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挥刃 第四章 转机(3)
袁小刚通报完之后说,现在我去请林书记,把有关情况向她和冯德明书记汇报,看看冯书记还有什么指示,然后,根据冯书记的指示,再作下一点的安排。不一会,袁小刚出来了,一脸的兴奋,通知驻二招工作组的所有人员马上到小会议室开会。
会议开始了,按常规,袁小刚仍然是率先发言:“同志们,案件的进展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刚才,林书记把情况向冯书记作了汇报,冯书记又向市委黄书记汇报了情况,两位领导都很满意,对工作组提出了口头表扬,同时,要求我们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取得决定性战果。现在,大家谈一下各自的想法。”
李强发言了:“我个人认为,董守业供述的情况是可信的,案子办到这一步,应该说,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突破。但是,对杀人案的细节部分,董守业并没有交待清楚。当然,这只是犯罪嫌疑人的初步供述,也是正常的,需要我们进一步挖掘,进一点做好审讯和核实工作,搜集证据和下步的破案线索,以便把所有的涉案人员全部绳之于法。还有,作为刑侦这一方面,下一步的工作难度依然很大,特别是缉拿两名持枪杀人犯的工作,可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做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李强在说的时候,神情是轻松的,不管怎么说,案子办到这一步,基本上是破了,主犯已经供认不讳,一旦打开这个缺口,下面不愁他不说,往下走的应该是一些程序性的东西。至于杀人凶手的缉拿,在案情已经基本清楚的情况下,无论是不是能在十五天内有所收获,对上面都有一个交待了。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袁小刚向四周看了一眼。
这时,蓝煜星开口了:“我想问一下两位赴北京的同志,董守业两个孩子赴美留学有没有审请到奖学金,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样的奖学金。”
到北京同志显然没有准备:“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我们只了解到他们已经赴美留学。”
听完后,蓝煜星当即发言:“各位领导,我想说一点疑问。目前,我们已经基本清楚,涉案金额是二百万元人民币,这在对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财务清查结果中和董守业本人的供述中都已经得到了证实,而且,根据目前的调查,也可以基本认定,董守业除了一项以外,并没有其它的非法收入,仅仅只有两百万而已。我们再联系董守业的两个孩子出国留学的情况,对赴美留学人员,如果没有取得奖学金资助的话,门槛是比较高的,学生申请签证须提供一百万元人民币的经济担保,也就是说,两个孩子就需要两百万,那么,两个孩子出国以后还需要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仅有两百万是不够的。但是,假如他们获得了可以免担保的全额奖学金,我们也知道,美国为了吸纳来自全世界的人才,在对外籍留学生中真正的人才,奖学金资助也是比较高的,特别是像普林通顿这样一流的大学,奖学金的金额甚至可以足够两个人在美的生活费用。还有,因为赴美国留学的费用有比较昂贵,一般自费出国留学的学生很少会选择美国,而是会到加拿大、欧洲国家这样一些福利比较好但学费、生活费又相对低廉的国家。所以,赴美留学的中国学生一般都比较优秀,获得奖学金的占七成左右以。董守业的两个孩子是我们J省的高考状元,J省是科教大省,教育水平在全国是一流的,虽然不排除高分低能的可能,但J省的高考状元基本上可以代表全国的最高水平,目前中国的两院院士有百分之三十以上来自J、Z两省,在我们J省,平均每个县可以出去三到五名的两院院士,这就是明证。我个人理解,以两个孩子的基础,和清华的教育水平,他们赴美留学,是真正是冲着求学而去的,这和当前一部分贪官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把子女送往美国有本质的不同,获得全额奖学金的可能性非常之大。综上,我个人认为,无论是他们有没有获得奖学金,董守业都没有必要拿这两百万,要么不够,要么不需要。只有一种可能……”
这时,林清雅插了一句:“我刚刚毕业不久,出国留学的情况也比较了解,蓝煜星同志刚才所说的清况是准确的,不过,有没有这种可能?董守业的一个孩子获得了奖学金,而另一个孩子没有获得,这样就容易解释了。不过,能进普林斯顿,的确是一般都会拿到奖学金的。”
蓝煜星补充到:“林书记说的不错,这也就是我刚才所说唯一的一种可能。”
这时,袁小刚问:“那么,如果这两个孩子真的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这两百万,那么这件案子意味着什么?”
