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恐怖病系列之功夫

ALUCARD

<>第四十一章 </P><>
纸飞机撞上石狮子，摔在地上。</P><>
“你好？”挺标准的中文。</P><>
金发少年的笑容，在夕阳的金黄下更显灿烂。</P><>
乙晶用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只好看着那金发少年，不好意思地说：“你好。”</P><>
金发少年好奇地打量着我跟乙晶，友善地说：“学生情侣？”</P><>
乙晶忙摇手，我却瞧那外国少年中文说得挺溜的，忍不住说：“你国语说得很好耶！”</P><>
金发少年大方地说：“谢谢，我很喜欢亚洲文化。”说着，金发少年拿着快吃完的烤鱿鱼，一边笑着走向我们。</P><>
真是令人窘迫的时刻。我并不喜欢跟陌生人相处。</P><>
乙晶知道我的个性，于是拉起我，向那金发少年说：“我们要去补习了，先走啰！祝你在台湾玩得愉快！”</P><>
那金发少年点点头，笑说：“一定会的。台湾学生真是忙碌。”</P><>
我牵着乙晶走下大佛前的石阶，回头向金发少年礼貌地说：“再见。”</P><>
金发少年咬着烤鱿鱼，笑眯眯说：“一定会的。”</P><>
一定会的。</P><>
这老外用的道别语真是奇怪。</P><>
毕竟是老外。</P><>
“你们要怎样练轻功啊？”乙晶拿着珍珠板做的玩具飞机，好奇地问。</P><>
“不知道，师父一向出人意料。”我开玩笑说：“怎样练都好，不要一股脑把我跟阿义从高楼大厦上推下，那样太速成了点。”</P><>
乙晶哈哈大笑，说：“说不定要你们背着大水桶，在楼梯间一直青蛙跳。”</P><>
我摇摇头，说：“我跟阿义在海底走来走去，已经练出你想象不到的腿力跟耐力，就算是背砖块也难不倒我们，所以这次师父想出来的点子一定很恐怖，你想想，哪有师父拿毒蛇咬自己徒弟，用来练内力跟掌力的？”</P><>
乙晶瞧瞧巷子里并没有人，小声说：“趁没有人看到，让我看看你的腿力有多厉害好不好？”</P><>
我见四下无人，于是挑了电线杆下的半块砖头，轻轻一脚踩碎。</P><>
乙晶看得两眼发直，我却说：“其实砖头本来就不够硬，我不必运内力就可以踩碎了，不过大石头就太硬了，我没法子。”</P><>
乙晶一脸困惑，说：“你不觉得奇怪吗？”</P><>
我楞了一下，说：“什么奇怪？”</P><>
乙晶认真地看着我，说：“你的武功为什么会这么强？”</P><>
我呆呆地说：“为什么？好奇怪的问题，我这几个月可都是非常努力在练功的，怎么不会变强？”</P><>
乙晶还是很疑惑，说：“我知道你练功练得辛苦啊，可是，才短短几个月，你就可以用手打破墙壁，还可以在海底闭气走路，用内力逼出毒血，你不觉得你进步太快了？”</P><>
的确。</P><>
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奇怪。</P><>
我看过电视上的气功表演，那是一个叫“强棒出击”的节目，那天请来一个满脸皱纹的国术气功大师，听主持人说，他可是国宝级的武术家，当天，他用内力使得锅子里的水上升了几度，也表演了一掌碎掉好几块砖头。</P><>
但。</P><>
我能在几分钟之内，就用内力煮沸一锅汤。</P><>
我没试过以掌碎砖，但我确定一掌掌轰掉整片墙壁的功力，远在碎砖之上。</P><>
但。</P><>
我才练了几个月的功夫。</P><>
阿义也是。虽然他蛮不济的。</P><>
“因为我是武术天才。”</P><>
我说，看着乙晶的大眼睛。</P><>
没错，我是天生就能感应杀气的天才，千万中选一的。</P><>
乙晶认真地看着我，说：“那你会变成大侠吗？”</P><>
我点点头，说：“会。也许，我是天生注定的大侠命，所以我才具有这方面的天分。”</P><>
但，我一说完，我立刻想到师父的死仇，震铄武林的超级天才，蓝金。</P><>
拥有习武的上佳天分，却没有行武的侠骨仁风的坏蛋。</P><>
也是因为这个坏蛋，中断了江湖中的武功传承，使得真正厉害的民族绝技几乎失传；八国联军会这样欺负我们，逼我们签下什么不平等条约，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失去超级武功的中华民族，当然敌不过洋人的船坚炮利！也害得号称国宝级的武学大师，只能上上电视节目，表演用内力使温度计变化、敲敲几块砖头。</P><>
真正流传下来的无双神技，只能借着三百年的漫长假死，最后才从黄沙里爬出来，重见天日。</P><>
偏偏师父又强调习武之人，千万要有真正的行武之心，真正该出手时才能出手，对于表演这类的事，师父从未想过。至于我，当然也赞同师父的观念，但，这样带着一身武功，走在空洞流水的人群中，终究，终究有些落寞。</P><>
大侠总是落寞的。</P><>
乙晶的手突然紧紧地牵着我。</P><>
“有个大侠在旁边，真好。”乙晶的手好紧好紧。</P><>
“谢谢。”我感到有种比内力还汹涌的东西，从乙晶的小手中传了过来。</P><>
“干嘛谢？”乙晶露出古怪的表情。</P><>
“不知道。”我的表情一定也很奇怪。</P><>
能保护乙晶，我一个国中生就算只当乙晶的专属大侠，也十足开心了。</P><>
“嘿！看看你能不能追到它！”乙晶笑着，射出手中的珍珠板飞机。</P><>
珍珠板飞机滑向天空，我放开乙晶的手，正要追出时，我却无法动弹。</P><>
杀气！ </P>

