&nbsp; &nbsp; “可你多少总知道一些,比如为什么要攻击印记城的组织总部。”<br>&nbsp; &nbsp; “哦那个啊,”狐狸厌恶地吐了吐舌头,“瑞薇只想要上次来这里探险的那些人的所有记录。如何找到玻璃蜘蛛啦,如何驾驶它啦,研磨在哪儿啦……无聊透顶。要是没什么东西让我点,就根本没有开心可寻。”<br>&nbsp; &nbsp; “你怎么寻开心?”奥娥娜问道。<br>&nbsp; &nbsp; “当然是烧东西。这白色魔尘就不错,能把所有的巫师和牧师都点着……不是很好玩吗?”<br>&nbsp; &nbsp; “我很想看看你点火。”奥娥娜说,“我们能帮什么忙吗?”<br>&nbsp; &nbsp; “那地精看起来好象是可燃的……”<br>&nbsp; &nbsp; “不,不。”奥娥娜摇着头,飞快地看了俏皮话一眼。我们的死亡者朋友自从被揭发人的热浪打到墙壁上以后就一直没能站起来,我希望他只是想保存点力气。“让我们看看还有些什么,”奥娥娜继续道,“我相信你不会毁坏什么机器……或者我们的任何一个……那么我们就剩下这块没什么用处的大木头了。”<br>&nbsp; &nbsp; 显然,她指的是沉重的门闩。<br>&nbsp; &nbsp; 狐狸半信半疑地看着它:“我不知道……”<br>&nbsp; &nbsp; “啊,你说你点不着它吗?”<br>&nbsp; &nbsp; “我当然能点着!”他吼道,“可……”<br>&nbsp; &nbsp; 他皱着眉,想搞懂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在某种程度上,我为老混蛋难过:不管他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他的意识一定被弄得支离破碎、无法复原了。想当初,他还是个可怕的男人——奥娥娜的母亲是不会带着老弱病残一起冒险的——可现在他只不过是个浑身抽搐的疯老头,连这种小孩子都骗不了的把戏都识不破。<br>&nbsp; &nbsp; “我想你根本就点不着它。”奥娥娜毫不客气地说,不能给他思考的时间,“我想你的火用完了。”<br>&nbsp; &nbsp; “用完了!”他大吼,“我的火有长面包那么长!”<br>&nbsp; &nbsp; 然后随着一阵神秘的音节的叫喊,狐狸在木梁上施放了一个火球术。<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想要精确地发射一颗火球,就象从投石车上发射一头大象一样困难——因为其作用范围的缘故,你得把误差都计算进去。就目前而言,火球的爆炸覆盖了控制室的四面墙壁,猩红的火光怒射出来。接着火球被弹到了机房里,把活塞、齿轮、轮轴什么的都浸沐在火焰之中,炸得它们四分五裂。尽管这些机器都非常结实,可设计的时候并没有把如此突然的爆炸考虑进去。齿轮被炸出了轮轴、而轮轴则陷进了飞轮、飞轮则从托架上飞出来,旋转着在锅炉的外侧铁皮上划出了长长的口子。蒸汽立刻在高压下喷了出来,满屋子都是。<br>&nbsp; &nbsp; “糟糕。”狐狸说着,忙不迭地躲进哈泽坎发现奥娥娜法杖的控制台下。<br>&nbsp; &nbsp;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们发现之前的假设都错了。尽管外面烟火缭绕,可狐狸的火球没能完全截断木闩。的确,它的外部不但被烧焦了,而且变得松脆易裂,然而一闪而过的火焰根本没有伤到木头芯。克里普奥使全力朝门上撞去,然后就瘀肿着肩膀给弹了回来。也许我们应该一起撞门,可能木闩就会裂开了。忽然奥娥娜走上前去:<br>&nbsp; &nbsp; “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她大喊,“退后。”<br>&nbsp; &nbsp; 她举起了冰杖。我叫道:“别!”可已经来不及了。<br>&nbsp; &nbsp; 就在法杖发射的一刹那,如白昼般的焰火爆发出来。奥娥娜的衣服立刻燃烧起来,可她的手依然牢牢抓住法杖,指着面前的大门。一道攻城槌大小的冰柱从法杖的前端发射出来,在接触到奥娥娜身上火焰的时候发出咝咝的响声,溶化后的滚水溅了我们一身。火焰仅仅是融化了冰柱的表面,大门还是在一阵雷鸣中被撞得直响。<br>&nbsp; &nbsp; 门闩开了还不足两英寸。<br>&nbsp; &nbsp; 奥娥娜愤怒地呐喊着,再次发射。冰杖又爆发出了灼热的魔法火焰,远远比上一次的要来得猛烈得多。法杖开始在她手中熔化,眩目的光芒使我的视线一片模糊,根本无法看清奥娥娜发射的情景。可我还是听见了撞击的轰鸣,以及木材破碎的嘎吱声。门被撞开了,锅炉破裂后的蒸汽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br>&nbsp; &nbsp; 奥娥娜朝门口走了一步,然后就跪在了地上。白色魔尘的火焰把她烧得不成样子,甚至是法庭的那些人伤得都没有这么严重。她的衣服已经不见了,皮肤犹如焦炭一般漆黑。克里普奥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扶起她,可他一碰到她的手,她的手腕就象烧成灰烬的牙签似的断裂了开来。<br>&nbsp; &nbsp; “去,”奥娥娜的声音细如蚊蚋,“阻止瑞薇。伸张正义。”<br>&nbsp; &nbsp; 然后她向前一仆,死了。

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49:00

10.三声哨响<br>&nbsp; &nbsp; 哈泽坎目睹了恐怖的这一幕,禁不住尖叫起来。我真希望自己也能象他那样嘶号,可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于是我拔出长剑,朝门口走去。当然,我的动作怎么也不可能比克里普奥快。等我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就已经从外面跑了回来,喊着:“卧倒!”<br>&nbsp; &nbsp; 当火球在克里普奥的脚跟炸开的时候,我及时地朝后面仆倒。门廊里闪耀出一片地狱般的殷红,炎热的空气劈头盖脸地冲了进来。还好没人被爆炸直接击中,我四下瞥了一眼,屋子里只有一点点的焦痕。<br>&nbsp; &nbsp; 亚斯敏做了个鬼脸:“我打赌狐狸在外面等着我们呢。”<br>&nbsp; &nbsp; “嘿,”我朝那老混蛋吼道,“瑞薇不是说你不能烧我们吗。”<br>&nbsp; &nbsp; “喔,对了。”他也喊道,“对不起。”<br>&nbsp; &nbsp; 接着白色的魔尘就象飓风一样从门廊吹了进来,把刚站起来的俏皮话再次冲倒,撞在墙壁上。克里普奥叫魔尘噎了一口,蜷起了身子一个劲地咳嗽。我们其他人也不住地咳着,一边钻到身边的桌椅下寻求掩护。从透明的墙壁往外看去,我发现把研磨开到最大往屋子里猛喷魔尘的,正是狐狸。他没有朝我们发射火球,不过象这样拿着研磨对着门里吹也叫人够受的了。其实只要一半的流量我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因为出口现在已经被白色的土丘挡上了,在喷射的压力下还在不断往里移。用不了几分钟,我们就会被淹没在魔尘里。要是我们想逃跑,还得先躲过魔尘的劲风,再面对狐狸的火球。<br>&nbsp; &nbsp; 我朝屋子另一头的亚斯敏看过去,她脸上的汗水粘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我们得快跑,”她喊道,“我照顾俏皮话。出门以后分头走。”<br>&nbsp; &nbsp; 她应该知道这是个迫不得已的计划:无论我们有多分散,都没办法逃脱大爆炸范围的火球。可另一方面,难道我们就待在这儿,等着被魔尘淹死?就算狐狸在我们窒息前停止了喷射,我们也会在瑞薇回来强奸我们的意志之前被困在这儿的。<br>&nbsp; &nbsp; 于是我对亚斯敏点点头:“就这么办。”<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克里普奥浑身抖擞着魔尘,向门廊狂暴地冲了过去。也许他想朝狐狸进攻,因为他朝那个方向走了一步,仅此一步。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精灵,骨骼轻盈,湍流不息的魔尘冲得他失去了平衡,一直退了回来。<br>&nbsp; &nbsp;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暴风接着就朝我吹了过来。<br>&nbsp; &nbsp; 我被仿佛海浪一般的魔尘击打着,差点没象克里普奥那样被吹回去。我前倾着身子,试图用脚顶住堆积起来的沙丘往前走。因为面对着风沙,我紧紧地闭着眼睛,所以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我倒是能够听见走出门廊时声音的变化——控制室紧闭着的闷音现在回荡着宽阔机房的回声。我抓住门框,顶着沙暴使劲地朝前走。我的一只耳朵正对着风口,立即就被魔尘给堵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我怀疑究竟是因为耳朵阻塞住了,还是因为耳鼓被压破了。有那么一会,我害怕极了——失去听力或者别的什么感觉对感觉者来说都是致命的。我又恐惧又绝望,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越来越使劲,越来越使劲……直到我忽然摆脱了魔尘的冲击,来到了一片相对平和的机房。<br>&nbsp; &nbsp; 平和?一只耳朵听不见,现在又要忍受破裂的锅炉喷发到空气中滚烫的湿汽。我擦了擦眼睛上的魔尘,躲在一条喧闹的传送带后面,转过身来看我的伙伴们怎么样了。<br>&nbsp; &nbsp; 克里普奥被吹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站也站不起来;而原先跟在我后面的亚斯敏这时也遭了殃:她没法一边抱着俏皮话还保持平衡。地精和她一起跌在层层叠叠的魔尘堆上,背部狠狠地撞到了地板,溅射而出的魔尘立即把他们埋了起来。三个人就这么顶着气流,蜷缩在墙角。<br>&nbsp; &nbsp; “成了!”狐狸高兴地叫了起来。即便是在飞射的沙砾咝咝声中,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可辨。我看见他举起了双手,听见他对着我的朋友们开始念叨火球的咒文。<br>&nbsp; &nbsp; “住手!”我大喊着冲了出去。虽然我的声音嘶哑不堪,而且也不可能在尘暴中接近狐狸,可我还是吼着跳了出来,希望老混蛋会因此瞄准我,而不是亚斯敏。<br>&nbsp; &nbsp; 魔尘冲击的声音在我听来简直就是震耳欲聋。火球发射出去的时候我一定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它经过时的热量,击中我或我被压制在墙角那的三个伙伴时的爆炸,亚斯敏身边的爆炸。<br>&nbsp; &nbsp; 可忽然之间,冲力就象被吹熄的蜡烛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收势不及一头朝地上载去,倒在堆积起来的、犹如枕头般柔软的魔尘上。我忙不迭地抬起头,看见狐狸就在不远处,闭着眼睛,嘴唇念念有辞地翕动着。哈泽坎就站在他身旁,这小主位面佬手里抓着已经关上了的研磨,接着他把魔尘没头没脸地喷了狐狸一身。<br>&nbsp; &nbsp;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不去管这个闲事。<br>&nbsp; &nbsp; 狐狸身上原先有一层中和白色魔尘的棕色魔尘,然而哈泽坎给他洗的这魔尘澡完全打破了能量的平衡。不知道狐狸有没有注意,但在我看来,起初的影响十分微小:白色的灰粒开始微微发出荧光,笼罩在这老家伙的身上。米丽亚姆说过那术士对火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也许他没有感觉到一开始的热能。然而随着召唤术的高潮,我甚至能感觉狐狸身上的魔法能量正在膨胀……当然,还有魔尘也是。<br>&nbsp; &nbsp; 就在那一刹那,每一粒魔尘都爆发出如同太阳般的眩光。哈泽坎朝后跳去,也可能是给热浪冲了出去。狐狸哽咽着,疯狂的双眼圆睁,一脸的不敢相信。白热的火焰在他身上吱吱做响。终于,魔法的能量把他自己烧成了一堆灰烬,他象殡仪馆台阶前的那个巨人一样,给炸了个灰飞烟灭。<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狐狸爆炸的气流把最近的三个活塞弹飞了出去,金属碎片割进了引擎。我脚底下的地板立刻就象磕在石头上的马车一样倾斜了过来。我思忖着要是玻璃蜘蛛的一条腿残废了,会怎么样。<br>&nbsp; &nbsp; 我想我是不会傻杵在这儿找答案的。<br>&nbsp; &nbsp; 现在是所有进入这个位面的人大合唱的时候了,这歌词要比任何祷文、咒语或是呐喊都要顶用。于是我们异口同声地大叫:<br>&nbsp; &nbsp; “快快逃命啊!”<br>&nbsp; &nbsp; 接着米丽亚姆又说:“我知道最近的出口。”我都忘了她的存在了,不过感谢幸运女神,有人给我们指点出路。她二话不说就奔出了机房,哈泽坎紧跟其后,丝毫看不见我们其他人……当然我们都没藏着。正当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看见亚斯敏和克里普奥已经缓过来了,亚斯敏还抱着俏皮话矮小的身躯。这真叫我嫉妒——他一点力气也不需要出。<br>&nbsp; &nbsp; 现在只有呆瓜才会杵在这么个快要被拆掉的屋子里……精确说是一间快要被自己拆掉的屋子。蒸汽环绕在我们四周,蔓延得到处都是。而且每隔几秒钟,烟雾里就会飞出大块的金属碎片来,仿佛弹弓子弹一般打在墙壁上。到处是齿轮、轴承的滚珠、传送带的碎片、烧焦了的零件爆着蓝色的火花……<br>&nbsp; &nbsp; 从某种角度看来,遍布这间房子的破坏力有种值得钦佩的活力,一个叹为观止的过程,这些放纵的能量丝毫不会在意身处其中的那些有血有肉的生命。<br>&nbsp; &nbsp; “快走吧,你这感觉会呆子!”亚斯敏从走道里朝我喊着,“难不成你想让飞出来的轮子把你开剥了?”<br>&nbsp; &nbsp; 这时正好一片齿轮飞快地从我耳边划过。我立刻意识到,有些感觉,还是别在一个人青春大好的时候体验的为妙。<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一分钟以后,我们赶上了正在走廊里喘气的哈泽坎和米丽亚姆。哈泽坎手里还拿着研磨,这叫我非常满意——没了这个“小玩意”,瑞薇的计划就别想得逞。<br>&nbsp; &nbsp; “好吧,”我用一种扯平了的口气对男孩说,“现在告诉我你刚才玩的是什么把戏?前一秒你还在我身后的控制室里,可一眨眼你就把狐狸浇了个一身的魔尘。我想瑞薇忽略了你还会传送这一手。”<br>&nbsp; &nbsp; “我想也是。”他喘着气回答说。“可是……”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奥娥娜死了——她牺牲了自己。而且米丽亚姆也看着我,好象知道我能做什么救大家似的……我不知道,布特林,我当时绝望得快疯了。我感到一种能量在我体内汹涌,就好象一颗太阳在燃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站在狐狸身边,他为了施法把研磨放在了脚边的地上……我没想要杀他,布特林,我只想阻止他完成法术……”<br>&nbsp; &nbsp; 米丽亚姆抓着男孩的胳膊,使劲地摇晃着:“那老混蛋罪有应得。他和野牛一样疯狂,而且还非常卑鄙肮脏。”<br>&nbsp; &nbsp; “你以前还为他干呢,”亚斯敏冷酷地提醒道,“还有瑞薇。”<br>&nbsp; &nbsp; “嗯,是的。”米丽亚姆低下了头,“我的确听过瑞薇的……可我并不是因为认同她才这么做的。没人真心支持她。而瑞薇也不把我们当回事。你们看见她怎么对派特里夫的,她要那样对我也是易如反掌。我只不过是尽我所能,偿还欠你们的人情。”<br>&nbsp; &nbsp; “你可真是忠心不贰的好榜样。”亚斯敏不无讥讽,又对我们说道,“我们就这么忍着她?”<br>&nbsp; &nbsp; “尊敬的侍女,”象个婴儿般躺在亚斯敏怀里的俏皮话仰起头,看着她说,“我们还有比这个女人对我们的态度更为重要的事情讨论。”<br>&nbsp; &nbsp; “说得对。”我插嘴道,“比如你的健康状况。你感觉怎么样了,俏皮话?”<br>&nbsp; &nbsp; “没大碍,卡文迪许先生。不过,我的双腿好象麻木了。”<br>&nbsp; &nbsp; 哈泽坎的脸变得刷白。男孩悄悄对我说:“俏皮话在墙上撞得很重……”<br>&nbsp; &nbsp; “我知道……可能是脊柱受损。”我提高了声音对俏皮话说:“别担心,不管怎么样,印记城的医生都能治好你。”<br>&nbsp; &nbsp; “的确。”俏皮话点点头,“我们组织里许多人的医疗魔法就十分了得——”<br>&nbsp; &nbsp; 忽然,我们脚下的地板猛地抬了起来,所有人都往左手边的墙上倒去。谢天谢地,我正好站在亚斯敏和光洁的铁墙中央,缓冲了她跟俏皮话受到的撞击。这滋味对我来说不那么好受——亚斯敏不是那种为了能够让衣服合身,就饿着肚子没什么质量的姑娘——当然我这是相比较而言。所以我身上落下些青肿也就在所难免了。<br>&nbsp; &nbsp; 过了一会儿,地板的运动停止了,可走廊依然呈五度左右向左边倾斜着。我不想琢磨被炸掉了一条腿的玻璃蜘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很久以前,父亲的一个朋友给我讲位面的故事的时候就说过灰元素位面:“那儿有些地方,孩子,灰尘足足有一千英尺深。你要沿着那地方走,灰尘只到你的脚踝,可突然,你会就这么沉下去,永远都上不来。”要是蜘蛛的那条腿把我们炸到了这样的沙沼……<br>&nbsp; &nbsp; “米丽亚姆,”我说,“你不是说知道最近的出路吗?”<br>
  “跟我来。”<br>&nbsp; &nbsp; 我们跟了上去。<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走廊渐渐不成样子了。起先我们是全速奔跑着的,可蜘蛛又斜了一次,把我们掀翻在地,大家乒乒砰砰地撞在金属墙上。打从那时起,我们就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以尽可能快的步子谨慎地保持着身体平衡。之后玻璃蜘蛛又震动了三次,地板也一次比一次倾斜。<br>&nbsp; &nbsp; “感觉象是在下沉的船上。”第三次摔倒的时候,哈泽坎脱口道。<br>&nbsp; &nbsp; “我想你以前经历过沉船。”亚斯敏说。<br>&nbsp; &nbsp; “没有,”哈泽坎答道,“可我叔叔托比——”<br>&nbsp; &nbsp; “离出口还有多远?”我打断了他的话:只要别提他该死的混蛋叔叔,怎样都行。<br>&nbsp; &nbsp; “不远了。”米丽亚姆说,“蜘蛛的每一条腿底部都有一个传送门。回印记城的那个太远了,不过这附近有个往天堂山去的传送门。”<br>&nbsp; &nbsp; 我表示赞同地嗯了一声。天堂山,也就是守法善良位面,对我来说是过于保守和拘束了。可眼下它却不失为避难的好地方:那里的人们热情友善,气候也温和怡人。造访过感觉者都抱怨说,不算上被冰雪覆盖的位面,那儿的夜生活是最枯燥的。不过此时我们正好需要节俭度日。毫无疑问,我们将在那儿找扇回印记城的传送门,然后把手上的这团糟全丢给爱琳大人。<br>&nbsp; &nbsp; 我们来到了一条和下来时一样的旋梯前,大家一个接一个地爬了上去,随时准备着应付将至的震荡,以免自己摔下来。还好我们都在震动来临之前安全地爬了上来。这一次的颤抖没有把我们摔倒,也不象前几次那么猛烈,不过却好象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地板慢慢地往一边倒,一直到倾角足有三十度为止。<br>&nbsp; &nbsp; “船的确是在沉。”哈泽坎咕哝着。<br>&nbsp; &nbsp; 我们都没工夫搭理他。<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米丽亚姆把我们带到了右边,一条环绕着蜘蛛躯体外环的走道里。从窗户往外看,我发现它的一条腿高高地举在空中——那么蜘蛛的另一边一定是深深地陷进了沙尘里,以至这条腿已经够不着地面了。我自我安慰地想,至少在这边咱们的脑袋离地面还远着哪。<br>&nbsp; &nbsp; 事实上,当我发现我们跑进腐尸群里的时候,这种哭笑不得的心情就更加强烈了。<br>&nbsp; &nbsp; 二十只腐尸——是的,二十只——在呈环型排列的其中一间休息室里等着我们。领头的是一个半透明的瑞薇。<br>&nbsp; &nbsp; “亲爱的,你们好!”她喊道,“蜘蛛开始小小地跳了那么一下后,我就知道你们会朝这个出口来。你们想不想我?”<br>&nbsp; &nbsp; “那只是一个投影。”哈泽坎制着那个鬼魂般的瑞薇悄悄地说,“她无法通过它对我们造成伤害。”<br>&nbsp; &nbsp; “没错,”这个投射出来的瑞薇笑着说,“可要是你们不交出研磨,我依然能命令这些听话的可爱腐尸把你们的肠子给扯出来。”<br>&nbsp; &nbsp; “对不起,”我告诉她,“我们不大舍得这小玩意,它放在我餐厅的桌子上会很漂亮的。”<br>&nbsp; &nbsp; 瑞薇的投影短暂地闪烁了一阵,可我还是看到狂暴的怒气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她把火气按捺下去,幽灵般的投影又稳定了下来。<br>&nbsp; &nbsp; “我不想杀你们,真的不想。”她说道,“你们非常了得,我很钦佩。你们杀了狐狸,弄瘸了蜘蛛,还吓住了我所有的手下。我很想让你们辅佐我征服多元宇宙。可首先你们得把研磨交出来。”<br>&nbsp; &nbsp; “她在拖时间。”亚斯敏低语道,“可能后面还有更多的腐尸。”<br>&nbsp; &nbsp; “现在我们就连二十只腐尸都应付不过来。”我回答说。<br>&nbsp; &nbsp; “而且,”米丽亚姆补充道,“他们还站在我们和往天堂山去的传送门之间。”<br>&nbsp; &nbsp; “哈泽坎,”我说,“你把能我们传送到腐尸后面去吗?”<br>&nbsp; &nbsp; 他摇摇头。“我没劲了。我想我在对付狐狸之前我就筋疲力尽,现在我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br>&nbsp; &nbsp; 俏皮话清了清嗓子说:“或许我的一个法术能帮上忙……”<br>&nbsp; &nbsp; 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的衣服,到处沾着反魔法的白色魔尘。“别那么干,”我告诉他,“一天损失一个奥娥娜已经够了。”我转向米丽亚姆:“你说每条蜘蛛腿的末端都有一扇传送门是吗?”<br>&nbsp; &nbsp; “是的,可我不知道它们都通向哪儿。”<br>&nbsp; &nbsp; “你知道钥匙是什么吗?”<br>&nbsp; &nbsp; 她耸耸肩。“制造蜘蛛的人基本上把钥匙都留在了传送门附近。除了印记城那个以外,它的钥匙是你的自画像,所以你只要找人给你画一幅就行了。可其他传送门的钥匙不是这样。”<br>&nbsp; &nbsp; “亲爱的诸位!”瑞薇的投影喊道,“你们决定投降了吗?”<br>&nbsp; &nbsp; “差一点。”我回答说,“然而我们决定……跑!”<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腐尸跑不快。这是我们唯一的优势。我们朝来路奔去,这些正步走的家伙就跟在后面。大动作的步伐减缓了他们的速度……也许是被人控制而产生的怨恨情绪拖延着他们,也许是强迫遵守瑞薇的每一个命令使他们感到不满。奴隶的干劲怎么说也不会象自由人那样足。<br>&nbsp; &nbsp; 就算腐尸没法赶上我们,可瑞薇的投影还是亦步亦趋地一路跟着。它不会走路,也用不着跑——瑞薇的姿势和雕像一般优雅,两手看似端庄地握在一起,自然地垂在衣服的下摆前边——然而这投影却能轻而易举地加速撵上我们,躲都躲不掉。它一路飘着,时不时地做出一些冲刺动作分散我们的注意,想让我们绊倒。这个盯着我们的幽灵还不时地发出甜美的要挟:“你们逃不掉的,这你们知道。这里到处都是我的腐尸。快把研磨还给我!”<br>&nbsp; &nbsp; 没人睬她。我们得在她的激将法和不断震撼着整座建筑的颤动下疲于奔命,哪有工夫理她。<br>&nbsp; &nbsp; 另一间用来连接蜘蛛腿的休息室就在我们前面,我还能听到从另一边往这儿赶来的腐尸咝咝的叫声。“我们得赶到传送门。”我指着穿过腿部的走道说。<br>&nbsp; &nbsp; “可我不知道它通向哪儿。”米丽亚姆说。<br>&nbsp; &nbsp; “没关系。拼了。”<br>&nbsp; &nbsp; 本来,走道是朝地面往下倾斜的。可因为蜘蛛另外一头沉了下去,所以这一头就微微有些上翘,象个跷跷板。如今走道有那么一点朝天,只有一点点,但已经让人很难爬上去了。“克里普奥,”我喊着,“不管你供奉的是什么神,我想你现在一定在祈祷这斜坡不要再变大吧。”<br>&nbsp; &nbsp; “跑的时候祈祷会有反作用的。”他也喊着回答我,“要跑就一门心思地跑,要祈祷就一门心思祈祷,千万别吹口哨的时候——”<br>&nbsp; &nbsp; 蜘蛛再次摇晃着隆了起来,跷跷板的那头也更高了一些。<br>&nbsp; &nbsp; “多棒!”鬼一样的瑞薇在我的鼻尖前叫着,“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条走道有一点点难爬?你们现在真的要小心脚下了——一个不小心,你们就都会滚进下面腐尸的怀抱。”<br>&nbsp; &nbsp; “去你的,人渣。”米丽亚姆吼道。可瑞薇说得对:只要颤动再来那么一两下,走道就会犹如一道没有山峰的峭壁难以攀登。腐尸不再追着我们了,他们仿佛一群亡灵饿狼似的站在陡坡底下,等着猎物投怀送抱。蜘蛛又震动了一次,哈泽坎忽然惊叫道:“哎呀!”差点没失足掉下去。还好他身旁的米丽亚姆抓住了他的胳膊,这才没事。<br>&nbsp; &nbsp; 走道的倾角已经不止四十五度。人造大理石的地面现在变成了一种妨碍,我靴子的皮底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摩擦力。打赤脚应该能好一点,可我绝不可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坐下来解鞋带。<br>&nbsp; &nbsp; “可怜的小宝贝儿们,”瑞薇嘲笑道,“来不及了。”<br>&nbsp; &nbsp; “那你呢?”亚斯敏怒道,“这儿就要沉了。难道你打算和它一起沉下去?”<br>&nbsp; &nbsp; “那又怎么样?”瑞薇笑道,“玻璃蜘蛛是完全密封的,假以时日我就能让一切回复正常。还是担心自己吧,我恐怕你们是经不起摇晃了。你说是吗,派特里夫?”<br>&nbsp; &nbsp; 忽然,瑞薇飘忽的投影身边多了一个人,他的样子吓了我一大跳,差点没让我绊倒。派特里夫站在我们面前,嘴巴无声地洞开着。火焰仍然在他身上燃烧,他的手臂已经化为了灰烬。瑞薇一定是在他放下揭发人之前强迫他把节笏摁在自己的胸前,因为现在它就好象游侠胸甲上的徽记一般,深深地嵌在被烈火烫化了的肌肤里。他居然还能活着?他的五脏六腑已经着了火,咽喉也完全变成了焦炭。可他依然站在我们前面,被折磨得喊不出声来。<br>&nbsp; &nbsp; “放了他!”俏皮话在亚斯敏的怀里大喊着,“他不该受这份罪。让他享受死亡的权利!”<br>&nbsp; &nbsp; “把研磨给我,我就让他死。”瑞薇不屑一顾地说。<br>&nbsp; &nbsp; “对不起,派特里夫。”我默默地说,从那可怜家伙的影象里穿了过去,试着忘记这可怕的一幕。即使看到的是幻象,我也浑身毛骨悚然。<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前面就是走道的尽头,出口大门紧闭着。克里普奥一马当先地拍下了按钮,打开门急不可待地跳了进去。之后米丽亚姆拖着哈泽坎也走了进去,跟着的是抱着俏皮话的亚斯敏。最后当我刚跨过门槛,克里普奥就在我身后按下按钮,关上了门。<br>&nbsp; &nbsp; 就在门板和凹槽接合的那一刹那,另一次震动发生了。我们五个人全部仰面摔在门上,大门发出响亮的辗轧声,有那么一会我真以为它会松脱,和大家一起跌回走道里翘首以待的腐尸堆里。可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门板并没有任何坍塌的迹象,我这才松了一口气。<br>&nbsp; &nbsp; 朝屋子的另一头望去,我清楚地看见外面传送门的微弱光晕。在门边的墙壁上嵌着一条钢缆,上面摇摇晃晃地挂着一串廉价的锡制哨子。显而易见,这些哨子就是传送门的钥匙,通过它们我们就能逃离瑞薇疯狂的魔爪。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和出口中间的那片地板现在呈六十度向上倾斜着。<br>&nbsp; &nbsp; 克里普奥想也没有想就把自己从门板上撑了起来。因为他的手脚都光着,所以尽管地板是那样地滑不溜手,但他还是成功地抓住了缆绳,拿到了其中的一只哨子。<br>&nbsp; &nbsp; “干得好。”亚斯敏喊道,“抓着缆线,然后扔条绳……”<br>&nbsp; &nbsp; 可克里普奥是从来不多想的。他直接把哨子塞进了嘴巴,大声地吹着,然后一下子消失在传送门里面。当门打开的时候,我只瞥见了昏暗的天空,上面覆盖着可怕的乌云。旋即,它们就又不见了。<br>&nbsp; &nbsp; “混帐东西!”米丽亚姆对着已经无影无踪的克里普奥叫骂。<br>&nbsp; &nbsp; “好啦,好啦,”哈泽坎告诉她说,“他是个密韵者,可能他只是想冲在前面打头阵而已。”<br>&nbsp; &nbsp; “可能如此,”米丽亚姆咕哝着,“要么他就是想在这该死的蜘蛛完全沉下去以前看我们的笑话。”<br>&nbsp; &nbsp; “有麻烦了吗,亲爱的诸位?”瑞薇笑吟吟的分身再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完全不受重力影响地站在歪斜的屋子中间,“被你们的小朋友抛弃了?”<br>&nbsp; &nbsp; “他只不过去侦察了。”我怒吼着,随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靴子上。坡度太陡了,不过要是蜘蛛不再摇晃的话,我还是能赤脚爬到门那儿。反正我是不会加入骂阵的——亚斯敏和米丽亚姆根本就没有让我插嘴的余地,她们把瑞薇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得承认,听上去的确解气。我甚至想知道亚斯敏所说的“那围巾的卑鄙伎俩”是怎么回事。<br>&nbsp; &nbsp; 就在我打算往上爬的时候,哈泽坎从背包里掏出一条绳子来。“非常结实,”他一边把绳子递给我一边说,“托比叔叔亲自做的。”<br>&nbsp; &nbsp; “好极了。”我低吼着。不过或许我对托比叔叔的这种厌恶情绪也有其正面影响——它能激励我发狂般地爬到钢缆那儿,兴许还能打破记录。我的手紧紧地挽住了缆绳,然后开始把绳子系在上面让其他人爬上来。<br>&nbsp; &nbsp; “这就有点不好了。”我把绳子沿着斜面往下放的时候,瑞薇的影像对我说道,“可你知不知道,我亲爱的,在此期间我一直都待在蜘蛛的另外一间控制室里?”<br>&nbsp; &nbsp; 投影扭曲了一下,好象瑞薇在向前够什么东西似的。紧接着,蜘蛛忽然朝一边歪去,还发出金属受压时的巨大响声。通过嵌着玻璃的墙壁,我看见右边犹如长鞭一般的另一条蜘蛛腿正朝我们这条撞过来。就好象它的两只脚在打架一样。依我估计,要不了一半的路程,那条腿就会打着我们。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br>&nbsp; &nbsp; 撞击来临的时候,我就仿佛被谁打中了脸颊似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们所在的这条腿承受住了冲击……我的意思是它只是还没断而已。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我们终于站稳了脚跟。事实上就在余震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脖子被俏皮话紧紧地搂着的亚斯敏就已经开始往绳子上爬了。<br>&nbsp; &nbsp; “你们真幸运,亲爱的诸位。”瑞薇的影像说道,“设计这些腿足并不是用来攻击的,可换句话说,它们也不是用来承受攻击的。很可惜我不能亲自摇晃你们待着的那条小腿,把你们摔下来……可那是因为你们毁坏了控制室。那么我就将就着用吧。”<br>&nbsp; &nbsp; 那条挥舞的腿又朝这边攻了过来。亚斯敏刚靠近,我就把一只哨子塞进了她的嘴里:“快走!快走!”<br>&nbsp; &nbsp; “谢谢你的提议,”她轻声说着,嘴里咬着哨子,“我自己可能绝想不到这样做。”随后她吹响了哨子,朝传送门里跨去。就在它打开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一阵潮湿和腐臭的微风吹了过来。接着亚斯敏和俏皮话就不见了。米丽亚姆和哈泽坎利用传送门开着的那短暂的几秒,迅速地冲了进去。瑞薇暴怒地尖叫着,因为那带着白研磨的主位面男孩就这么消失在了门里面。一眨眼的工夫,传送门再次关闭,研磨终于脱离了瑞薇的魔掌。<br>&nbsp; &nbsp; 我真希望能对着瑞薇的方向来上几句侮辱性的,可嘴巴里已经含着一只哨子了,我还要忙着把其他的哨子都撸下来装进口袋。干吗要让瑞薇轻而易举地就能追踪我们?要哨子自个找去。<br>&nbsp; &nbsp; 可我忘记了那条撞过来的腿。象这样的一条腿虽然移动得不快,不过一旦认准了目标就别想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住它。这条腿象一根攻城槌似的打了过来,几乎把我从缆绳上震下来。我听见了吱嘎的巨响,接着我发现自己开始往下掉。蜘蛛的腿从中间断了开来,一半朝地面插去。或许尘土能缓和掉大部分的撞击,但我不想拿生命做赌注。于是我鼓起腮帮使劲地吹着嘴巴里的哨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早已准备好了的传送门里。