听到这里,李强大声地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法想象。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想那么多,贪官拿钱是出于人的本能的私欲,董守业的确有着光辉的历史,清廉的过去,但不代表他就不会褪化。作为和董守业有同样经历的退伍军人,见到这样的事情,我也很痛心,但是,我们现在查的这件案子,风险小,回报高,在你们纪委千丝万缕的举报线索中,这种案子被忽略的可能性非常大。大家想想,政府官员没有做小偷的,但是,如果做小偷比贪污爱贿获利还要多,风险还要小,而且平时也同样体面,那么政府官员会不会去做小偷呢?我估计大家都会去干。再说,也不能因为他不需要就说他不会受贿,受贿的人有几个是因为缺钱的?说不准董守业早就准备好了,在退下来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捞那么一笔,两个孩子在美国取得公民权之后,正好跟着去美国了,这两百万也够他在美国颐养天年的了。”
“我同意李强同志的看法。”袁小刚表态。
这时,意见已经形成鲜明的两派,林清雅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总结道:“这样吧,两位赴北京的同志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清华大学的有关人员,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去核实一下董守业的两个孩子究竟有没有获得奖学金。然后我们把意见综合一下向冯书记汇报,请领导裁决。”
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腐朽,我不能腐朽,我愿意燃烧起来! —— 奥斯特洛夫斯基
第三卷 挥刃 第五章 谜团
散会以后,蓝煜星一个人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对于今天的分歧,李强和袁小刚的想法是很容易理解的。案子基本破了,既然一切都有人认帐,谁都不愿意节外生枝,这明显是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只有十五天的办案期限,在现在的基础上结案,你好我好大家好,上上下下脸上都有光彩,对上面也有交待,可谓皆大欢喜。
特别是纪委这一块,就是两百万的事情,查到这里,行贿的受贿的都清楚了,案子也就算结了。至于赃款嘛,被带到美国了,一时半时是追不回来了,国内的很多大案都存在这个问题,国家都解决不了,S市纪委当然也解决不了,最后算下来,肯定是有功无过了。
至于公安那边,还有一个买凶杀人的问题,就看董守业怎么说了。如果真的是他的战友所为,董守业会不会提供破案线索还难说,以他的性格,既然承认了,把一切全扛下来的可能性最大。如果他能提供出杀人的线索,把凶手拿下,那一切就完美无缺了;当然,如果拿不到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像这种买凶杀人的犯罪,凶手在本质上只是相当于一件凶器,抓到了肯定是杀无赦,抓不到嘛,慢慢抓就是了,这种案子难度太大,上面也能理解。至于自己现在的疑问,显然是把案情搞复杂了,如果因为这事超过了期限,不但大家都不能立功,还要受处罚,何苦来哉?就看冯书记是怎么定夺了。
他会认同自己的意见吗?难说。一方面,他并没有深入地接触这件案子,也不会很了解董守业,按常规,更多的人还是比较愿意认同李强和袁小刚的观点,很符合逻辑;另一方面,他会不会出于利益的考虑草草结案呢?这个案子他是第一责任人啊,如果破不了案他的脸上也不光彩。他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自从进S市纪委工作以来,蓝煜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奈,权力!自己的权力太小了,根本不足以影响领导的决策和案件的走向。做得太多了与自己的身份和经历不符,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身边有一个林清雅已经够受的了,好在她现在是彻底转变了,再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省得自己提心吊胆。可是,如果就这样听之任之,这个案子就等于没破,背后的谜团就不会被揭开,董守业真正的目的就无法看破,既不是自己享受,也不像他所供述的那样给子女上学花费,那他拿这两百万究竟是要干什么?蓝煜星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思路。
正想着,门呯呯地响了起来,听得出来,很响,也很急。打开门一看,是袁小刚,蓝煜星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向是比较随便的,就没好气地问了一声:“又怎么啦?袁主任。”
“快来快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董守业家那小子回来了,要跟咱们谈一谈呢。正愁那两百万找不回来呢,送上门来了。”说话的时候,袁小刚有点神秘兮兮的,还有一股子难言的兴奋。难怪他兴奋,如果董守业那二百万要是能追回来,纪委的这个案子可真是十全十美了。
“董守业的儿子?不是在美国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蓝煜星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不是才走没几天吗?从美国到P县,飞机,汽车,要倒好多趟,这一来一回的,不算机票钱,就这时间也够紧的了。不过,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做儿子的回来看看,也能够理解。
“可不是嘛。先看看去。”袁小刚边说边拉着蓝煜星往小会议室走去。
进了门,蓝煜星看到房间里坐着的除P县的纪委书记马勇明、刑警大队长李强外,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满脸的风尘,一看就是经过长途跋涉的样子。穿一身崭新的藏青色西装,上面沾了不少灰尘,按惯例,新出国的人员都是要做一套西装的,这孩子也没例外;纯白衬衫,深蓝色领带,领口黑乎乎的,应该是时间过于仓促,根本就没来得及换;五官长得和他老爸有点像,但给人的感觉却有很大区别,不像董守业那样健硕,而且肤色白晳,带一副金属边的近视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脊背稍微有点驼,这是长期伏案苦读的结果;不过,蓝煜星还是看出了他和董守业在气质上的相同之处,那就是眼神,目光清澈,流露出一种和董守业十分相似的果敢而坚毅。“这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蓝煜星给了他一个非常直观的判断。
这时,马勇明说话了:“袁主任,蓝科员,这是刚从美国回来的老董的儿子,董小方。”