ALUCARD

<>第四十二章 </P><>
“怎么了？”乙晶察觉我脸色翻白、手心发汗。</P><>
“不要说话。”我的心脏快停了。</P><>
第一次……如此阴风阵阵的杀气。</P><>
跟师父那种怒潮般的杀气截然二帜；这股杀气极为阴狠。</P><>
我咬着牙，全身盗汗。</P><>
杀气的性质，正代表杀气主人的个性。</P><>
杀气的大小，正代表杀气主人的功力。</P><>
而杀气的位置……就在五百多公尺前！直直冲向我家的方向！</P><>
“好痛！”乙晶的手被我抓疼了。</P><>
我放开乙晶，慌忙说：“乙晶，往后走不要跟着我！有坏人在附近！”</P><>
乙晶吓到了，说：“我帮你报警！”</P><>
我大叫：“警察来再多也只是送死，你快回家！”，说着，我慌忙冲向我家。</P><>
这杀气绝非师父释放的！</P><>
我也绝对敌不过这股杀气的主人。</P><>
但，杀气的主人想在我家肆虐，不行也得上！</P><>
我紧紧握住今天音乐课用的高音笛，无暇判断胜算的可能。</P><>
等等！另一股杀气！</P><>
我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杀气正冲向我家！</P><>
没有任何掩饰、激烈而狂猛。是师父！</P><>
我远远看见师父的身影飞踩着数根电线杆的顶端，闪电冲进我房间的大破洞！</P><>
该不会……</P><>
正当我惊疑不定时，我突然无法前进。</P><>
杀气静绝了。</P><>
狂风暴雨般的两股杀气，在千分之一的心跳间，同时消失了。</P><>
但，我的直觉无法容许我继续往前，因为，我的房间破洞中，悄悄透露出没有生息的杀意。</P><>
绝世高手间的对决，不需要杀气。</P><>
杀气，只是个饵。</P><>
只是打招呼的方式，要命的饵。</P><>
我站在距离我家楼下约十几公尺处，斜斜看着大破洞。</P><>
只看见，师父霉绿色的唐装尾巴。</P><>
然后不见了。</P><>
我鼓起勇气，一口气冲到大破洞正下方，却见师父扛着我的棉被，一言不发。</P><>
但那一股阴狠杀气的主人呢？</P><>
师父看着我，指了指棉被。</P><>
我简直没有昏倒。</P><>
师父就这样扛着鼓鼓的棉被，跃出大破洞，踩着一根一根的电线杆，朝八卦山的方向“飞”去。</P><>
晚上的大破洞里，透出一股冬天独有的香味。</P><>
还有一丝迷惘的味道。</P><>
阿义捧着火锅，汤慢慢地热了起来。</P><>
“是蓝金吗？”我问。</P><>
“不知道。”师父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又说：“那老头子的武功很高，我们迅速地交手三招，他三招都阴毒莫侧，内力高绝，但是……”</P><>
阿义忙问：“但怎样？”</P><>
师父搔着头，说：“蓝金的武功要更高、高得多，绝不可能只伤到我这点小伤。”</P><>
师父解开唐装的扣子，露出肩胛上的伤口。</P><>
“跟我交手的，绝不是蓝金！蓝金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但这个杀手，却没有眼睛。”师父的眉头紧皱，又说：“但这个杀手在交手前，却跟我来上一句‘我来找你了’，好像又真是蓝金！难道他的武功退步了？”</P><>
我问：“没有眼睛？”</P><>
师父说：“那个杀手，两个眼窝子空荡荡的，没有眼珠子嵌在里头。”</P><>
我奇道：“好恐怖！难道他是靠听风辨位跟师父决一死战？”</P><>
阿义说：“说不定蓝金的眼睛被挖掉了！这种人不值得同情啦！”</P><>
师父叹道：“事隔三百年，蓝金的样子我已记不清了，只有那双让人不安的蓝眸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杀手也许真是蓝金，也或许不是。”</P><>
阿义手中的火锅汤慢慢滚了起来，说：“除了蓝金跟我们，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的武林高手？”</P><>
师父也是一般的迷惘，说：“说不定，今天这杀手是蓝金派来的刺客，但，你说的对，这世上若除了蓝金外，还有这样教人心悸的超级高手，真是匪夷所思。”</P><>
我想了想，说：“说不定，那老人真是蓝金。”</P><>
阿义也说：“师父今天终于报了仇啦！值得庆祝庆祝！”</P><>
师父惆怅地说：“恐怕不是，我的心里一点报仇雪恨的快意都没有。”</P><>
一点快意也没有。</P><>
一场三百年前未分出胜负的死战，今天，却在眨眼间力判高下。</P><>
但三百年前的故仇旧恨，却不能在眨眼间就消逝。</P><>
也许，师父正陷入空虚的矛盾中，一时无法接受大仇已报的苦闷。</P><>
师徒三人胡乱地吃了顿火锅，我一边咬着山菇，心中一直在想：那杀手的尸体，被师父埋在八卦山了吧？</P><>
自己的房间死过一个人，总不会是愉快的感觉。</P><>
我看着床上的棉被。用来包新鲜死人的棉被。</P><>
唉。今晚睡觉时，我用内力御寒就好了。 </P>