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50:00

11.三丛茁壮的灌木<br>&nbsp; &nbsp; 不管什么种族,只要你在阅读这篇回忆录,我就得给你提个醒:千万别一边吹着哨子一边往不熟悉的传送门里跳。会没命的,相信我。<br>&nbsp; &nbsp; 既然我钻进传送门的时候没站稳,出来的时候自然摔了个四脚朝天。我跌进了一片平坦的烂泥地。亚斯敏趴在我身上,一把抢走我嘴巴里还在吹着的哨子,紧张地大声嘘着我:“嘘!”吓得我马上也嘘了回去。看来要从这堆淤泥里爬出来是非得弄出点声响来不可的,所以我还是决定乖乖地躺在那儿,只希望自己掉进的不要是流沙地才好。<br>&nbsp; &nbsp; 也不要是腐蚀性的沼泽。<br>&nbsp; &nbsp; 或者什么食人蚁大军里。<br>&nbsp; &nbsp; 以上这些看来都有可能,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该死的鬼地方。<br>&nbsp; &nbsp; 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头顶上盘根错节的树枝而已——遮天蔽日的枝桠、扭曲缠绕的树节,如同树叶一样浓密。所有的树杈都挂着白绿相间的苔藓,仿佛肥大的白色蟒蛇饱餐后挂在上面晃荡着尾巴似的。冰冷的空气散发着潮湿的腐臭,刺鼻的气味,就象所有的沼泽一样。当然,这里比我去过的沼泽的味道还要重,到处都是树叶在肥沃的棕色烂泥里沤出的腐烂味道,我有种预感,这里的腐蚀性或许很强,甚至是哪怕你站得久一些,它们也会把你脚上的靴子化掉似的。<br>&nbsp; &nbsp; 想到这里,我开始饶有兴趣地琢磨:让衣服在我身上烂掉倒是满有意思的感觉,只不过会痒。然而我是没时间等到那时候了,因为在我右边什么地方,哈泽坎低声说道:“他们朝这儿来了。”<br>&nbsp; &nbsp; “他们听见了该死的哨声。”米丽亚姆气呼呼地说。<br>&nbsp; &nbsp; “要是我能放个魔法——”俏皮话没说完,亚斯敏就立刻打断了他:<br>&nbsp; &nbsp; “不行。我们身上还有魔尘。”<br>&nbsp; &nbsp; “那么我们就打。”不用说,这最后一个声音肯定是克里普奥。我开始替我们的精灵修道士担心了:冲动是一回事,可老是不假思索地就投入战斗就意味着要是我们不看着他,他就会惹出麻烦来。我寻思克里普奥到底是哪个修道院的,我从前遇见的那些修道士都有很好的自控能力,非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动武。他们才不会不顾一切后果就杀进杀出呢。<br>&nbsp; &nbsp; 不过现在不是为修道士兄弟操心的时候:我得马上站起身来,看看是什么丑恶的东西过来了。烂泥纠缠着我,但却不至于让我无法动弹。三四秒钟后我就挣脱了束缚,重新站了起来。<br>&nbsp; &nbsp; 我们站的地方是一小块隆起,四周是一望无垠的沼泽。矮树分布在每一寸够结实的土地上,其余大部分都被水覆盖着:肮脏的、盐碱化了的、乌黑的死水。就在我四处查看的时候,身边的水潭里忽然泛起了一阵黑色的涟漪,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从里面被空气抽了上来,随后又落回漆黑的水底。<br>&nbsp; &nbsp; “那是什么?”哈泽坎悄悄地问。<br>&nbsp; &nbsp; 他指的是水里面白色的东西吗?不,他的脑袋对着另外一个方向。顺着他的目光,我发现沼泽地的尽头有十个黑黢黢的影子,正无声无息地朝我们这儿过来。就在其中一两个从一片树荫窜到另一片树荫下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憔悴的人形,仿佛一具行走的骷髅,一具带着蝙蝠般长有尖爪翅膀的骷髅。他们移动到树荫底下的时候马上和黑影融为了一体,好象消失在里面一样,就连我那感觉者尖利的眼睛也很难看得出来。<br>&nbsp; &nbsp; “谁知道那是什么吗?”我轻声问道。<br>&nbsp; &nbsp; “影怪。”克里普奥回答说,“影子魔鬼的近亲。影怪窃取灵魂,把它们高价卖给别人。”<br>&nbsp; &nbsp; “要是他们想偷我们的灵魂,”哈泽坎问,“他们得使用魔法,是不是?”他举起了研磨,不怀好意地在手心里拍了拍。<br>&nbsp; &nbsp; “别轻易使用魔尘,尊敬的主位面人,”俏皮话警告他,“影怪只有下层位面才有,而要是我们进入了一个下层位面,就最好不要引起这里人的注意。他们会把研磨据为己有的。”<br>&nbsp; &nbsp; “可在蜘蛛里,”我提醒他说,“你不是说众神不会让研磨分开……他们不是害怕其他的神和自己作对吗。”<br>&nbsp; &nbsp; “这是理智的神明的看法,”地精点头道,“可下层位面被诸多神祗割据着,每一个都管理着自己的领地。那些主神都很精明,知道什么叫委曲求全;可也有众多的子神,他们大多数都不可理喻。所以要是这片土地就属于其中一个疯狂的神明,我们还是不要惊动它的比较好。”<br>&nbsp; &nbsp; “不管它,随时准备发射。”亚斯敏悄悄地对哈泽坎说,“这些家伙越来越近了。”<br>&nbsp; &nbsp; 影怪现在离我们只有五十步远,我甚至能时不时地瞥见他们嘴里的一口尖牙,这些利齿能象锋利的锯子一样把我们的喉咙给撕开。我可不想他们和我脖子之间的距离再缩短了。<br>&nbsp; &nbsp; “别往前走了!”我喊着,“停下来,我们谈谈。”<br>&nbsp; &nbsp; 这些生物并没有慢下来。他们知道自己人多,尽管没有带武器,可那些尖牙利齿和爪子能象屠夫的斧子一样干脆利落地把我们撕碎。我抽出宝剑做好准备,因为最后二十步他们得爬上来。占领着制高点是我们唯一的优势,我打算充分利用这一点。<br>&nbsp; &nbsp; 就在走到土堆脚下的时候,这些阴暗的生物停了下来。或许他们认识到盲目地冲锋于事无补,或者他们另有计划。其中一只影怪往后飘到最浓的一片树荫里,从腰间的黑色囊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我几乎看不见那只影怪,更别说他拿着的东西了。不管敌人想耍什么花招,我们都该先下手为强。<br>&nbsp; &nbsp; “下面那颗树旁边,”我对哈泽坎说,“喷死那个混蛋。”<br>&nbsp; &nbsp; 哈泽坎扭开开关,魔尘挟着一股比印记城大喷泉还要猛的力道向魔鬼喷去,淋了他一身。雪白的尘粒勾勒出了他的外形——我们发现他正举着某种油黑的球体,喃喃地念着祷文。魔尘的喷射并没能中断法术的施放,但之后的火焰就不一样了。影怪的身体猛烈地爆发出白热,其他的魔鬼尖叫着挡住自己的眼睛。不消一会,那只影怪就化为了灰烬,黑球闷响着掉在泥淖的地上。<br>&nbsp; &nbsp; “现在我们能谈了吗?”我朝下面的他们喊着。<br>&nbsp; &nbsp; “谈,是的——咝咝。”另一只影怪轻声回答道。他揉着眼睛,想努力从同伴焚烧时发出的刺眼的光亮中恢复过来。“是的——咝咝,我们,非常友好的影怪,想谈。”<br>&nbsp; &nbsp; 亚斯敏轻蔑地哼了一声。“外交谈判的第一步,”她低声说,“就是要引起对方注意。”<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目前就我所见,只有一只影怪会说话,其他的怪物都用巨大空洞的眼睛虎视耽耽地盯着我们。他们的手一直弯着,仿佛很渴望把它们插进我们的身体里去。我注意到克里普奥也是这样,恨不得能拧几颗影怪的脑袋下来。还好他在我和这些魔鬼的头说话的时候克制住了自己。<br>&nbsp; &nbsp; “我们不想找麻烦,”我对那带头的说,“我们只想回家。”<br>&nbsp; &nbsp; “哪里是——咝咝——家?”<br>&nbsp; &nbsp; “印记城。附近有传送门吗?”<br>&nbsp; &nbsp; “传送门——咝咝。传送门——咝咝咝咝。”影怪托着下巴,那样子好象在思考什么严肃问题一样:“这里没有传送门——咝咝。”<br>&nbsp; &nbsp; 克里普奥火了:“他说谎:每个影怪村子中央都有一个传送门。”<br>&nbsp; &nbsp; “不,不。”那家伙说,“我们的人很穷。没有传送门——咝咝。”<br>&nbsp; &nbsp; “附近一定还有其他的村子。”米丽亚姆建议道。<br>&nbsp; &nbsp; “村民——咝咝——不友好。他们——咝咝——是邪恶的,贪婪的——咝咝——会偷走你们的灵魂。”<br>&nbsp; &nbsp; “就象你们刚才那样。”亚斯敏咕哝着说。<br>&nbsp; &nbsp; “咝咝——斯索普——咝咝——很年轻,”那影怪耸耸肩,“冲动——咝咝。不象我们这么友好。”他皮笑肉不笑地朝小山上走了一步,哈泽坎立刻举起研磨瞄准他。这家伙忙不迭地后退。<br>&nbsp; &nbsp; “要是你不知道哪儿能找到传送门,”我说,“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咱们走。”<br>&nbsp; &nbsp; “噢,噢,噢,”魔鬼说道,“我想起来了——咝咝。一个传送门,是的——咝咝。一个去印记城——咝咝——的传送门。”<br>&nbsp; &nbsp; “记起来得还真是时候。”亚斯敏嘲弄道。<br>&nbsp; &nbsp; “是的——咝咝,很好——咝咝——的传送门。”影怪继续说着,“就在不远。”<br>&nbsp; &nbsp; “去印记城的吗?”哈泽坎又急切地重复了一遍。<br>&nbsp; &nbsp; “很好的干净的传送门,大小——咝咝——正和你们用。我们带你们去。”<br>&nbsp; &nbsp; “是圈套。”克里普奥悄悄说。<br>&nbsp; &nbsp;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亚斯敏说。<br>&nbsp; &nbsp; “即使是圈套,”俏皮话轻轻地说,“或许我们也应该接受他们的提议。”<br>&nbsp; &nbsp; “你疯了吗?”米丽亚姆吼道。<br>&nbsp; &nbsp; “我对影怪有所了解。”俏皮话回答说,“他们是贪婪的生物,想把我们的灵魂吸进他们携带的圆球里。要是我么拒绝他们,他们一定会攻击我们。”<br>&nbsp; &nbsp; “我们就反击。”克里普奥说。<br>&nbsp; &nbsp; “他们人比我们多。要是他们打赢了,我们的灵魂就会困在宝石球里,永世不得超生。”说着他打了个寒战,“就算把他们全都杀了,我们也必然有所伤亡。我不想让任何人死在一个下层位面里。很少有灵魂能从这儿逃出去,就算你死了也一样,我们可能会重生为某种无意识的邪恶生物。”<br>&nbsp; &nbsp; 克里普奥眯缝起眼睛瞪着俏皮话:“你想跟这些怪物走,只不过因为你害怕战斗。”<br>&nbsp; &nbsp; “尊敬的兄弟,”俏皮话回答说,“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伺机逃走呢。在这儿我们过于暴露,无处可逃。”<br>&nbsp; &nbsp; 地精说得对:要是敌人进攻,我们在这座泥泞的山丘的确是能以一当十。可如此一来我们也完全暴露在了四周的环境中。我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许多下层位面沼泽的故事,那儿到处是潜伏的毒蛇,泥淖的陷阱,以及随时会用枝杈缠住你脖子的植物。难道我们要待在这么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此外,我也很想离开我们身后的传送门——尽管它现在只是一道布满苔藓的石拱,可万一瑞薇找到一只哨子打开它,带着一支腐尸军冲过来抢研磨怎么办。最好在那之前,我们都走得远远地。<br>&nbsp; &nbsp; “好吧,”我对影怪们喊道,“给我们带路……不过别耍花招。”<br>&nbsp; &nbsp; “花招——咝咝?花招——咝咝咝咝?对朋友——咝咝——不耍花招——咝咝……保证——咝咝。”<br>&nbsp; &nbsp; 我反而更担心。<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们和魔鬼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他们走在前面。“保持警惕。”我对其他人说,好象他们需要提醒一样,“一有机会我们就开溜,可也得小心圈套。”<br>&nbsp; &nbsp; “什么样的圈套?”哈泽坎问。<br>&nbsp; &nbsp;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各种各样的圈套都要留心,行不行?”<br>&nbsp; &nbsp;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沼泽地里又湿又滑,到处是流沙和带有毒刺的灌木。对影怪来说,这是他们的家:他们知道哪儿可以走,哪儿不行;他们知道哪种蛇是无毒的,而哪种会在你经过的时候发动攻击。可我们却没有这种知识。几乎每在泥泞的小道上走一步,我的神经就要紧张一分。<br>&nbsp; &nbsp; 一丛盛开的植物散发出让我头晕的气味……这是有害的毒气,还是香水提炼物的臭味?右边有什么东西劈啪做响……是树枝被风吹在了一起,还是一只怪物在磨爪子?水池里的一个涟漪也好、树叶上落下的一滴露珠也好、昆虫在我们耳边鸣叫也好,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往那儿冲过去。克里普奥神经质地挥舞着双节棍;亚斯敏时不时地把剑往脚下的草丛里扎,却说不出她到底看见了什么;就连哈泽坎也变得敏感起来,一点水流声或是一只青蛙的嘎嘎声都能把他吓得跳起来。<br>&nbsp; &nbsp; 我也和朋友们一样紧张,不过不是因为沼泽地的什么爬行动物,而是因为影怪。这些魔鬼看上去精神很好,他们用全是咝咝声的语言夹杂着手势互相交谈着,还不时地发出好象狗脖子给勒住了的笑声。不管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咝咝——药”,现在这些家伙一定是在因为自己能想出这么妙的计策而兴奋不已。<br>&nbsp; &nbsp; 影怪们一边带着我们涉过足足一打的黑水潭,一边窃笑着。一个小时以后,随着地面的渐渐升高,树荫的遮蔽开始消失。前方大约一里格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实实在在的河,大概有十步宽。我本想走上前再看清楚点的,差点没注意到魔鬼们的变化:他们不笑了。<br>&nbsp; &nbsp; 事实上他们全都一起闭上了嘴——没有咝咝声,也没有那种构成语言的复杂手势。他们的翅膀收在身体两侧,谨慎地迈着步子,仿佛走过泥地的猫咪一般小心。怎么回事?我招手示意大家停下来,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警觉地瞟着前面。<br>&nbsp; &nbsp; 尽管四周已经没有树了,可道路依然被矮小的、散发出类似荨麻和牛蒡香气的灌木丛包围着。就在这时,影怪们走到了三丛与众不同的灌木边:它们比较高,也更加饱满,绿色的叶子里透着微红。领头的魔鬼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一边紧紧盯着这丛灌木。很明显。我们的“咝咝——朋友”想不出声地走过这些灌木……纯粹是出于好奇,我掏出从玻璃蜘蛛带来的那只哨子,刺耳地吹了起来。<br>&nbsp; &nbsp; 随着巨大的冲力,那三丛灌木释放出一排白色木制的v字型尖刺,啸叫着划破空气。魔鬼们象被割倒的麦子一般叫成千上万把这样的小镰刀撕成了碎片,零零碎碎地掉在后面的草丛中,把乌黑的血液全溅在了绿色植物上。<br>&nbsp; &nbsp; 领头的影怪连吭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那些站得比较远的,因为同伴躯体的保护,所以没有立即就死。箭刺刺穿他们身体的时候,他们发出了不该发出的轻微叫声。这又一次触发了灌木,棘刺立刻扎进了他们阴暗的肌肉、阴暗的翅膀和阴暗的眼睛。影怪们仿佛破布条似的倒了下去,满身的透明窟窿。<br>&nbsp; &nbsp; “快,”俏皮话叫道,“我们要到他们那儿去!我们得进行适当的丧葬仪式。”<br>&nbsp; &nbsp; “别混了,”亚斯敏吼道,“我们不能接近那些灌木。”<br>&nbsp; &nbsp; “我们必须去!”俏皮话重复道,“继续吹哨子,卡文迪许先生。这些植物不可能一直发射的。”<br>&nbsp; &nbsp; 地精是对的:灌木的子弹有限。就在我再次吹响哨子的时候,尖刺的发射明显没有前两次那么剧烈了。我又吹了三声,攻击这才停止。为了安全起见,我又嘟嘟地多吹了两次,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俏皮话已经在命令亚斯敏朝死掉的魔鬼们跑过去了:“这些仪式很重要!”他直嚷。<br>&nbsp; &nbsp; “死亡者。”亚斯敏咕哝着做了个鬼脸。不过她还是全力朝泥巴路冲刺过去,一路上还伴着俏皮话的声援:“再快一点!再快一点!”<br>&nbsp; &nbsp; 我们其他人在后面慢慢地溜达着,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俏皮话这么激动。他知道影怪的丧葬习俗这一点并不让我吃惊,因为万亡会之所以研究所有有感官能力的种族,无非是想知道怎么把他们给埋了。另一方面,自从我和俏皮话见面以后就目睹了不少次死亡:从被爆炸的巨人烧死的收尸人,到狐狸以及我们在玻璃蜘蛛里干掉的每一个敌人,我们的地精都没有那么急切地为他们送过行。他甚至都没给奥娥娜做过祈祷……那为什么他那么关心企图用几棵蔬菜把我们做成肉汁菜丝汤的怪物?<br>&nbsp; &nbsp; 就在亚斯敏跑到最近的魔鬼身边的时候,俏皮话让她蹲了下来。他迅速地把手伸进影怪的腰袋,掏出一颗胡桃大小的黑色圆球——和那颗在传送门哪儿试图窃走我们灵魂的影怪手里拿的那颗宝石球一模一样。俏皮话手里高举着圆球,大声地说:“来吧,敬爱的,到你的——”<br>&nbsp; &nbsp; 亚斯敏捂住了他的嘴:“俏皮话,别放魔法!你身上全是魔尘——这太危险了。”<br>&nbsp; &nbsp; “这不是放魔法,尊敬的侍女。我只是呼唤可能在这具尸体旁游荡的灵魂。”<br>&nbsp; &nbsp; “可使用这颗宝石不是要用魔法吗,还记不记得那个给烧死的影怪?”<br>&nbsp; &nbsp; “那只影怪想违反我们的意愿窃走我们的灵魂,的确需要魔法。不过给一个灵魂展示可供栖息的容器……这就用不着魔法了。灵魂可以自己选择是不是要进入宝石里。”<br>&nbsp; &nbsp; 亚斯敏半信半疑地看着俏皮话再次高喊:“来吧,敬爱的,到你的家里来。这里为你准备了一座大厦,高高兴兴地住进来吧。”<br>&nbsp; &nbsp; 忽然黑球闪出一丝微光,这道光线不住抖动着,随后绽放成一种淡紫色的光晕。脸庞笼罩着一层紫罗兰的地精笑着说:“好。好。”<br>&nbsp; &nbsp; 突然,他随手就把圆球朝我丢了过来:“接住,卡文迪许先生。影怪们把灵魂高价卖给他人……那么我们也能。这很公平。”<br>&nbsp; &nbsp; 接着他便要求亚斯敏朝另一具尸体跑去。<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九颗圆球,闪着紫色的光芒。九个影怪的灵魂就住这些奇怪的宝石里面。“大丰收。”克里普奥满意地说道。<br>&nbsp; &nbsp; “你知道怎么进行灵魂交易吗?”我问。<br>&nbsp; &nbsp; “一点点。”他点点头,“这在卡瑟利是最为普遍的贸易形式。”<br>&nbsp; &nbsp; “你说这儿是卡瑟利?”<br>&nbsp; &nbsp; 克里普奥指着那些会发射尖刺的灌木说道:“它们被人们称做利齿风暴。我以前没见过,只听说过它们怎样……给自己找肥料的传说。这种植物只有卡瑟利的沼泽地奥色利斯才有。”<br>&nbsp; &nbsp; “太棒了。”我低吼着。<br>&nbsp; &nbsp; “卡瑟利是什么?”哈泽坎插嘴说。<br>&nbsp; &nbsp; “下层位面之一,”米丽亚姆告诉他,“一个绝对邪恶的地方,以混乱主宰秩序。”<br>&nbsp; &nbsp; “那么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儿?”男孩问。<br>&nbsp; &nbsp; “首先我们得找到一个影怪的村子,”回答问题的是俏皮话,他正躺在最后一个魔鬼的身上把玩着掌心里的灵魂石,“正如克里普奥先生提到的那样,每个这样的村子都坐落在一个传送门的附近。要是走运的话,这些传送门能把我们带到一个不那么危险的地方。”<br>&nbsp; &nbsp; “我敢说没什么地方比影怪村子还要危险了,”我说,“这帮子人一看见我们就会把我们的灵魂窃走……更何况我们手里还攥着一把他们的表亲。”<br>&nbsp; &nbsp; “影怪的心肠很硬,”俏皮话回答道,“他们对自己的同类没什么感情,也不会为了他们的去世而哀悼。只有一件事能刺激他们:对它的贪欲……”说着他举起发着光的灵魂石。<br>&nbsp; &nbsp; “那么其次我们走进村子,”米丽亚姆抱怨说,“他们就会宰了我们,然后把我们装进去。”<br>&nbsp; &nbsp; “不完全对,恶棍小姐。影怪没什么规章制度,但灵魂交易在他们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要是我们以商人的姿态出现,”说着他再次举起了灵魂石,“他们就会把我们视为座上宾。我们可以着手进行谈判,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们就会给我们提供免费的住所、食物和水。”<br>&nbsp; &nbsp; 当他说到食物这个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我上一顿饭其实吃了才没多久——尽管听起来很难相信,不过我们离开印记城才三个小时而已——可我已经饿坏了。奥色利斯沼泽会不会有什么食物?也许吧,不过要是我们能找到那才叫运气呢。我们谁都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虽然克里普奥好象对这儿有点熟,可他还不是在利齿风暴发射箭刺后才认出它来。这就是说我们最好不要在沼泽里瞎转悠,以免吃的没找到,自己反而先被吃了。<br>&nbsp; &nbsp; “你确定影怪不会杀了我们?”我问俏皮话。<br>&nbsp; &nbsp; “谈判结束的时候他们就会把我们的喉咙撕开,”他回答说,“可在此之前我们会受到无微不至的款待。这是他们的处世之道。影怪并没有我们所谓的荣誉感,但只要有生意可谈,他们就会表现得非常友好。”<br>&nbsp; &nbsp; “就和大市场的多半商人一样。”米丽亚姆抱怨说。<br>&nbsp; &nbsp; 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们继续在泥泞的小路上朝原来的方向进发。这条路不一定是去影怪村子的,但看得出来经常有人走。此外它还通往我们面前的那条河。这不失为一个好征兆,因为即使是在下层位面,人们也一定会为了交通和饮用方便把村子建在水道边。<br>&nbsp; &nbsp; 然而一个小时以后,我们来到了这条河边才发现,显然要喝这些有点特别的水没什么好处。这已经不仅是黑的问题了,水面发射着石油般的光泽,仿佛要排挤掉一切颜色似的。硫磺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可能是来自水里,也可能是来自悬浮在河面上形状不一的层层雾气。<br>&nbsp; &nbsp; 就在这时,一条黑色的舢板从云雾中显现出来。它移动得非常慢,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机会看清船头画着的装饰——一排排的脸,有些是人的,有些不是,看上去有种无法形容的悲哀。接着小船驶出了迷雾,我们看得更加清楚了:船夫骨瘦如柴,罩在一条长袍下,没有肌肉的脸露在不大的兜帽外面。一个人类女性乘客坐在后面的木头座位上,她的眼睛被粗糙的油污线缝了起来,双手藏在衣摆里。不管小船怎么摇晃,她都一动不动,好象自己不是坐在一艘小艇上,而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命运的力量推动着前行。<br>&nbsp; &nbsp; 那女人是奥娥娜·德瓦尔。她的魂魄。她的亡灵。<br>&nbsp; &nbsp; 小艇漂过去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倒是船夫回过头来,用那嵌在头骨里苍白的眼珠瞥了我们一眼。随后小船再次驶进了浓雾,消失得无影无踪。<br>&nbsp; &nbsp; “这里是冥河。”克里普奥说。<br>&nbsp; &nbsp; 没人说话。