两个人走向前去,和董小方握了握手。蓝煜星可以感觉到,董小方的手纤细而文弱,握手的时候却很有力度,态度也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他同时还感觉,这个小伙子和自己竟然有些相似之处,不禁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所以,握手的时候,蓝煜星一直在专注地看着董小方的眼睛,并且有意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董小方礼貌地回敬。
分别落座以后,袁小刚开话了:“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情况需要向我们说明吗?”这是一句很有必要说的废话。
“袁主任,李大队长,关于我爸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一些。但是,尽管这里面有些事情我也想不通,但我还是觉得这里面可能会有冤情,所以想把我知道的一些情况向领导汇报一下,供领导参考。”董小方的表达很平静,绝不像一些犯罪嫌疑人的家属那样哭哭啼啼或是冲动暴躁,这也给了几个人一定的好感。
“嗯,你说吧。”袁小刚很想听听他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其实,主要是关于钱的事情。我们兄妹这次赴美留学,是取得了全额奖学金资助的,除了出国之前的一些费用以外,其它的都不是问题,而且,到了美国我们大概算了一下,如果我们兄妹俩在一起生活,甚至还会有一些节余。另外,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兄妹开发了一个生物工程的产品,并取得了发明专利,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也还是有一些市场价值的,半年之前,我们已经把这项专利卖掉了,这是相关证书和合同,还有获得奖学金的相关文件,我全带来了,请几位领导过目。”说完以后,董小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双手交给了袁小刚。
袁小刚打开以后,里面是几张相关的证书,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其中有一份关于专利转让的中文合同,转让价格是15万元人民币。英文的证书袁小刚不大看得懂,便交给了坐在身边的蓝煜星,蓝煜星看了一下,向袁小刚点了点头,表示董小方所言不虚。
“还有,就是与那两百万有关的事情。这次出国,始终是我们两兄妹自己在操作,暑假期间我们滞留在北京,也就是忙这事。包括出国费用的解决,我们从没向父母亲张过口,我父母非常清楚。出国之前,我们回来过一趟,跟家里人告个别,第二天就回北京了。多年来,我们兄妹也非常自立,上学的时候都没有让父母亲送过,这次也一样。五天前,我们从北京直飞纽约,临上飞机前还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我爸最后一次跟我们强调,要学好本领,回来报效祖国,但绝口没有提钱的事情。到了学校,我们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打电话,却没有人接,打我爸的手机关机了,后来打到外婆家找到我妈,却听说了这档子事,说是我爸涉嫌受贿,而且金额巨大。当时我就赶到银行查了一下我的信用卡,里面居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两百万的人民币。”说到这里,董小方又拿出了一张存折,也交给了袁小刚。“袁主任,这就是那两百万,无论它是不是我爸受贿的钱,我都应该交出来。”
看到这两百万,袁小刚惊诧莫名而又感慨万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董守业的两个孩子真的不需要这笔钱,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的如李强所说?难以置信,难以置信!袁小刚感慨的却是,如果董守业不是有命案在身,这笔钱退出来以后,对董守业的处理会大大减轻,搞得好的话,判个监外执行都有可能,这就连牢狱之灾都免了,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呢?现在,身负三条人命的董守业,无论是退出了多少钱,都难免一死了。想到这儿:袁小刚看向蓝煜星:“小蓝,去叫一个财务上的同志,办理一下接交手续。”
一切办理完毕之后,董小方又说:“袁主任,李队长,我还想说几句题外话。第一,我们的留学费用已经完全解决,不需要我父亲操心。我父亲究竟是不是一个贪官,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绝对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兄妹俩留学的事情来以身试法。第二,从小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对我们的教育一直都是要我们自立自强,勤俭节约,而且,他本人就是我们的榜样,为什么要在留学的大局已定之后还给我们汇这两百万,难道是让我们在美国做少爷小姐吗?我无法理解。第三,人民币在美国是不能花的,必须先从国内兑换成美元,这样的常识他也清楚。所以,我个人认为,这起案件疑点很多,根本无法理解,希望各位领导能够明察。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我想见见我的父亲,可以吗?”
对董小方提出的疑问,几个人各有各的想法。不过,对他的要求,袁小刚感觉这样并不违反原则,而且,也许有助于案件的侦破,于是就答应了他,几个人陪同董小方来到了关押董守业的房间。
在董守业初步供认以后,工作组安排他休息一会,毕竟是连续数天的疲劳轰炸,万一出什么问题工作组也不好交待,而且,董守业目前的态度也非常的配合。审讯有很多时候就像看书,只要你能打开这本书的第一页,你就可以把它读完。
此时,董守业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进来,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当他见走进来的有自己的儿子时,腾地一下就做直了腰板,这个一直不茍言笑的汉子,此时的脸上居然悲喜交加,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竟然给人一种痴痴的感觉。不过,一切都是短暂的,董守业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冷冷地说了一声:“你怎么来了?谁让你回来的?”
“爸,是我自己回来的,没人让我回来。”董小方的声音有点颤抖,如果不是旁边有很多的人在,也许他就会哭出来。
看着欲哭无泪的儿子,董守业脸上开始挂上了属于父亲的慈祥,旋即,他又哀伤地叹了一口气:“唉!”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觉到这声叹息里所蕴涵的沉重与悲凉,心里不由自主地像被揪了一下。这一面,是生离,也是死别啊!