ALUCARD

<>第四十三章 </P><>
“足不点地。”</P><>
我跟阿义还背着书包，乙晶也站在一旁。</P><>
我们几个人刚刚吃完好吃到令人感动想哭的彰化肉圆，才走出小店，师父就想训练我们轻功。</P><>
阿义摸摸头，甩着书包说：“足不点地？”</P><>
师父点点头，说：“轻功的基础训练，就是足不点地。”</P><>
乙晶好奇地说：“要怎么足不点地啊？”</P><>
师父说：“我在大佛的头上，放了一块写上“成功”两字的大石头，你们把那块大石头拿下来给我，我去渊仔的房间里等你们，乙晶，你就先回家吧，他们要费好大的劲才能跟我会合呢。”</P><>
我心想：“大佛好高，不过师父一定会躲在我们身后，我们一旦摔下来的话，师父也会接着。”</P><>
阿义多半也是一样的心思，拍着我肩膀说：“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先跟师父会合！”说完，阿义就要跟我在马路上竞跑，却被师父一把拉住。</P><>
师父微笑道：“足不点地，就是脚不能踩在地上的意思。”</P><>
阿义跟我一楞，师父接着说：“你们只能踩在电线杆上，要是两根电线杆距离太远，才可以落地片刻，到了八卦山，你们就踩在树上，总之，这是达到飞檐走壁的捷径。”</P><>
我有点发火，说：“为什么？”</P><>
阿义更是火大，说：“师父，现在人好多，你不是摆明了让我们出糗？”</P><>
这时，连乙晶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P><>
我也说道：“师父，你不是说不可以向其他人显示武功？现在却要我们在市区蹦蹦跳跳，那不是自相矛盾！？”</P><>
师父点点头，说：“好像有些道理。”</P><>
我跟阿义异口同声说道：“那深夜再练轻功吧！”</P><>
师父摇摇头，说：“既然不可以显示武功，那你们就跑快一点，别让人认出来就是了。”</P><>
我大吃一惊，说道：“什么？！”</P><>
师父大声说道：“快！师命难违！”</P><>
我跟阿义对望了一眼，极其不可理解师父的脑子装了些什么。</P><>
师父双手托起我跟阿义，运力将我俩抛向电线杆上，我跟阿义的脚连忙稳住，分别在两根电线杆上作金鸡独立状，而路上的行人也以奇异的眼神看着我们。</P><>
师父在底下大叫：“下面人多，你们快跑！”</P><>
当然要跑！太丢脸了！</P><>
我跟阿义瞄准下一根电线杆，纵身一跳，我却跳得太远失了准头，摔在底下的停在路边的车子上，阿义则跳得太轻，只好抓住电线杆再翻上去，朝底下的我大叫：“把学号撕掉！快闪！”</P><>
我赶紧撕下学号放在口袋里，用力往上一跳，翻上电线杆，继续往下个电线杆迈进。</P><>
我跟阿义，就这样慌乱地在市区的电线杆上，像玛丽兄弟一样跳着。</P><>
你一定很难相信。</P><>
没错，我也感到极为困惑。</P><>
我为什么要听从师父无理的要求，在市区的条条柱柱上，满脸发烫地跳呀跳的？</P><>
我看着阿义，他努力地在电线杆上平衡的样子，我怎么能够停下来？</P><>
在海底走路时心中的疑问，此时再度浮现……也许，我们师徒三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P><>
也许师父所教的凌霄绝学，就像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那样，会使人练到神智不清。这种神智不清，就是所谓的热血吧。</P><>
仰仗着在海底对抗海潮训练出的惊人腿力，我跟阿义在电线杆间纵跃并不很吃力，但要如何准确地跳在下一根电线杆上，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就是门大艺术了。特别是，台湾电线杆的间距，有着令人感叹的复杂性。</P><>
幸好，偶而不小心掉在路上时，几个月锻炼下来的强健筋骨也抵受得住。</P><>
但，路上的行人都在看着我们，这可不比死亡萧索的海底。</P><>
路人质疑的眼光、张大的嘴巴，在某个层次上，比起海底致命的暗潮、漩涡，要来得有压迫感。</P><>
这种巨大的压迫感煮沸了耳根子的血液，抽干了喉咙里的唾液。</P><>
“妈，他们在做什么？”一个小女孩指着我跟阿义，旁边的死大人则结结巴巴地说：“他们……在……在修电线杆……”</P><>
我口干舌燥地往前一跳，好逃离小女孩的问题。</P><>
阿义的内力虽然没有我深厚，腿力却也十分惊人，跟我几乎是以并行的速度逃离路人的迷惑。</P><>
跳着。</P><>
跳着。</P><>
跳着。</P><>
这就是现代功夫少年的青春年华！</P><>
“碰！”</P><>
阿义摔在马路上，骂了声三字经后又跳上电线杆。</P><>
我无暇给予阿义打气的眼神，因为脸上的汗水已经使我睁不开眼，刚刚还差一点被高压电线绊倒。</P><>
终于，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我跟阿义终于趴倒在八卦山山脚下的树顶。</P><>
我累得说不出话来，脚，也失去了知觉。</P><>
只剩下不停发抖的小腿。</P><>
“不怎么好玩。”阿义喘着气，坐在我身边的大树上，靠着树干。</P><>
“嗯。”我按摩着小腿，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海堆迭着。</P><>
树与树之间的距离，比起市区的电线杆间距，近了许多。甚至不算有距离。</P><>
我想，若是一股作气冲到八卦山大佛广场那边，应当不必再算计每一次的跨步，只要发狠往上冲就行了。</P><>
不必太求平衡，只要踩着粗壮一点的树枝，一路踩、踩、踩、踩。</P><>
阿义看着我，我看着阿义。两个人累得像刚刚跟狮子作战后的狗。</P><>
“比赛吧。”阿义看着前方。</P><>
“有何不可？”我深深吸了口气。</P><>
两人同时窜上树海！踏着树叶上的落日余晖往上疾冲！ </P>

ALUCARD

<>第四十四章 </P><>
以前，我总认为阿义是个上等的流氓料子。</P><>
现在，阿义却为了要当个大侠，努力燃烧青春。</P><>
“真有你的！”我一边瞥眼前方较大的树干，一边大叫。</P><>
“当然！”阿义大叫，脚下不停。</P><>
“内力差了我一截！还跟我不相上下！”我粗着脖子大叫，像只笨拙的大鸟在树上跳着。</P><>
“是你太烂了！”阿义大笑，歪歪斜斜地跳着。</P><>
夕阳下，人的影子拉得好长。</P><>
人的激情也拉得好长。</P><>
“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大侠！”我雄心壮志地大叫。</P><>
“我要成为宇宙第一的大侠！”阿义的嗓子更大。</P><>
“我要成为……啊……啊！”阿义的声音从兴奋变成惊恐。</P><>
我以为阿义踩了个空，往旁一看，却看见阿义吓得大叫：“快逃！”</P><>
我一楞，却见一大群蜜蜂从深厚的树丛中涌出。</P><>
“他妈的！我刚刚踩到蜂窝！！”阿义面如土色，脚下的速度只有更快！</P><>
“啊！”我没空大叫，因为我突然看见“蜂拥而上”这句成语的最佳应用。</P><>
大批大批蜂群黑麻麻地向我俩卷来，我当机立断大叫：“师父救命！”</P><>
师父来了么？</P><>
没有。</P><>
倒是蜜蜂扑天盖地的气势更为惊人！</P><>
蜂群卷住阿义，逼阿义跳下树。</P><>
另一群蜜蜂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似乎就在我的耳边，我一急，也想跳下树顶，却听见阿义大叫：“树下有人！”于是，阿义满头包地又跳上树。</P><>
的确，将蜂群引到树下只会伤及无辜，于是，我猛力踩断树枝，用踢毽子的脚法将树枝踢高，一把抓住挂满树叶的树枝，大叫：“阿义看着！”</P><>
我在树干上来回折冲，运起衰竭中的内力舞动手中的树枝，使出我自创的“乙晶剑法”拨乱蜂群。树叶被我的内力所带动，夹着劲风冲乱蜂势。</P><>
阿义立即俯身劈断两根树枝，使出他奇特的“绝世好汉剑法”，在乱窜间用大把树叶攻击蜂群。</P><>
两个将来的江湖第一大侠，就在树顶演出生平中第一次剑法实战，淋漓尽致地将自创的剑法使将出来，与凶巴巴的蜂群浴血大战。</P><>
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在任何小说中都会被描述成“过得很慢”。</P><>
我必须做个澄清。</P><>
在这种情况下，你不会感觉到时间这个函数的存在。</P><>
你不会的。</P><>
阿义跟我嘶吼着，却被蜂群近乎原子弹爆炸的“嗡嗡翁”声给淹没。</P><>
虽谓人定胜天，但，大自然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P><>
“干！寡不敌众！”阿义吼道。</P><>
“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之手！”我哀号着，挥别手中的树枝，再见了！</P><>
阿义疲倦已极，干脆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放下早已失去树叶的树枝。</P><>
我叹着气，看着哭泣的夕阳，哭泣。</P><>
我为什么哭？</P><>
虽然我有一身高强武功，但我还是会哭。</P><>
被一群蜜蜂撕咬着，谁都会哭。</P><>
阿义闭上眼睛，任凭身上盖满了蜜蜂材料的棉被，也是流着眼泪。</P><>
夕阳无限好，只是被蜂咬。好诗！好诗！</P><>
好不容易，我看着蜜蜂在我俩身上戳戳刺刺，又看着蜜蜂心满意足地散场。</P><>
于是，我运起刚刚看着夕阳哭泣时，积聚下来的内力，将令人麻痒欲死的蜂毒裹住，举起双手，用凌霄毁元手将毒质凌空击出。</P><>
幸好这群小蜂不是流氓虎头蜂，蜂毒不算厉害，我身上的红肿结块一下子就消了大半，于是我跳到阿义身后，用内力帮助仍在跟蜂毒抗战的阿义。</P><>
“没问题了。”阿义虚弱地说。</P><>
“你听起来好累。”我说，双掌依旧送出股股内力。</P><>
“你看那边！”阿义指着左边的树群，我转头一看，阿义却箭一般冲出，大笑道：“走先！”</P><>
我大骂，跟在阿义身后拼命地追。</P><>
“大佛！”阿义兴奋地大叫。</P><>
“看我的！”我跟着大叫，跟阿义一同来到大佛下。</P><>
师父那块写着“成功”的石头，就放在巨大严肃的大佛头顶心。</P><>
“要怎么上去？”阿义有些迷惑，但，我更迷惑。</P><>
大佛不比电线杆，摔下来会死的！</P><>
况且，大佛的身体没有菱角，也几近垂直，要借力跃上真的是很难很难。</P><>
“师父既然把石头放在上面，就表示我们一定有办法拿到它。”我说。</P><>
“师父有时候疯疯癫癫的。”阿义说。我简直无法反驳。</P><>
“不管怎样，趁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我们一定要上去！”我说，看着暗紫色的天空；要是天一黑，看不清楚状况的话，小命可是会丢掉的。</P><>
“那就走吧！”阿义深深吸了一口气，磨拳擦掌着。</P><>
“看谁抢到吧。不过你可别太勉强，小命要紧。”我说，心中揣揣。</P><>
“你也一样。”阿义闭上眼祈祷着。虽然他根本什么教都没信过。</P><>
“上！”</P><>
“上！”</P><>
但，就当我们师兄弟两人正要翻上大佛的瞬间，我俩却无法动弹。</P><>
我跟阿义的“叮咚穴”，已被两块远方飞来的小石子敲中，穴道一封，登时动弹不得。</P><>
“不必上了。你们在找这石头吗？”一个苍老的声音。</P><>
声音的主人，没有眼珠子。</P><>
只有一双深邃空虚的黑眼窝。</P><>
“带我，去找放石头的人。”苍老的人冷冷地说。</P><>
石头，就这样碎了。</P><>
好可怕的握力。</P><>
我跟阿义发抖着，紫阴色的诡谲天空吞噬了我们。</P><>
我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石狮子上，好奇地看着我们。</P><>
依旧吃着烤鱿鱼、依旧一头金发蓝眼、依旧灿烂的笑容。</P><>
金发外国人的手里，射出一只珍珠板飞机，划过我跟阿义中间。</P><>
那只珍珠板飞机，依稀，在哪里见过。</P><>
“走。”恐怖的无眼人冷冷说道。 </P>