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51:00

12. 三段微妙关系<br>&nbsp; &nbsp; 沿着冥河往下一英里的地方,小道上的泥泞才有所好转。就在我们转过一个河弯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小屋。它们被遮蔽在满是苔藓的树林下,仿佛是由黑色的固体物质建成,被凝结在了阴暗的树荫中一般。<br>&nbsp; &nbsp; “每个人都要带着宝石球,”俏皮话把泛着紫色的圆球发给我们,轻轻地说,“我们必须都装成灵魂商人的样子。”<br>&nbsp; &nbsp; 哈泽坎做了个痛苦的表情:“我不认为托比叔叔会赞成我……”<br>&nbsp; &nbsp; “别担心,尊敬的主位面人。”俏皮话插嘴道,“影怪们是自愿进入这些宝石球里的,这就是他们寿终正寝的方式:成为一件交易品。而且别忘了你身上带着的宝贝。”说着他指了指还在往外渗着白色魔尘的研磨,“我们有责任保护它误入他人之手。”<br>&nbsp; &nbsp; 哈泽坎严肃地点点头,好象他拿着它就一准没错似的。就我而言,问题还远远没有解决。我倾向于尽快地将研磨交给爱琳大人;而很显然俏皮话则想让死亡者保管;对亚斯敏来说末日卫士团才是适当的人选;至于克里普奥,他会把它交给密韵者,或者随便什么他信仰的组织。到那时侯,我们之间就会爆发一场该死的剧烈争论。唯一能够取得一致认同的,就是我们不能把它交给瑞薇或者影怪。所以现在这个问题还不是那么紧要。<br>&nbsp; &nbsp; 我们大家带着显眼的灵魂宝石,朝村子走去。好不容易我才注意到,在小路的旁边一棵好象柳树的树荫下,有只影怪虎视耽耽地盯着我们。一发现自己暴露了,他就立刻展开翅膀,低低地飞过冥河,直接朝小屋那儿飞去。而与此同时,我们不得不靠自己的两条腿跨过倒下的树木,越过塌陷的河岸,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所以当我们到达村子的时候,一支可观的欢迎队伍就已经在道路两边列队等着我们了。<br>&nbsp; &nbsp; 几乎每一双空洞的眼窝里都闪烁着对灵魂宝石的渴望,好象这些村民正在研究哪一颗应该属于自己似的。亚斯敏的另一只手垂在她长剑的剑柄旁,可魔鬼们对此毫无反应。他们静静地看着我们,层层叠叠的一片黑影,毫无生气的脸上反射着宝石球紫色的幽光。我们也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了村子的正中央。这里有一条环形的泥巴路,中间是一个挖得浅浅的火坑,一些刻着不知什么符号的石头在里面排成一线。我怀疑这是影怪用来取悦其神明,进行祈祷的祭坛。<br>&nbsp; &nbsp; 俏皮话推了推亚斯敏,示意她把自己举起来。亚斯敏就象母亲举起自己的孩子那样,把手放在他的胳肢窝下面高高地举起他。“尊敬的魔鬼们,”他喊道,“我们是来谈生意的。”<br>&nbsp; &nbsp; 这群黑影没有说一个字,但是他们发出一种类似棍子搅动杨树叶子的声响。每个荫蔽的脸咧着剃刀般锋利的牙齿,算是绽放微笑。<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奥色利斯沼泽总是那么暗无天日,没有昼夜循环,空气里也总是酝酿着风暴来袭的前兆。圣贤们认为,卡瑟利所散发出的红色辉光是来自大地本身。然而在恶臭的阴暗沼泽地里,浓密的云层会把这些阴冷的光芒再反射下来,砭人肌骨地照在我们身上。<br>&nbsp; &nbsp; 俏皮话告诉我们灵魂宝石的交易大概要进行三天,不多也不少。我怀疑在这么个没有日夜之分的地方,怎么样才能算做是一天。不过克里普奥说影怪们会以二十四小时作为计量一天的单位,就和整个多元宇宙一样。其原因恐怕是那些博学之士也要百思不得其解的。<br>&nbsp; &nbsp; 不出所料,在俏皮话跟克里普奥开始和村委会交涉之前,魔鬼就提供给了我们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影怪的食物由沼泽地的杂草和甲虫组成,几乎没有人要吃。最后我向他们保证,尽管这些昆虫的甲壳里充斥着泥沙,可它们的味道不比坚果差……介于蚂蚱和蚯蚓之间,他们这才用餐。(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不管怎么洗,甲虫外壳缝隙里的沙砾总是洗不掉。当然了,我的矮人朋友们倒是对这些脏东西最感兴趣。)<br>&nbsp; &nbsp; 魔鬼们的水有种油腻的余味,不过不是从河里打的,而是从一口井里。关于冥河的故事我听说过许多,据说哪怕是舐到了或者沾上了一小滴河水,你就会象刚出生的婴儿那样一无所知,忘记一切。这就让我不得不担心井里的水有没有被河水污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鼓起勇气抿了一口,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于是我开始用桶子里的水洗涤还粘在身上的粘稠魔尘,其他人也这么干了起来。亚斯敏最后施放了一个小小的祈祷术,看看魔尘是不是全洗干净了。可一秒钟之后,她就按住胸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br>&nbsp; &nbsp; “怎么了?”我忙搂住她问。<br>&nbsp; &nbsp; 她喘着大气:“肺……我的肺!”<br>&nbsp; &nbsp; 我抱着她,等着她复原。在和狐狸战斗的时候,我们到底吸入了多少魔尘?我们的鼻子里、喉咙里、支气管乃至更深的地方还有没有魔尘?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们所有人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别想再放魔法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影怪们只给了我们一个三平方步的单间小屋,对五个成人和一个地精来说是太小了。可另一方面,我们不会同时睡下。因为即使在魔鬼们友好的时候,大家还是打算谨慎一些。为了防止有人落单而被抓走,我们决定分对行动。俏皮话和克里普奥一组,他们是对影怪了解的最多的,负责谈判;米丽亚姆自告奋勇,哈泽坎到哪儿她就到哪儿;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我和亚斯敏了。这叫我不由得害起臊来,也许是我们两个都害起臊来。不过谁都没有对这样的安排表示异议。<br>&nbsp; &nbsp; 我们剩下的四个没去谈判的人开始研究村子里是不是有传送门,传送门通向哪儿,以及钥匙是什么等一系列问题。亚斯敏和我打算在附近逛一逛,寻找传送门散发出的微光。然而不久我就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被一样别的东西吸引住了:影怪的艺术品。原来除了小屋之外,几乎你能看到的地方都布满了由虚影组成的暗淡的塑像。其中的一些尚可辨认:一个纵声狂笑的肥胖男性人类,以及一个被石头碾碎的女性。不过大多数作品都很抽象。我该把这一大块玩意看作是人类的指骨呢,还是一把没柄的斧头?<br>&nbsp; &nbsp; 就在我注视着它的时候,一只影怪飘到了我的身边,低声问道:“你喜欢——咝咝——雕塑?”<br>&nbsp; &nbsp; “这是一把战斧吗?”我问。<br>&nbsp; &nbsp; “这是——咝咝——抽象作品——咝咝。”影怪以一种被冒犯了的口气回答说,“是——咝咝——艺术表现——咝咝。”<br>&nbsp; &nbsp; “表现什么?”<br>&nbsp; &nbsp; “得了吧,布特林。”亚斯敏在我身边说道,“它体现了我们我们所有生命的游移不定……我们是多么狂热地追求着相同的理念,可内心深处我们又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br>&nbsp; &nbsp; “是的——咝咝,是的——咝咝咝咝!”影怪激动起来,“正是——咝咝——如此。”他朝亚斯敏靠了靠:“你是——咝咝——艺术家?”<br>&nbsp; &nbsp; “不,我只不过对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她伸出手去触摸那斧子般的雕塑,手指却穿了过去。看来这些暗淡的材料并不完全是固体。“你有没有参与建造?”亚斯敏问道。<br>&nbsp; &nbsp; “建造,是的——咝咝。”影怪回答说,“只是——咝咝——聊尽绵薄之力。”<br>&nbsp; &nbsp; “很不错。”亚斯敏说,“它有着很强的动感和造型。”<br>&nbsp; &nbsp; “动感个鬼。”我咕哝道,“它只是个该死的雕塑。这混帐玩意不就是待在哪儿吗?”随后我大声地问那魔鬼:“你有没有想过做一些看上去象点什么的东西?比如给你当模特的漂亮女影怪什么的。没什么能比照一个实物雕塑更能集中你的注意力了……”<br>&nbsp; &nbsp; 我还没说完,魔鬼就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着跑进沼泽地里去了。<br>&nbsp; &nbsp; 亚斯敏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想他们还没有接受如此高超的艺术构思的准备。”<br>&nbsp; &nbsp; “真原始!”我低吼着,“真不知道他们的作品怎么会那么受欢迎。”<br>&nbsp; &nbsp; 此后的几分钟里,我发现自己一直在踢开那些胆敢拦在我面前的卵石。<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们花了几个小时穿越村庄,及其四周的地域。我想那时应该是晚上了。当然,卡瑟利浑然一片漆黑的天空不会有什么明暗变化,但白天的劳顿告诉我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亚斯敏也认为,眼下在印记城天已经黑了。于是我们手牵着手,静静地走回小屋。<br>&nbsp; &nbsp; 回去的时候,米丽亚姆说她已经找到了传送门。它坐落在一件破裂的西瓜形雕塑中央,上面有一道刚好够最消瘦的影怪挤进去的裂缝。毫无疑问,这道裂缝就是传送门。然而我们人类是不是能通过还成问题。因为即使是在一般情况下,我们也很难安静而迅速地挤过去,更别说眼下情势危机了。<br>&nbsp; &nbsp; 唉,“安静而迅速”,这就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在几个小时形式化的洽谈之后,俏皮话和克里普奥只得出了一点:一旦谈判结束,影怪们就会翻脸。只要他们付完了谈妥的价钱,我们这些外来人就会从“有好东西要卖的商人”变成“有好东西可偷的敌人”。当然,这些魔鬼并没有直说,但他们那种叫人无法忽视的、充满敌意的贪婪眼神却说明了一切。地精和精灵坚持,一定要在生意结束前制定好逃跑路线。<br>&nbsp; &nbsp; 所以那晚我夜不能寐,幸好哈泽坎把我叫起来去站下一班岗。<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走出小屋的时候,发现亚斯敏已经站在外面阴郁的黑影中。天空依然一片灰暗,和我们当初来到奥色利斯时没有什么两样。村子静地出奇,好象真的是夜幕降临一般。街上一个影怪也没有,也看不到他们贪婪的眼睛从小屋里盯着我们。也许他们已经睡熟了——如果这些黑影会睡觉的话。<br>&nbsp; &nbsp; “真安静。”亚斯敏静静地说。<br>&nbsp; &nbsp; 我点点头。<br>&nbsp; &nbsp; 过了一会她又说:“有时候我回梦见这样的印记城,四处空无一人。没有人、没有狗,也没有老鼠,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没有。而我就享受着这份宁静。”<br>&nbsp; &nbsp; “典型的末日卫士团式梦境。”我说,“世界末日的前兆。”<br>&nbsp; &nbsp; “不是世界末日,”她回答道,“而是世界的完善。你有没有在酒馆里听过某个著名吟游诗人的演唱?起初,人们互相交谈、啤酒杯叮当作响、大家吵吵嚷嚷……可吟游诗人的声音一旦响起,他们马上一个接一个地安静下来。嘘声在人群中传播,最后只剩下吟唱的歌声。人们侧耳倾听,不敢稍动,生怕漏掉了一个音符。布特林,而崩坏神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一首美妙的时代之歌。我的梦想是有一天,人们不再绝望地嘶喊,而是最终聆听这曲调。”<br>&nbsp; &nbsp; “相当不错的隐喻。”我对她说,“可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不会安静下来欣赏命运的乐音那么简单。在现实生活中人会死亡,通常十分痛苦。这其中又有什么乐韵可言?”<br>&nbsp; &nbsp; “你的目光过于短浅了。”亚斯敏回答,“死亡仅仅是一种过度形式,就象青春期一样。它或许很轻松,也可能很痛苦,然而决不会是终结。你的灵魂会朝另一个位面前进,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其归属取决于你的心。而当你的生命再度结束,这种过程又会继续。总之,我们都会融合到多元宇宙中,融合到最终的乐章里去,因为我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br>&nbsp; &nbsp; 我耸耸肩:“抱歉,看来我是要推迟加入唱诗班了。”<br>&nbsp; &nbsp; “我是崩坏神的侍女,不是笨蛋。我也不想这么快就死去,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做,也还有许多事想去做。”<br>&nbsp; &nbsp; “那你还如此热中于促进世界崩坏?”<br>&nbsp; &nbsp; 她摇摇头:“崩坏是无须促进的,就象恒星本身就能发光一样。崩坏是永不休止的,蠢货。不管它以什么样的速度进行,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那些企图减缓或者加速自然进程的人,促进崩坏和制止它都是放肆的,好象篡改著名吟游诗人的歌词一样。明智的做法是任其自然,试着感受那乐韵。”说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深邃的光彩,可随即被一阵吃吃的笑声打断了:“老天爷,我听上去可真够夸张的。”<br>&nbsp; &nbsp; “说好听些,是有深度。”<br>&nbsp; &nbsp;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过深度。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什么都有过,就是没有深度。”<br>&nbsp; &nbsp; “说说看你都有过什么。”<br>&nbsp; &nbsp; 她咬了咬嘴唇。“你不会想知道的,何况我也不想回忆。在我成为侍女之前生活并不美好,只有痛苦、孤独。”<br>&nbsp; &nbsp; “没有朋友和家庭么?”<br>&nbsp; &nbsp; “没有朋友,但有个糟糕的家庭。我妈妈死了,我的大哥——最后也死了。可这还不止。”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br>&nbsp; &nbsp; 我非常近地看着她。或许把母亲的故事套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这样做未免过于武断。然而她提到她大哥时,语气十分痛苦。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我知道相比之下,我的生活的确是太放荡了。<br>&nbsp; &nbsp; 我伸手牵住她:“好吧。我们说点别的。”<br>&nbsp; &nbsp; 她的嘴角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你在想些什么?”<br>&nbsp; &nbsp; “想这个地方,想象这里不是卡瑟利,而是另外一个位面。你想这儿变成哪儿?”<br>&nbsp; &nbsp; “灰元素位面。”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br>&nbsp; &nbsp; “灰元素?”我哼了一声,“抱歉,不过我几个小时前在那儿待过,实在是不敢恭维。”<br>&nbsp; &nbsp; “玻璃蜘蛛并不能代表真正的灰元素位面。”她说,“我几年前接受侍女训练的时候去过那里,那儿使人感到非常舒适,宁静而且令人平和。”<br>&nbsp; &nbsp; “可那里没有空气!”<br>&nbsp; &nbsp; “他们教过我怎么用法术弥补。”<br>&nbsp; &nbsp; “可你现在没法施法。”我提醒她。<br>&nbsp; &nbsp; “不行吗?”她的一条胳膊绕上了我的脖子:“现在想象我们就在灰元素位面上,”她低低地说,“没有影怪,没有沼泽,没有难闻的气味和噪音……”<br>&nbsp; &nbsp; “没有空气。”<br>&nbsp; &nbsp; “嘘。”她把一根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现在这是灰元素位面,我用魔法把我们安全地保护了起来。这里非常隐秘,方圆百里除了你……就是我……”<br>&nbsp; &nbsp;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作为站岗的看守,我们严重地失了职。<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们在奥色利斯的第二天“早上”,一位冥河船夫来到了村子里。当时我和亚斯敏正坐在一块苔藓地里,观看一名影怪艺术家如何用大块的虚影做出类似无头犀牛的塑像。雕塑的过程和普通泥塑没有什么两样:影怪按捏、拍打和挤压着材料。然而当我试着触摸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变得象雾一样稀薄。或许这些虚影存在于某种非物质存在位面,所以只有影怪才能接触到,而我不能……也有可能这是因为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所以在满口胡说八道。<br>&nbsp; &nbsp; 当然,对亚斯敏来说“怎样”用它们进行雕刻并不重要。每隔几分钟,她就在那魔鬼挖出一点冗余部分,或者抹平犀牛屁股上的凹陷时发出啧啧的赞叹。毫无疑问,我的泰伏林情人很乐意为我讲解这些玩意的象征性意义:反讽的呼声、宇宙的嘲笑,或者更加深层次的主题什么的。可我绝不想问。事实上,当一群影怪在河岸边歇斯底里地喧嚣的时候,我很高兴能有个离开的借口。于是,我和紧跟在身后的亚斯敏一起,朝冥河跑去。<br>&nbsp; &nbsp; 河水进入我们眼帘的时候,那船夫正在靠岸。一大群影怪站在不远的地方,有节奏地磨着牙齿。这可能是他们表示欢迎的方式。船夫把小艇绑在一个树墩上,爬上岸来。这时亚斯敏抓住我的胳膊悄悄地说:“或许我们应该离开这儿。”<br>&nbsp; &nbsp; 我犹豫了。是的,这个骨瘦如柴的渔夫给我的感觉比一月的寒风还要阴冷,但他并没有明显的敌意。影怪们似乎很高兴看到他,至于我,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生物。不知道他会不会肯让我握一握那只皮包骨头的手,或者取几片皮肤标本?不,我想现在最好不要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我也不想跑走。就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他苍白的眼珠只是瞥了我们一眼,仿佛亚斯敏和我根本无足轻重似的。<br>&nbsp; &nbsp; 这船夫走进魔鬼围成的圈子里,朝他们鞠了一躬,接着又朝村子里火坑的方向鞠了一躬。影怪们鞠躬还礼。我注意到他们的躬似乎鞠得比那船夫深,好象农民在朝地主行礼。船夫简洁了挥了挥手,算是示意,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发出刺耳的响声,仿佛几个礼拜没有说话似的。接着他以沙砾在砂纸上摩擦般的嗓音嘎声嘎气说:<br>&nbsp; &nbsp; “你们好。我给你们的沉闷生活带了点刺激。因为我需要一名艺术家。”<br>&nbsp; &nbsp; 亚斯敏开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看来是该让她剪剪手指甲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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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52:00

&nbsp;&nbsp; &nbsp;五分钟以后,船夫的小船被拖上了河滩,以便那些对艺术有兴趣的影怪可以前来应聘。船的右舷正如我们之前所见,布满了大量的、不同种族的脸部肖像画。它们带着深深的悲痛,却没有一个是放声大哭,或者黯然垂泪的。正相反,这些脸孔似乎是经历了长时间的悲哀,已经疲倦地无法哭泣了似的。我很敬佩这位画家的手法——每一张淡棕色的脸庞,都惊人地惟妙惟肖。<br>&nbsp; &nbsp; 而和右舷完全不同的是,小船的另一边根本没有进行装饰,只有光净的木头。板条看上去还是新的,刚装上去不久。我用手指沿着木头边缘摸了摸,这时那船夫走到我的身边,用他那粗糙的声音说:“你可以发现这是刚修的。我的船是在一次……和乘客的财务纠纷中弄坏的。”<br>&nbsp; &nbsp; 我同情地叹了口气:“顾客总是难伺候啊。”<br>&nbsp; &nbsp; “的确,他们是挺难对付。”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沾着褐色污渍的黄牙,叫我看了一阵恶心,“现在船被翻修好了,我还想恢复原来的……装饰。”接着他转向影怪说:“作为艺术家,你们的名声在冥河无人不知。只要任何人能把右舷的画像临摹到左舷上去,我将很愿意支付一定的报酬。”<br>&nbsp; &nbsp; 一阵喃喃低语立刻散布开来。每一对蝠翼般的翅膀都不安地扇动着。“临摹?”好几个声音低语道,“临摹?”<br>&nbsp; &nbsp; “这一定不是什么难事吧?”船夫说,“我带来了必要的颜料,甚至还有一些画笔。”<br>&nbsp; &nbsp; “不画脸——咝咝,”旁边一只魔鬼说道,“画带有星型花纹的——咝咝——曼佗罗花——咝咝,怎么样?”<br>&nbsp; &nbsp; “是的——咝咝,”另一只表示赞同,“或者带有蛇圈——咝咝——的宇宙蛋——咝咝?”<br>&nbsp; &nbsp; “咝咝——镰刀。”第三个高声插嘴道,“我看——咝咝——是许多叫人头晕目眩的——咝咝——桃红色——咝咝——镰刀,重叠在——咝咝——淡紫色的——咝咝——魔轮上,四周围绕着——咝咝——新月——咝咝——和海豚——咝咝。”<br>&nbsp; &nbsp; “海豚?”船夫有点发抖。<br>&nbsp; &nbsp; “深红色——咝咝——的那种——咝咝。非常胖,尾巴上——咝咝——带着——咝咝——闪电。”<br>&nbsp; &nbsp; 船夫哽着脖子叫起来:“我不要什么深红色的海豚,不管它们的肛门里是不是装备着闪电……”<br>&nbsp; &nbsp; “只是——咝咝——一种象征——咝咝。”一只影怪迅速插进来说,“海豚——咝咝——象征着——咝咝——冥河——咝咝。”<br>&nbsp; &nbsp; “冥河里哪有海豚!”船夫吼道,“只有一种叫做水恶怪的可恶生物。它们会为了取乐把小姑娘的海豚撕成一片一片,仅仅是听它吱吱叫唤。”<br>&nbsp; &nbsp; 一只魔鬼把头偏向一边:“水恶怪——咝咝——拖着闪电——咝咝——好看吗?”<br>&nbsp; &nbsp; “只有你和水恶怪头上都罩着一个袋子的时候,它才能叫做好看。我不想要什么水恶怪,也不想要什么蛇圈,更不想要什么曼佗罗花,我只要右舷上已经画好的那些脸,行不行?你们能不能画?”<br>&nbsp; &nbsp; 对艺术充满兴趣的影怪们立刻作鸟兽散。这些影子还能超乎想象地大声跺脚,也算不容易了。<br>&nbsp; &nbsp; 亚斯敏走上前去拍拍船夫的肩膀,用盖过魔鬼们失望聒噪的声音说:“先生,你需要的不是一个艺术家,你需要一个仿画师。请允许我介绍多元宇宙最执着的仿画师……”<br>&nbsp; &nbsp; 而我只好尽量使自己看上去谦虚一些。<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了解了几件事:这些在冥河上经营不辍骨瘦嶙峋的船夫把自己叫做河滨人,他们是唯一一种知道如何在那种黑水上航行的生物。而这一个叫加诺的河滨人则是个十足傲慢的混蛋。他拒绝承认自己非常走运地在卡瑟利的一个村庄里,找到个一不要他的报酬二不要他的胳膊或灵魂的画家。<br>&nbsp; &nbsp; “这和运气扯不上关系,”加诺强调说,“我只是尽力找一个合适的艺术家,而冥河把我带到了这里。你可能会出现在下层位面的任何一个地方,河水照样会让我找到你……或者别的更有天赋,身上没那么多恶心味道灰尘的画家。”<br>&nbsp; &nbsp; 我本想回骂几句的,可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相反地,我问他说:“你真的能闻出我身上灰尘的味道?”<br>&nbsp; &nbsp; “差不多是这样,”加诺回答道,“我必须得说,在一天里我会闻到腐烂尸体的恶臭、一千种河水污染物的气味、吸入化学防腐剂……可没有什么比你外衣散发出来的味道更恶心的了。”他朝我斜靠过来,翕张的鼻腔直往我外套上凑。随后他肯定地嗯了一声说:“没错,完全是恶心的腐臭味。”<br>&nbsp; &nbsp; 亚斯敏紧绷着下巴,幽幽地叹道:“你是一个感觉者,是不是,加诺?”<br>&nbsp; &nbsp; “是的,我的确有感觉会成员的敏锐洞察力。有什么问题吗?”<br>&nbsp; &nbsp; “不,不。”她的声音里有种宿命的语调,“布特林,难道你们之间不来一次接头握手什么的?”<br>&nbsp; &nbsp; “握手?”我哼了一声,“感觉者的一般问候形式可比握手强烈多了。”<br>&nbsp; &nbsp; “事实上,”加诺说,“这得要一百二十七步繁复的准备工作,要花一天半的时间,此外只有在资深会员的引导下才能进行。”<br>&nbsp; &nbsp; “我试过两次。”我告诉亚斯敏,“还记得昨晚我给你看的伤疤吗?那该死的鸭子正好出了差池。”<br>&nbsp; &nbsp; “你也是?”加诺有些同情地问我,“ 现在只要一有鸭子胆敢拦在我的船前,我就往上撞。当然了,所有的河滨人都喜欢撞鸭子玩——这是我们的小传统。可对我来说,它有着不同的个人意义。”<br>&nbsp; &nbsp; “是吗?那下次你也帮我撞一只。”我说<br>&nbsp; &nbsp; 要是人类和邪恶生物之间能发展什么友谊的话,现在我和加诺恐怕就是明证。<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们达成了一个简单的交易:我帮加诺的船画画,他在影怪有机会把我们宰了之前载我们逃出村庄。冥河遍布下层位面,通过它人们可以到达任何一个地狱。不过它也通向一些传送门,加诺保证他可以把我们送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唉,没什么能比一条直接通向印记城的路更让我们感到安全了。然而目前我们能去的最和平的地方就是所谓的门城,它们是下层位面和中立的外域之间的中继站。据父亲说,通向下层位面的门城受地狱的邪恶所影响,往往以一己之利为重。不过只要那里还残存一丝中立性,就比目前我们所处的地方要安全得多。在门城里,我们可以先联系我们组织在当地的分会,向他们寻求帮助,随后再操心下一步行动。<br>&nbsp; &nbsp; 不久我就拿到了画笔,开始勾勒那些哀伤的脸。它们一共有十六张,最多只要花去一天的时间:估计当影怪晚上回各自的小屋休息的时候,我就能完成。加诺对我们担保,那时他会悄悄地把我们带出村子。<br>&nbsp; &nbsp; “我们能信任他吗?”我在画一个高大精灵伤心的脸庞时,亚斯敏悄悄地问我。<br>&nbsp; &nbsp; “这倒是个问题,不是吗?”我喃喃道,“他出卖我们没什么好处,而且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但也不能排除他坑害我们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他是我们感觉会的人,此外我想他会对我的作品有所好感的。”<br>&nbsp; &nbsp; “或许你应该留一张脸,到我们安全的时候再给他画上。”<br>&nbsp; &nbsp; “好主意。”我点头,“这能激励加诺履行他那一份诺言。”<br>&nbsp; &nbsp; 亚斯敏看着我画了几划,然后问:“我们要去哪个门城?”<br>&nbsp; &nbsp; “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去过?”<br>&nbsp; &nbsp; “没有。”她耸了耸肩,“或许其他人去过。”<br>&nbsp; &nbsp; “那为什么不去问问呢?”我建议道,“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br>&nbsp; &nbsp;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显然是在做心理斗争,看把我独自留下是不是真的安全。“好,”最后她说,“反正我不想看你画这些,太压抑了。”<br>&nbsp; &nbsp; “是因为这些脸很悲哀,还是因为这份抄袭的差事?”<br>&nbsp; &nbsp; 她没有回答。我看着她走开。<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过了一会,我画完了精灵,加诺也看够了。他漫不经心地离开,逛进了村子。我认为这是一种信任的标志。他接受了我表现出来的绘画天赋,并且认为没有他的监督,我也能完成任务。影怪们也不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我能感觉他们躲在树下,空洞的眼睛窥视着我,不可辨别的话语隐约伴着沙沙的耳语。可后来他们也为了各自的事情逐渐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画着悲哀的脸孔。<br>&nbsp; &nbsp; 不管这些画的原作是谁,他都非常了不起:在技巧手法上并没有什么难度,却真实地刻画出了每个感伤的主题,很容易使人误以为这些是写生出来的。然而我却不愿意对此作进一步的想象。十六个悲痛的人,被赶在一起强迫为不认识的画家摆出造型……实在是不敢想象。<br>&nbsp; &nbsp; 可我又不能不想。加诺的前任画家在肖像的眼睛上使了个老花招,把它们的眼睛处理得很平坦。这样一来不管我怎么动,这些画像就好象一直盯着我似的。在这些悲哀而疯狂的目光注视下,还要进行长时间的工作,真是叫人受不了。<br>&nbsp; &nbsp; 其中有一张是男性人类的脸,浅色的头发,浓密的胡子,一点也不象我那整洁黝黑的父亲。可那张脸越是看着我,我越感觉它就是尼耳斯·卡文迪许:他还没有死,也没有失踪十五年,而是仍然活在下层位面的某个地方,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折磨。我再次放下笔凝视着画画。这不是我的父亲,它一点也不象他——和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时的样子一点也不象。然而,每当我转过头去看者其他的脸庞时,却总是不经意地从眼角里瞥见它。我的父亲。爸爸。<br>&nbsp; &nbsp; “是魔法,”我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该死的魔法。”它一定附着在船上的颜料里,或者悬浮在四周的空气中。每个位面都会影响你的心智,怂恿你与其保持同步。卡瑟利就想把我拉进它那强大的绝望中去,但它为什么不干脆制造一个尼耳斯·卡文迪许的幻象呢?这画中的男人不是我的父亲……正如我不是我父亲一样。<br>&nbsp; &nbsp;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是我父亲。他是个英雄,而我不过是个抄袭他人作品的。就象亚斯敏所说的那样,一个仿画师。她那样鄙视我有多长时间了?她知道我是尼耳斯·卡文迪许的儿子,我是昨天晚上我们……我们没好好值勤之后告诉她的。或许父亲是她还关心着我的唯一理由;或许她认为我象他那样,是个会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的剑客。自打她知道了后,我一想起他就浑身不舒服……她会不会失望地走开,寻找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段真正的生活,和画布上那份真正的情感……<br>&nbsp; &nbsp; “又在画画了,是吗?”一个稚气在我身边响起,“你还真是敬业啊——一有机会就操持本行。托比叔叔说艺术家就是这个样子。”<br>&nbsp; &nbsp; 我回过头,看见哈泽坎站在后面。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不象是个讨厌的笨主位面佬了,看上去很惹人喜欢的样子。“我不知道什么该死的艺术家,”我说,“我该死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鬼地方在糊弄我的意识。在那个树墩上坐下来,好让我保持理智。”<br>&nbsp; &nbsp; “我该怎么做?”<br>&nbsp; &nbsp; “让我感受智慧,让我感受真实,让我感受生存的秘密。要不然就和我说说你的家,你抛下的姑娘,还有你那见鬼的托比叔叔。”<br>&nbsp; &nbsp; 他照办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就和所有人的家一样,哈泽坎的故乡有着露水莹莹的黎明、优哉游哉的马匹、以及多元宇宙气味最重的奶酪。理发师傅总是少一根手指,而且知道的笑话比历史上的所有人都要多;卖衣服的裁缝一年至少有一次要挂出“关门大吉”的牌子;那儿总是有两个铁匠,一个聪明能干、一个笨手笨脚,而且门庭若市的前者总是会接济门可罗雀的后者。当然,这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当然,这里的冬天人人都在河面上溜冰;当然,这里总有一间据说闹鬼的老房子,一个据说出卖自己肉体的女人,以及一个据说在猪肉里掺猫肉的屠夫。<br>&nbsp; &nbsp; 尽管生长在印记城,我还是了解哈泽坎的老家。我没有去过……或许没有人去过,包括哈泽坎。在现实世界里,酗酒行为令人烦恼叫人害怕,而不是无害的消遣;在现实世界里,隔壁家的姑娘有着自己的生活,绝不会是你的附属和陪衬;在现实世界里,婚姻既不是无休止的欢乐也不是无止境的灾难,而是界于两者之间的;同样在现实世界里,孩子们也不仅仅象故事里的天使和恶魔那样单纯。然而我们没人来自现实世界,我们来自各自的故乡。在那里人人都是一个“人物角色”,我们的故事、我们的喜怒哀乐,都由三原色绘成。<br>&nbsp; &nbsp; 说起来,我倒是挺喜欢三原色的:看着眼前的调色板里顺从地出现棕褐来,真叫人高兴。所以我让哈泽坎大谈鼻涕虫的包裹仓里的舞会、三年前埋到房梁的那场暴风雪什么的。春天的小溪里是不是到处游着鳟鱼?可不是。收获季节时树叶是否会变成金黄或是深红?可不是。祖母一定比印记城最棒的厨子还会做菜,而祖父削的一手好木头连最出名的雕刻家都自愧不如。当然了,还有猎狗都能在十里之外嗅到鹧鸪的味道……<br>&nbsp; &nbsp; 那么托比叔叔呢?<br>&nbsp; &nbsp; “关于托比叔叔你想知道些什么?”哈泽坎问。<br>&nbsp; &nbsp; “是他养大你的?”<br>&nbsp; &nbsp; “是的。”<br>&nbsp; &nbsp; “而且还教会了你用意志改变事物的伎俩?”<br>&nbsp; &nbsp; “那当然。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不过……”哈泽坎的声音低了下去,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br>&nbsp; &nbsp; “怎么了?”我问。<br>&nbsp; &nbsp; “好吧,”男孩说,“我想托比叔叔在教我的时候有所保留。”<br>&nbsp; &nbsp; “是吗?”<br>&nbsp; &nbsp; “他从不……嗯,你瞧,托比叔叔是个博学之士。他了解多元宇宙,了解神祗,了解精神力量,可他从来不谈起这些。”<br>&nbsp; &nbsp; 哈泽坎棕色的眼眸忧郁地看了看我。我知道他想了解些什么,作为感觉者,我有足够的经验来指导他。花招是不能熄灭他对知识的狂热渴望的。<br>&nbsp; &nbsp;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我问。<br>&nbsp; &nbsp; “好吧……就是……嗯,是……我想米丽亚姆喜欢我。”说着他抬起了眼睛,随即又低下头去,“我可能大错特错,可……”<br>&nbsp; &nbsp; “可你或许是对的,”我替他说道,“我想是你在蜘蛛里使的那招——让自己看起来很吓人——吸引住了她。”<br>&nbsp; &nbsp; “那个?可那是……她喜欢那样?”<br>&nbsp; &nbsp; 我抬起手耸耸肩:“我所要说的是,这吸引住了她。我相信她早就知道你那恐怖形象是我们叫你装出来的,可她还是在这儿,不是吗?你对她怎么想?”<br>&nbsp; &nbsp; “我不知道……”<br>&nbsp; &nbsp; “你想不想她离开,或者是困在这儿?”<br>&nbsp; &nbsp; “噢,我不要她离开。”<br>&nbsp; &nbsp; “这就够了。”我告诉他,“你想和她在一起,看看以后会发生什么,是不是?”<br>&nbsp; &nbsp; “是的。”<br>&nbsp; &nbsp; “那么就别再瞎担心了。”我对他笑了笑,“你和她认识才不到两天,为未来着想是应该的。但是现在,最好是着眼于目前的情况。”<br>&nbsp; &nbsp; “谢谢你,布特林。”哈泽坎真诚地回答道,好象我没有老生常谈,而是真的给了他忠告一般。“我一直都很迷惑……哦,嗨!尤斯泰斯,你怎么在这儿?”<br>&nbsp; &nbsp; “尤斯泰斯?”我重复着。男孩的眼睛看着我身后的什么东西。“尤斯泰斯?”我哽了一下,猛地跳了起来。就在那一刹那,一只尖锐的腐尸爪子刚好从我原先待的地方一劈而下。第二章里说道尼耳斯·卡文迪许失踪了十二年,这里的十五年疑为笔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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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52:00