“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毕竟是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孩子,看到自己一直崇拜的父亲,此刻已经成为政府的阶下之囚,已经被当成他本人一向痛恨的腐败分子,董小方再也克制不住,踉踉跄跄地扑到父亲跟前,把头伏在董守业的膝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董守业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钢铁一般的汉子,也禁不起儿子这撕心裂肺般的哭诉,两行老泪,顺着眼角,轻轻地垂了下来。袁小刚,李强,蓝煜星,此时都感觉心中像堵了一大团棉花一般,憋闭的难受。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了一边。这时蓝煜星注意到,董守业把头靠向儿子,似乎是耳语了两句什么话。听了父亲的话,董小方猛地把头抬了起来,用惊讶而又疑惑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父亲,这时,几个人都意识到,刚才似乎发生了一些什么,一齐把目光投向这父子二人。
董守业对众人的注视不理不睬,只是专注地盯着儿子的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期待,甚至是祈求。良久,董小方冲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看到儿子的动作,董守业就像什么心事已了一般,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欣慰和满足,然后,拍了拍董小方的肩膀,说了一句:“孩子,去吧,替我照顾好你的妹妹,还有你妈。”
“我会的,爸!”董小刚站了起来,转过身,头却没有转过来,一直望着父亲,无限留恋地离开了父亲目送自己的视线,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几个人刚刚走出房间,沉重的防盗门就“砰”地的一声关上了,这一声门响,声音并不是很大,却震得离开房间的几个人都是后颈一缩,似乎这声音不是来自人间,而是地狱。
回到小会议室,几个人又坐了下来。董小方开口了:“袁主任,李大队长,马书记,谢谢你们让我见到了我的父亲,刚才我给几位领导提供的情况,还请领导能够考虑,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回去了。”
这时,李强说话了:“董小方同志,很冒昧地问一下,你父亲最后对你说了什么话,我们可以知道吗?”李强问的,正是众人都很好奇而又都不好意思问的问题。
这句话尽管说得非常委婉,但董小方的神色还是表示出了明显的不快:“对不起,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私事,没有必要向您汇报,当然,如果李大队认为我也是犯罪嫌疑人的话,不妨审讯我。”激愤之下,董小方的表达已经有了明显的攻击味道。
“你……”从来没有受过这样气的李强,脸顿时憋得通红,差点就要发作。这时,袁小刚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李大队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别在意,咱们走吧。”见袁小刚这么说了,马勇明也来帮腔。这样,在袁小刚、马勇明的拥簇之下,董小方离开了房间。
很快,袁小刚回来了,进门就冲着李强抱怨:“你呀,也不挑个时候,老子犯了错,儿子又不是犯人,你这么问人家,人家能不来火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们纪委的案子算是全破了,连赃款都一分不少的追回来啦,我这呐?人究竟是谁杀的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呢。”李强有些不服气。但他接着又说道:“我也知道问这话不合适,不过,我总感觉,董守业交待的那两句话肯定有重大隐情,很可能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之处。”
“那你问董守业不就成了?干嘛在人家孩子的伤口上洒盐啊。”袁小刚反驳了一句。
“你觉得董守业能说吗?要是能说的话就不用那样偷偷摸摸的了。”李强的话说到了蓝煜星的心坎上了,显然,这件案子的确有隐情,搞不好就是一个不解之谜。
“那好,今天晚上继续提审董守业!”袁小刚当机立断。
第三卷 挥刃 第六章 挽歌(上)
当晚,审讯室里再次灯火通明。袁小刚,李强,蓝煜星三人坐在审讯桌上,对面,是正襟危坐的董守业,两名彪悍的刑警站立在他两旁。新一轮的审讯开始了。今天的主审是李强:“董守业,到目前为止,你的态度很好,交待的问题也比较彻底,希望你能够继续和我们配合。现在,需要你对材料中反映的问题在细节上作进一步说明。”
董守业依然是不卑不亢:“可以。请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拿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两百万的用途究竟是什么?”