ALUCARD

<>第四十五章 </P><>
无眼人一手一人，抓起我跟阿义，走出大佛广场。</P><>
我已无心神理会：一个没有眼睛的人，是怎么来去自如的。</P><>
无眼人像抓小鸡般拎着我跟阿义，往通到山下的树海一跃，我只感树影在脚下流飞，心中空荡荡的。</P><>
这无眼人轻功极高，尽管带着我和阿义，脚步却轻沓无滞，但他的身体里，却没有一点生机。</P><>
就像是武功卓绝的僵尸。</P><>
阿义的脸色死白，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是一般心思……</P><>
这个可怖的无眼人，就是蓝金无疑！</P><>
既然这个无眼人必是蓝金，那么，我跟阿义就等着被凌虐成碎片吧。</P><>
但，师父昨天不是才击杀一个无眼杀手？</P><>
难道，蓝金并未死绝，隔了一天又再度挑战师父？</P><>
我无法细想。</P><>
我只好发抖。</P><>
八卦山下，文化中心旁的十字街口车水马龙。</P><>
无眼人停了下来，问：“往哪走？”</P><>
我无力道：“你昨天不是走去过一次？”</P><>
无眼人漠然，又问：“往哪走？”</P><>
阿义急道：“先直直走！过马路后还是直直走！”</P><>
于是，无眼人拎着我跟阿义，以惊人的身法闪过奔驰中的车辆，往我家的方向冲去。</P><>
无眼人的行径到了市区，登即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也吸引出我强烈的疑问。</P><>
这无眼人身上的杀气相当隐匿，并没有像昨天一样阴风阵阵、撕咬我的灵魂。</P><>
无眼人的身上，也没有受过重伤的迹象。</P><>
这会是昨天同一个无眼人吗？</P><>
我可不敢问。</P><>
无眼人，就站在我家楼下，脸上两个身黑色的空洞，诡异地瞧着大破洞。</P><>
我跟阿义，就像两只被拖上岸的小鱼，只能在一旁瞪大眼睛。</P><>
“知道我是谁？”无眼人冷冰冰地说，双手放在我跟阿义的脖子后。</P><>
我的背脊顿时冻结。</P><>
“蓝金？”我勉强吐出。</P><>
无眼人站在我们身后，机械地说：“那你们就该知道我的手段。”</P><>
果然是蓝金……霎时，我闻到阿义跟自己身上的尿臭味。</P><>
蓝金，这个残酷的魔头，正打算在与师父死战前，摘下我们的脑袋祭战。</P><>
头一次，我感到真正邪恶的力量。</P><>
那是一种，足以摧毁一切希望的恐惧感。</P><>
“你……你的眼……眼睛呢？”阿义问，呼吸急促，似乎想拖延一点时间。</P><>
“自己挖了。”蓝金的答案，正跟他的指尖一样冷血。</P><>
蓝金的指尖在我们的脖子后，一点一点插了进去，像是享受着大餐前的点心。</P><>
我看着大破洞，破洞里，并没有透露出师父的杀气。</P><>
也许，师父此刻还在八卦山上采摘山味吧。</P><>
永别了，师父。</P><>
绝望。</P><>
危机感。</P><>
死亡。</P><>
空虚。</P><>
但我想到了乙晶。</P><>
“崩！”</P><>
我往前一倒，一掌击向阿义。阿义跟着扑倒。</P><>
蓝金没有料到我竟然能冲破他的点穴，也没料到我一掌将阿义击倒。</P><>
就在蓝金想抓住我俩时，破洞中飞出数十枝“小天使铅笔”，朝着蓝金凌厉击去！</P><>
跟在漫天“小天使铅笔”后面的，是拿着扯铃棒的超级大侠！</P><>
数十枝铅笔插在地上，柏油路喷起无数小碎块。</P><>
但蓝金不见了。</P><>
蓝金在空中！</P><>
一道绿光从上凌击。</P><>
一道黑影拔地轰杀。</P><>
在昏黄的路灯中，鲜血洒在我的影子上。</P><>
“咚！”</P><>
师父跌在我身旁，笑着。</P><>
咧开嘴笑着。</P><>
蓝金，则撞在对面的路灯上，慢慢地、沿着高高弯弯的路灯，滑了下来。</P><>
蓝金没有瞪大眼睛。</P><>
他没有眼睛。</P><>
不过，蓝金的眉心，却插了半根短短的扯铃棒。</P><>
另外半根扯铃棒，则紧紧抓在蓝金的手里。</P><>
冰冷的路灯柱上，留下一抹血迹后。</P><>
就结束了。</P><>
我发誓，我要换张棉被。</P><>
裹过两个死人的棉被，不算是棉被。</P><>
算裹尸布的一种，或说是简易棺材。</P><>
师父把蓝金埋在八卦山的深处后，回到大破洞中，看见我跟阿义依旧惊魂未定的，坐在床上发呆。</P><>
“今天真是无比惊险。”师父拿出几枚野鸡蛋，说：“今晚加菜！”</P><>
我叹了一口气，说：“蓝金真是太可怕了。”</P><>
阿义则一个字也不想说。</P><>
师父嘉许道：“还好你冲破了穴道，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抓什么时机出手。”</P><>
阿义终于开口：“要是渊仔……”</P><>
师父轻轻打了阿义的脑瓜子，说：“叫师兄！”</P><>
阿义只好说：“要是师兄没冲破穴道的话，我们两个不就会被你丢出的铅笔射死？”</P><>
师父摇摇头，说：“要是你们一直被挟持，我只好斩下自己一只手，跟蓝金换你们的小命了。”</P><>
我有些感动，但师父又接着说道：“不过，蓝金凶残无匹，多半还是会割掉你们的头示威。”</P><>
回想起来，刚刚真是九死一生。 </P>