13.三分钟的差别<br>&nbsp; &nbsp; 一个人佩带着宝剑的时候是无法顺利作画的,所以我把自己的剑解了下来,放在几步远的地方。可现在腐尸恰好站在我和我的武器之间。它生前可能是个人类,家族中的一两代人还具有巨人的血统,所以这个生物近乎七英尺高,肩膀同独轮手推车那样宽。它看上去有点眼熟。就在它再次发动进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它。<br>&nbsp; &nbsp; 它就是在玻璃蜘蛛里和瑞薇在一起的那些腐尸之一。<br>&nbsp; &nbsp; “她发现我们了!”我朝哈泽坎叫道。话音刚落,十根尖利的手爪子朝我胸前猛劈过来,我不得不就地打个滚避开它们。<br>&nbsp; &nbsp; “它不是尤斯泰斯,对不对?”哈泽坎还在琢磨。<br>&nbsp; &nbsp; 男孩依旧悠闲地坐在树墩上,眼瞧着腐尸一次又一次地对我展开攻击。所幸这回它用力过猛,爪子陷进泥巴里拔不出来了。我乘机赶快站起来。腐尸终于抽出手腕,手指上的烂泥飞溅到我的脸颊上,差点没把我的一只眼睛迷住。不一会,它就又向我冲了过来,企图趁我分心的时候干掉我。还好我及时跳过那条小艇,沿着滑溜的泥地一路飞奔,这才没让它得逞。<br>&nbsp; &nbsp; “我的剑!”我对哈泽坎叫道,“把我的剑给我!”<br>&nbsp; &nbsp; 腐尸压根就没费那劲越过小艇,它轻松地弯下身,双手扶住船帮,象木匠在木板上推刨子那样把小船全力向前推去。龙骨刮起了一堆烂泥,但这丝毫没有阻挡住腐尸。不消片刻,船身就狠狠地撞上了我,把我朝河滩推去。身上的青肿倒是小事,问题是再有五步我就要径直掉进冥河里去了。从腐尸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看得出来,这正中它的下怀。<br>&nbsp; &nbsp; 我的脚后跟抵着地面,看能不能把船往回推。不幸的是,腐尸的脚爪可以紧紧地扣住地面,而我光洁的皮靴底则只能在上面打滑。腐尸一寸寸地推进,我一寸寸地后退,根本没有机会站起来或是沿着船舷爬开。从船帮上翻进去倒是可以的,不过那样做无非是让我落进腐尸那吸取生命的手爪中而已。<br>&nbsp; &nbsp; “哈泽坎!”我叫着,耳朵里听见的冥河水声都和我的叫声一般大了。<br>&nbsp; &nbsp; 腐尸开心地咝咝叫着。河水离我只有几英寸,只要再推上一下,我就得游在水里……可能也就是一两秒的事情,因为到时候消除记忆的河水会让我彻底忘记该怎么游泳。腐尸的手臂曲了起来,准备给我来最后的一下……<br>&nbsp; &nbsp; 然而它却忽然停下来转过身,脸上充满了莫名其妙的表情。<br>&nbsp; &nbsp; 在它身后,哈泽坎双手握着我长剑的剑柄。是男孩劈了腐尸一剑,或许他认为只要全力一击就能把这生物的脑袋砍下来。然而这是在浪费时间,他根本就没有掌握好角度,所以只有平坦的剑身轻轻地打在腐尸身上。对它来说,这一下连挠痒痒都算不上。那怪物做出一个类似冷笑的表情,一步步朝哈泽坎逼近,随时都有可能把他的脑袋捏扁。<br>&nbsp; &nbsp; 就在这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小船朝它的膝盖窝推去。<br>&nbsp; &nbsp; 小艇成功地撞上了那怪物的腿,它摇晃着向后倒去。与此同时,哈泽坎镇定自若地刺出了长剑。虽然他出剑的时候手腕没有伸直,所以宝剑也没有完全刺穿腐尸的胸膛,但剑尖还是扎断了它的胸骨,并加大了它跌倒时的冲劲。腐尸摔下来的时候,我伸出手去抓住它破烂的衣服,全力往下拉去。<br>&nbsp; &nbsp; 当时,腐尸的手臂挥舞着,它腐烂的脸朝着我,尖锐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火热的呼吸咝咝地喷在我的脸颊上。随后它头朝下跌进了黑色的河水,在身体碰到河面的时候溅起大量乌黑油腻的水珠。<br>&nbsp; &nbsp; 我呆住了。它掉进去的时候并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但有一些还是沾在了我的外衣上。要是它们渗进来……我不敢动、不敢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要是我现在失却了记忆,就要从头开始体验生命的一切。说不定还要吃一次猪莓。<br>&nbsp; &nbsp;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渗在我皮肤上的除了如雨的汗水之外,什么也没有。感谢所有的善良之神,因为天气很冷,我多穿了件外套,这才不至于让河水渗到皮肤上。终于我发着抖叹了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br>&nbsp; &nbsp; “很刺激,是吧?”我对哈泽坎说。<br>&nbsp; &nbsp; 他点点头:“我等不及要告诉米丽亚姆了。”<br>&nbsp; &nbsp; “好极了,那么把我的剑给我。”<br>&nbsp; &nbsp; “我能再用它练练吗?”<br>&nbsp; &nbsp; “不行,把我的剑给我。”<br>&nbsp; &nbsp; “遵命,布特林。”<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午饭之前再也没有其他腐尸出现。在餐桌上我们就此进行了一番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另一支死灵军团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瑞薇一定已经重新恢复了玻璃蜘蛛的平衡,还派出腐尸穿过传送门追踪我们。既然河岸边的那个攻击者无法回瑞薇的总部报告,那么她最后一定会派更多的腐尸到这里来。尽管象利齿风暴这样的危险或许可以阻挡住她,不过我怀疑这可恶的小白化病人是否会被完全困住。对她这么恶毒的人来说,奥色利斯沼泽或许就象她家后花园一样安全也说不定。<br>&nbsp; &nbsp; 俏皮话和克里普奥也没有好消息。对影怪来说,谈判进入了“精神合一”的阶段……在此期间除了魔鬼之间的那些可怕故事外,就是长时间的缄默。“故事并不好听,”俏皮话喃喃道,“缄默就更糟了。他们试图控制某人的脑子……”说着他摇摇头,再也没有说下去。但他的脸色十分憔悴,比在玻璃蜘蛛里时的脸色还要差。<br>&nbsp; &nbsp; 午饭过后,我在其他人的陪伴下回到了冥河边。我很高兴他们能在那儿帮我看着,这样以来我就不会被病态的群像分散注意。甚至当米丽亚姆在说起一个喝醉的家伙走进半人马酒馆,并称之为草料酒吧的时候,连船舷那个男人的面容也不再象我的父亲了。<br>&nbsp; &nbsp; 下午就在这种荒唐的故事中过去了。加诺来检查工作的时候,我的胃咕咕地叫着。这仅仅表明我肚子饿成了什么样子,而并不是说我对杂草和甲虫感兴趣。船夫在我身后看了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想还凑合。”<br>&nbsp; &nbsp; “他临摹的一丝不差。”亚斯敏为我辩白。<br>&nbsp; &nbsp; “差不多吧。”加诺说。我似乎听到了一个让自己听起来不是那么害怕涨价的顾客的声音。“你们决定好要去哪儿了吗?”<br>&nbsp; &nbsp; “我们这儿有没有人了解门城的?”我问其他人。<br>&nbsp; &nbsp; “我认识瘟城里的人。”米丽亚姆回答道,“我去过几次。”<br>&nbsp; &nbsp; “瘟城是什么地方?”哈泽坎问。<br>&nbsp; &nbsp; “深渊地狱边上的一个门城。”亚斯敏回答说,“我听说那是个充满暴力和堕落的地方。”<br>&nbsp; &nbsp; “它可不比印记城差。”米丽亚姆抗议道,“何况那儿还有第一流的酒馆。”<br>&nbsp; &nbsp; “是不是非法地下巢穴?”哈泽坎满怀希望地问。<br>&nbsp; &nbsp; “地下巢穴,没错。”米丽亚姆说,“可在那儿我不会用非法这样的字眼,除非你想满地找牙。玻璃蜘蛛里的许多人都喜欢在瘟城过夜生活。”<br>&nbsp; &nbsp; “玻璃蜘蛛里的?”我吃了一惊。<br>&nbsp; &nbsp; “是的。”她回答说,“蜘蛛里有一个传送门就是通向瘟城肉店的。”<br>&nbsp; &nbsp; “在我看来,”哈泽坎说道,“要是蜘蛛里有扇直通瘟城的传送门,我们就要取道别处。方便瑞薇找到我们没什么好处。”<br>&nbsp; &nbsp; “没错。”亚斯敏也赞同。<br>&nbsp; &nbsp; “可那儿我熟,”米丽亚姆说,“我还能在那儿找个人,据说她知道从瘟城到印记城的传送门。”<br>&nbsp; &nbsp; “这个人可靠么?”我问。<br>&nbsp; &nbsp; “这得看你给可靠下什么样的定义。”米丽亚姆回答道,“她的名字叫十一月。我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钱袋交给她;但是如果叫我拿一大把金子收买她,你完全可以放心。她向我出具过大头领颁发的执照,批准她为前来造访的人们‘安排各项服务’……这或许意味着她知道该怎么打点。我了解十一月这种人,他们会抓住每一个机会榨干你的每一分钱,但决不会陷害你。”<br>&nbsp; &nbsp; 必须承认,在印记城以及多元宇宙我去过的大部分地区,都有这种人的存在。要是你想要一间房间、一顿饱餐或者是一些灯油,他们会把你带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宰你一回,然后自己吃回扣。不过,他们绝对会对得起你瘪下去的钱包,把你照顾得舒舒贴贴的。当然,我也见过不那么道德的“导游”,这种人脸上堆着殷勤的笑,一到晚上他们就把你往套里引。通常这两种人是很难分辨的。<br>&nbsp; &nbsp; “那我们就去瘟城。”哈泽坎的语气出奇地坚定,“其他地方可能更糟,不是么?”<br>&nbsp; &nbsp; 亚斯敏看看我,我只好耸耸肩说:“各种迹象表明,下层位面的门城都不大安全。而既然米丽亚姆认识瘟城,还能帮我们很快找到回家的路……加诺,劳驾能带我们去瘟城吗?”<br>&nbsp; &nbsp; “冥河并不流经任何接近瘟城的外域区,”加诺回答道,“不过我可以送你们去到那儿的传送门。”<br>&nbsp; &nbsp; “你就不把钥匙给我们?”亚斯敏问。<br>&nbsp; &nbsp; 加诺笑了。我从不认为一张没有肌肉的脸笑起来会好看。这仅仅是嘴巴在咧着,皮笑肉不笑。“碰巧,”这船夫说,“打开这扇传送门的钥匙是一个流着血的伤口。我倒是很愿意为你们效劳,不过我想你们不会同意的。”<br>&nbsp; &nbsp; 一个流着血的伤口:用来打开下层位面的传送门再恰当不过了。我一边画着,一边不仅打了个寒战。<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天色没有改变,云层也依旧浓密……然而我们都知道,夜晚降临了。<br>&nbsp; &nbsp; 俏皮话和克里普奥从用来“谈判”的小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都累得精疲力尽了。他们总是对这次商榷的情况避而不谈。“我们已经了解了影怪们的思维方式,”克里普奥说,“我以前……从来没深究过。”接着他就闭上了嘴。<br>&nbsp; &nbsp; 俏皮话看上去还要糟糕。刚回来几分钟里,他什么也不说。直到过了一会,其他人开始谈论各自的事情,把我们俩丢在一边的时候,他这才拖着不灵便的双腿对我喃喃说道:<br>&nbsp; &nbsp; “卡文迪许先生……”<br>&nbsp; &nbsp; “什么事?”<br>&nbsp; &nbsp; “看来影怪具备了不可否认的说服力。”他说着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还记得我说过他们要‘精神合一’吗。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br>&nbsp; &nbsp; “说说看。”<br>&nbsp; &nbsp; “我们说话开始不由自主。在小屋里,他们说什么,我和克里普奥就跟着说什么。呼吸变得很困难,他们的身体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屋子里也变得漆黑一片……”<br>&nbsp; &nbsp; “换句话说,”我说,“有人在施放魔法。”<br>&nbsp; &nbsp; “也许是这样。”他似乎并不这么想,“也许是魔法,也许是他们的精神力量。有好几次……好几次我感觉迷失了自我,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br>&nbsp; &nbsp;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谈判要花那么多时间的原因。”我猜度道,“毕竟讨价还价要不了多久,三天是用来同化我们的。”<br>&nbsp; &nbsp; “有这个可能,”俏皮话点点头,“我想我明天可能就要撑不住了。到最后,我或许会变成一个影怪……不是肉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br>&nbsp; &nbsp; “别担心,”我安慰他,“我们今晚就走。加诺会帮我们逃到瘟城去。当然,瘟城本身也不是很安全——”<br>&nbsp; &nbsp; “求求你,”地精举起一只手打断我,“我现在不想听这个,卡文迪许先生。如果你认为这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那就这么办吧。只要我们今晚能离开。”<br>&nbsp; &nbsp; 我拍拍他的肩膀:“等影怪一睡着我们就走。”<br>&nbsp; &nbsp; 可影怪一点要睡的意思都没有。尽管他们早就扔下了白天那些活,不再雕刻或是在灌木丛里抓甲虫,可依然时不时地有那么三两只在街上静静地飘来飘去。尽管我无法看见藏匿在树影下的这些魔鬼们,可还是能感觉他们空洞的眼睛在黑黢黢的眼窝里死死地盯着我们。<br>&nbsp; &nbsp; 最后,米丽亚姆的话提醒了大家:“今天晚上好象不对劲,他们可能怀疑我们想耍花招。”<br>&nbsp; &nbsp; “不可能,”克里普奥立即反驳道,“他们不可能了解我们的思想。”<br>&nbsp; &nbsp;我看着他,思忖他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词组。了解我们的思想。这一天来克里普奥和俏皮话都和影怪们待在一起,而后者千方百计地想使得他们精神合一。或许我们的修道士意志非常坚定,以至于他不愿意承认心中害怕的事实:影怪的思想已经侵入到他的脑子里,而他的则流进了魔鬼的大脑。他们有可能接受到了足够的心灵感应,知道我们要逃出他们的魔掌。恐怕这就是他们总窥视着我们的原因。<br>&nbsp; &nbsp; 哈泽坎则转向看着我画画的加诺。我说过,除非大家都安全了,我才会完成临摹。河滨人非常不高兴,但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世态真是炎凉。”他叹了口气,发现哈泽坎正瞧着他:“你干吗?”<br>&nbsp; &nbsp; “你知不知道影怪们要干什么?”男孩问。<br>&nbsp; &nbsp; “我相信他们就要举行狂欢会了——为了同你们的谈判。他们会唱歌、跳舞、吹笛子……总之是要让你们感觉象在家里一样。”<br>&nbsp; &nbsp;他朝克里普奥和俏皮话挤出一个邪恶的微笑。精灵立刻别过脸去看着冥河,而地精却瞪着他,脸色变得青灰。最后他紧张地说道:“我想我会受不了这种喧闹的。它可能会……控制我。”<br>&nbsp; &nbsp; 我清楚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和克里普奥已经有被同化的危险,那么影怪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用某种狂热的宗教仪式把他们迷惑住。音乐、舞蹈、可能还有放肆的交配……即使没有魔法的协助,它们也足以建立一种共鸣。更何况现在还有魔法在起作用,这一点我坚信不移。<br>&nbsp; &nbsp; 此时村庄的中央,火坑里忽然冒出了火苗:犹如鲜血般猩红的火焰。“多有意思啊,”哈泽坎说,“这种木头的化学特性一定很奇怪,要不然怎么会烧出这种奇怪的红色。托比叔叔肯定很想——”<br>&nbsp; &nbsp; “嘘!”俏皮话叫道。我从来没听过他用那么尖的声音说话。这不是个好兆头,他的脸也开始拉长了。<br>&nbsp; &nbsp; 这时传来了笛子的声音。<br>&nbsp; &nbsp; 我根本看不见笛手,就更别说笛子了。火坑离我们有五十步远,很难分别哪些是一动不动的影怪,哪些是正常的影子。但我灵敏的耳朵却能分辨出那乐器是支简陋的横笛,不是用竹子就是用藤蔓做的。一共有三支横笛在吹奏,三段各自为政的旋律极不协调地混在一起,搞得我满身鸡皮疙瘩。俏皮话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无力地抱怨着。克里普奥则呆呆地听着,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br>&nbsp; &nbsp;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儿。”亚斯敏悄悄对我说道。<br>&nbsp; &nbsp; “别想马虎了事,”加诺大叫道,“我最讨厌做事粗枝大叶了。”<br>&nbsp; &nbsp; “快完成了。”接着我对哈泽坎说,“你现在能传送吗?”<br>&nbsp; &nbsp; “当然,我只要睡一会就能恢复精力。”他回答道,“你要我怎么做?”<br>&nbsp; &nbsp; “去我们的小屋,把所有人的装备都拿上,然后再把你自己传回来。”<br>&nbsp; &nbsp; “遵命。”他点点头。可米丽亚姆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br>&nbsp; &nbsp; “他这样做安全吗?”她问我,“别忘了白色魔尘。”<br>&nbsp; &nbsp; “魔尘对心灵感应师不起作用。”我提醒她,“这就是为什么瑞薇把研磨看得那么重要的原因。魔尘可以封住所有人的魔法,而瑞薇的力量却不受影响。去吧,哈泽坎。”<br>&nbsp; &nbsp; 男孩皱了皱眉毛,唰的一下就不见了。“什么时候我也要学学这个。”米丽亚姆嘀咕着。<br>&nbsp; &nbsp; 俏皮话开始不住地喘息。亚斯敏抱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说:快点画。<br>&nbsp; &nbsp; 幸运的是,我差不多要画完了。事实上几个小时以来我一直在磨洋工,为的就是等影怪们都上床。现在估计再要三分钟就能完工,我只希望,我们有足够的时间。<br>&nbsp; &nbsp; 火坑那儿有人开始打起鼓来。鼓点轻柔而迅速,犹如连绵的雨滴。俏皮话呻吟着,而我只能蘸着颜料,全神贯注地生怕出一点差错。<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两分钟以后,哈泽坎带着我们的装备回来了。亚斯敏正在哄婴儿似的安抚着俏皮话,因为他一直呜咽着:“不……不……”几步远的地方,米丽亚姆和克里普奥站在一起,时刻准备着,要是他胆敢往村子的方向走上一步,她就要把他摔个底朝天。还好精灵除了直楞楞地盯着远处的火焰,时不时地跟着笛声摆动几下以外,什么也没干。<br>&nbsp; &nbsp; “成了。”我画完了最后一笔说,“画完了。加诺,我们走。”<br>&nbsp; &nbsp; “你疯了吗?”船夫不干了,“颜料还没干,我们不能下水。”<br>&nbsp; &nbsp; “颜料的位置比吃水线高了不止一英尺。”我对他说,“只要你控制住水花就没问题。”<br>&nbsp; &nbsp; “我才不会溅起水花呢。倒是你的同伴们不要摇晃船才好。”<br>&nbsp; &nbsp; “米丽亚姆,”我瞧也不瞧地对她说,“你能保证我们的朋友克里普奥不这么干吗?”<br>&nbsp; &nbsp; “砰!”“噢!”“砰!”“噢!“砰!”<br>&nbsp; &nbsp; “现在他就象羊羔一样安静。”米丽亚姆高声宣布道。毫无疑问,当精灵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之间一定会就出拳的规范作一番探讨。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br>&nbsp; &nbsp; “把他放进船里。”我对她说,“我们离开这儿。”<br>&nbsp; &nbsp; 哈泽坎和米丽亚姆在加诺的监视下把船推下了水,亚斯敏抱着俏皮话,我背着大家的装备。这时俏皮话忽然低语道:“撕开它,把壳撕开。”<br>&nbsp; &nbsp; “他说什么?”我说。<br>&nbsp; &nbsp; “瞧,”亚斯敏朝篝火的方向点头示意。<br>&nbsp; &nbsp; 影怪们围着血红的火焰跳上了舞,这是一种步伐拖沓、飘飘忽忽的舞蹈,有的家伙还从火苗上跳来跳去。一只魔鬼背对着火堆,一动不动地站在中央,嘴里咝咝地念叨着和俏皮话一样的句子:“撕开它,把壳撕开。”接着这只影怪把手伸向自己的脸,爪子扎进脸颊里,然后使劲地朝下扯。皮肉一条条地撕开、脱落。在那下面是某种更为乌黑的东西——真正的黑影,和影怪们眼睛里的颜色一样。那生物越来越快地扯着自己的脸皮,撕下脸上的残屑,任凭它们堆积在面前的地上。黑暗裸露了出来,它的外形依然是一个影怪,但即使是在火光中,它也比从前更难以辨认。这个黑影仿佛正随着火焰的跳跃,在其他怪物的影子里不断颤动着。<br>&nbsp; &nbsp; “撕开它,”第二只影怪咝咝说道,“撕开壳,撕开壳……”然后它的爪子也往自己脸上抓去。<br>&nbsp; &nbsp; “真可怕。”我想。我第一次看见影怪的真面目。之前的形象只不过是他们的伪装,平日里的外衣。现在他们正在展现真正的自我:纯黑的阴影,噩梦中的生物。<br>&nbsp; &nbsp; “撕开它,”俏皮话吃吃地笑着,“把壳撕开。”<br>&nbsp; &nbsp; 他胖胖的小手朝自己脸上伸了过去。要不是我及时地抓住了他,要不了一会他就会把自己的眼睛给挖出来。“我们必须到船那儿去。”亚斯敏发着抖说道,“也许要是他听不见那音乐……”<br>&nbsp; &nbsp; 亚斯敏抱着俏皮话,而我抓着地精的手,想要这个样子上船看来是不大可能。更何况小船在冥河油腻的河水中摇晃得厉害。加诺把撑篙直扎进河底,这才稳住了渡船。他还直嘟囔:“要是你们毁了我的画……”<br>&nbsp; &nbsp; “是我的画。”我说,“坏了我再画就是了。”我朝四周看去,发现哈泽坎和米丽亚姆正把不省人事的克里普奥安顿在船的另一头。“带我们离开这儿。”我对加诺说,一边制止挣扎着想抓自己脸的俏皮话。<br>&nbsp; &nbsp; “还有一件事。”加诺说道,“你或许认为下层位面是个恶毒野蛮的地方,可礼貌就是礼貌。”说着他昂起头向那些跳舞的影怪们喊道:“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我们要走了。”<br>&nbsp; &nbsp; “你这混蛋!”米丽亚姆光火了,她举起了拳头,幸好哈泽坎拉住了她。“你他妈的混帐王八蛋!”她对河滨人大骂,“他们马上就会追过来,而我们只能在水上坐以待毙。”<br>&nbsp; &nbsp; “这就是和邪恶势力做交易的下场。”亚斯敏咕哝着抽出了长剑刺了过去,剑尖在距离船夫的脸不到一根头发丝粗细的地方停了下来,“带我们离开这儿,加诺。要不然我保证你会先走一步。”<br>&nbsp; &nbsp; “你已经腾不出手了。”他嘲笑着,朝火坑的方向点头示意。<br>&nbsp; &nbsp;黑影朝我们冲了过来,他们扇动着蝙蝠般的翅膀,隐没在黑暗的树荫下,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他们的翅膀犹如冷风中的叶子一般扑扇着:整整一百只除去了外壳、对我们的隐瞒出逃怒不可遏的影怪。<br>&nbsp; &nbsp; 我朝哈泽坎大喊道:“看着俏皮话。”然后就把地精朝船尾举了过去,也没看男孩是不是制止住了死亡者的自残行为。我抓起船底的一个背包解着系口带子。“加诺,”我吼道,“出卖我们可能很有意思,可别忘了我还没有画完。你认为在下层位面还能找到一个象我这样的画家吗?一个不会象你坑我们这样坑你的人?”<br>&nbsp; &nbsp; “别说得那么感人。”船夫回敬道,“这就带你们走。”<br>&nbsp; &nbsp; 说着他懒洋洋地用篙子把船推离岸边。“快一点!”米丽亚姆叫道。<br>&nbsp; &nbsp; “然后毁了我的画?我可不想这么干。”他慢慢地插着撑篙,轻轻地往后推。结果船只走了几英寸远,在缓慢的河水中漂着。<br>&nbsp; &nbsp; “再有十秒魔鬼们就追上来了。”亚斯敏悄悄地对我说道,“你是不是那种喜欢在临死前听这类伤感话语的人?”<br>&nbsp; &nbsp; “等我真快死的时候会告诉你的。”我说着往后看去,魔鬼们几乎就在我们面前了:通体黝黑,龇着牙齿。“尝尝这个!”我叫着从包里掏出一颗灵魂宝石,朝他们中间扔去。<br>&nbsp; &nbsp; 这就象火红的铁块扔进了冰水,事实上这支冲锋队伍发出的咝咝声也就和那差不多。打头三只想去抢的影怪停了下来,和后面的魔鬼们撞在了一块。我听见沉闷的碰撞,以及翅骨折断的清脆声音。片刻之后,两只影怪尖叫着扭做一团,翅膀无力地拖在后面。他们双双滚下岸边,掉进水中,那种猫叫春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br>&nbsp; &nbsp; 几秒种之后,这些争夺宝石的魔鬼终于分出了胜负。胜利者把战利品抱在胸前,离开这群暴乱的飞行物。宝石紫色的光芒映在他漆黑的身躯上。几只影怪朝拿着宝石的那个追去,而其他的则愤怒地号叫着又冲了上来。<br>&nbsp; &nbsp; “来了,来了。”米丽亚姆也回喊,一边学着我的样子全力扔出了另一颗灵魂宝石。<br>&nbsp; &nbsp; “请你别摇晃船,女士。”加诺责备说。<br>&nbsp; &nbsp; “请你少放屁。”米丽亚姆也回敬道。<br>&nbsp; &nbsp; “说话注意点,说话注意点。”加诺叹了口气,篙子再次不紧不慢地向后推,船又在河水中前进了几英寸。船头转了个弯,朝一片漂浮在河流上的柱状雾团驶去。我猜想这些云雾就是一个个传送门,通往冥河位于各个位面的其他部分。即使贪婪成性的影怪,也不敢轻易跟着我们穿越它们……我希望是这样。<br>&nbsp; &nbsp; 对米丽亚姆那颗宝石的争抢只持续了几秒钟。这回没有一个受伤的。事实上有些魔鬼完全没有理睬宝石,绕过其他影怪直接朝我们飞来。难道他们认为攻击我们比争夺宝石还要重要?还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宝石我们有的是,只要能把我们沉进冥河底,他们就要多少有多少?<br>&nbsp; &nbsp; 我和亚斯敏一人手里拿了一颗宝石球,朝最近的魔鬼同时扔了过去。一只魔鬼成功了接住了它,随即就受到另外两只的夹击。另一颗没能被笨手笨脚的影怪们接住,朝河里滚去。两个魔鬼全速俯冲下来,不约而同地抓住了宝石的同时头碰头可笑地撞在了一起,一路跌进了水中。过一会他们浮了上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拍打着水花,手里还攥着宝石不放。他们盯着它那紫色的光芒,好象从来没见过似的。我不知道河水对他们有没有影响,但他们还是死瞪着宝石球,就象鸦雀对闪亮的小玩意那样贪婪。突然这两只影怪开始互相撕咬扭打起来,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br>&nbsp; &nbsp; “撕开它,”俏皮话大叫,“把壳斯开!”<br>&nbsp; &nbsp; “布特林……”哈泽坎一边紧紧抓着地精的双手,一边喘着气说道,“我们又有麻烦了。”<br>&nbsp; &nbsp; 我朝他那儿看去。起先我还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然后我发现俏皮话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凹穴,有如夜空一般坦荡。那是噩梦般的眼睛,影怪的眼睛。<br>&nbsp; &nbsp; “他在起变化。”亚斯敏说道,“我们怎么办?”<br>&nbsp; &nbsp; “继续扔宝石,”我说,“在我们钻进浓雾里之前让魔鬼离我们远点。”<br>&nbsp; &nbsp; 我朝最近的一片云雾点头示意,可加诺却吃吃地笑了起来。“要是我把你们带到那儿去,你们会气疯的。那里没有空气,温度低得可以把你的眼珠子给冻出来。”<br>&nbsp; &nbsp; “你怎么知道的?”米丽亚姆问。<br>&nbsp; &nbsp; “业务需要。”加诺回答说,“我们要去的是那片雾。”<br>&nbsp; &nbsp; 他指着五十步远处另一片云雾。这个距离对身后有一群要命的影怪在追赶的人来说,似乎是遥远了一些。我怀疑加诺是不是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看着我们害怕的样子从中取乐。“那就别磨蹭。”我对他说,“除非你不想让我把画画完。”<br>&nbsp; &nbsp; “布特林!”哈泽坎再次大喊,“快呀!”<br>&nbsp; &nbsp; 俏皮话的手指甲已经长成了利爪,撕扯着试图要抓住他的男孩的手。地精一边咝咝叫着一边低吠,仿佛毒蛇吐信似的说着些什么。“撕,撕,撕!把壳撕开!”<br>&nbsp; &nbsp; 我手里还有一颗灵魂宝石,或许它能让他安静下来。可当我把它放在俏皮话的唇边的时候,却反而加剧了他的挣扎,让口沫横飞尖叫不已的地精更加激动。那么就反其道而行之——我握着宝石球朝船后不到两码远的一只影怪扔去。它欢天喜地地接住了它飞了回去,屁股后面跟着另外三只魔鬼。<br>&nbsp; &nbsp; “我忍不住要想,”亚斯敏老实说,“我们的来访对这村子的群体意识造成了消极影响。”<br>&nbsp; &nbsp; “撕,撕,撕!”俏皮话还在大叫。<br>&nbsp; &nbsp; “我抓不住他了。”哈泽坎警告我们。地精的爪子已经把男孩的手抠出血来了。<br>&nbsp; &nbsp; “见鬼!”影怪的思想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意识,除非……<br>&nbsp; &nbsp;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船底放着我的宝剑,好让我随时拿起来回击追上来的魔鬼。我急中生智地用剑尖在冥河水里蘸了一下,然后小心地凑到俏皮话的脸颊上,轻轻地划了下去。<br>&nbsp; &nbsp; 他的叫喊马上停止了。确切地说,他是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好象陷入了某种昏迷状态。两秒钟后,我们穿过了那片柱状云,而一切也似乎安静了下来——影怪的咝咝声,魔鬼们在水中打斗的水花声,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br>&nbsp; &nbsp; 我们出现在一片广袤的苍茫之中。