“对这一点,我在材料里交待得已很清楚了,给孩子上学。”
听了董守业的话,李强顿时严厉了起来:“你撒谎,今天董小方来的时候已经跟我们说得明明白白,他们兄妹俩已经获得了奖学金,而且还有一份专利,出国的费用和在美的学费、生活费均已解决,根本就不需要这两百万。而且,他已经把两百万的赃款退还给了纪委,这与你在供述中交待的内容明显不符。你还是把实话说出来吧。”
董守业在看到董小方来了以后,已经猜测到了这种局面,对李强的话也并不感到吃惊,坦然地说:“本来我这样交待,也不过是想给自己身后留下一个可以让大家认同的好名声。现在,既然你们已经逼到这一步了,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不错,我这样做,并不纯粹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自己。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五十大几岁的人了,也许今年底,也许明年,总之,很快,我就要从权力的神坛上走下来。从部队到地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清贫,也很忙碌。可以这么说,我吃过最苦的苦,却没有品尝过最甜的甜。我也是人,我也想领略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我也想去见识一下光怪陆离的异国风情,我也想在2006年去德国现场观看一届世界杯,我也想在2008年去北京为奥运健儿喝彩加油。应该说,这些要求也不是特别高,凭我的管理能力和人格魅力,如果当初不是选择了从军从政,而是经商办企业,也许吃不了这么多的苦,但是,绝对可以轻而易举的实现我刚才说的那些愿望。说白了,我不平衡,我为国家的付出与国家给我的报酬不对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光阴已经献给了党和国家,临下台之前,在不危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前提下,拿那么一点点,给自己留点后路,退休以后,和我的老太婆安享晚年,这就是我的目的。也许手段不那么光明,但是,不这么做,我就没有机会了。”
董守业的这一番话,让袁小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谬论,却被他说得振振有辞。哦,都像他这么干,临下台前拿那么一点点,那国家的干部体制岂不是乱了套?有点权的可以这么干,那没权的人呢,一辈子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找谁拿去?
蓝煜星却不禁暗暗吃惊,滴水不漏啊,董守业已经把最后的尊严都抛开了,以他缜密的思维,丰富的反侦破经验,再加上这种不顾后果的解释法,想从他口中再去挖掘什么东西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不过,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审讯方和被审讯方自觉不自觉地达成了一定默契,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能把事情解释圆满了就行,这样的话,这个案子很快就可以定性了。
果不其然,李强和袁小刚并没有在这一点上作过多的纠缠,很快把问题转向下一个环节:“那我再问你,你说你谋杀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财务总监苏健、现金出纳周嫒媛,是你独立实施的谋杀行为还是有同案犯。”
“我个人无法定性直接实施谋杀行为的人是不是我的同案犯,严格地说,这应该是属于买凶杀人。我是通过雇佣职业杀手实施的谋杀。”
“说的详细一点!受雇佣的一方是集团还是个人,你是如何与他们取得联系的,买凶杀人的资金是多少?”李强穷追不舍。
“是一个商业性的暗杀组织,名字叫无忧,只要给钱,无论是暗杀平民还是高官,他们都可以办到。无忧暗杀组织的总部在金三角,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在东南亚各国包括国内都有分支机构,承接一些暗杀业务。这个组织的成员,多数是来自越南、柬埔寨、缅甸的老兵,也有极少数咱们解放军中的退役士兵。”
“那你是怎么和这个组织取得联系的?”
“自卫还击战的时候,我任侦察连长,连队里有一个战士,是个孤儿,叫吴名,因为出身比较苦,我对他一向比较照顾,战争中,我还救过他的命。后来在一次行动中,吴名被弹片击中胸部,受了重伤,眼见是活不了了,因为当时的战斗过于残酷,我们侦察连又是在敌后作战,在没有办法医治和把他带回来的情况下,就抛弃了他。回国以后,他被追认为烈士。事实上,这个人并没有死,获救以后,几经辗转,最后投靠了无忧暗杀组织,现在已经是一个头目。去年,他潜回国内,具体做什么我不清楚,可能是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专程来答谢我,给我送来了五十万元的人民币,我没有收。他当时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说今生今世无论如何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如果我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让我给他打一个电话。”
“于是你就找到了他?”
“不错。你们找到杨鹰之后,我感觉事情可能会败露,就想到了他,当即与他联系,并向他提供了杨鹰的情况。他们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就谋杀了杨鹰。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想杀这么多人,只是想制造一起杨鹰自杀的假象,一方面杀人灭口,同时也制造混乱,也好蒙混过关。不过,后来想一想还是不保险,杨鹰给我的这两百万,不一定只有杨鹰本人知道,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财务总监苏健和出纳周媛媛都有可能了解内情。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我又通知吴名,由吴名安排杀手,杀害了苏、周二人。”
“那你就没想过我们会找到你?”
“当然想到过。本来以为,以我多年侦察和反侦察、审讯与反审讯的经验,对这种死无对证的案子,只要咬紧牙关,肯定能够抗得过去的。但是,我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是我过高估计了自己。表面上看是因为两个孩子上学的原因导致我招供,但是,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自己能感觉得出来,我的意志已经到了极限,说与不说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我也就不再顽抗了,顺便借孩子留学的事情给自己留一个好名声。没想到,小方在美国居然会赶回来,最后这一点名声也没有保住。唉!”董守业叹了口气。
“那你犯的第二个错误是什么?”
