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里，寻找那块叫爱情的古化石

NaNa银

2016-8-12 04:24 编辑 <br /><br />她变成了一块爱情化石。像猛犸象一样，几千年几万年，她的爱一点都不会变。
1、三万三千年前的猛犸象
娜仁脸上的太阳红仍在，但是她对我说：我要穿林志玲那样清凉的裙子，我要三十岁还做冰淇淋，所以，我必须离开你。我无法否认，她的眼神依然像圣水灵泉一样清澈；我也可以肯定，这双眼睛，会迷倒很多在城市欲望里摸爬滚打的男人，他们想用女人眼里的纯洁来证明生活的纯洁。曾经，我也这样做了。
她的目光纯洁，却铁一样坚定。也就是说，除了让她走，我别无选择。
她指了指那张大得足够睡下三个人的床说：我希望再做一次你的草原。
纯棉床单上，绿草如茵，上面大朵大朵地开着黄色的花朵。曾经在我们的激情四溢的设想里，这里还睡着一个宝贝。我们三个就像太阳、月亮和星星，是吉祥三宝。
娜仁的胳膊搂住我的腰，额头抵住我的额头，热热的气息在我的脸颊上游走。发辫倾到我的脸前，如一双双小手抚摸着我的皮肤。
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即使这是最后的晚餐我也不想放弃。我一贯是个现实的人。
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个女人。她那样贪得无厌，即使要走，也要让我刻骨铭心地想念她。
我咬牙切齿：是你让我成为猛犸象的！
娜仁的眼睛闭得很紧，她说：如果我们是猛犸象，就可以三万三千年在一起了。
我看到一滴晶莹的泪从娜仁的眼角流出。我笑娜仁是个敬业的演员，其实她不必给我一滴泪，我也不会忘记她的。
那天，我们像历经生死。我把恨化成勇猛横冲直撞。我筋疲力尽也不愿意离开我的草原。
东方泛起了一第片鱼肚白时，我闭上了眼睛，是的，不睡觉，我怕我会流眼泪。
娜木拉低声说：姐，记得来信。我的泪顺着脸颊流进了耳朵里。我用被子蒙住自己。
娜仁走了，除了带走了我的爱情，还带走了我送给她的一块石头。那块石头曾经被我们当成爱情石的。
我相信，很快她就会把它扔掉，换上钻石。女人更喜欢光闪闪的东西。
2、向上攀爬的藤
娜木拉缠着让我带她去拜神树，她说：就是你不怕呆在家里长白毛，也该为我想想，难不成真想让我陪着你失恋？
不过是两棵大榆树，不过是相信爱情的人编造出来的故事。一南一北遥遥相望的两棵树上飘着很多红布带，天空澄静得没有一丝云彩。娜木拉买了红布，兴冲冲地往树上挂。我走得远远的，找了块干净的草地躺下。
脸上痒痒的，是狗尾巴草在我脸上游走，娜仁总是这样淘气。也就是那回，在草原深处，娜仁这样挑逗我，我才天当被地当床，把娜仁当成叫夏娃的女人的。
我的心痒痒的，拔开狗尾巴草，冲口而出：娜仁，别闹。
一双手把我的头搬起来，放在腿上。睁开眼睛，碰上娜木拉顽皮的笑：我喜欢你把我当成娜仁。
可是，她不过是娜仁的妹妹。娜仁去香港了，她说她要做林志玲。尽管林志玲不在香港，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花花世界就好。
娜木拉说：或者你们也是被天山神诅咒的。是他让这两棵树永生永世都分离，永生永世只能相望而无法相聚的。
可是他们是相爱的，这就够了。
我坐起来，拔了一根青草，咬在嘴里，苦苦的。小女孩懂得什么爱情？这世界又哪里藏得住爱情？
我说：走吧，爱情不如嘴边的一块红烧肉更重要。
路过两棵树时，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想到了娜仁。曾经她像这草原上的一棵树一样，努力向上生长，
遇到了我，她变成了一根藤攀爬上来。也许后面遇到更粗的树，她会爬得更高。
娜仁走时，把娜木拉寄存到我这。我坏坏地说：真的认为我是正人君子？不怕我下了黑手？
娜仁停下收拾衣物，她说：寒拾，除了你，我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她要在城里读书。
我放弃纠缠。
满洲里是个小城，却是三国交界地。我带娜仁来时，娜仁常常跟着老毛子看新鲜。见了套娃一气买下三个，回家摆成三排，乐得脸孩子似的红通通。
那时，娜仁唯一知道的明星是汪明荃，她简陋的蒙古包里不知谁送了她一张年历，江明荃无比端庄地站在上面。
是我让她见识了花花世界，让她知道了林志玲。错不在她。所以，我只有答应她。
3、继续扮演大尾巴狼
我与娜仁原本是两条永无可能相交的线。
事出偶然。陪着领导深入群众，谁想领导大概是康熙微服思访看得多了，车子临时拐了个弯。
车子在一座破旧的蒙古包前停下，我们看到了油画一样的女孩在蒙古包外挤牛奶。脸上的太阳红很动人。见了从天而降的一群人，很拘紧，我理解那是羞涩。
领导说：寒拾，姐妹俩孤苦无依，安排一下。
后来，姐妹俩被我领回金屋，想起领导的话，很为自己假公济私脸红。
当初真的想做好人。只是娜仁太动人。娜木拉说：寒拾，其实你就是披着狼皮的羊。我纠正她，她说：我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不知道姐妹俩是用什么方式联系。我装做漠不关心，我纯心装成一个大尾巴狼。出去喝酒，陪老毛子，亲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美女，但我不敢要她们，她们身上有股腥味，那种味道让我无法提起兴趣。