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53:00

14.途径瘟城的三个位面<br>&nbsp; &nbsp; 暗淡的天空浮现出一种悲怆,就象从早到晚大雪纷飞的冬日般寂静。大地也同样白得刺眼:枯死的杨柳败落地垂在冥河边,雪白的叶子和乌黑的树皮形成鲜明的对比。灰色的霉菌覆盖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我甚至怀疑杂草是不是有勇气在这种荒凉的地方生根。<br>&nbsp; &nbsp; “灰色废墟。”加诺告诉我们……好象我们不知道似的。<br>&nbsp; &nbsp; 在印记城的微缩景观里,灰色废墟最受年长一些的情侣们的欢迎。它用浓重的暗银色表现,整个场景里还布置着富有情调的迷雾。在里面伴着连绵不断的悠扬曲子跳慢舞是最合适不过了。<br>&nbsp; &nbsp; 可在真正的灰色废墟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音乐。我怀疑你是不是能在这儿找到任何年龄段的情侣,幽雅的慢舞很快也会被沮丧的步伐所代替。大地树木一片灰暗,无比的压抑,足以把任何自信和鼓舞精神击溃。<br>&nbsp; &nbsp; “多么好的天气。”加诺说着深吸了一口气。<br>&nbsp; &nbsp; 他根本就没有深呼吸的必要。这个位面的空气的确无害,然而它无法传递气味的特性也是大家一致公认的。无论是树木、苔藓,还是油腻的河水,都闻不到。我嗅了嗅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的自己,连一丝汗味都闻不到。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可能比看不见东西还要命。<br>&nbsp; &nbsp; “俏皮话怎么样了?”我大声问道,想分散自己的注意。<br>&nbsp; &nbsp; “好多了。”哈泽坎回答说。地精的手已经恢复了正常,爪子也缩了回去,和长出来时的速度一样快。他的眼睛又变回了棕色,水汪汪的,不再是一片空洞。那一滴冥河水让俏皮话彻底忘记了他和影怪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情,把受到影响的那部分意识都消除了。现在的问题是,到底那部分被影响的意识,有多少?<br>&nbsp; &nbsp; “试着把他叫醒看看。”我对男孩说。<br>&nbsp; &nbsp; 哈泽坎拍着地精的腮帮子:“喂,俏皮话。起床了,喂。”<br>&nbsp; &nbsp; 俏皮话动弹了一下,眼皮眨巴眨巴着睁开了,他看清了眼前的哈泽坎:“你是谁?”<br>&nbsp; &nbsp; “你记得我的——哈泽坎·美德。”<br>&nbsp; &nbsp; “哦。”俏皮话的半信半疑地说,“其余这些人又是谁?我的脚怎么动不了?”<br>&nbsp; &nbsp; 加诺大笑道:“想开点:至少他还记得怎么说话。”<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就目前判断,俏皮话丧失了一年的记忆:他这一年来发生的事似乎都不记得了。对一个感觉者来说,导致他人丧失记忆是非常严重的罪行,我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内疚万分。当然,冥河水的确能阻止他变成影怪,然而我总觉得当时自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帮他似的。<br>&nbsp; &nbsp; 如果是我的父亲,他一定能想出办法来。<br>&nbsp; &nbsp; 加诺用篙子撑着寂静的灰色河岸,其他人在向俏皮话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大部分时候都静静地听着,甚至还对我救了他的命而表示感谢。但是,他的声音除了礼貌和得体以外,一点感情色彩也没有。他的手不住地摸着自己的双腿,捏着它们,仿佛不能接受下半辈子瘫痪的现实。<br>&nbsp; &nbsp; 不久,俏皮话再度陷入了沉默,而我们也没话可说。宁静的灰色压抑着我们,把感情和声音都遏止住了。要不是克里普奥醒了过来,恐怕这种低落的情绪还要持续下去。他一把抓住米丽亚姆的前领,然而火气一下子被疲劳所替代。他吃力地倒在船底。<br>&nbsp; &nbsp; “你还好吗?”哈泽坎问他。<br>&nbsp; &nbsp; “我累极了。”克里普奥无力地回答说。<br>&nbsp; &nbsp; “要是你脑子里还有影怪的意识,”哈泽坎提醒他说,“布特林倒是找到了治疗方法。”<br>&nbsp; &nbsp; “真的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敷衍。<br>&nbsp; &nbsp; “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我说,“你为什么不睡一会呢?现在我们已经离开卡瑟利了,影怪的影响力应该不会再起作用。”<br>&nbsp; &nbsp; 克里普奥没有回答。他闭上了眼睛。可我能看出来,他并无睡意。<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时间就象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那样,缓慢地流逝着。这段河水也有许多雾块,然而加诺总是绕开它们。我很想问问我们还要在这个令人意志消沉的位面走多久,可就是没力气张嘴。<br>&nbsp; &nbsp; 亚斯敏斜靠在我身上,她的脑袋枕在我胸前。我轻松地搂着她,过了一会我发现,她带给我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驱散了压抑在心中的忧郁。显然,靠着我也对她有着同样的效果。因为不一会她就打起精神来问道:“还有多远?”<br>&nbsp; &nbsp; 船夫的眼睛眯缝了一下。我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加诺一直在玩弄我们,就象他恶作剧地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警告影怪一样。加诺想要让我们屈从于这沉闷的景象,在一片空虚中萎靡下去。他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想抢我们的钱,也不是想把我们卖给奴隶贩子,更不是想摧毁我们的意志。他纯粹是为了看我们的惨样。为了折磨我们而折磨我们:他想证明自己能玩弄我们于股掌之上。<br>&nbsp; &nbsp; “对啊,”于是我大声地对他说,“我们还要在这个无聊的地方逛多久?我都快要睡着了。”<br>&nbsp; &nbsp; 加诺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把篙子插进水里:“要是你们这么不耐烦,那我们就抄近路好了。”<br>&nbsp; &nbsp; 说着他猛地一推,把船撑进了和我们擦身而过的一片浓雾中。渐渐地,我连亚斯敏靠在我胸膛上的脑袋都看不见了。紧接着云消雾散,我们又到了另外一个地方。<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水域。黑色大理石般的天空上没有一颗星斗,却挂着三轮满月:一个白色的,一个银色的和一个淡绿色的。每个月面上都千疮百孔地布满了环行山。月光照亮了四周:依然污秽难闻的冥河象一散发着恶臭的黑带子铺在一片水晶般的海面上。两步远的地方就是在月光下涟漪阵阵的海水,平静如鉴。这样的美景叫我忍不住想在那柔软可爱的海水中畅游。可正当我试着去触摸尚未被冥河污染的那片海面的时候,一具尸体从水里浮了上来。<br>&nbsp; &nbsp;这是具裸体的女尸,可能是人类。不过因为浮肿和鱼虾啮咬的关系,所以很难辨认。那女人的耳朵被吃掉了,手指也只剩下了骨头和肌腱,脸颊更是给啃得坑坑洼洼。就在这时,我看见一条细小的银灰色沙丁鱼从其中的一个窟窿里钻了进去,撕扯着女尸的舌头,费劲地拉着一片粉红色的肉。<br>&nbsp; &nbsp; 我把脸别了过去,却发现海水里又浮出许多具死尸,好象正因为我们的到来它们才获得解放,漂了上来一般。每具尸体身上都满是咬痕,肚腹鼓胀不堪。<br>&nbsp; &nbsp; “这地方位于星界位面,”加诺说,“叫做溺水者之海。”<br>&nbsp; &nbsp; 亚斯敏忽然看着离我们最近的一具女尸喃喃道:“妈妈。”<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这具女尸的眼皮被吃掉了一半,因此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泰伏林人式的眼睛:血红、猫一般的瞳孔,一点眼白也没有。她自己并没有动,可她的身体却被暗流推着,直到她面对着亚斯敏。“有人认出我了。”她话说时肚子里恶臭的瘴气直往外冒,声音呼呼作响,“你想问什么?”<br>&nbsp; &nbsp; “没什么。”亚斯敏立刻回答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走开。”<br>&nbsp; &nbsp; “你想问什么?”那女人又问了一遍,嘴巴里的口气有种阴沟的味道。<br>&nbsp; &nbsp; “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亚斯敏抓起了剑,也不管是不是能够到那具尸体漂着的尸体,“不管你打哪儿来,都给我回去。”<br>&nbsp; &nbsp; “不可能,”女尸说,“有人认出我了。你想问什么?”<br>&nbsp; &nbsp; “我问你是不是能给我消失!”亚斯敏的声音发起颤,“马上!” <br>&nbsp; &nbsp; 她攥着拳头,紧紧闭着眼睛。我搂住她的肩膀朝加诺喊道:“这是怎么回事?”<br>&nbsp; &nbsp; 他沉默了一会,估计是在琢磨实话实说和不理不睬,哪一个更能叫我们难过。最后他说道:“多元宇宙并没有真正意义的死亡。当一个人死后,他的灵魂不过是转到了另一个位面里……但却没有生前的记忆。”<br>&nbsp; &nbsp; “白痴都知道。”米丽亚姆咕哝道。<br>&nbsp; &nbsp; “问题是,那些记忆到哪儿去了?多元宇宙是不会轻易地让它们消失的。每个死者的记忆都会象回收的废物一样,随着看不见的力量驻留在眼前这种地方。这里存放着各个位面里溺水者的记忆。其他象这样的地方还有毒发森林、刀伤平原……”<br>&nbsp; &nbsp; “你想问什么?”浮尸打断他的话问道。<br>&nbsp; &nbsp; “为什么她总是重复同一句话?”亚斯敏痛苦地低吟。<br>&nbsp; &nbsp; “只有那些生前认识它们的拥有者的人,才会让这些记忆浮现出来。”加诺回答说,“要是你认出他,念出他的名字,它们就必须向你透露一个秘密。你的母亲,或者说你母亲生前的记忆是不会罢休的,除非她履行了这一职责。”<br>&nbsp; &nbsp; “你想问什么?”死尸又在发问了。她说得冰冷生硬,我怀疑要是我们不让她说些什么的话,她恐怕会在冥河里一直跟着我们。<br>&nbsp; &nbsp; “随便问她点什么。”我对亚斯敏低声说,”要是你没什么重要的问题要问,那么就问一点琐碎的事情。比如她死的那天早饭吃的是什么。”<br>&nbsp; &nbsp; 亚斯敏根本就没听我说话。她直楞楞地盯着浮尸,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她从没向我说起过自己的母亲,对童年的事情也是缄口不言……毕竟我们能够交谈的时间还不是很多。不管怎么说,一个孩子总是有许许多多难以启齿,又叫母亲左右为难的问题的。<br>&nbsp; &nbsp; 最后,亚斯敏舔了舔嘴唇。“我的……”她清清喉咙说,“我的父亲是谁?”<br>&nbsp; &nbsp; 那尸体叹了口气,我仿佛看见空气中她呼出的浓浓瘴气凝在了一处。“你的父亲,他是个人类。”那女人说道,“我们在一起的那七天里,他说自己叫鲁迪·利艾格。可很久很久以后,我在印记城街上看见他的时候,人们都在为这个英雄歌功颂德。他的名字,变成了尼耳斯·卡文迪许。”<br>&nbsp; &nbsp; 说完,死尸重新沉入了月光明净的水底。然而要是她早十秒钟离开,我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也甘愿。<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这不是真的,是吗?”哈泽坎说着,可没人回答,“这一定是幻觉……”<br>&nbsp; &nbsp;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看来这主位面男孩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br>&nbsp; &nbsp; 这时,亚斯敏猛地回过头来看着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br>&nbsp; &nbsp; 我不敢看她。我只能对她说:“我的父亲是个英雄,但不是圣人。我知道他有其他的女人,也有一些印记城的情妇,但大多数都是逢场作戏。事实上这让我感到恶心,可……这不重要。我通常都不认识这些女人,她们其中之一可能就是你的母亲。但众神在上,亚斯敏,我从不认为……要是我有过这样的念头,以为……”<br>&nbsp; &nbsp; 难道我能说没有关系吗?不,有关系。亚斯敏害怕地看着我。尽管她还是那种眼神、肩膀的皮肤还是那样健康、曲线还是那么优美……难道我仅仅为了一个可能就要拒绝她?<br>&nbsp; &nbsp; “这可能是真的。”我叹道,“很有可能是真的。我还能说什么呢?”<br>&nbsp; &nbsp; 米丽亚姆啐了一口吐沫。“为什么不说:‘谁他娘地在乎?’我也有眼睛,我也看着你们俩。要我说,做人就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这关父母什么事?过去了的就过去了,血缘也不过如此。要抓住现在,及时行乐。最重要的是你们内心的想法,其他的都他妈一边去。”<br>&nbsp; &nbsp; 我们什么都没说,只有加诺大笑着,驾着船穿越一具具安静的浮尸。<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小船终于快了起来。既然河滨人船夫已经从我们的痛苦中得到了快乐,那么他也没有理由再蘑菇下去。不久我们进入另一片模糊的云雾,从吓人的月光里来到了一片烈日下。热量倾泻在我们脸上,那感觉就好象是走进了炉火正旺的大铸造间。几秒钟之内,我的额头就开始汗如雨下了。<br>&nbsp; &nbsp; 这一段河道的两岸都是由红色黏土形成的,每一边都有二十英尺高。上面大部分都长着荆棘,以及不禁让人回想起印记城那无所不在的午夜藤的浓密灌木。有些地方在最近的一次泥石流中塌陷了下去,露出下面的爬满蚂蚁和甲虫的泥污。腐朽的骨头带着血红的颜色从土壤里扎出来,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远处的水面上耸立着一块带有三支长角的头盖骨,每一根角上都穿着一颗张大了嘴的骷髅。<br>&nbsp; &nbsp; “这里是深渊地狱最上面一层,”加诺介绍说,“叫做极限传送门平原。离去瘟城的传送门不远了。”<br>&nbsp; &nbsp; “你会指给我们看哪一扇才是,对不对?”哈泽坎说。<br>&nbsp; &nbsp; “叫你们看得清清楚楚。”船夫装模做样地鞠了个躬。<br>&nbsp; &nbsp; 河流不久变得宽了起来,两岸也平了下去,露出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熔化的金属星罗棋布地散在大地上,耀眼的橘红色铁水灼热地嘶嘶做响。地下天然气喷发上来,把铁水和岩浆溅得零星四散。除了在这块荒凉的隔壁中央飞来飞去的苍蝇以外,我看不到还有什么活物能比它们还大的。但我知道那些怪物一定藏在什么地方——能把我们全都吃掉,然后拿铁水刷牙的怪物。<br>&nbsp; &nbsp; “摆明了就是个地狱。”我大声说,恼火自己为什么坐在能把这种颓废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的船中央。作为一个感觉者,也许我应该试着多闻闻那种硫磺的恶臭,或者多听听该死的呼啸……可坦白说,我没什么心情享受这些污七八糟的玩意。我见过岩浆,也尝过铁屑,那么这一次就让世界在没有我的积极参与下烂掉吧。<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加诺把船停在了一座坍塌的桥下:它由洁白的大理石筑成,似乎是上层位面的什么人用魔法搭建起来的。当地的居民显然毫不留情地摧毁了这来自天堂的玩意。掉下来的大石块堆积在河道里,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不过我们好象也没有过去的必要,因为加诺指着河岸说道:“你们的传送门就在那儿。”<br>&nbsp; &nbsp; 我们一同看去,哈泽坎第一个发话了:“我什么都没看见。”<br>&nbsp; &nbsp; 加诺吃吃地笑了,他的语调让我有种不详的感觉。“就在那里,我尊敬的乘客们。你们还记得钥匙是一个伤口吗?上岸流点血,你们就知道了。”<br>&nbsp; &nbsp; “你以为我们都是白痴吗?”亚斯敏质问他。<br>&nbsp; &nbsp; 可哈泽坎的眼神的确有点白痴。看样子他想要自告奋勇去干这件事,因为他看了一眼米丽亚姆,那意思是想在姑娘面前证明自己有多勇敢。而我意识到米丽亚姆的脑袋里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还没等哈泽坎说话,她就一个箭步从船里跳上了岸,一边还吼着:“在这儿等着,你们这些胆小鬼。”<br>&nbsp; &nbsp; “你还需要这个。”我递上自己的剑。她盯着它看了一会,然后沿着剑锋在手指上割出了一条一英寸长的口子,直到鲜血从伤口里喷出来才罢手。随后米丽亚姆扫开宝剑,步伐坚定地离开了河边。我怀疑她这一生中是否有过这样的牺牲精神,因为显然她正在挣扎着,试图把这种大无畏从自我意识中排除掉。<br>&nbsp; &nbsp; 哈泽坎也下了船,一副不管天涯海角也要跟着米丽亚姆的样子。亚斯敏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把他拽了回来。不过她也上了岸,准备随时抽出长剑去帮忙。不一会,我们都站在岸上严阵以待。<br>&nbsp; &nbsp; 现在我们的视线终于宽广了起来。大约离冥河四十步的沙漠化红土里,躺着一个大家伙的残骸。它可能是一头死掉的大象,不过因为食腐动物的缘故,所以也很难说。看来大一点的腐食者已经填饱了肚子,现在轮到那些嗡嗡地围在死尸旁,在它皮下产卵的苍蝇。亚斯敏走过去的时候,嗡嗡声也变得更响了:和鲨鱼一样,这些苍蝇在几步远的地方就能闻到血腥味。我紧紧握着剑柄,不禁求所有能听见我祈祷的非敌对神明保佑,要是那些苍蝇朝她扑去,赶起来可就真是麻烦得要命。<br>&nbsp; &nbsp; 没多久这念头就成真了。<br>&nbsp; &nbsp; 苍蝇群集在一起,从那躯壳上升了起来,一窝蜂地轰鸣着朝米丽亚姆扑去。它们遮在她的脸上,聚结在她的衣服上,纠缠在她的头发里,就好象一块嗡嗡叫着的毛茸茸的外套一般。不过,最集中的地方还是她手上流着血的伤口。它们数以百计地往上涌,变成了一个蜂窝那么大的苍蝇球,压得米丽亚姆都站不住了。我甚至能想象出伤口上的苍蝇互相推挤着,伸出肮脏的口器吸食人血的情景。<br>&nbsp; &nbsp; “我们得去救她!”哈泽坎高喊着,朝前跨了一步。<br>&nbsp; &nbsp; 躺在男孩脚边的俏皮话抓住他的裤腿说道:“少安毋躁,尊敬的主位面人。要是它们真的饿疯了,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会只剩一副骨架。可她现在还活着。少安毋躁。”<br>&nbsp; &nbsp; 米丽亚姆现在全身都是苍蝇,我不知道俏皮话是怎么知道她还没有血肉模糊的。但也许死亡者有种洞察生死的本能。我凝视着她盖满苍蝇的身体,试着在一团嗡嗡声中辨认出一丝她还活着的迹象。就在那时,聚集在她手上的苍蝇忽然成群地飞上了高空。<br>&nbsp; &nbsp; 这些苍蝇在散发着血红的光芒。<br>&nbsp; &nbsp; 渐渐地,更多飞虫闪着同样的颜色离开了她。它们并没有飞远,只是在空中盘旋着,最后集结成了一个拱形。一道红晕微微的拱门。<br>&nbsp; &nbsp; “一扇苍蝇门。”克里普奥喃喃说道,声音里流露出一种不正常的兴奋。很明显,他是对的。去舔米丽亚姆血的苍蝇越多,拱门也就越大,最后形成了一道嗡嗡做响的抛物线。其它还黏在米丽亚姆身上的苍蝇一起拍打着翅膀,连沙魔都能叫那气流给扇到四周的一片红色戈壁里去。它们的力量还不足以举起一个成年女性,带她飞进传送门,但是它们却扇得米丽亚姆站不住脚跟。脸上被昆虫蒙得一片漆黑的她跪了下来。<br>&nbsp; &nbsp; 就在最后一刻,所有的苍蝇从她的衣服和身上轰然而起,终于将她推进了微微发光的拱门。米丽亚姆向前仆倒,脑袋和胸膛钻了进去,立刻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不一会,她身体其余部分也被吸了进去,好象某种怪兽抓住她的手把她拖了进去似的。<br>&nbsp; &nbsp; “嗯,真好玩。”加诺幸灾乐祸地说道。站在他身旁的哈泽坎气得要揍船夫的下巴,可加诺钳住了他的拳头,捏得他直咧嘴。“你也很好玩。”他大笑着丢开哈泽坎的手。男孩退了几步,不住地揉着手腕。<br>&nbsp; &nbsp;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哈泽坎对我们说。<br>&nbsp; &nbsp; “再多等一会,尊敬的主位面人。”俏皮话安慰他,“强盗小姐阁下——”<br>&nbsp; &nbsp; “米丽亚姆。”哈泽坎打断他的话,“她的名字叫米丽亚姆。”<br>&nbsp; &nbsp; 俏皮话用力地点着头,不过对他来说这更象是鞠躬。“你的米丽亚姆小姐一定会……”<br>&nbsp; &nbsp; 原先安静的蝇群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嗡嗡声,空中依然完整的拱门再次变暗。这次我发现传送门的另一头并非漆黑。那只是一片点缀着云朵的夜空。米丽亚姆从黑夜中走了出来,脸上沾着几只苍蝇,不过好歹还是完整的一张。<br>&nbsp; &nbsp; 不仅如此,还是愤怒的一张。<br>&nbsp; &nbsp; “加诺!”她的吼声甚至盖过了蝇群的嗡嗡声,“你准备好给我下水吧,混蛋!”<br>&nbsp; &nbsp; 船夫消瘦的脸求助地看着我们:“亲爱的朋友们,叫你们的同志别冲动……”<br>&nbsp; &nbsp; “哎呀,”亚斯敏说,“我的靴子上全是脏。”她弯下身拍打着黑龙皮上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br>&nbsp; &nbsp; “抱歉,”我对加诺笑笑,“我得把画画完。”我拿起一支画笔装摸做样地顺着笔尖。<br>&nbsp; &nbsp; 加诺慌张地看着越逼越近、火冒三丈的米丽亚姆。“我照你们的意思带你们找到了传送门,”他结结巴巴地说,“它可以通向瘟城,何况这个女人也没有受伤……”<br>&nbsp; &nbsp; “你应该提醒她那儿有苍蝇。”哈泽坎说着往后跨了一步,给米丽亚姆让路。<br>&nbsp; &nbsp; “游游泳对你又没什么坏处,”俏皮话补充道,“冥河对你们不起作用的,不是吗?不象我们。”<br>&nbsp; &nbsp; “给他点苦头尝尝。”克里普奥自言自语地说,“让他也知道知道害怕的滋味。黑暗无助的味道……”<br>&nbsp; &nbsp; “嘘。”俏皮话对精灵说。<br>&nbsp; &nbsp; “我可是会本事的,”加诺不自然地对米丽亚姆说,“我的能力超过了你们凡人的想象。”说着他举起双手,打着某种神秘的手势。<br>&nbsp; &nbsp; “真是淘气。”我说。不一会那盐罐子就出现在我的手上,而加诺则浑身都是白色的魔尘。“要是你想放魔法,才真会后悔呢。”<br>&nbsp; &nbsp; 他没有听从劝告,结果当场被爆发出的热量烫得哇哇大叫。随后米丽亚姆也正好抓住了他的颈背,把他那弯着的身子高高举起,扔进了河里。<br>&nbsp; &nbsp; 水花溅得漂亮极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加诺一身水地爬了上来。这顿澡并没有把魔尘全泡掉——我甚至怀疑冥河水是不是有洗涤作用——于是他的头上全是一块一块黏乎乎的白泥。“你们会为此后悔的。”他咳着说,“你们冒犯的是全体河滨人……”<br>&nbsp; &nbsp; “怎么?”亚斯敏火了,“把我们送到这儿这价钱是你定的,我们也付了。此外还有你那些额外的服务——给影怪报信说我们逃走了、让我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说都不说一声就拿米丽亚姆去喂苍蝇——好啊,我们也要你为此付出点代价。而且还别说是最低价。你一会就能把自己晾干,可你说俏皮话还有多久才能恢复记忆?”<br>&nbsp; &nbsp; 加诺往后一躺,靠在岸上吹胡子瞪眼。沙子立刻沾上了他的衣服,在白色魔尘上蒙了一层红色外壳。“我的愤怒可不是那么就能被平息的。”他粗鲁地说。<br>&nbsp; &nbsp; “你看待这件事的法子错了。”哈泽坎说着,蹲在浑身水的船夫身边,也不怕那是冥河水。比我可勇敢多了。“在我的家乡,”男孩对他说,“人们也常把我扔河里。这只是他们表示友好的一种方式……你瞧,把猪莓往你脸上摁、当众扒下你的裤衩、用马粪丢你……都是开玩笑。就象我知道你和影怪大声道别的时候,也是在开玩笑,对不对?”<br>&nbsp; &nbsp; 加诺抬头看了看米丽亚姆,后者正好在意味深长地撇着关节。“没错,开玩笑。”船夫忙回答说。<br>&nbsp; &nbsp; “那么把你扔进冥河也是一个玩笑。”哈泽坎说,“这是米丽亚姆表示友好的方式。我们现在都是朋友了。”<br>&nbsp; &nbsp; “当然。”加诺点点头,“只是哄闹而已。”<br>&nbsp; &nbsp; “他怕咱们。”克里普奥小声对我说,“魔尘剥夺了他的能力,所以他不得不在我们的强大面前屈服。”<br>&nbsp; &nbsp; “真正强大的并不是我们自己。”我也小声说,“别说话。”接着我提高了嗓门:“既然现在大家和好了……米丽亚姆,传送门的那头是什么?”<br>&nbsp; &nbsp; “瘟城的富人区。”她一面回答,眼睛一面还盯着加诺,不过并没有捏紧拳头,“我认得那条街。现在那里是晚上,依我看有点冷,不过没有异常情况。城里好象很安静。”<br>&nbsp; &nbsp; “你瞧,”加诺说,“我履行了自己的诺言。”<br>&nbsp; &nbsp; “所以我才只让你喝水,”米丽亚姆对他说,“而不是让你把自己的耳朵吞下去。”<br>&nbsp; &nbsp; “那么让我也完成我的约定,”我说,“然后咱们就离开这儿。下层位面我是待够了。”<br>&nbsp; &nbsp; 其他人在加诺把小艇拖上岸后谨慎地围成一个圈,而我则继续画画。哈泽坎扶着俏皮话的胳膊,准备必要时就带他撤到安全的地方去;亚斯敏和克里普奥站在一起,生怕精灵兄弟又撒影怪疯。当然,克里普奥还在抽风,还在神经质地听我们听不见的声音,闻我们闻不到的气味……还好亚斯敏一只手温柔地放在他的胳膊上,管住了他,这才没有发生事故。<br>&nbsp; &nbsp; 我呢,老是时不时地瞟她一两眼,可她连看都不看我。<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把画画完花了我十分钟。在此期间我的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这里毕竟是深渊地狱,充斥着各种多元宇宙最恐怖的生物。不过除了几里远处有一丛绿色的火焰爆发出来之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把最后一张脸画完,还对全画的其他部分做了些修改,这才宣布完成。加诺又花了五分钟的时间仔细地检查了每一张悲哀的脸庞,但什么毛病也没挑出来。我知道他是那种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的顾客,而不是喜欢在最后一分钟里改变主意好让落款签上自己名字的人(就好象狗,总是喜欢在柱子上撒尿,就是为了使那儿闻起来是自己的地盘)。所以我一丝不苟地将右舷上的画原原本本地临摹了下来。最后加诺只好让步。<br>&nbsp; &nbsp; “过得去。”他勉强地说道。紧接着船夫鞠了个十分之一英寸的躬,死板地诵道:“印记城的布特林·卡文迪许,我们之间两清了。”<br>&nbsp; &nbsp; 我想着就是他们正式道别的方式。本来我也打算把自己的名片给他,好叫他或者和他一样的河滨人有活的时候找我。可我忽然瞥见了那张总是让我想起父亲的人脸,于是决定不做他们的生意也成。<br>&nbsp; &nbsp; “再见,加诺。”我对他说,“一路顺风。”<br>&nbsp; &nbsp; 可他早已经把船推下了水。几秒钟以后,他就在一片迷雾中消失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们离河岸渐渐远了。苍蝇组成的拱门早已消失,那些昆虫也不再发光,而是回到了四分五裂的大象残骸那儿,一边吸食着皮下组织,一边发出让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br>&nbsp; &nbsp; 俏皮话清了清嗓子。“看来我们得再把门给打开。”<br>&nbsp; &nbsp; “别算我。”米丽亚姆立刻声明,“一天之内被虫子窒息两次,我可受不了。”<br>&nbsp; &nbsp; “那我们就抓阄……”亚斯敏说,显然她对这个提议也不抱什么希望。<br>&nbsp; &nbsp; “要是你不敢去。”我对她说,“那么就让懂得享受这种滋味的人来。”<br>&nbsp; &nbsp; 于是一分钟以后,成千上万只苍蝇让我享受到了终生难忘的滋味。