“我犯的第二个错误是把钱打入了小方的户头。作战我内行,但对金融知识一窍不通,当时我想得有些简单,钱打到了小方的卡上,小方又在美国,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当时也是因为情况紧急,感觉你们肯定会来找我,而这笔钱又实在不好安置,放哪都不放心,只有自己的儿子最放心,所以就把钱汇了过去。汇完以后我查了一下相关资料,这才明白,小方的外汇卡是在国内办的,汇款的往来还是有迹可循的。当你们提到我的两个孩子出国留学的事情以后,我就想到,你们既然查到了他们那里,也肯定会查他们的金融账户,事情迟早会败露,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也就放弃了抵抗。”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 孔丘
第三卷 挥刃 第六章 挽歌(下)
说到这里,在袁小刚和李强二人看来,案情已经真相大白。犯罪嫌疑人本人对罪行供认不讳,至于买凶或者请凶杀人事件,线索还在国际管理的盲区——金三角,根本无法取证,更无法缉拿凶手。如果说还需要取证的,可能需要到部队里调查一下,是不是有吴名这个人,这个人的情况和董守业说的是不是属实,基本就差不多了。蓝煜星也在思索,如果董守业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是编了一个故事,那么,这个故事编得真是太周全了,而且,最明显的特点在于,无法取证。一个不高明的撒谎者,说一句谎言,就需要十句谎言来弥补这一句谎言,越说漏洞越多;而董守业显然不是这样的笨蛋,他的每一句话说出来,再往下都是一个死胡同,根本无法向下追踪;有可能造成漏洞的地方,比如他开始为什么不说真话,比如他为什么要把钱汇给他儿子,他在供述时不留痕迹地就把这些都弥补上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董守业就是在制造一个铁案,制造一个足以把自己置于死地的铁案,从而让这个案子再也无法发展下去,再也追查不到别人。这就是他的目的。
真的就一点漏洞都没有吗?蓝煜星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吴名,还是吴名,首先是这个人究竟存在不存在?应该存在,而且的确是一个烈士,而且,关于吴名所有的细节肯定都是真的,把事情推在一个死人的身上,让你无法查证。无论是走访他的部队,还是他的战友,大家肯定都能证实有这么个人,而且的的确确是在没有挽救可能的情况下,被战友所遗弃的。现在他说这个人没死,就是说出现了一个奇迹,谁都没有见证这个奇迹,但谁也不能否认奇迹的存在。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说谎话的时候,尽可能地把所有真实的细节都利用上,十句假话中夹一句真话,让你真伪难辨。那么,他的漏洞在哪里呢?不可能一点没有,绝对不可能,蓝煜星绞尽脑汁。
想到这里,蓝煜星突然发问:“董守业,吴名的电话码是多少?”
“吴名的电话号码?”蓝煜星的突然袭击让董守业稍微慌乱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又是一惊,几天以来,他几乎没有正视过这个一直作为陪衬的年轻人,更没有把他当回事。可是,今天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就让坚强的董守业感觉有点棘手,这个小伙子绝对比李强和袁小刚难对付,因为,他的眼神太锐利、太深遂了,第一次和他对视,就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而自己根本看不清他在想什么。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必须打起精神来应对才行。想到这里,董守业定了定神,说到:“吴名的确给了我一个手机号,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把他写在一张信纸上,就放在办公桌右上角上。”
蓝煜星清楚地记得,办公桌的右上角是一堆董守业常看的文件材料,很厚的一摞,那里面会有电话号码吗?办公室已经被搜查过了,当时搞得很乱,这会早应该收拾完了,对于一个已经被双规的局长,没有人会把他的文件材料再重新整理,绝对是一扫了之。又是一个死无对证啊。
但是,蓝煜星不甘心,继续追问:“那你共计给吴名打过几次电话?”
“两次。”
“在办公室打的电话?”
“不是,都是在公共电话亭打的磁卡电话。”
“那你用的磁卡呢?”
“打完就扔。”
“在哪儿买的磁卡?”
“不需要买。每年元旦的时候电信局都会给县各部委办局的领导发一些纪念册,纪念册里分别有一百元、五十元、二十元和十元四张电话卡,我用的是这个。”
“你撒谎,刚才你说电话号码你不记得,电话号码放在办公室,现在又说是在公共电话亭打的电话,怎么那个时候你就记得了?”
“我并没有说不记得,而是说记性不好。国际长途的号码很长,我每次离开办公室去打电话之前,都会看几眼,默念几遍,然后才出去打,打完之后不久就想不起来了。我来这里都这么多天了,哪里还想得起来。”
完了!偷袭不成,蓝煜星有些绝望,得再想办法才行。
这时,董守业的大脑也在飞速地运转着。不成!这小子太难对付,问问题角度刁钻,思维跟得也很紧,刚才的一串问话,简直就向一组组合拳,简直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自己的思维还算敏捷,像他这么问下去,迟早要露出马脚,得想个办法,尽快把事情解决才行。
想到这里董守业说话了:“袁主任,李大队长,我可以说两句话吗?”