ALUCARD

<>第四十六章 </P><>
师父将野鸡蛋打破，浓浓的蛋黄流进温凉的火锅里。</P><>
我捧起了火锅，交给师父：“我累坏了，冲破蓝金封的穴道，几乎耗尽我所有的内力。”</P><>
师父接过了火锅，双手，却隐隐颤抖着。</P><>
“师父，你受了伤？”我惊问。</P><>
师父昨日、今日连战两个超一流高手，怎能不受伤？</P><>
师父轻轻咳了两声，说：“昨天的伤不碍事，刚刚却被蓝金在胸口印了一掌，差点把老命给丢了。”</P><>
我跟阿义对望一眼，纷纷伸出手按在师父的背上，用内力为师父疗伤。</P><>
师父并没有推却我俩的好意，但，师父仍是满心疑窦，说：“不过，师父很疑惑，为什么蓝金要挖掉自己的眼珠子？”</P><>
阿义闭上眼睛，说：“昨天那个没有眼睛的杀手，不会是今天这个杀手吧？”</P><>
师父点点头，说：“的确不是。”</P><>
我也相信不是。</P><>
但，没有眼珠子的人不多。</P><>
没有眼珠子的超级杀手更是稀少。</P><>
而我们，却连着两天遇到这么两个。</P><>
师父沈吟了一下，说：“昨天的杀手很厉害，但差了今天的杀手一截，但说实在话，今天的杀手是不是真正的蓝金，师父困惑得厉害。”</P><>
蓝金将自己的眼窝掏空，难道就是为了不让师父认出他来？</P><>
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P><>
蓝金应当是个绝顶自负的人，为何需要毁容隐藏自己的特征？</P><>
又，第一个失去眼珠子的杀手，若不是蓝金，又是谁？</P><>
蓝金训练出的爪牙？</P><>
蓝金训练出的徒弟？</P><>
“不会的，蓝金一向独来独往，没心思将武功传给别人。”师父这样说。</P><>
师父感到困惑难解，我跟阿义在当时却只是称幸。</P><>
当晚的火锅，冒出一连串的大问号。</P><>
所幸，第三天，并没有第三个无眼人出现。</P><>
经过我跟阿义的严正抗议，师父终于答应将轻功的练习改在深夜。</P><>
我跟阿义只想锻炼高深武功，可不想连羞耻心也一起锻炼。</P><>
不，这根本不是锻炼羞耻心，而是抹杀羞耻心！</P><>
于是，夜深人静时，我跟阿义便打扮成忍者的模样，在市区的电线杆上面呆滞地跳跃、在八卦山的树海上飞驰。</P><>
当然，我跟阿义真的跃上高耸的大佛头顶，就在一个挂满星星的夜晚。</P><>
虽然基于武学奥秘不宜广宣的立场，我无法透露我跟阿义如何飞上大佛头顶的，但，我可以告诉你，站在大佛头顶看星星的感觉，真的很不错。</P><>
过了一段时间，我跟阿义的轻功颇有小成后，师父就在我俩的腿上绑上铅块，要我们不用膝盖的弯曲力量，就在电线杆间跳来跳去。简单来说，就是膝盖不能弯曲，像僵尸一样地跳。</P><>
“为什么不能弯膝盖？这样根本不能跳！”阿义抗议着。</P><>
“用内力，就可以跳！若再加上坚实的肌肉，跳的就越高！”师父很有坚持。</P><>
“重点是，这样可以练到什么武功？”我感到这是没有意义的练习。</P><>
“把腿力练到更高的层次，也可以练出内力的火候。”师父说完，便将我们丢到电线杆上。</P><>
不用膝盖跳跃，真是见鬼了。</P><>
我跟阿义花了四个晚上都没有成功，只是不断地从电线杆上摔下，还惊动了巡逻的警车围捕。</P><>
这个失败的练习，让我们师徒三人的关系降到冰点，连黄昏所做的“排蛇毒练气”、“在房间创剑”的定量练功，常常都是一语不发的。</P><>
直到好几个晚上以后，我跟阿义以僵尸跳，成功地连续跳出“十”根电线杆的成绩后，师徒三人才在疯狂的泪水与拥抱中尽释前嫌。</P><>
学武功真好！</P><>
多年以后，无数个深夜里，我背着巨大的水泥块，在八卦山脉挥汗练“僵尸跳”时，竟在无意间创造了一个恐怖的民间传奇：有一批僵尸从中国大陆上岸，在台湾的山里出没！</P><>
我在八卦山脉跳，彰化就出现山中僵尸传奇。</P><>
我在嘉义阿里山跳，嘉义就出现荒野僵尸传奇。</P><>
我在花东纵谷跳，花东就出现僵尸已经从西部跳到东部的恐怖谣言。</P><>
这已是三、四年以后的事情了。 </P>