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53:00

15.秋夜中的三小时<br>&nbsp; &nbsp; 一群苍蝇把我扇进了瘟城的鹅卵石街道。我跪在地上,差点没跌进一条干净得出奇的阴沟。沟里面的流着的水表明最近一定下过雨,空气里也有种冲刷过的清新,其中还混杂着木头的焦香。正如米丽亚姆所说的,这里的夜晚十分寒冷,秋风萧瑟,仿佛大地厌倦了生命,渴望着冬日的来临一般。<br>&nbsp; &nbsp; 我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转过来,发现克里普奥仆倒在街上。不过跟在后面的亚斯敏却没那么大意。接着,其他人一个个都出现在这个存在位面里。传送门的这边其实就是一扇房门,房子的窗子都被打破了,墙壁上也涂满了用红色的“背叛者!”字样。原来木头的焦香就是从屋子里面冒出来的,我忽然觉得它好象不那么好闻了。<br>&nbsp; &nbsp; 哈泽坎也闻到了味道,他转向房子。“是火吗?”他看着我们问道。男孩朝最近的一块碎玻璃跨了一步说:“或许我们应该查看查看。”<br>&nbsp; &nbsp; 米丽亚姆把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都结束了。再者说,这里是瘟城,不要替别人强出头。”<br>&nbsp; &nbsp; “可要是有人有麻烦……”<br>&nbsp; &nbsp; “不。”她对他说道,“这是富人区,‘小孩’,是这个镇子最靠近头领山的地方。”我想这本身就说明了瘟城的人文。即使是那些没有被野蛮摧毁的房子,也体现着颓废的气息:屋顶都塌着,水泥墙角也到处是黑乎乎的裂缝。“住在这里的人,”米丽亚姆继续说道,“都有钱防住小偷和强盗……也就是说要是这样一幢房子还给洗劫了,那一定是大头领指使人干的。”<br>&nbsp; &nbsp; “大头领是什么?”哈泽坎问。<br>&nbsp; &nbsp; “强盗头子的虚衔。”米丽亚姆回答道,“在象瘟城这样的贫民窟,国王这个名头并不响亮。统治者们都想取个华丽的称呼:‘子爵’啦、‘王公’啦、‘神圣球主人’啦。不过他们也就是那么回事——要是这些家伙看中了你的漂亮老婆,或者是一匹快马,哪怕你的金币比他多一块,他也会叫他的士兵来抄你的家。所以除非你想和当地军队为敌,否则还是别管闲事的好。”<br>&nbsp; &nbsp; “可军队现在不在这儿!”哈泽坎抗议说,“他们已经拿走了想要的东西,不是吗?要是那里面有人受了伤,需要帮助的话……”<br>&nbsp; &nbsp; 他没有把话说完,好象我们冲进去救人是理所当然似的。我想,父亲可能也会冲进去,去救一个为此对他感激不尽的漂亮女人……这混蛋。<br>&nbsp; &nbsp; “米丽亚姆,”我无奈地说,“还有多久才会有人来趁火打劫?”<br>&nbsp; &nbsp; “至少一天。”她回答道,“就算最贪婪的梁上君子也要让大头领三分。”<br>&nbsp; &nbsp; 我点点头说:“那么在这一天之内,这些屋子会十分安全。”<br>&nbsp; &nbsp; “当然。”她也同意,“在明早大头领回来把这里抢完之前是这样。”<br>&nbsp; &nbsp; “我们可以派人放哨。”俏皮话建议道,“这些士兵就算要回来,也会明目张胆地回来。趁睡觉的时候把住在这儿的人干掉的乐趣,他们已经在第一次偷袭中享受过了。”地精看了看破碎的玻璃和倒下的大门,“要是他们把尸体留了下来,也许我们还可以举行合适的葬礼……”<br>&nbsp; &nbsp; “在瘟城,”米丽亚姆嘀咕着,“唯一的后事就是掏光死者的口袋。”这一次,她没有阻止主位面男孩走进屋子。<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哈泽坎从门里走了过去。要是他身上有个口子,马上就会重新回到深渊地狱——那是一扇用血开启的传送门。还好在过去几天里,这幸运的混蛋一点伤痕也没有,所以他也就安然无恙地走进了屋子。其他人则不得不从打破了的窗子里进去。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被我们的靴底踩得嘎嘎直响。吓得耗子飞快地四下逃窜。看来在瘟城,就连害虫也时刻保持着警惕。<br>&nbsp; &nbsp; 哈泽坎径直朝房子后面走去,克里普奥则上了楼。我们大家叹着气,无奈地跟在他们两个的后面,以防他们有什么危险。我发现亚斯敏等着我决定朝哈泽坎追去后,这才往克里普奥走去。<br>&nbsp; &nbsp; 她在刻意回避我。<br>&nbsp; &nbsp; 屋子里很黑,而我们又不敢点灯,生怕街上有人发现。于是米丽亚姆和我就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在前厅里,直到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为止。所有的家具都给毁了,本来放在天花板上一圈碟形架子上的一套瓷器也打烂了。地毯上有股子尿骚臭,我想这是那些决心要把房子每一寸地方都糟蹋到的士兵的功劳。真难想象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br>&nbsp; &nbsp; 米丽亚姆发现我注意到了这味道。“猎犬队。”她低声说道,“大头领的部队管自己叫猎犬队。有时候他们的行为还真象狗似的。”<br>&nbsp; &nbsp; “有意思。”我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我进城,一定得随身带桶水,以防他们在我腿上撒尿。”<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屋子的后面是厨房和佣人住的地方——尽管在瘟城,“佣人”事实上就意味着奴隶。猎犬队把这儿弄得一团糟,所以根本看不出来墙上的污渍是血还是肉汤,更不要说想看出这些佣人的生活条件了。谁知道这里到底是富人家仆役的住所,还是肮脏的奴隶棚圈?无论是谁住在这儿,他们现在肯定都走光了。因为不管是死人是活人,我们都没看见。<br>&nbsp; &nbsp; “烟是从地下室冒出来的。”哈泽坎压低了声音说。他打开了厨房后面的一道门,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潮湿的空气从里面窜出来。<br>&nbsp; &nbsp; “你看得见下面吗?”我问。作为一个半精灵,哈泽坎应该有着比人类更好的夜视能力。<br>&nbsp; &nbsp; “那儿有一星微光,”他往下走了几步说,“是的,就在角落里,还有一点余烬。”<br>&nbsp; &nbsp; 我冒险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在黑暗中,我只能看到微弱的光晕,可能有二十步远。越往下烟味越重,时不时地呛着我。猎犬队并没有在房子的其他地方放火——他们可能奉了大头领的命,不要把这么有价值的地产给烧掉(还有隔壁的房子)。可他们为什么选了这么个角落点火,又置之不理呢?难道他们害怕这里的某样东西?<br>&nbsp; &nbsp; “小心点,”我对走在前面的哈泽坎低声说,“有些不对劲。”<br>&nbsp; &nbsp; “下面什么也没有,”他一边回答,一边靠近发着光的炭火,“只要生物是温血的,我就能看见它们散发出的辐射。”<br>&nbsp; &nbsp; “可要是冷血……”<br>&nbsp; &nbsp; 话没说完,一条巨大的蛇从余烬中抬了起来。它的背上长着数以百计的银色脊刺,每一根都有如剃刀般锋利。这条蛇伸在空中足有六英尺,愤怒地吐着信子。尽管光线很暗,但我发誓我看见它长着一个女人的头。<br>&nbsp; &nbsp; 哈泽坎断断续续地大叫着,随后一下子就不见了。这该死的小主位面佬把自己传送走了,却忘了带上我。“好蛇儿,”我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听上去温柔些,“我和那些人不是一起的。他们干了些什么,把你放在火堆里吗?他们是渣滓,但我和他们不一样。”<br>&nbsp; &nbsp; 我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把手搭在剑柄上。然而这条蛇却用温柔的女声对我说道:“请救救我,好心的先生。”说完,她举起的身体朝前倒下去,横着跌进火热的煤炭中。<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过了一会,哈泽坎重新出现在我身后。“对不起,”他小声说道,“我那是条件反射。”男孩瞥了一眼躺在灰烬中的蛇又说:“看来你不需要我帮忙。”<br>&nbsp; &nbsp; “现在需要了。”我对他说,“我们得把她弄出来。”<br>&nbsp; &nbsp; “你疯了吗?”哈泽坎惊讶地问,“对不起……糊涂了吗?”<br>&nbsp; &nbsp; “你给我搭把手,行不行?”<br>&nbsp; &nbsp; 尽管很害怕,男孩还是跟着我朝蛇走去。她现在看上去已经丧失了意识,可能是身下的那些炭火干的好事。我也不管皮靴子踏在火堆上发出的焦臭,一脚踏进温热的木柴里。想要把手伸到蛇身下面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底下余烬未灭。不过我能从侧面把她翻过来,然后再用胳膊抬起她。<br>&nbsp; &nbsp; 仅仅是我们中间的那一段,就大约有九英尺长,超过两百磅重。哈泽坎和我把她的身子翻过火堆,朝黑乎乎的楼梯上抬去。她鳞状的皮肤沾了我们一手,我想这最好是正常的蜕皮现象,而不是她的皮下组织已经被烧脱落了。<br>&nbsp; &nbsp; 哈泽坎呼哧呼哧地跨着最后几步台阶,咽着口水说:“托比叔叔……说蛇肉……吃起来就象鸡肉一样。这是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布特林,看它的头!”<br>&nbsp; &nbsp; 从肮脏的厨房窗户里透进的星光照在让男孩大惊小怪的生物脸上。这条蛇的确长着一个人头: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女孩的脸蛋,柔滑粉嫩。尽管她的嘴里突着两根尖利的牙齿,然而这并没有遮掩住她细腻的绿色皮肤和闪烁着金黄色光泽的长发,以及其中体现出的那份甜美温顺。<br>&nbsp; &nbsp;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哈泽坎喘着粗气问。<br>&nbsp; &nbsp; “纳加人。”我说,“一种蛇人。我在印记城遇到过一些成年纳加人,可没见过这么年青的。她才蜕第一次皮。他们小的时候脑袋长得根本就不象人。”<br>&nbsp; &nbsp; “她在这儿干吗?”<br>&nbsp; &nbsp; “我不知道。也许她是被人当作宠物……或是奴隶养着的。他们几乎和人类一样聪明,还具有魔力。要是你抓到一条把她当家人养大的话,她可是你相当厉害的帮手。”我把手贴在她的脸上。她身子冰凉,但我的手指能感到呼出的气。“至少她还活着。”<br>&nbsp; &nbsp; “可我们拿她怎么办?”问话的是站在厨房门廊里的米丽亚姆。我不知道她刚才去哪儿了,可能是在其他房间里搜刮宝贝。<br>&nbsp; &nbsp; “我们得待她好点。”我回答道,“有些纳加人天性恶毒。不过大部分都很文明。”<br>&nbsp; &nbsp; “她毕竟是条蛇。”米丽亚姆抱怨说,好象别的都不顶事似的。<br>&nbsp; &nbsp; “谁是条蛇?”亚斯敏抱着俏皮话走了进来。<br>&nbsp; &nbsp; “她。”我指了指。即使是在昏暗中,我还是能看见亚斯敏睁大了眼睛。<br>&nbsp; &nbsp; “她是条蛇。”亚斯敏承认。<br>&nbsp; &nbsp; “而且她正在醒过来。”哈泽坎说。<br>&nbsp; &nbsp; 纳加人的眼睑动了几下,她的嘴里下意识地发出低沉的呻吟。米丽亚姆紧张起来,哈泽坎也退后了几步,只有我还站在那儿。但愿她是个淑女(也但愿她虚弱不堪),不要用那些尖牙咬我。<br>&nbsp; &nbsp; “你们是谁?”她无力地问道。<br>&nbsp; &nbsp; “朋友。”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叫布特林。”<br>&nbsp; &nbsp; “我的卵名叫泽瑞丝,”她回答说,“我还没取齿名,不过……非常抱歉。我累坏了。”<br>&nbsp; &nbsp; “发生了什么事,泽瑞丝?”亚斯敏温柔地问。<br>&nbsp; &nbsp; “有人来过。”纳加人回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天都在楼下,蜕……蜕我的皮。这家人非常好,把我秘密地藏在这儿。他们自从在城外发现我以后,就一直对我很好。”说着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你们能告诉我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吗?”<br>&nbsp; &nbsp; “反正没好事。”米丽亚姆咕哝着。<br>&nbsp; &nbsp; “恐怕她是对的,尊敬的半蛇。”俏皮话说,“我们查看了房子,一个人也没有。不过希望——”<br>&nbsp; &nbsp; “在瘟城里没什么希望。”米丽亚姆打断了他。<br>&nbsp; &nbsp; 泽瑞丝闭上了眼睛,盈眶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潸然而下。“这不是座友好的城市。”她喃喃道,接着又睁开了眼睛,“那些士兵们以为我是一条寻常的蛇,他们都是懦弱的人,不敢靠近来看我的真面目。”<br>&nbsp; &nbsp; “算你走运。”我对她说,“要是他们知道了你的真面目,现在你就不会在这里了。”<br>&nbsp; &nbsp; “也许是的。”泽瑞丝点点头,“所以他们仅仅是往我身上丢火把,直到我装死为止。”<br>&nbsp; &nbsp; “装死!”米丽亚姆哼了一声,“我还以为纳加人都会放魔法呢。”<br>&nbsp; &nbsp; “我还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泽瑞丝说,“事实上我刚出生。就在那些人用火烧我的时候,我还没蜕完皮呢。我……原谅我,我感到很虚弱……”<br>&nbsp; &nbsp; 亚斯敏递给她一只长颈水瓶,里面只有影怪村子里打来的咸水。可泽瑞丝还是感激不尽地喝了下去。等纳加人喝完后,我把她的头轻轻放了下来,叫她好好休息。我让哈泽坎陪在她身边,然后站起来同亚斯敏和米丽亚姆交换着意见。<br>&nbsp; &nbsp; “怎么样?”我轻声问道。<br>&nbsp; &nbsp;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亚斯敏回答说,“我说我们留在这儿,让米丽亚姆去找她的朋友……十一月,是这个名字吗?”<br>&nbsp; &nbsp; “要是猎犬队再来怎么办?”米丽亚姆问。<br>&nbsp; &nbsp; “那我们就带着泽瑞丝从后门走,”亚斯敏回答道,“要让猎犬队发现她,他们会杀了她的。她自己又走不了多远。”<br>&nbsp; &nbsp; “真可笑。”米丽亚姆愁眉苦脸地说,“我们这票人得带着条大蟒蛇在街上乱逛。”<br>&nbsp; &nbsp; 我笑着拍了拍米丽亚姆的肩膀说:“你还没适应这种友情,是不是?”<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泽瑞丝要水。哈泽坎在屋子的后花园里找到了一个接雨水的桶子,用汤锅舀了几夸脱来,开始为纳加人烧焦的皮肤冷敷。他忽然抬头问道:“克里普奥在哪儿?”<br>&nbsp; &nbsp; “就在我身后。”亚斯敏说。然后她回过头,生气地叹道:“该死,他不见了。”<br>&nbsp; &nbsp; “他可能藏起来了。”我说,“亚斯敏,在屋子里找找。哈泽坎,你和泽瑞丝待在一起。我出去看看。”<br>&nbsp; &nbsp; “至于我,我去找十一月。”米丽亚姆宣布说,“这个混蛋克里普奥会捅出漏子来的,我敢肯定。在此之前,我们最好找到回印记城的路。”<br>&nbsp; &nbsp; “要是我们不在这间屋子,”我告诉她说,“那就在最近的旅馆。”<br>&nbsp; &nbsp; 她点点头,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前门。我从一扇窗户朝后花园里看,没发现克里普奥的踪影。那么他就在街上。我看见米丽亚姆朝右边走了,于是我往鹅卵石路的左边去,希望我们俩有一个能发现失踪了的同伴。<br>&nbsp; &nbsp; 当然,前提是克里普奥依然算的上我们的同伴。自打一开始,他就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现在影怪的还把他的脑子污染了,他很可能会陷害我们。他是会屈尊给猎犬队当奸细呢?还仅仅是在瘟城黑暗的大街上发狂?<br>&nbsp; &nbsp; 我来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两边都没有人。我下意识地又朝左边走去。在半路上,我听见远处传来了酒馆的声音——隆隆的交谈,女招待向柜台点菜的喊声,以及蹩脚的音乐:手鼓、提琴、长笛。这倒提醒了我,虽然这不是影怪吹奏的那种短笛,不过克里普奥或许会被笛声吸引住。于是我骗自己说对一个刚从深渊地狱度假回来的人来说,酒馆里的伙食应该不至于置人死地,然后推开酒吧前门走了进去。<br>&nbsp; &nbsp; 这地方弥散着人类已知的所有腐败气味:变质的汗水、变质的啤酒和变质的梦。并不是说这个地方很安静——到处都是不安分的人们走来走去,大声地说话,和性服务提供人员们打情骂俏。唯一不同的就是所有人都缺乏那种狂欢的激情。就在一个顾客猛地抱住路过女招待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出其中有好色或戏弄的成分,他无非是想给自己的手找点事干罢了。多半这种行为他很久以前就会了,之所以现在还在重复,只不过是因为除此之外,他也没别的新鲜花样。所有这一切看上去就象第一千次排演的连续剧中酒吧场景……人们仿佛在做着排练好的动作,一点精神也集中不起来。<br>&nbsp; &nbsp; 象这样大多数可以随便搂女招待的酒馆,其所有人是不会把钱投资在过多的蜡烛上的。从门口根本无法看清楚黑暗的里间,所以我只好绕过肮脏的桌子,在吧台上找了个勉强能靠的地方。我在柜台上放了一个硬币,而酒保则回了我一大杯漂着泡沫的玩意。我只抿了一口就立刻放下杯子,再也不想碰它了。或许在多元宇宙的某个地方,酒馆老板发明了一种我尝不出来的淡啤酒兑水……可绝对不是这里。<br>&nbsp; &nbsp; 我四下里瞧着,想把克里普奥给找出来。要是他在这儿的话 ,一定是藏在黑影里了,可这也不是份容易的差事——差不多整个酒吧都是黑乎乎的,在吧台和单间跑来跑去的人更是加大了搜寻的难度。就在我快要查看完屋子左半部分时,有人挤到我的右边,对酒保大喊:“给我和我的朋友来一大杯这儿最棒的!”<br>&nbsp; &nbsp; 我懒洋洋地转过眼睛,看看新来的是什么人……然后我马上把头别了过去,吓得浑身发冷。吧台上紧挨着我的就是那两个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麒和魑。至少米丽亚姆是这么称呼的。<br>&nbsp; &nbsp; 别紧张,我对自己说。他们在城市法庭、玻璃蜘蛛,不管在哪儿,都没见过你。他们不认识你……在下层位面晃荡了那么久,你不过是个肮脏不整的家伙,和屋子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只要你脑子别发昏,他们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的。<br>&nbsp; &nbsp; 我拿起掺水的淡啤酒又抿了一口。这种酒吧的顾客是不会不把杯子舔空就离开的。我得平静地喝完酒,然后走出去。要是克里普奥藏在哪个该死的角落里,他会照看好自己的。<br>&nbsp; &nbsp; 我以尽可能慢的动作再抿了一口。但愿碰上麒和魑只是巧合。米丽亚姆曾说玻璃蜘蛛的人常来瘟城打发时间,而这间酒馆正在富人区,那肯定也就是城里最好的酒吧之一。我在这儿已经有五分钟了,都没看见有人打架——象在瘟城这种地方,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再想想,既然米丽亚姆在走进传送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认出这里是富人区,她一定常到这儿来。或许玻璃蜘蛛的传送门也就在这附近,麒和魑不过是来喝喝酒而已。<br>&nbsp; &nbsp; 要不然他们就是什么都知道了,到时候我就得背上插把匕首才能出去。<br>&nbsp; &nbsp; 我喝干最后一点啤酒,用自以为是瘟城式的姿势擦擦嘴,故做轻松地离开吧台。我有种强烈的欲望,想看看麒和魑是不是跟了上来,可我没那么做。不过,在我经过那些暴躁酒客的桌子边时,大多数人只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等我走过去的时候又把脑袋低了下去。麒和魑不可能跟在我后面——要不然,就有三个人值得盯着看,而不是只有我一个了。<br>&nbsp; &nbsp; 就在我握住门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时,门闩忽然从我手里滑了出去。我退了一步,不禁吓了一跳……就在那儿,门廊里,站着的正是克里普奥。他轻轻咝了几声,指着屋角的乐手说:“那笛子是我的。”<br>&nbsp; &nbsp; “你在说些什么?”我低声说。<br>&nbsp; &nbsp; “那笛子是我的,是我的,我的。”<br>&nbsp; &nbsp; “它不属于你。”我对他说,“可能也不属于吹笛子的人。她不学好,笛子可能是她在路上的阴沟里捡到的。”<br>&nbsp; &nbsp; “你没耳朵吗?”克里普奥咝咝叫着,“她的演奏简直是亵渎神明。”<br>&nbsp; &nbsp; “听上去更象《少女和饥饿的猪倌》。”我拉住他的胳膊,“你干吗不和我——”<br>&nbsp; &nbsp; 他挣开了我,怒视着吹横笛的,尖叫道:“亵渎神明!”<br>&nbsp; &nbsp; “够了!”我尖利地叫道……可身后的酒馆早就静了下来。我一想到麒和魑瞪着我们,背就发毛。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回头——克里普奥会注意到我看着他们的。两个盗贼虽然认不出他,可精灵却认得他们。在印记城,他从殡仪馆一直跟踪他们到垂直海,要是他看见瑞薇的两个手下,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我只知道自己绝不愿意他那样干。<br>&nbsp; &nbsp; “你得跟我走。”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精灵。既然酒馆都静了下来,那么每个顾客都能听见我们的对话,所以我又说:“自从你挣脱束身衣逃出来后,你母亲就一直忧心忡忡地。现在马上回家,要不悬雍垂医生又要喂你生石灰吃了。”<br>&nbsp; &nbsp; 几个人在我背后大笑起来。这还好一点。<br>&nbsp; &nbsp; 可克里普奥兄弟并没有幽默感。这就糟糕了。<br>&nbsp; &nbsp; 我还记得自己抓住了他袍子的领口,把他朝门外拖。我还记得克里普奥的拳头钻进我小肚子的时候,自己“喔!”地大叫了一声。接着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可我希望他能多揍我几下,给我的脑袋来几下旋风腿什么的——一拳就给放倒,实在是太没面子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舒展四肢这一“过程”花了十秒钟:首先我的脑子是一片模糊,随后身体的各个部位开始抱怨向它自己有多痛。肋骨的意见最大,我左脸和左眼的呼声也不小。<br>&nbsp; &nbsp; 我躺在粗糙的木制地板上,家具的碎片撒得到处都是。我必须提醒你,这些可不是那种一碰就坏的家具。瘟城里没有一家酒馆,哪怕是富人区上档次的酒馆也好,会买客人动作稍微大一点,或者一管不住自己的拳头就四分五裂的吧凳。而所有这些由很厚的橡木打的桌椅板凳,现在都变成很厚的橡木做的劈柴了。<br>&nbsp; &nbsp; 虽然知道会痛,我还是坐了起来。哎哟……真痛。看样子在这场争执中我并不是唯一倒下的人,因为四周全是不省人事、横七竖八的躯体。不过我倒是目前唯一一个还能动弹的人,这得归功于我的好体质。可能我并没有躺下多久。有一件事可以证明,那就是我的钱包还在。这意味着小偷还没有光顾过我的口袋。从洞开的门廊向外望去,天色依然一片漆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大门也和它的合页分道扬镳了。<br>&nbsp; &nbsp;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当我刚动一下,重力就忽然增加到了百分之两百,于是我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和我想象中的瘟城一样:自然界在对我们恶作剧。我打算马上再试一次,这回我要等重力不注意的时候忽然跳起来。可不管我等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就是拿捏不住恰当的时候。<br>&nbsp; &nbsp;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一个手臂上长着脊突的苗条女人。我坐着向她挥了挥手,不知为什么觉得这动作非常好笑,于是我开始傻笑起来。<br>&nbsp; &nbsp; “布特林?”她试探着说。<br>&nbsp; &nbsp; “你好。”我大声说着。“你好。”我又低声说了一遍。我忽然琢磨,自己的声音到底能低到什么程度。“你好。”(重低音)“你好。”(这是假音)“呢以——和奥。”(想把两个混音的,没成功)<br>&nbsp; &nbsp; 亚斯敏在我旁边跪了下来:“你在干什么?”<br>&nbsp; &nbsp; “我干什么,我脑震荡。”我心里是想这么说来着,可嘴巴里发出的都是混杂的音节。我的口齿不清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我刚大声地笑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好象有人拿钉锤在我脑袋里夯了一记。可我不管有多疼,我还是不住地笑。<br>&nbsp; &nbsp; “嘘。”亚斯敏说。<br>&nbsp; &nbsp; 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唇,可立刻又猛地缩了回去。我想她曾发誓再也不碰我。等我想起怎么把字句连贯起来以后,一定要告诉她这有多愚蠢。我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好不容易说道:“麒和魑。”<br>&nbsp; &nbsp; “嘘。”她再次说道,似乎我是在说胡话。<br>&nbsp; &nbsp; “麒和魑”我对他说,“麒和魑,麒和魑,麒和魑,麒和魑——吃阿——吃阿。”<br>&nbsp; &nbsp; 亚斯敏压根没在听我说。她四下里望着,好象毫无知觉的顾客里有谁能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做似的。她把一只手伸进我的胳肢窝猛地把我拉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外加眼冒金星。<br>&nbsp; &nbsp; 我能思考了,要是她把我弄得更晕一点,我可能还会想起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来。可她没有。末日卫士团就是这么消极。<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亚斯敏半拖半拽地把我弄出了酒馆。我的一路象个木偶那样腿脚直打颤。外头的鹅卵石路面上也躺着几个人,我都不认识。看来克里普奥还在到处瞎跑……好象瘟城已经算不上危险了似的。麒和魑也不见了,我怀疑他们究竟是一开始就溜走了,还是把所有人的脑袋都敲昏了才离开的。<br>&nbsp; &nbsp; 我的思路很清晰。然而当我想再次和亚斯敏说话的时候,说出来的却是:“麒和魑那里那里。”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沟通方式收效并不大。<br>&nbsp; &nbsp; 也许是想让我闭上嘴,亚斯敏自己开了口。“我找了你一个小时。”她的声音很低,“今晚城里很安静,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也许人们听说猎犬队出动,所以都待在了家里。”<br>&nbsp; &nbsp; “瑞薇麒魑。”我说,“这里,瑞薇麒魑。”<br>&nbsp; &nbsp; “嘘。”她说,“你说什么胡话。”<br>&nbsp; &nbsp; “跑,藏,瑞薇麒魑——”<br>&nbsp; &nbsp; 亚斯敏一把捂住我的嘴。“别出声,”她小声说,“猎犬队可能就在附近。求你了,布特林,求你……别说话。”<br>&nbsp; &nbsp; 她是看着我说出最后几个字的——自从经过溺水者之海后,她还是第一次允许我看着她的眼睛。眩晕笼罩着我的大脑,然而我还是极力想迎接她的目光,极力想成为在影怪村子里的黑暗中她亲吻着的那个男人。她一定是在我的眼里看到了什么,因为她又一次迅速地转过身去,低声说:“别。”<br>&nbsp; &nbsp;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就算我能,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br>&nbsp; &nbsp; 过了一会,她搀着我继续往前走。她看着别的地方,娓娓地对我说道:“我对你说过我有一个哥哥。当然,算上你的话就有两个了……这不重要。我的哥哥加丹比我大八岁,总是惹麻烦。他酗酒、赌博、殴打老人……”<br>&nbsp; &nbsp; 她踢开街上的一块石头,它滚在鹅卵石路面上,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接着扑通一声掉进了满是雨水的阴沟。<br>&nbsp; &nbsp; “我十岁的时候,”亚斯敏继续说道,“母亲死了。她是在海峡里被人发现的。没人知道这是自杀、他杀,还是一场事故。除我以外,没人在乎。自从那以后,加丹就开始‘照顾’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的亲哥哥,就这么把十岁的我扔在街上,什么时候他需要什么时候我就得给他玩弄。”<br>&nbsp; &nbsp;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开始发抖。<br>&nbsp; &nbsp; 亚斯敏没注意到我的变化。“我过了四年地狱般的生活。”她说道,“直到有一天晚上,加丹试图强暴一个伪装成妓女的便衣。感谢痛苦女士,也只有印记城会发生这种事情。加丹完了,而我当晚成为了崩坏神的侍女,我要他们把我训练成麻木不仁的杀人机器。当时这就是我的所有愿望。可是我错了,侍女侍奉崩坏神的原因、杀人的念头,我都想错了。末日卫士团给了我真正需要的,于是我来到了这里。<br>&nbsp; &nbsp; “可布特林……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我就不能不想起那些旧日的创伤。我不能不想。这不是你的错,是加丹的……也许也是我的,也许我不应该改变。你和我过得很愉快,为什么要改变?可事实就是事实。当我一想起你有可能是我哥哥的时候,我就反胃、恶心……我无法呼吸。而我之所以能对你说这些,只不过是因为你现在根本一个字也听不懂。”<br>&nbsp; &nbsp; 她踮起脚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充满离别意味的一下。尽管她依然搀扶着我走在街道上,然而亚斯敏已经离开了我——就好象她跨进了一扇传送门,永远地消失了一般。<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几分钟后我们回到了那所乱得一塌糊涂的房子。哈泽坎找来了一个旧浴缸,让泽瑞丝泡在里面以减轻烧伤的痛楚。她的蛇身实在是太长了,根本没办法全部浸进水里,只好一次泡一点,其它部位则挂在盆边。这姿势看上去并不怎么舒服,不过从她舒展的脸上看得出来,泡澡的确减轻了她不少疼痛。<br>&nbsp; &nbsp; 俏皮话斜靠在厨房的碗柜边坐着,两手安静地放在身前。虽然丧失了一年的记忆,腰部以下也瘫痪了,他还是象死了一样地安静……可当地精看见我的时候,他却睁大了眼睛叫道:“卡文迪许先生!”<br>&nbsp; &nbsp; “我是在打斗残余里发现他的,”亚斯敏一边说一边扶我躺下来,“我不知道布特林是怎么卷进去的……可能克里普奥当时在场。”<br>&nbsp; &nbsp; “麒魑,”我对大家说,“瑞薇麒魑。”<br>&nbsp; &nbsp; “他一直说着这几句。”亚斯敏说,“他一定是得了脑震荡,这才神志不清的。”说着她生气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我肺里面那些该死的魔尘,我就能用魔法把他治好!”<br>&nbsp; &nbsp; “他病得厉害吗?”泽瑞丝轻轻地问道。纳加人把头抬在离地面有三英尺高的地方,朝下看着躺在地上的我。<br>&nbsp; &nbsp; “他不停地说胡话。”亚斯敏回答说,“有意识,但总是说胡话……叫我很担心。他的脑子可能出大问题了。”<br>&nbsp; &nbsp; 我想告诉她我没什么事,可我的舌头却不听使唤。这倒提醒了我,也许我的脑子真的受到了损伤,联系语言功能的那部分神经断裂了。这真糟糕,糟糕透了。<br>&nbsp; &nbsp; “或许,”泽瑞丝害羞地喃喃道,“我能……”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人们说我能使用魔法,可我从来……不过,现在我已经蜕了皮……”<br>&nbsp; &nbsp; “值得一试,尊敬的半蛇。”俏皮话说,“也许我们能教你一些集中能量的小窍门……”<br>&nbsp; &nbsp; “我们会帮你的。”亚斯敏对纳加人保证说,“如果你体内有这个能力,我们就教你怎么将它发挥出来。”<br>&nbsp; &nbsp; “这真是太好了。”哈泽坎尤其兴奋,“要上魔法课喽!”<br>&nbsp; &nbsp; “瑞薇麒魑。”我说。可没人理我。<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泽瑞丝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我的双眼。她带有绿色鳞片的身体环绕在我四周,不紧但却牢牢地缠住我。我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动弹,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被她绞死,更是因为害怕被这么一个刚成年的少女搂着会唤醒我本能的快感。你已经神志不清了,我告诉自己,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有的。可我除了她的脸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那张严肃而美丽的,犹如爱人一般凝视着我的脸蛋。<br>&nbsp; &nbsp; “放轻松,”亚斯敏在纳加人的耳边轻声道,“回想一个世界让你充满了敬畏的时候。”<br>&nbsp; &nbsp; 泽瑞丝稚气地咬着嘴唇想了想:“你要我说出来吗?”<br>&nbsp; &nbsp; “如果它能帮你回忆的话。”<br>&nbsp; &nbsp; 她闭上了眼睛,接着又睁了开来,紧紧地盯着我……盯着我的瞳孔。她的脸不再单单象天使那么漂亮,而是有种深不可测的表情。<br>&nbsp; &nbsp; “几年前,当我还小的时候,”她开始说道,“一场风暴袭击了镇子。不是那种从天而降的火焰风暴,而是一场狂烈的暴风雨。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狂风:在街道上呼啸着,吹得百叶窗咔哒直响,扯着树上的每一片叶子。即使在屋子里,蜡烛和油灯也忽明忽暗地闪烁,因为气流会从每一条缝隙里漏进来,再从烟囱里吹出去。人们忙碌地奔走着,想堵住风口、关上百叶窗。在所有的这一切中,我面前的前门被风吹开了。门就开在那里,洞开着。<br>&nbsp; &nbsp; “我从来没有冒险到街上去过。这家人告诉我说,外面的人会伤害我。我也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可现在门开着,而街道上又没有人,风吹得那么厉害,雨点倾盆而下……于是我不知不觉地下了台阶,游到了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br>&nbsp; &nbsp; “风使劲地吹着我,可我压着身子,一直压着身子。肚子碰在马路上的感觉很糙,也很棒。雨点打在我的身上,号叫的狂风掀着每一个屋顶的每一块瓦片……当晚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只要是长腿的生物都会被强风吹倒,而我却能自由地活动。整个镇子都是我的。这个黑暗的、风雨肆虐的、没有一丝亮光的镇子。<br>&nbsp; &nbsp; “全都是我的。”<br>&nbsp; &nbsp; 她声音低沉,双眼放光地盯着我。然而我知道,她看到的是那个暴风骤雨的黑夜。<br>&nbsp; &nbsp; “你已经触摸到了魔力,”俏皮话低吟着,“现在,对它开放你的灵魂。”<br>&nbsp; &nbsp; 他的声音那么轻,我怀疑纳加人是不是能听见。可忽然间,我在一种看不见的能量刺激下,全身的毛孔兴奋地支棱了起来。泽瑞丝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嘴巴也变成了o型:充满了讶异、惊奇和敬畏。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随后从她身上的每一块鳞片里都散发出一股爽滑的温暖,紧紧包裹着我,冲击着我的脑子。它是那样地有力,以至于有一会我甚至感到一阵强烈的疼痛。金星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刹那间又变成了舒坦的柔光。<br>&nbsp; &nbsp; 泽瑞丝松开了我,朝地板上倒去。亚斯敏急忙上前扶住女孩的头。然而纳加人撑住了自己,对我虚弱地笑了笑说:“这是不是魔法?”<br>&nbsp; &nbsp; “是的。”我告诉她,“我向你保证这就是魔法。”有那么一会,我不禁把她的头发悄悄缠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然后我马上制止了自己。“谢谢你。不过我们现在得离开这儿。麒和魑就在这个地区,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会不安全的。”<br>&nbsp; &nbsp; “真该死!”亚斯敏大叫道,“你说瑞薇麒魑就是这个意思?”<br>&nbsp; &nbsp; “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得赶在——”<br>&nbsp; &nbsp; “你们好,我的小宝贝儿们。”一个心满意足的声音在街上喊道,“你们想不想我?”