“你说”袁小刚当即就答应了。
董守业神色黯然:“我很清楚,犯了这么大的罪,难免一死……”
说到这里,袁小刚等人已经认为董守业是在交待后事了,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接下来等待我的是公开审判,然后我会被戴上刑具,押入死囚牢,等待宣判枪决……”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董守业一直是一副哀默的语调和神情,这是个曾经的强者,现在却即将迎来死神的判决,李强和袁小刚都在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只有蓝煜星,搞不懂这个董守业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
说到这里,董守业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我受不了这样的耻辱!”就在房间的人被惊呆的刹那,董守业迅速站起,猛地扑向看在他右边的一个刑警,同时,左腿疾摆,踢倒了想上前扭住他的另一名刑警。被他主动攻击的那名刑警根本没反映过来,头部左侧太阳穴已经重重地挨了董守业一拳,顿时头晕眼花,失去了战斗力。董守业熟练地把手伸向刑警的腰间,转眼就把他配带的六四式手枪握在了手上,“呯,呯1董守业冲正要掏枪的李强和另一名刑警的脚下开了两枪,两个人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董守业的动作也太快了,几乎是一气呵成,有心攻无心。转瞬之间,董守业就控制住了房间的局势,但他并没有在这里过多纠缠,一边用手枪来回指着李强和另一名尚有攻击力的刑警,一边直奔房门,拉开门以后迅速向外逃蹿。
这边李强和另一名刑警的动作也很快,两个人拿出枪,配合娴熟地做了一个战术掩护动作,一个人打开门,另一个人对着门外猛开了两枪。但是,门外哪还有人影?这时,李强又听到了两声刺耳的枪响,应该是董守业在射击楼道口的防盗门锁。在队员的火力掩护下,李强冲出房门,却见楼道口的防盗门已经敞开,根本没有董守业的人影。
房间里,袁小刚已经吓得直哆嗦,蓝煜星却没闲着,随手按响了墙上的红色报警器。一时间院内灯火通明,刺耳的警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办案点完善的人防技防设施顿时发挥起了作用。
再说董守业,已经跑出了楼道,奔向院内,正在寻找逃脱的路径。这时,警铃大作,院内四角都亮起了耀眼的强光,照得他眼前发黑,耳后忽然传来两声大喝:“不要跑,放下枪!”他还没有完成一个回身射击的战斗动作,两支指向他的微型冲锋枪已经怒吼了,哒哒哒,哒哒哒,数十发子弹毫不留情地倾泄在董守业的身上,转瞬间就把他打成了马蜂窝。高大而强壮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了自身的重量,轰然倒下。
人生的价值,即以其人对于当代所做的工作为尺度。 —— 徐玮
第三卷 挥刃 第七章 玄机(上)
只有天知道,这个案子为什么会搞得如此复杂,显然,这又是一件难以预料的突发事件。袁小刚很快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在蓝煜星的陪同下,来到了大院。后院,警报已经解除,高瓦数的射灯也关掉了,纪委专用办案的二号楼前的空地上,此时稍微有些混乱,以李强为首的十来名驻点公安人员都出现在这里,忙忙碌碌的样子。
这么大的动静,整个招待所全被惊动了。后院办案点的服务人员都是经过纪委专门培训的,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但还是有一些好奇心比重的小伙子从窗口向外探头探脑,被警察大声呵斥着,又把头缩了回去。
这时,林清雅也从楼道口走了出来,袁小刚看见以后,连忙迎了过去,两个人远离人群,袁小刚轻声地向林清雅汇报着情况,林清雅面无表情,频频点头。
蓝煜星在认真地观察着现场。董守业的尸体姿式怪异地躺在地上,头部和上身在冲锋枪扫射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鲜血还在不停地顺着伤口汩汩地向外流淌,把董守业的衣服和地面都染成了紫黑色。一支六四式手枪,醒目地扔在离尸体不远处的空地上。两名刑警围着董守业,喀嚓喀嚓地拍着照片。拍完之后,又有一名刑警走过来,小心地把手枪夹起来,放进一个用来保存证据的塑料袋中。
那个枪支被董守业抢劫的警察,也站在一边,此人原本是刑警队里的格斗精英,这次奉命看守侦察兵出身的董守业,也是对他委以重任,没想到,在一秒钟之内就被年近花甲的董守业击倒,连枪都被下了,看着自己的手枪被当成物证保管了起来,神情无比沮丧。和他相反,两名击杀董守业的刑警,很可能是第一次开枪杀人,又可能是感觉自己这次肯定立了大功,看起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拎着微型冲锋的手还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在李强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很快,一辆警用灵车驶了过来,两名警察担着担架跑了过来,用一个尸袋利索地把董守业的尸体套好,放到担架上,迅速地抬走。灵车走完之后,人群散开,两名警察抱来了一个高压水枪,不停地在地面上冲涮着,鲜红色的血水在水枪的引导下流进了下水道,地上的水流颜色渐渐变淡,变清,不一会,所有的痕迹都荡然无存,好像院子里不过是下了一场大雨。
这时,林清雅已经走回了房间,袁小刚过来,宣布林清雅的指示:“林书记正在向冯书记汇报这里的情况,大家现在可以回房休息,不过,要严格遵守保密纪律,对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要严格保密,守口如瓶。”众人答应着离去。
回到房间,蓝煜星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在认真地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董守业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想逃吗?不是。如果他想逃,有两个办法。第一是在拿到枪以后击杀李强和两名刑警,然后挟持自己和袁小刚两人做人质。当然,警方让他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约等于零,这一点董守业应该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样做,但是,以董守业的经验,如果真要这么干,也未必一点机会没有。第二个办法,因为楼道口是唯一的出路,而这里有两名警察把守,所以,他还是要先射杀李强和两名刑警,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然后想办法搞掉出口处的两名警察逃走;如果觉得这样有难度,他也应该顺着墙往后退,防备后面的袭击。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选择这样的逃跑途径,往视野最开阔的院子里跑,这不成了活靶子了吗?即使楼道口的警察反应不过来,追出来的李强和他的部下也足以要了他的命了。如果是普通的犯罪分子,慌不择路是有可能的,但董守业不同,他是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长于短兵相接,这样的常识他不会不清楚。