ALUCARD

<>第四十七章 </P><>
我必须将时间的轴线拉长，尽管练武的时光诸多欢乐、诸多汗水。</P><>
在未来的两年中，白天师父去行侠仗义，黄昏我跟阿义放学后，不是创剑、就是练掌，乙晶若是没有补习，就会跟我们一起听师父说些武林轶事，哈哈大笑。到了深夜，我跟阿义戴起口罩，便开始在城市中飞檐走壁，或在电线杆上练僵尸跳。</P><>
每到假日，师父就带着我们到海边踏青。</P><>
应该说，师父跟乙晶踏青，我跟阿义则在海底拾荒。一边拾荒，一边在怒涛中练掌练剑。</P><>
其实这也蛮有趣的，海底世界真是奇妙无比，有一次我跟阿义还碰上一头超级深海大乌贼，我一时兴起，便用麻将尺跟它斗了起来，想将它拖上岸吃掉，无奈却被喷得一脸漆黑，差点瞎了眼睛。</P><>
但阿义却被它八爪死缠住，硬拉进海沟里，我只好瞎着眼跟它来场听潮辨位，在海沟中砍断它的两条触手后，便抱着死了一半的阿义上岸。阿义的手中还紧抓着那两条被我砍断的乌贼脚，于是四个人便开心地坐在沙滩上，用内力将两只大乌贼脚煮了吃掉。</P><>
在漫长的暑假中，别的学生都在玩救国团的白痴露营，而我们功夫四人组，却组成一支丛林特训队，深入毒蛇猛兽的阵营练功。白痴救国团在跳“第一支舞”时，我跟阿义则在长满青苔的大石头上，一同“崩”出难忘的回忆。</P><>
另，为什么我说是“功夫四人组”？因为，师父收了乙晶作他第一个女弟子，开了凌霄派的首例。</P><>
不过乙晶训练的份量很少，我瞧这并不是师父有什么陈腐的重男轻女观念，而是他不好意思做出，拿毒蛇咬乙晶这类没品的事来。</P><>
在丛林里，我跟阿义施展飞鸿冥冥的轻功，追杀每天的餐点，乙晶则跟在师父旁边学导引内力。其实丛林最可怕的部份，就是无数的毒蛇、种种毒物，但我跟阿义早已习以为常，即使被黑白分明的雨伞节咬到了，我也只须花两分钟就可以将毒完全清出。</P><>
因此大抵上，丛林没有海底那么可怕，我所遇过最强的猛兽，也不过是台湾黑熊。</P><>
那一天，乙晶跟我在躲避蜂群时看到两只台湾黑熊，那两只黑熊亲昵地偎在一起，捧着我抱着乙晶练轻功时，不小心踢倒的蜂窝（注：蜂窝是种练轻功时，很容易踢到的危险物品）。</P><>
这对黑熊情侣对从天而降的佳肴却之不恭，愉快地捧着甜美的蜂窝一同分享；乙晶跟我都为他们感到幸福，我们两便蹲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两只大黑熊吃情侣大餐。</P><>
就这样，因为我根本不怕黑熊的关系，所以我同乙晶自丛林里逛久了，便自然这两头黑熊当了称兄道弟的好朋友……虽然我跟他们两个丛林之王，结结实实打了两次狠架。</P><>
乙晶说：“虽然他们不是宠物，但是也该有个名字吧，我瞧他们一只比较大，一只比较小，就叫他们大大、小小吧！”</P><>
的确，为黑熊命名并非将他们视作“宠物”，因为大大跟小小也为我跟乙晶命名了。我叫“吼吼”，乙晶则叫“吁吁”。很公平。</P><>
有一个下雨天，大大跟小小在我们身旁抱在一块打啵儿，那情境实在撩人，于是，我便搂着拿着荷叶遮雨的乙晶，在大雨中献出我的初吻。</P><>
国二升国三的暑假，我搂着满脸飞红的乙晶，在大雨里。</P><>
那个吻，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P><>
告别了大大跟小小，告别了满山的毒蛇，我们功夫四人组渡过一个欢乐与汗水兼具的暑假，向繁重的国三课业无奈地报到。</P><>
此时，毒蛇的“量”已经不适合当作我跟阿义的内力指标，而改为跟师父对掌的次数。阿义能够跟师父对掌十一掌不倒，我则能够撑到六十二掌。</P><>
但剑法的进步就无从评判了。因为我们都挡不了师父惊天霹雳的一击。</P><>
而师父对我们都感到满意，他说：“过几天，师父带你们涉足真正的江湖，击杀贪官恶霸！”</P><>
我担心的一天，终于来临。</P><>
天黑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嚼着槟榔的平头男，从理容院中鱼贯走出。</P><>
走在这些人中间的，是个油光满面、咧嘴大笑的大胖子，手中还搂着一个低着头的女孩。</P><>
女孩的眼睛，红红肿肿的。</P><>
“就是他。”师父蒙上口罩。</P><>
我跟阿义则分别戴上“原子小金刚”跟“刚弹勇士”的塑胶面具。</P><>
躲不过的正义裁决。</P><>
躲不过的内心煎熬。</P><>
躲不过的，害怕。 </P>