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54:00

16.三个鼾声震天的沉睡者<br>&nbsp; &nbsp; “抓住俏皮话!”我朝亚斯敏大喊道,接着压低了声音问哈泽坎:“你最多一次能传送多少人?”<br>&nbsp; &nbsp; “从没超过两个人。”他回答说,“不过我也许能……呃啊啊……”<br>&nbsp; &nbsp; 男孩晕到在地,双手摁在脸上尖叫着:“她又在干扰我了!我讨厌这样!”<br>&nbsp; &nbsp; “和她抗争。”我一边低吼着,一边抓起地板上的一个分量挺重的陶壶,“我试着分散她的注意。一有机会你就把其他人传送走,别管我。”<br>&nbsp; &nbsp; 我没等他回答,就迅速向漆黑的大厅跑去。透过窗户,我看见那白化病人就站在外面的鹅卵石路上。她脸上的妆化得更浓了:脸颊上涂着一道道血印子般的深红,眼睛四周则辐射状地画着蓝色的粉彩。她身上依然穿着那件黑色丝绸紧身衣,把她无可调挑剔的玲珑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然而除了想用手中的壶砸碎她邪恶的脑壳以外,这没有激起我任何强烈的欲望。<br>&nbsp; &nbsp; 瑞薇把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太阳穴的两边,眼睛半闭着,正在侵袭哈泽坎的脑子。在她身边环伺着至少一打腐尸,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她。不过我可以用手中的陶壶直接命中她的脸……我稍稍瞄准了一下,把壶从破了的窗子里扔了出去。<br>&nbsp; &nbsp; 陶壶呼啸而出,那些笨手笨脚的腐尸根本来不及反应……然而它却忽然被一个模糊的影子截住了。陶器被打了个粉碎,跌在瑞薇脚边几英寸的地方。那影子停了下来,以防再有什么东西从房子里飞出来。这时我才发现,那是一脸痴迷相的克里普奥。<br>&nbsp; &nbsp; “撕开它,”他直盯着我说,“把壳撕开。”<br>&nbsp; &nbsp; 接着他行云流水般地用脚尖挑起一块碎片,朝我踢了过来。我急忙趴在地板上,躲避炮弹一般划空而过的陶片。气流吹在我的脖子后面,一阵凉飕飕的。过了一会,我身后的墙被打下一大块来,碎石膏撒了我一脚。<br>&nbsp; &nbsp; 为了以防克里普奥自己也从窗子里穿进来,我赶紧打个滚站了起来,抽出自己的宝剑。他的确动作很快,但我也有我的优势——他着地的时候得小心扎脚的碎玻璃,到时候我就有机会把他的心脏扎个对穿。可问题是,我真的会这么做吗?我从没当真喜欢过克里普奥,可他毕竟一开始是和我们一起的。就算现在我们之间已经反目成仇,这也不能怪他:是影怪扭曲了他的心智,说不定瑞薇也有份。难道克里普奥这就该死了?<br>&nbsp; &nbsp; 不,他不该。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从窗子里进来,我就杀了他。面对一个疯子,你没别的选择。<br>&nbsp; &nbsp; 我等着,强迫自己屏住呼吸。他也许会从窗户进来,也许会从被打坏了的大门里进来。我站在一个两边都能够着的地方,不管他从哪儿出现,我只要跨一小步刺出一剑就能解决问题。时针滴滴答答地走着,这时忽然从厨房里响起了哈泽坎诅咒的号叫声:“该死,该死,该死,她又在干扰我!我完全看不见了。”<br>&nbsp; &nbsp; “你真得好好锻炼锻炼自己的意志力,亲爱的。”瑞薇在街上喊道,“你是个不错的小孩子,可你没天分。你太软弱,太……缺乏指教。”<br>&nbsp; &nbsp; “等我逮住你,到时候我会‘指教’你的。”哈泽坎回喊道。<br>&nbsp; &nbsp; “就是这种精神。”瑞薇大笑着说,“感受憎恶和仇恨,没多少时间,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强大。当然,对你来说现在的处境正是:没有时间。”<br>&nbsp; &nbsp;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瑞薇?”问话的是亚斯敏。这正是我要问的,不过我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br>&nbsp; &nbsp; “你们的朋友克里普奥帮了不少小忙。”瑞薇回答道,“他在离这儿不远处的一个饮料供应机关里遇见了我的两位同事。他认出了他们,随后直接走上去,把你们的详细位置告诉了他们。我得说他出卖了你们,尽管他对报酬并不感兴趣。”<br>&nbsp; &nbsp; “撕开它们,”克里普奥喊着,“把它们都撕开!”<br>&nbsp; &nbsp; 瑞薇吃吃地笑着说:“显然他有个绝妙的想法,要把你们的灵魂从小小的肉体禁锢中解放出来。他很关心你们,真的。他认为自己是你们的救世主呢。”<br>&nbsp; &nbsp;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克里普奥,他发出呜呜的大叫,仿佛一头发现了尸体的熊。也许这就是他的笑声……或者是哭声。<br>&nbsp; &nbsp; “现在,亲爱的诸位,”瑞薇说,“我是绝对不会阻止一位修道士对教友讲道的,不过要是你们拿出一点点小小的合作精神来,或许我会劝劝他。把研磨给我,立刻,马上,我保证我们会高兴地吹着口哨离开这儿。”<br>&nbsp; &nbsp; “我可不会吹口哨。”哈泽坎回吼道,也许这是他就是能想到最厉害的骂人话。<br>&nbsp; &nbsp; 俏皮话低声说道:“一旦这位疯狂的女士冲了进来,她要你怎么吹你就得怎么吹。”<br>&nbsp; &nbsp; “我本可以不这么好心。”瑞薇叫道,“我的腐尸足以让你们乖乖就范。可瘟城是那么可爱的小城,我在这儿这么做多少有点过分。为什么不在我数到十之前,你们就把东西交出来呢?一……难道这刺激吗?二……不,一点也不。十。对不起,我不耐烦了。”<br>&nbsp; &nbsp; 腐尸都冲了过来。<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不知道瑞薇给腐尸的是什么指示——也许是一拥而上格杀勿论。无论她是怎么说的,这卑鄙的小白化病人依然没有意识到她充满了仇恨的奴隶们渴望摆脱控制。或者也有可能,瑞薇已经习惯了被人厌恶,所以也没怎么在意。显然她并没有叫腐尸练习过任何一种战术,象从门和窗户兵分两路什么的。所以,腐尸们就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一边甩着爪子一边嘴里还咝咝直叫唤,直到它们都挤在屋子前面为止。接着,它们就和墙壁卯上了。<br>&nbsp; &nbsp; 这其间也有个过程。整整一打爪子同时划拉着房子,先是刺穿了外面的木头,接着是里面的石灰。我看见一截一截的手指从面前的墙壁伸出来,爪子卷曲着。然后这些手指不约而同地握起了拳头,以非人的力量向外猛拉。一把把的石灰掉了下来,随着锈钉子的呻吟,一块块墙板被扯了出去,只留下道道水平的豁口。腐尸们稍稍花了点时间摆脱缠在手上的木板,接着又同时往墙上攻来,活象一根根长着爪子的破城槌。<br>&nbsp; &nbsp; 你知道,我对自己说,在一个寻常的镇子里,酒吧的打斗、街上的怪物、以及一幢被亡灵攻击着的房子,最终都会引起市民的注意。可是在外域的珍珠、美丽的瘟城……<br>&nbsp; &nbsp; 腐尸举起手,又开始撕扯另一块墙板。这真是引人入胜:墙壁被一条条撕下,街灯从缝隙中透进来,在石灰和碎玻璃的反射下褶褶发光。对无政府主义者来说,这是一幅绝妙的作品。当然,大部分的无政府主义者都没什么钱……不过听说倒是有些显赫的商人秘密地支持着无政府主义者……<br>&nbsp; &nbsp; “你就打算站在这儿看着它们把房子给拆了吗?”亚斯敏质问我。<br>&nbsp; &nbsp; “对不起,”我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欣赏崩坏的美感。”<br>&nbsp; &nbsp; 她眯缝起眼睛看着我,象是在琢磨我是不是在嘲笑她的信仰。在她得出一个令我后悔不已的结论前,我举起剑说:“我们开始行动好吗?”<br>&nbsp; &nbsp; 老实说,腐尸们攻打的那面墙只是看上去弱不经风罢了。象泽瑞丝所说,这所房子既然连那么一场风暴都经得起,那么亡灵想要把它弄塌还早得很。它们是不是能把爪子伸进来都很难说。真正被打穿的部分只不过是一条条弓箭长短的水平裂缝,大约有四英寸宽,用来把剑捅出去再合适不过了。更棒的是,腐尸们只要把爪子扎进木板里,就仿佛被铐起来等候斩首的死囚一般动弹不得。<br>&nbsp; &nbsp; 亚斯敏和我将很高兴为他们行刑。<br>&nbsp; &nbsp; 我一下子干掉了两只:那是一记连刺,每一剑都命中一张腐烂的脸庞,力量大得都把它们的骨头戳进了大脑。第一个吭也没吭一声就倒了下去,第二个只来得及发出咝咝的一声怒吼,我的剑就刺进它的两眼之间,洞穿了这个生物最后一点用来思维的脑髓。<br>&nbsp; &nbsp; 其他的腐尸又扯了几个窟窿出来。这是因为亚斯敏和我干掉的怪物没有倒下,而是依然被深深扎进墙里的爪子连在上面。我真想从外面看看这景象——一群死去的腐尸,摇摇晃晃地挂在一栋房子的大厅里,头上都扎着洞眼,直往外流脑浆。<br>&nbsp; &nbsp; 干得不错。我告诉自己。要是亚斯敏和我每次攻击都能除去两只腐尸的话,不久以后就会只剩下瑞薇和克里普奥了……当然,不管他们在哪儿,还有麒和魑。<br>&nbsp; &nbsp; 该死……麒和魑在哪儿?<br>&nbsp; &nbsp; 腐尸们再次朝前冲来,我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其中的两只。然而我的思绪却不在这儿。为什么瑞薇还让腐尸冲锋?她看得出来,我们要杀死它们有多容易。无疑,在玻璃蜘蛛里她有的是腐尸,可现在它们不在这儿。那么麒和魑又在哪儿?这两个趁印记城的防御力量被分散了注意时,潜入组织总部进行偷窃的盗贼……<br>&nbsp; &nbsp; “该死。这是调虎离山。”我不禁叫了起来。随即我压低声音说:“亚斯敏,你对付这些腐尸。我去看看其他人。”<br>&nbsp; &nbsp; 我骂骂咧咧地朝厨房冲去。要应付这些经验老道的盗贼,只有三岁小孩才会破门而入。我从后墙翻进花园,然后偷偷摸摸地走到厨房的门前。要是其他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的战斗中,那么到他们注意到麒和魑的时候就太晚了。<br>&nbsp; &nbsp; 事实上已经太晚了。甚至在我接近厨房前我就听到了鼾声——哈泽坎的鼾声。自从我们在印记城殡仪馆守过夜以来,我就听够了这种声音。主位面男孩当然还不至于在战斗当间睡着,虽说卖力战斗的是别人。其实我早就该怀疑他为什么没来帮我们一起打腐尸的。我慢慢地走到门前,尽可能地保持安静,希望外面的砰砰声和咝咝声能够盖住我发出的任何声音。<br>&nbsp; &nbsp; 我的父亲也许有一长串强迫他人入睡的法子——用咒语、用魔粉、用药水或者用迷药——而我这方面唯一的知识只是来自幼年时读的廉价恐怖小说。在故事中无论英雄还是坏蛋,都能行之有效地把对方轻松击倒。等醒来的时候他们不会呕吐、没有脑震荡、也不会因为心脏麻痹而翘辫子。自从我发现这些叫人羡慕的把戏都是假的以后,我就再也不看这些书了。可我显然是错怪了它们……很明显,麒和魑就是用一个烛台轻而易举地让哈泽坎、俏皮话和泽瑞丝都进入梦乡的。<br>&nbsp; &nbsp; 男孩、地精和纳加人都无精打采地躺在地上。麒和魑在房间里,一个搜着我们的背包,另一个拿着十字弩担当守卫。我真走运,当看守的那一个不得不把注意力分散在前厅和厨房后门之间,而我正好在拐角里发现他正往花园外面看,于是我马上蹲了下来。<br>&nbsp; &nbsp; 好吧,布特林,好好想想。瑞薇趁腐尸在前厅把我们吸引住的时候,派这两个盗贼来偷魔尘研磨。我不能让这些坏蛋拿走该死的研磨,也不能指望瑞薇会放过我们。或许我应该阻止他们,只要我打得赢,只要我们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瘟城。一赔二——照赌徒的话来说,让他们把研磨带走似乎才能保本。<br>&nbsp; &nbsp; 可另一方面,一个有自尊心的感觉者一定是会奋不顾身地……<br>&nbsp; &nbsp; 猎犬队来的时候把这里砸了个天翻地覆。我手边有几块破布、一把四分五裂的木椅以及一幅画布裂开了的油画。在我看来,这幅画并不算好——上面拙劣地画着一个照镜子的女人,镜子里的脸画得更是糟糕透顶——不过它装饰着细致花纹的金边框架倒是够点分量。这么个又重又平的玩意或许能当铁饼飞起来,至少在我和拿着十字弩的盗贼之间这段短距离内是如此。要是我能在他用箭射我之前成功地击中他,那么这幅画所做的贡献可比它在抽象艺术上的意义要大得多。<br>&nbsp; &nbsp;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来。然后我靠在拐角处使尽全力用画朝弓箭手砸去。<br>&nbsp; &nbsp; 画框结实地砸中了他,其中的一个角还陷进了他的肚子。他啊地叫了起来,放在扳机上的手指一阵痉挛。弓箭咔嗒一声射了出去,擦着墙壁扎在一只碗橱上。其实在箭射出来之前,我就大声呐喊着朝他冲了过去。可我没能吓唬住他,他格开了我的宝剑,躲过了致命的一击。<br>&nbsp; &nbsp; “麒!”他喊道……也许是在喊“魑!”这很难说。他显然不是在给同伴示警——我的喊声恐怕连死人都能吓醒,虽说我那些沉睡的伙伴们还在满意地打着鼾。他是在呼喊另一个盗贼加入战团,也许他也有一把十字弩。所以我目前的敌人只要能顶住进攻,等我的心脏里插上一支弩箭就行了。<br>&nbsp; &nbsp; 或许你认为,十字弩并不是一件十分有效的防御武器,但在某些场合却并非如此。不管怎么说,厨房很黑,地上也遍布着碍手碍脚的垃圾。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我的对手(是那个吉斯彦克依人)挡在我和他的同伙中间,现在就差吉斯泽莱人对我射出一箭了。所以在各种复杂的因素影响下,我的出手实在是有愧于剑术这两个字。我的每一次戳刺都被木制的十字弩拨得失去了准头,更糟糕的是这样下去剑刃迟早会嵌进木头里。到那时候,那吉斯彦克依人就会立刻扑上来空手把我撕成碎片。<br>&nbsp; &nbsp; 这时一支箭在我耳边划空而过——房间另一端的盗贼终于不顾挡在中间的伙伴,朝我射击了。我怀疑即便是在瑞薇的洗脑下,他是否还残存有种族本能的碎片。是吉斯泽莱人对吉斯彦克依人的仇恨,使得他暗地里希望弩箭最好命中后者的背脊;还是他本来就想射我,只不过走得近了些,以至于我都能感觉到利箭划过的气流?总之我不能让这混蛋有足够的时间上箭,下一次我可不一定有这么走运。<br>&nbsp; &nbsp;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面前的吉斯彦克依象条滑不溜手的鳗鱼,总能把我的攻击化解到一边去。他丑陋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好象是耍着我玩似的。他似乎有把握把时间拖到最后一刻。要不是他错误地走到俏皮话小小的身体旁边的话,也许还真能做到。<br>&nbsp; &nbsp; 地精并没有真的睡着:他在装蒜,在等待一个无法施放魔法、半身不遂的人也能帮上忙的时机。<br>&nbsp; &nbsp; 俏皮话伸出手来,抓住吉斯彦克依人的脚踝,狠狠地照着盗贼结实的腿上咬了下去。<br>&nbsp; &nbsp; 吉斯彦克依人痛苦地张大了嘴巴,那样子是想喊叫来着。可我没等他出声,照准了机会刺了过去。剑尖穿过他的上唇,从后脑扎了出来。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全身的肌肉一下子失却了大脑的约束,仿佛在不由自主地跳舞一般。随后他倒了下去,宝剑从他的尸体上滑了出来。<br>&nbsp; &nbsp; “谢谢你,俏皮话。”我松了一口气说。<br>&nbsp; &nbsp; “愿意为你效劳,卡文迪许先生。”<br>&nbsp; &nbsp;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说,“告诉我他的腿尝起来什么味儿。”<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跨过吉斯彦克依人的尸体,想把他的吉斯泽莱人同伴也给杀了。我没想到的是,一股冲劲撞在我的胸膛上,好象钉锤打在身上一样。我踉踉跄跄地绊着刚刚被我干掉的死尸,重重地摔在地上,差点没有压着俏皮话。魔尘再次袭来,把我、地精和吉斯彦克依人的尸体在垃圾遍地的地板上一路冲着。我们撞上了瓷盘,把它们打了个粉碎。银器、刀叉,也被强风扫了上来,拍击着我们的脸。<br>&nbsp; &nbsp; “吉斯泽莱人找到研磨了。”我们撞上墙的时候,俏皮话看了一眼说。<br>&nbsp; &nbsp; “那么,”我说着叫魔尘呛了一口,“这混蛋玩意就没有反作用力吗?”<br>&nbsp; &nbsp; “它是由众神制造的,”俏皮话回答说,“众神是不理会物理定律的。它们认为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对它们的人身侮辱,所以它们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考虑它。”<br>&nbsp; &nbsp; 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没一刻不是想爬起来的。可这种努力简直是白费:每当我刚想站起来的时候,冲击力就把我顶了回去。魔尘弥漫在空气里,地板上堆积起了越来越高的小丘。我用外衣下摆挡住脸,看是不是能呼吸到除了这些白粉以外的别的什么。可魔尘劈头盖脸地冲过来,埋得我活象个法老王。<br>&nbsp; &nbsp; 过了好久,我终于发现喷射已经停止了。我站起来,身边全是魔尘的薄雾。等它们渐渐散去我才发现,吉斯泽莱人已经从后门逃跑了。我急忙撵了出去,可花园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一定是翻篱笆逃走的,而我也别想在蜿蜒曲折的瘟城街道上追到这个腿脚迅速的家伙。<br>&nbsp; &nbsp; 俏皮话从满是魔尘的地板上爬过来,他抬起头看到了我的表情。“我们失败了?”<br>&nbsp; &nbsp; 我点点头。“我们彻头彻尾地失败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俏皮话留在厨房里叫醒哈泽坎和泽瑞丝,我则急忙到前面去找亚斯敏。她安然无恙,剑上都是沾着毛发的血迹和脑浆。“我很担心,”我走进去的时候她说,“和这些腐尸战斗……我不得不刺它们的头。我是说,刺中一只腐尸的心脏并不能立即杀死它,只有头颅比较致命。可我担心会养成攻击对方头部的习惯,真的,大多数的敌人……我是不是有点语无伦次?”<br>&nbsp; &nbsp; “是的,亚斯敏。”<br>&nbsp; &nbsp; “厨房的情况怎么样了?”<br>&nbsp; &nbsp; “看上去就象厨子把面粉打翻了。”<br>&nbsp; &nbsp;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意思?”<br>&nbsp; &nbsp; “意思就是瑞薇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br>&nbsp; &nbsp; 屋子前面的板子被扯走了那么多,以至于我毫不费力地就看到了街上的情况。那儿只剩下了一只腐尸,它站在瑞薇的一边,另一边是克里普奥。这冷若冰霜的女人面对着我们,可眼睛却看着远处。就在我看着她的时候,她忽然回过神来对我们笑了笑。<br>&nbsp; &nbsp; “亲爱的诸位!”她叫道,“我的吉斯泽莱人小朋友告诉我说,他已经拿到了研磨。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我在这儿的事终于干完了。”<br>&nbsp; &nbsp; 我喊道:“你要去哪儿?”<br>&nbsp; &nbsp; “噢,甜心,我要去印记城。我说过我要在那儿好好地玩一玩。你们能想象吗?那些以为自己有魔法保护的巫师和牧师,有一天发现连一个咒语也不能念的时候,脸上该是什么表情。到那时候,我就要他们的脑子。”<br>&nbsp; &nbsp; “你是个混蛋。”亚斯敏对她说道,“痛苦女士不会让你带着这两个研磨进印记城的。”<br>&nbsp; &nbsp; “这就是你们的错误。”瑞薇笑着说,“研磨比众神、比痛苦女士,甚至比大多数保护着印记城的古代结界还要古老。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在下层位面带着它而没有人来偷的原因。是古代最为强大的力量使得神明无法察觉研磨的存在……也就是说等痛苦女士知道我在干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br>&nbsp; &nbsp; 亚斯敏悄悄对我说:“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布特林。我们必须警告他们。”<br>&nbsp; &nbsp; “我知道。”然而我心里却在琢磨着,跑到这贪婪的白化病人面前得有多快:先穿过门、到街上、还要走过鹅卵石路。我能否避开腐尸和克里普奥的阻拦?不大可能。她站得他妈的实在是太远了。<br>&nbsp; &nbsp; “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瑞薇大声说道,“我还有很多计划好的工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人要洗脑……不过嘛……”<br>&nbsp; &nbsp; 她轻轻地笑了,很明显不是看着小孩子在床上熟睡时的那种微笑。忽然她拍了拍手,成群的腐尸从各个角落里应声而出:十只、二十只、三十只,越来越多。它们统统甩着胳膊,迈着大步,眼睛里燃烧着深红色的火焰。<br>&nbsp; &nbsp; “玩得高兴点,我亲爱的诸位。”瑞薇开心了对我们挥了挥手,“我想我们以后再也见不着了。”<br>&nbsp; &nbsp; 在克里普奥的掩护下,她转身走开。而街上则塞满了越来越多的腐尸。我看见一排排尖牙反射着灯光。紧接着,它们象海啸一般朝我们这所房子扑来。