是的，我试过。与其说是我高大丰满的女人抱在怀里，倒不如说是她熊抱着我。那股异族的味道排山倒海般压迫过来，我想，如果不逃走，我一定会被压死。
娜木拉领回来个小伙子，跟他说：我姐夫肖寒拾，蹭吃蹭喝的小官。
我不能纠正她，除了姐夫，我还能是她什么呢？
小伙子有点贼眉鼠眼，这让我很瞧不起娜木拉的眼光。他跟我侃中俄贸易。我以为他做多大的买卖，说来说去不过是用些口香糖换集邮册的事。
我对娜木拉说：如果你也想变成林志玲或者娜志玲什么的，最好是守身如玉，那样可以卖个好价钱。
娜木拉扔了个水杯过来，砸到门框上，摔得粉碎。
娜仁走了两年了，杳无消息，还能让我怎样？娜木拉越来越像娜仁，只是没有那两块太阳红，娜木拉早就变成个城里姑娘了。
4、我要做你的泉水
娜木拉好多天不理我。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也不瞅我一眼。我挟菜给她，她会挟回盘子里。我涎着脸，挟回来吃。那样子很像无赖。
我问娜木拉高考的事。她没忍住，说：我报了旅行社，已经面试过关了。
我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问她这事跟谁商量过了。她说：我自己通过就行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家长啦！
我当然很生气。这回轮到我不理她。出门时，她让我换洗好的衣服。我说：你把自己当成我的老婆了吧？
一整天做事都心不在焉。娜木拉应该上大学，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像娜仁一样。
像娜仁一样吗？晚上，我回家时，娜木拉准备了酒菜，目光像一块温润的玉。
她说：寒拾哥，你陪我喝酒，我就听你的话。
我没注意到，她没叫我姐夫。
奶酒味醇却有后劲。我听到娜木拉说：寒拾哥，我想做你的泉水。
那一刻，我忘记了，曾经有个女孩在茫茫草原上，对着蓝天白云说：让我做你的草原吧！
她说：草原地肥水美，会长出一头和我一样的小牛的。
醒来时，窗外的星星还眨着眼睛。吻着娜木拉长长的睫毛。我知道我预谋已久。
睫毛蝶一样扇扇翅膀，飞了起来，又落下，眼睛里满是羞涩。她说：我不想考大学，只是想陪你，就像一棵树陪着另一棵树。
我摸着她的鼻梁，我说：我知道，在你领那个小伙子来时，我就知道你的心思。
她的脚丫踢我的脚，早就知道你是披着狼皮的羊。
她又说反了，不过，谁披着谁的皮都没关系。只要，娜仁知道疼，就够了。
她在那座纸醉金迷的城市里，做了谁的情人呢？如果她知道娜木拉做了我的泉水，会伤心难过吗？
5、41号界碑前的孩子
娜木拉成了我的妻。日子庸常起来。没有娜仁的消息。娜木拉不提，我也不问。
娜木拉大包小包从俄罗斯回来时，掏出了厚厚一摞照片给我看。在41号办碑前，我看到一个目光清澈的孩子，穿着天蓝的蒙古服，手里拿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
娜木拉一边吃俄罗斯纯巧克力，一边含混不清的说：这孩子有点像你，我就拍了下来。
是的，那孩子的眉眼很像我小时候的照片。这一点在母亲那得到充分的证实。她戴着老花镜说：你小时候的照片还能上色啊？这身衣服我咋不记得你穿过呢？
我知道这孩子与我有关，或者与娜木拉有关，不，是与娜仁有关。娜木拉说带团出境时，无意中我在她的行李里看到了这套天蓝色的崭新的蒙古袍。
还有，孩子手里的石头是我去蘑菇山遗址时拣的，我送给娜仁时说那是我们的爱情石。历经沧海，永不变。
我说要跟娜木拉去一次边境，我说：我想听故事。
娜木拉一路上都很沉默，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我看到她眼里隐忍着泪。
一个长满凄凄荒草的土包，立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娜仁。娜木拉说：你知道吗，离开你时，她就变成了一块爱情化石。像猛犸象一样，几千年几万年，她的爱一点都不会变。
我的声音融化在空气里，没有一点力量。是什么让她不惜让我恨她？
是爱，她想让你用恨来代替爱。寒拾哥，娜仁怀上孩子的同时，查出了肺癌，医生说她绝对不能生孩子。可是，她想做母亲。她知道在她和孩子之间取舍，你一定会要她，而她一定会要孩子……
她很幸福，她想要的，她都得到了。
我的泪不停地往下流，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真的很愚蠢，平时连短裙都不肯穿的娜仁怎么会喜欢像林志玲一样？娜仁呕吐得脸色苍白时，我怎么只把那当成了普通的胃疼……
孩子寄养在一位阿妈家里。见了我目光怯怯的。
娜木娜说：石头要上幼儿园了！
我伸手把他揽在怀里。我说：石头，我、娜木拉妈妈还有你，我们三个就是吉祥三宝。
娜木拉泪盈盈地拉住我的手，她说：你确定你不是用我来报复娜仁吗？
我说：我们都爱娜仁，那就让我们也相亲相爱吧！
我把那块不知年代的石头压在了娜仁墓前，在满洲里的喧嚣里，爱情化石并没有风化掉。
回满洲里时，我特意转到两棵神树那，买了红布条，三个人高高地把红布条扔了上去。
蓝天下，那些布条像是祭奠我曾经丢失的爱情，又像是引领人们去寻找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