ALUCARD

<>第四十八章 </P><>
学功夫，为的是正义。</P><>
等的，就是这一刻。</P><>
但，到了这一刻，我却不禁要问：什么是正义？</P><>
师徒三人，躲在理容院旁的黑暗小巷中，等待着下手的机会。</P><>
为首的大胖子，肥手粘在少女的臀上，抓着。</P><>
大胖子的四周，大约有八个刺龙纹虎的壮汉。看起来不堪一击。</P><>
但，靠在大胖子身旁的两个壮汉，腰上却是鼓鼓一包，我猜是手枪，这点倒是相当棘手。</P><>
“师父，真要杀了那头死肥猪？”面具下的阿义，跟我一样迷惑。</P><>
“这要瞧你们自己。”师父说。</P><>
师父的答案包含了无止尽的推卸责任。</P><>
“师父，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我的声音在发抖。</P><>
杀人，不管为了什么理由杀人，对一个国三生来说，都是太沉重了。</P><>
为了正义也好，为了复仇也好，杀人，就是杀人。</P><>
师父不再说话，因为师父的话在一个小时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P><>
一个小时前，大破洞。</P><>
“我们凌霄派这次的任务，是要杀一个叫黄士峰的地方恶霸，他平常仗着几个臭钱跟竹联派的恶徒为伍，欺压良善、作恶无端，糟蹋姑娘更是时有所闻，师父已经盯他一段时间了。”师父简单说完。</P><>
简单说完，一个人应该被杀的理由。</P><>
“杀一个坏人，就这样……就这样简单？”我脑子一片空白。</P><>
其实，我压根不想杀人。</P><>
就连王伯伯，我也不想真杀了他。</P><>
但要是跟师父开口说“我不想杀人”，岂不白费了师父传承武术的苦心？</P><>
“要是你们不想杀人，也由得你们。”师父淡淡地说，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P><>
“为什么？师兄怕杀人，我可半点不怕。”阿义坚定说道。虽然，一个小时后的他，完全判若两人。</P><>
师父揪然不悦，说：“杀人是件可怕的事，能留一手自是最好，怕的却是贼人死性不改、变本加厉。”</P><>
师父看着地上的口罩与面具，又说：“学武功，不为修身、不为养性，更不是为了参透生死道理。学武功，求的是很实际的东西，那就是正义！社会沈沦，奸邪当道，需要能负担得起正义的侠客出现，这个侠客必须明是非、断善恶，更需要有执行正义的勇气，这就是正义的担当。”</P><>
师父突然回身出手，手指插进水泥墙上。</P><>
“有时候，正义需要有取走别人的性命的觉悟，需要有拥抱无穷罪恶感的强大勇气！只因为，正义不是独善其身的！”师父的眼神绽露光芒。奇异的光芒。</P><>
这几句话，天崩地裂般冲破我的心防。</P><>
没错。正义不该是独善其身的。</P><>
只要诛所当诛，杀人的罪孽，不该回避。</P><>
这是大侠的宿命。</P><>
“不过，师父，杀人不就犯法了？虽然那些坏人是很该杀啦！”阿义突然冒出一句。</P><>
师父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社会律法，保护的是谁？”</P><>
这个社会奸商巨贾当道，于是我说：“保护有钱人……也许，也保护坏人。”</P><>
师父苦笑，说：“或许你说得没错，但律法真正执行的话，它保护的，真真切切是善良的老百姓，律法可说是弱者的武器，弱者用来对抗强霸者的公力！”</P><>
我脑子有点混乱。既然律法好，可以保障社会弱小，那大侠为何要触犯律法杀人呢？</P><>
师父接着说：“但，我们不是弱者。”</P><>
阿义的眼睛一亮，说：“所以，强者不需要法律！”</P><>
师父摸着阿义的头，说：“不错，律法是为弱者制定的，它为弱小良善者出头，为他们争一口气，这样很好！但，强者不需要法律，强者可以自己对抗邪魔歪道。”</P><>
好一个“强者不需要法律”！</P><>
但，我仍旧问了一句近乎白痴的话：“这样……这样没有关系吗？”</P><>
师父一楞，说：“这就是我教你们轻功的原因了。”</P><>
“啊？”我也一愣。</P><>
师父微笑道：“被抓到，就有关系。不被抓到，当然就没关系。”</P><>
阿义咧开嘴，笑说：“师父放心，飞檐走壁逃命的功夫，我们师兄弟已经滚瓜烂熟啦！”</P><>
师父拿起口罩，端详了一会儿，说：“最好如此。逃不过，被捕快抓走也罢了，要是被贼子的子弹追上，就得留下一条命。”</P><>
留下一条命……这个代价，不管对谁来说，都太高了。 </P>

ALUCARD

<>第四十九章 </P><>
而，一个小时后的我，站在黑巷中，却无法逃出正义沉重的压力。</P><>
阿义也不能。因为阿义的杀气混乱且牵强。</P><>
师父当然察觉得到我们两人不安的心情，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P><>
对师父来说，大侠是没有年龄限制的;此刻的师父，并不是要求两个国中生杀人，在他的眼中，戴着面具的，是两个将要展现大侠气魄的初生之犊。</P><>
车子旁，一个戴着墨镜的平头男为大胖子打开车门。</P><>
“就是现在！”师父低声说道，杀气一现。</P><>
不管这么多了！</P><>
我跟阿义一击掌，便从巷子中冲出，两人纵身长跃，跳上大胖子身旁的黑头车！</P><>
砰！车顶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几个壮汉来还不及反应，我跟阿义已经出手！</P><>
目标：两个身怀手枪的棘手家伙！</P><>
一个满脸胡渣的瘦子看着自己贴着地面飞了起来，然后撞到商家的铁卷门。他根本没有掏枪的机会。</P><>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则把刚刚吃进肚子里的杂七杂八，全吐了出来，他腰上的手枪，则被我甩向路边的邮筒。</P><>
“干！”</P><>
“靠么！”</P><>
“冲三小！”</P><>
“吼伊细！”</P><>
其他人一边咒骂，迅速拿出明亮亮的刀子，但他们眼中的狠戾，却远远超过刀身上的暗红血腥。</P><>
四把尖锐的寿司刀同时刺了过来！</P><>
却也同时飞上天空！</P><>
乙晶剑法！闪电般的出手！</P><>
四个恶汉瞪大着眼睛，慢慢地软倒在地上，昏厥过去。</P><>
是阿义神出鬼没的怪剑。</P><>
“你们想怎样？是哪个堂口的？”大胖子紧紧抓着颤抖的少女，大声问道。大胖子的前面，还有两个握紧拳头的保镳。</P><>
“嗯……我想一下……”我脑中混乱，竟然结结巴巴。</P><>
“我们要你的命！”阿义冲口说出。</P><>
大胖子的眉头皱都不皱一下，仿佛对阿义的答案不感兴趣。</P><>
“你们要多少钱？”大胖子从怀中拿出一本支票簿，冷静地说：“你们的身手不错，考不考虑跟着我？我出比别人多三倍的钱。”</P><>
性命受胁，却想还拿钱砸死人，果然是个土豪劣绅。</P><>
我担心巡逻的警车马上就会赶到，于是大跨步上前，双手轻轻一推，两个小山一般的保镳弹珠般射向理容院门口。</P><>
这时，大胖子的脸色终于苍白。</P><>
阿义拿着麻将尺，指着大胖子的鼻子，说：“下辈子，记得当个好人。”说完，阿义举起麻将尺，眼看就要将大胖子劈死。</P><>
但阿义的麻将尺，只是停在半空中。</P><>
久久，腿软的大胖子，吓呆的少女，我，阿义自己，全都瞪着这把即将夺人性命的麻将尺。</P><>
但麻将尺自己，却一直在犹豫着什么。</P><>
“师兄，你来吧。”阿义居然这样说。</P><>
我手中的高音笛，却也在发抖着。</P><>
“我……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我完全没有取人性命的准备。</P><>
突然，一种厌恶自己的情绪涌上心头。</P><>
我厉声喊道：“你干嘛要当坏人！”高音笛猛然劈向车尾，行李盖碎出一个小洞，高音笛尾巴登时喷裂。</P><>
大胖子楞住了，他的裤子突然湿了。</P><>
“对……对……对不起……”大胖子口齿不清地说。</P><>
我咆哮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子会死！”手中的高音笛再度劈向车尾，车尾灯哗啦一声爆开。</P><>
大胖子眼泪流了下来，说道：“请给我一次……一次机会！我会重新做人的！”</P><>
我压抑不住心中的矛盾与恐惧，手中的高音笛划破空气，呜呜作响。</P><>
“你会改吗！”我斥声大吼。</P><>
“喂？你在干嘛？”阿义用手指轻轻刺我了我一下。</P><>
“你会改吗！”我歇斯底理大叫，看着大胖子双膝跪下。</P><>
大胖子把自己的头用力撞向路砖，拼命磕头，嘴里哭喊着：“我一定会改的！会改的会改的！会改的会改的！”</P><>
我一笛劈向路灯，高音笛飞碎四射，我的怒气稍平。</P><>
“那就好好改啊！”我看着拼命求生存的大胖子大叫。</P><>
一个人，一个坏人，在这样性命交关的时刻，承诺与誓言对他的意义是什么？</P><>
是求饶的同义词？</P><>
是权宜之计？</P><>
还是根本谎话连篇？</P><>
难道，竟会是真心诚意的顿悟？</P><>
其实，都不是的。</P><>
虽然我当时年纪尚轻，但，我知道都不是的。</P><>
承诺在这种时刻，跟昆虫式的“刺激/反应”没有两样。</P><>
承诺变成一串意义不明的符号，是毫无意义的。</P><>
我并不天真。</P><>
但，有时候我愿意天真。</P><>
也许，我并没有选择，不是吗？</P><>
我既然听到他的答案，听到他的承诺，我就失去了正义的立场，如果我执意结束他恶贯满盈的一生，我往后的日子就会沉溺在不断怀疑自己现在抉择的正当性。</P><>
如果杀了他，他将永远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P><>
人人都需要这个机会。</P><>
“你打算？”阿义嗫嚅地说。</P><>
“饶了他。”我静静说道，看着狗一样乞怜的大胖子。</P><>
也许，这种无法前进的处境，是我自己故意造成的。</P><>
更或许，我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原宥他了。</P><>
我的软弱，似乎不能肩负起大侠悲痛的命运。</P><>
“也好。你记得重新做人啊！不然我们还会来杀你！”阿义也松了一口气。</P><>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我说，听见远方传来警笛声。</P><>
我跟阿义对看一眼，又看了看躲在黑巷中观看一切的师父，两人拔身而起，跃上路灯飞踏离去。</P><>
微弱的月光下，霓虹昏暗地迷醉，街上只剩下一群昏死的流氓，以及一个磕头磕不完的大胖子。</P><>
希望大胖子头上留下的疤，可以提醒他，记住当下无意识的承诺。 </P>