死者 发表于 2004-7-26 14:54:00

17.外域三里路<br>&nbsp; &nbsp; 如果那儿只有一打腐尸在墙上挠爪子,这房子或许还能挺得住;然而现在这个数字翻了三倍,建筑物就不得不在那么多利爪掐进木板的时候震动不已了。亚斯敏和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结果了两个进攻者,但剩下的亡灵是那么地多,以至于整面墙都被它们扯了下来。这块两层楼高的平面物体卡在腐尸们的拳头上,被街上的穿堂风吹得直晃悠。腐尸们竭尽全力地想把它挺直,然而它们对杠杆原理似乎知之甚少,所以墙壁表面的上段开始慢慢地向后倾斜。终于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中,整面墙轰地一声朝街对面倒去。<br>&nbsp; &nbsp; 可怜的墙壁终于在这次碰撞中走到了尽头。被先前腐尸攻击得百孔千疮的楼下,现在完全裂成了两半。整整一马车的木板倾泻在腐尸们的头上。接着二楼整个塌了下来,就象一个巨大的苍蝇拍似的压进一片弥漫的石灰云里。所有的腐尸都被活活地埋在了一堆木头底下。<br>&nbsp; &nbsp; 除了天花板下垂时发出的不详辗轧声以外,一切重归宁静。亚斯敏朝前走了几步,往原本是把街道和房子分离开来的墙那儿望去,盯着腐尸头上成堆的木料悄悄地问我:“你说它们被压扁了吗?”<br>&nbsp; &nbsp; 作为回答,堆着的墙板从中间爆了开来,亡灵的冲劲把木片扔得四处飞溅。几块木头朝我们这儿呼啸而来,我们不得不蹲了下去;其他有些砸碎了隔壁家的窗户,有些重重地掉在马路上。不一会,一支腐尸军就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鹅卵石路上,牙齿闪烁着光芒,眼睛里充满了怒火。<br>&nbsp; &nbsp; 墙没了。它们和我们之间也就什么都没了。<br>&nbsp; &nbsp; “战斗还是逃跑? ”亚斯敏举起剑问。<br>&nbsp; &nbsp; “要是我们逃跑,它们就会在后花园里抓住我们。”我对她说,“我们就无法全部及时翻过围墙了。”<br>&nbsp; &nbsp; “可要是我们战斗,”亚斯敏说,“其他人就有机会逃走。”<br>&nbsp; &nbsp; “那我们就把厨房作为最后防线。”我建议道,“牙齿协会的人只能一个个地从门里进来。”<br>&nbsp; &nbsp; “除非它们把那面墙也给毁了。”<br>&nbsp; &nbsp; “想都别想。”我愤愤地说,“现在我们撤退。”<br>&nbsp; &nbsp; 后退头两步的时候,腐尸们什么反应也没有。它们只是用燃烧的双眼狠狠地盯着我们。在退第三步时,一只腐尸咝咝叫了起来,霎时所有的腐尸交相呼应,午夜的风中立刻划过一阵刺耳的嘘声。<br>&nbsp; &nbsp; “是时候战术转移了吧?”亚斯敏建议说。<br>&nbsp; &nbsp; “我宁可称之为抱头鼠窜。”<br>&nbsp; &nbsp; 于是我们拔腿就跑,屁股后面跟着一支亡灵大军。<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从屋子后面出去!”亚斯敏和我撞进厨房的时候我朝其他人这么喊着。<br>&nbsp; &nbsp; “发生了什么事?”哈泽坎带着睡意问。<br>&nbsp; &nbsp; 一只腐尸从门里探出头,亚斯敏立刻把它砍了下来。<br>&nbsp; &nbsp; “喔,又是它们。”哈泽坎说着抱起俏皮话,用脚轻轻推了推还在打呵欠的泽瑞丝,“我们该走了。”<br>&nbsp; &nbsp; “也许,”纳加人说,“我应该留下来战斗。如果我有魔法……”<br>&nbsp; &nbsp; 我低下头看着她光滑的身子,上面和整个厨房一样,覆盖着白色的魔尘。“魔法没了。”我告诉她,“你出去的时候俏皮话会向你解释的。”<br>&nbsp; &nbsp; 另两只腐尸冲进了门。我对付左边的,亚斯敏对付右边的。与此同时我们对伙伴们大喊:“快走!”<br>&nbsp; &nbsp; 接着我们一心一意地对付起咝咝叫着汹涌而至的腐尸来。<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几秒钟以后,我们面前就堆起了六具腐尸的残躯,在门前形成了一道不利于其他怪物的屏障。它们拖着步子,想把这些挡道的尸体挪开。可在亚斯敏和我如雨点般的攻击下,它们根本无法前进一步。<br>&nbsp; &nbsp; 几分钟过去了:令人疲倦的、漫长的几分钟。在此期间我们不停地战斗着,我不知道腐尸们会不会感到疲劳,反正我是没什么力气了。我的出招明显慢了下来,尽管我能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情况,可就是没办法改善。爪子拂过我的脸,差点撕破我的外套。厨房里充斥着腐肉的味道,弄得我一阵反胃。<br>&nbsp; &nbsp; “也许……”亚斯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们应该……想办法逃跑。”<br>&nbsp; &nbsp; “你认为……你还有力气……逃跑吗?”<br>&nbsp; &nbsp; “不。”<br>&nbsp; &nbsp; 她的回答被淹没在一阵腐尸的咝咝叫声中,它们胜利在望。<br>&nbsp; &nbsp; “亚斯敏……”我开始说道,“如果我们要死了……我想说……”<br>&nbsp; &nbsp; “别说!”她大叫,“你会让我心碎的。”<br>&nbsp; &nbsp; 我闭上了嘴,吃力地砍下了一只腐尸朝我凑过来的手。创口立刻涌出红色的粉尘,那段手臂无力地跌在低上,拳头依然紧紧握着,徒劳地想抓住些什么。“我能体会你的感觉。”我对掉下来的手说道。<br>&nbsp; &nbsp; 亚斯敏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这多愁善感的混蛋。”她说着,想把笑容藏匿起来。她用脚挑起那截断手,朝扭做一团的亡灵里踢去……<br>&nbsp; &nbsp; ……不知道为什么,挤在门前的它们竟然有所平息。诚然,震耳欲聋的咝咝吼声依然回响在厨房里,但它们的目标并不是我们——所有的腐尸都朝街上转过脸去,有些甚至已经开始甩着爪子往外面走了。<br>&nbsp; &nbsp; “现在怎么办?”亚斯敏悄悄地问。<br>&nbsp; &nbsp; “看来不管是谁从街上走过来,腐尸都会杀了他,现在正是我们偷偷溜走的好时机。”<br>&nbsp; &nbsp; “可外面的人是米丽亚姆和她的朋友——”<br>&nbsp; &nbsp; “她们有足够的机会脱身,”我打断她的话,“而我们又不可能从三十个亡灵里杀出去帮她们。现在快走吧,好心的女人,别让那些怪物惦记起我们来。”<br>&nbsp; &nbsp; 亚斯敏看上去对没有把敌人都杀死之前就离开战场还耿耿于怀——典型的末日卫士团作风——然而在我温柔的催促下,她也只能朝后门走去。也许她的不情愿还应该归咎于疲劳,她已经累得几乎连剑都举不起来了。<br>&nbsp; &nbsp; 我们吃力地拿着各自的武器,退到了后花园瘟城寒冷的夜色中。小草上已经结上一层白霜,通过它很容易就能看见泽瑞丝穿过庭院时蛇行的痕迹。我怀疑她是不是对寒冷的气候有反应,如果她也象其他冷血动物一样冬眠的话。不过目前来看她似乎动作十分迅速,不知道是怎么翻过围墙的,但可以看出她并没有费多大的劲。<br>&nbsp; &nbsp; 可亚斯敏和我爬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这是一堵实心砖墙,足有六英尺高,顶上还钉着一排尖钉——不过我们还是找到足够的着力点,艰难地翻了过去。哈泽坎就在墙外等着我们,一脸的兴奋。“你们成功了!”他大叫道,“你们把所有的腐尸都杀死了?”<br>&nbsp; &nbsp; 亚斯敏苦笑了一声。“是它们放我们走的。”她对他说,“有人吸引了它们的注——”<br>&nbsp; &nbsp; 尽管和房子中间隔着一道墙,但我们还是看见了深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接踵而来的是一声爆炸的巨响。以过去几个星期的经验判断,我敢肯定有人放了一颗火球。我猜它一定是在挤满了腐尸的起居室里爆炸的。<br>&nbsp; &nbsp; “那是什么?”哈泽坎睁大了眼睛,咽着口水问道。<br>&nbsp; &nbsp; “一定是有人在和腐尸交手。”亚斯敏回答说,“可能是猎犬队终于出现了。”<br>&nbsp; &nbsp; “猎犬队会火球术吗?”哈泽坎问。<br>&nbsp; &nbsp; “现在会了。”一个新声音说道。<br>&nbsp; &nbsp; 米丽亚姆从黑影中走了出来,身边还有个二十来岁、灰皮肤的女人。她非常漂亮,长着高高的颧骨和光洁的红头发,是男人一看见她就把持不住自己的那种人。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该怎么应付她背上的翅膀的话。这对满是鳞片的翅膀对她来说似乎小了一些,不超过两英尺宽,翼展也就这么大。但我毫不怀疑一旦需要,它们就能让她又快又高地飞起来。在位面里就是这样,只要是室外,就连退化得最厉害的翅膀也能飞。<br>&nbsp; &nbsp; “这是我对你们说起过的向导。”米丽亚姆指着带翅膀的女人说道,“她的名字叫十一月。”<br>&nbsp; &nbsp; “你是什么种族的?”哈泽坎莽撞地脱口而出。<br>&nbsp; &nbsp; 他的问题引起了十一月的静默,我们大家不安地蹭着地面。最后十一月以冰冷的声音说道:“遇见陌生人有些事你最好别问,除非你想脸朝下漂在最近的臭水沟里。”<br>&nbsp; &nbsp; “这些规矩我正在学呢,”他抗议道,“要是不问我怎么知道?”<br>&nbsp; &nbsp; 十一月眯缝起了眼睛:“多元宇宙不会关心你是不是知道,也不会关心你是不是活着。只有人才关心,不过他们很少。你听明白了吗?”<br>&nbsp; &nbsp; 哈泽坎吞了口吐沫:“知道了。抱歉。”<br>&nbsp; &nbsp; “接受你的道歉。”十一月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很讨厌自己老是盯着我看,想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就告诉你们,我是一个人类和一个生长在地狱的魔女的孩子。有些人把我们称为翅瓣魔鬼,可我不想从你们的嘴里听见这个词。你们可以称我为有翅人。我父亲养大我的时候极力抑制着我的魔性,要是知道我仅仅是为了称呼就把你们给杀了,他在天之灵非得难过不可。”<br>&nbsp; &nbsp; “有翅人,”哈泽坎点点头,“好一个有翅人。明白了。”<br>&nbsp; &nbsp; 要不是十一月的光火的表情吓住了他,恐怕他还得象个白痴一样继续摇头晃脑下去。 &nbsp; &nbsp;<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在墙的那一头,又一次爆炸照亮了天空,随即便是木板的开裂声。我以为整座屋子随时都会坍塌下来,其实瘟城的木匠显然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还要在行。在经过了两次火球、一支腐尸军,以及早前猎犬队的侵袭之后,这座房子依然屹立不倒——虽然现在已经着火了,但大部分都还直立着。<br>&nbsp; &nbsp; “发生了什么事?”泽瑞丝有点害怕地问道。<br>&nbsp; &nbsp; “猎犬队对腐尸。”米丽亚姆回答,“可惜我们不能到前面去观赏。”<br>&nbsp; &nbsp; “我以前见过火球。”我说,“当然,除非猎犬队有什么有意思的新型号……”<br>&nbsp; &nbsp; “标准的火球。”米丽亚姆不屑一顾地挥挥手,“我碰巧知道狐狸把一些火杖藏在哪儿,就在这座镇里。它们用来行贿再好不过了。”<br>&nbsp; &nbsp; “不是行贿,”十一月忽然举起双手表示反对,“是劳务报酬。”<br>&nbsp; &nbsp; 米丽亚姆耸耸肩。“对你说是劳务报酬,对猎犬队说就是贿赂。”她转向我继续说:“我把这些点火的玩意给大头领的小狗们,他们则帮你们对付腐尸。”<br>&nbsp; &nbsp; “你知道我们在和腐尸交手?”亚斯敏问。<br>&nbsp; &nbsp; “十一月和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该死的白化病人在做攻击布署。瑞薇把几只腐尸安置在前面,许多都埋伏在街角。所以我想你们可能需要帮手。于是我把身上所有的法杖都拿来贿赂最近的猎犬队,叫他们来帮你们。他们还真来了。”<br>&nbsp; &nbsp; 十一月轻轻地哼了一声:“他们只是找机会对活动的目标放火罢了。”<br>&nbsp; &nbsp; “也许吧,”米丽亚姆承认,“可他们守住了信用并且发动了正面攻击。我知道你们会聪明地从后面逃出来,所以我们才在这儿。”<br>&nbsp; &nbsp; “但我们现在该走了。”十一月说着朝墙的那头冲天的火光做了个手势,“这个地区再有几分钟就会变成一片火海。另外,我肯定你们一定想尽快看看往印记城去的传送门。”<br>&nbsp; &nbsp; 尽管已经累坏了,但亚斯敏还是坚持要抱着俏皮话。于是我们大家在十一月的带领下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这儿。米丽亚姆和哈泽坎一起在后面走,一路还头碰头悉悉索索地说着悄悄话。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没必要听:他们一定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只要能把糟糕的事情抛在脑后,只要能往回家的传送门那里走就好。<br>&nbsp; &nbsp; 在我身边游着的泽瑞丝年幼的脸蛋上则是一副难过的表情。她所离开的是她唯一熟悉的世界,是她被猎犬队捣毁的家园。我有时会愤世疾俗地认为那家人并没有她所描述得那样好,可他们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生活的全部。而现在,她不得不抛开这一切,在陌生人的陪伴下一起逃亡。<br>&nbsp; &nbsp; 于是我安慰她说,印记城有个纳加人的小社区,我还认识其中的一些感觉会成员。我们一定能找到人来照顾她,直到她能独立谋生为止。泽瑞丝礼貌地点点头,并说她确定印记城是个友好的城市……可她不久又一脸悲伤地陷入了沉默之中。<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瘟城没有城墙,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边界。参差不齐的房屋散布在富人区的外围,互相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以至于它们的院子都有一块田那么大。或许是我在城里住得太久,连田地都认不出。总之,现在已经是瘟城的深秋,空气中透着冬日将至的寒冷。不管这些田里夏天长着什么,它们也早被收割得只剩秸杆了。<br>&nbsp; &nbsp; 我们沿着一条黑色的土路往前走着,上面布满了及踝深的车辙。田地一直延伸到了道路的右边,里面除了一两棵光秃秃的杂草以外什么也没有。从广义层次上看来,这些田野本身就是光秃秃的:路的两旁都是几百英尺的空地,再往后则是灌木……是原始丛林,黑乎乎地。很明显,当地的猎户常到树林里来顺着足迹跟踪猎物、砍伐灌木。可猎人们总是喜欢在先辈们扎营的地方扎营,他们在同一口水眼里取水,在同一个洞穴里栖身。所以我肯定树林里还有更为荒凉的地方,一个人花上几辈子都出不来的深山老林。<br>&nbsp; &nbsp; 那儿可就不再是田了。<br>&nbsp; &nbsp; 我看得出来田是在那儿没的:就在林子把路包围住的那块地方。高大的树木在风中沙沙作响,大部分是榆树、橡树和槭树。在白天,它们的叶子一定是深秋时分的红色和橙色;但在夜晚它们看上去一片漆黑。树枝纵横交错地遮在道路上,把天空中的光线密不透风地挡在外面。在近处看,眼前就好象出现一个山洞口似的。<br>&nbsp; &nbsp; “尊敬的有翅人,”俏皮话的声音很低,“这样做明智吗?这些树林很可能藏着强盗……或者其他更加危险的威胁。”<br>&nbsp; &nbsp; “不奇怪,”十一月回答道,“不过这条路没有什么分岔,人烟也很稀少。你或许能在那儿找到一两个以坚果和草莓为食的恶棍,可只有在水边东西走向的商道上才有真正的强盗。”<br>&nbsp; &nbsp; 可她没提到那些潜伏着的危险。毫无疑问,外域到处都是危险的野兽,尤其在象瘟城这样被诅咒的城市附近。我朝乌黑的树林里看去,小心翼翼地走着。“可传送门到底在哪儿?”<br>&nbsp; &nbsp; “不远。”十一月说,“就在树林里不远处的一个小礼拜堂里。那是很久以前一群崇拜蛇人的信徒建造的。”说着她朝泽瑞丝点了点头,“纳加人占据着一大块直通瘟城的土地,但他们从不接近镇子。根据传说,纳加人被这些信徒狂热的崇拜弄得很不自在,于是就都不满地离开了这里。而不久以后这种信仰也日渐消亡;有些人认为他们希望能重新引起纳加人的注意,所以集体自杀了。我所知道的是,这座礼拜堂自从我住在瘟城的时候就没有人,大概荒废了有几百年了。”<br>&nbsp; &nbsp; 哈泽坎这时清了清喉咙:“你有没有,嗯,晚上到那儿去过?”<br>&nbsp; &nbsp; 我知道男孩在想什么。被遗弃的礼拜堂通常在晚上并不是个好去处,更何况它的主人们都有狂热的自杀倾向。可十一月却说:“里面不闹鬼,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好逞英雄的家伙来瘟城?你知不知道他们得知附近有一个被废弃的小礼拜堂时有多兴奋?要是那儿真有鬼,这些可怜的妖怪也早就在几世纪前给消灭干净了。其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上星期一队冒险者来这儿,他们遇见的最大的麻烦就是有只松鼠在啃他们的面包皮。“<br>&nbsp; &nbsp; 大家都笑了起来,可我没有。父亲曾经给我看过一张单子,上面列着一打可以用魔法把自己变成松鼠的危险生物。<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穿过树林的路很黑,可不久十一月带我们走的那条岔路的颜色更是比冥河还浓。只有一线微光能从浓密的秋叶中透射过来,把我们的小径照得有如矿坑。偶尔还会有东西从地上飞快地掠过,在穿越干脆的落叶时发出骇人的声响。十一月这时就会大叫“兔子”或者“獾”来安慰我们紧绷的神经。<br>&nbsp; &nbsp; 可我记得兔子和獾好象都是田里的动物,不是那种会徘徊在浓密树林里的小东西。<br>&nbsp; &nbsp; 我们走路的声音大得出奇——我可瞧不起那些在满布卷曲的干燥叶子的小道上悄悄前进,自诩最隐蔽的所谓守林人——不过在前往礼拜堂的十分钟里并没有怪物来袭击我们。树根绊着我们的脚,荨麻扎着我们的皮肤,头顶上还有一对被搅了美梦而愤怒地号叫不已的乌鸦。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最后,我们走进了一片宽阔的空地,在这里树木终于没能遮挡住广袤的天空……而我们的眼前就是一座每边都有十步左右的正方形石砌房屋。<br>&nbsp; &nbsp; “传送门就是里面法衣室的门。”十一月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钥匙是任何形状象蛇的物体。我口袋里带着一个小护身符,不过坦白说,你们的朋友泽瑞丝可能就……”<br>&nbsp; &nbsp;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就在她说到象蛇的东西的时候,小礼拜堂的门里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腹足纲动物。它超过十五英尺长,几乎是泽瑞丝长度的两倍。尽管它长着一个男性头颅,但并没有胡须。相反,它的脖子因为强烈的敌意而变得眼镜蛇一般。<br>&nbsp; &nbsp; “尊敬的纳加人,”俏皮话马上喊道,“我们并无敌意!”<br>&nbsp; &nbsp; “是吗?”他的声音冰冷,充满了怒火,“所以就拿我的女儿当俘虏?”<br>&nbsp; &nbsp; “女儿?”泽瑞丝喃喃自语。<br>&nbsp; &nbsp; “她并不是我们的俘虏,”亚斯敏急忙说,“她是逃出来的。要不是我们帮她出城——”<br>&nbsp; &nbsp; “她根本就不该在城里!”男性纳加人吼道,“你们以为我们喜欢让长腿的把我们的孩子偷走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着她,找着她。只有在今晚,她蜕皮的时候,我才能感应到她苏醒的灵魂。这是我们族人的天赋,可以感知我们的亲人。现在我找到她了,而绑架她的人就要付出代价!”<br>&nbsp; &nbsp; “他们并没有绑架我,”泽瑞丝无力地解释着,“他们把我从火里救——”<br>&nbsp; &nbsp; “住嘴!”纳加人命令道,“自从你出生起你就被当作奴隶,你已经被迷惑住了。你以为抓住你的那些是好心人,给你食物、照顾你,其实所有长腿的都居心不良。孩子,他们要你听命于他们。要是这些长腿的没有伤害你,那就是说他们比其他人还要奸诈,他们会用利诱取代威逼。你太年轻,太容易相信别人。可我却知道得很清楚。”<br>&nbsp; &nbsp; “你就知道嘶嘶乱叫,”十一月厌恶地说道,“如果这是你的女儿,把她带走然后滚开。说教还是留给那些不那么容易反胃的人去听吧。我拿钱不是来忍受这种谬论的,我决定不会——”<br>&nbsp; &nbsp; 一道红色的光束从纳加人的前额里疾射而出,它击中了十一月的脸,扩散开来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她的头。她举起双手,好象能把这些深红色的光波扯掉似的。可光晕犹如波涛冲刷海岸一般迅速地在她身上蔓延开来,不倒一秒就把她从头到脚包在了里面。她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事实上,她整个人都象僵掉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然后,十一月犹如被敲掉了底座的雕塑一般倒下去。<br>&nbsp; &nbsp; 几秒钟以后,那些红光消退下去。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照样有血有肉,也没有被石化——不过有没有气就很难说了。<br>&nbsp; &nbsp; 亚斯敏从剑鞘里把剑慢慢地抽了出来。虽然我很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照做。“先生,”亚斯敏对纳加人喊道,“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实是,我们认识你女儿才不过几个小时,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们三次把她从危险中解救出来。当然,你可以把我的话当成另一个谎言。但是,我以下所说句句属实:千万人的性命就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够及时赶到印记城。而你却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并不想和你战斗,但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是你先动的手。”<br>&nbsp; &nbsp; 米丽亚姆也举起拳头做着战斗准备。她不动声色地悄悄对哈泽坎说:“你为什么不把我们直接传送进去呢?”<br>&nbsp; &nbsp; “我不能,”男孩愁眉苦脸地说,“瑞薇在那所房子里排干了我的精力。”<br>&nbsp; &nbsp; “你不是睡过觉了吗。”我提醒他,可哈泽坎却瞪了我一眼。<br>&nbsp; &nbsp; “睡得不够,”他咕哝道,“而且还不是我自愿的。”<br>&nbsp; &nbsp; “我们在等你的答复。”亚斯敏向那位纳加人父亲喊道,“让出道来,我们就乖乖地离开。我们很喜欢泽瑞丝,所以并不想伤害你。可要是你不给我们选择的余地,我们会这么做的。”<br>&nbsp; &nbsp; “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长腿的。”纳加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恶毒……考虑到我们面对着一条巨大的蛇,这个字眼可不怎么让人舒服。“当我感觉到女儿正在蜕皮的时候,”他继续道,“她还在城里。我想我可能需要组织一支军队才能把她救出来。所以现在的结果是,你们替我把她带来了……而我手里的军队正好能派上用场。”<br>&nbsp; &nbsp; 忽然,我们周围沙沙声大做。至少有一打蛇头从树林边成堆的落叶里钻了出来——一个纳加人的伪装排。亚斯敏立刻向小礼拜堂门口跑去,可三束深红色的光线从不同的方向击中了她,她立刻象头被套住的小牛一般定在原地,只来得及把身子蜷成一团。<br>&nbsp; &nbsp; 米丽亚姆骂了一声,把哈泽坎扑在身下。我也急忙卧倒,朝小礼拜堂滚去,生怕那些蛇比我趴得还要低。在一片混乱中,我听见泽瑞丝哭喊着:“不,求求你们,不要……”<br>&nbsp; &nbsp; ……我的眼前被一片红光所笼罩,接着便陷入了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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