ALUCARD

<>第五十章 </P><>
我跟阿义站在大佛头顶。与师父事先约好的会合点。</P><>
“你为什么放他走？”阿义坐在我身边，叹气。</P><>
“你下得了手？”我没好气说。</P><>
“要是你不放过他，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我就下得了手。”阿义果断地说。</P><>
“就是因为你需要考虑，所以你也下不了手。”我说。</P><>
阿义本想开口，却又把话吞了进去。</P><>
“你说说，师父会不会生气？”我忍不住问。</P><>
阿义抓着脑袋，大概也在烦恼这个问题。</P><>
“不会！”</P><>
师父像只敏捷的黄雀，轻轻跳上我俩旁。</P><>
我简直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P><>
“师父说过，你们有你们自己的正义观，师父决不勉强你们。”师父席地而坐。</P><>
阿义又叹了口气，说：“杀人比想象中难。”</P><>
师父笑道：“你错了，杀人一点都不难，难的是：你如何判断一个人当不当杀？”</P><>
也对。难就难在这里。</P><>
决定一个人该不该杀，是该由人来决定？还是该由神来决定？</P><>
人类找不到神来审判，只好搬出法律，让法律来决定人的生死。</P><>
但师父显然把法律踢到一边，发展出一套“正义超越法律”的论调。</P><>
我看着孤淡的弦月，落寞地说：“师父，虽然你以前说过，警察跟坏人总是一伙的，但是这个世界好警察还是很多的，为什么不把坏人抓去警局，让法律公断一个人该不该杀？”</P><>
“如果这是你的决断，师父也不能说不。”师父笑了。</P><>
师父的笑，有点讥嘲，却也有些同情。</P><>
“师父，你杀人时，难道都没有一点愧疚？”我问。我是有些生气的。</P><>
“师父，你杀人时，难道都不会考虑再三？”阿义也问。</P><>
师父大笑说：“师父杀人杀得坦坦荡荡，丝毫愧疚也无，若说考虑，师父的确是再三思量后才动手的！”</P><>
我搬出人性理论，说：“师父，可是被你杀的人，怎么说也是别人的老公、别人的爸爸啊！”</P><>
师父冷然说：“这就是正义所需要的勇气。”</P><>
我开始对师父的答案不满，又说：“那你把人给杀了，那不就是把他改过迁善的机会给剥夺了！”</P><>
师父点点头，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所以师父会估量那些混蛋改过的诚意。”</P><>
阿义冒出一句：“怎么估量？难道真的天天盯着他？”</P><>
师父耸耸肩，说：“情节稍微轻的，多观察几个月也未尝不可，毕竟是条人命。”</P><>
阿义又问：“那超级大坏蛋呢？他想改过自新怎办？”</P><>
师父自信地笑了笑，说：“当场就杀了他。”</P><>
我动了火，说：“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关在监狱啊！关个十几二十年的，总可以关到他洗心革面吧！就跟师父说得一样，人命就是人命啊！”</P><>
师父摇摇头，说：“真正的大坏蛋，是无药可医的。早早送他回老家，对大家都好。”</P><>
我认为师父完全不可理喻，果然是明朝跑来的古代人类。</P><>
我大声问：“你怎么知道！那我问你，刚刚我们放过的大胖子，是情节轻的，还是情节重的？！”</P><>
师父拉下脸来，郑重地说：“出手的要是我，半点不犹疑，立刻摘下他的脑袋。”</P><>
我也拉下脸，说：“为什么不多观察他两天？到时再杀不迟！”</P><>
师父一掌拍在大佛的脑心，斥声道：“等他再犯！你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在你原宥他的期间，他所伤害的每一个人你都有责任！到时候再去结果他，不嫌太晚么！”</P><>
师父动了怒，我却只是大叫：“但要是他真心真意要改过，你就是错杀一个好人！”</P><>
师父红着脸，大叫：“我管他以后改不改！我杀他的时候，他是个该杀的坏蛋就够了！”</P><>
我粗着嗓子叫道：“你杀了一个可能改过的坏人！”</P><>
师父的声音更大，喊道：“他没可能改过！我杀了他，他还改什么！”</P><>
我生气道：“那是因为你不让他改！”</P><>
师父抓狂道：“大混蛋根本不会改！”</P><>
我大吼：“你不可理喻！”</P><>
师父长啸：“你姑息养奸！”</P><>
阿义紧张地大叫：“不要吵了！”</P><>
我跟师父瞪着彼此，中间夹着个窘迫的阿义。</P><>
“你们两个都对，也都不对，所以先……先不要吵！”阿义脸上写满尴尬。</P><>
“我哪里不对了！”师父瞪着阿义。</P><>
阿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流氓脾性马上就要发作。</P><>
我看着师父，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师父晚安。”</P><>
师父一楞，看着我一跃而下，没入八卦山的黑密林子里。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