如果不是想逃,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蓝煜星清楚地记得,在董守业抢到手枪的时候,李强两人的枪还没有拿出来,当时他只是警告性地向地面开了两枪。一个已经杀了三个人的凶手,而对可以威胁自己生命的警察,只是象征性地警告一下,并任由他继续具备可以威胁自己的实力,这合理吗?董守业是在求死。对,他不是求生,而是求死。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得通。正因为他在求死,所以才会放过李强等两名有枪在身的刑警;因为他在求死,他才会跑向一个空旷地,让自己成为靶子;因为他在求死,他才需要抢一把枪,使自己成为危险人物,并且在听到站住放下枪之后做了一个半拉子的还击动作,让刑警不得不开枪了结自己的性命。
那么,他为什么要求死呢?想想他在审讯中,对受贿,杀人,完全是供认不讳大包大揽,而且在供述时不留任何翻案的余地,根本就是要把自己置于死地嘛。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在他看来比生命还重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用这句话来解释董守业虽然说不通,那些钱财,在他的处理方式之下,他根本就用不着。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对金融知识一窍不通,或者情况紧急?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这是基本常识,董守业并不是一介武夫,他上过军校,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当过多年的一把手,对这样的常识不会不知道。董守业作出这样的选择,应该是有另外的原因。还有,如果他想自杀,方法应该有很多吧,当过侦察兵的人,面对一帮普通的公安人员,如果想了结自己的生命,方法应该能有很多很多种,为什么要在临死前还背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联系到这些,蓝煜星明白了许多,董守业的确是在求死,但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他还要死得有价值,价值的所在就是把这起案件的责任完完整整地背过来,就是董守业的目的所在。
志不强者智不达。 —— 墨翟
第三卷 挥刃 第七章 玄机(下)
蓝煜星又想到,董守业今天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动作呢?真的像他所说的受不了戴刑具、公审、宣判的耻辱吗?一个敢于坦承自己拿钱就是为了晚年享乐的人,一个可以把自己肮脏的目的说的振振有词的人,真的会为了最后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就采取这种十分极端的自杀方式?也不象,如果是的话,他应该在承认杀人之前就采取这样的行动了,何苦要经受一次又一次的审讯?何苦要在案件几乎办成铁案之后才有所动作,之前同样有这样的机会的。不象,实在是不象。他是怕夜长梦多吧。夜长梦多?想到这个词,蓝煜星无比懊恼地猛拍了一下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可不是夜长梦多嘛!自己的思路和袁小刚、李强二人是不同的。袁、李二人的审讯,出发点在于证实这个案件,询问的角度和董守业的目的恰巧是一致的,所以,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自己则不然,自己的出发点其实是在质疑董守业让吴名帮助他杀人的可能性。想想那天的审讯,在自己一连串的追问下,董守业的应对虽然没有什么漏洞,却是目光闪烁,含糊其辞,如果自己准备的再充分一些,问的角度再刁钻一些,很可能他就会难以自圆其说,这样,李强和袁小刚就会发现疑点,案情很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变化,而这些,应该就是董守业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应该就是自己一个人背不下这个案子,所以,才会寻求速死,避免暴露任何疑点。想到这里,蓝煜星感觉豁然开朗,对,应该是这样!
虽然大致想通董守业死亡的动机,可蓝煜星还是无法入眠。这么多年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成了自己的刀下之鬼,否则,怎么会有灾星这样一个“美名”?但是,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证据确凿,哪一个不是死有余辜,只有董守业,让蓝煜星感觉到如此的不安。这个人,死得太不明不白了。此时的董守业,在黄泉之下也许应该可以瞑目了吧,毕竟,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他这样做,究竟为的是什么呢,值吗?一个谜团紧紧地压迫着蓝煜星,带着这样的疑问,蓝煜星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之中,房间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蓝煜星接过电话,是一个有点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的男声:“你好,请问你是蓝科员吗?”
“我是,您是……”
“我是董小方,我们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说话是否方便,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不要说,听我说就行了。”董小方的声音很小,但还是可以让蓝煜星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董小方,蓝煜星想了起来,董守业的儿子,那个聪明成熟而又富有个性的大男孩。“没事的,我一个人,有什么事你说吧。”
“电话里不太方便,这样好不好,明早六点,我在二招门右面两百米的河堤上等你,我有话想和你说,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可以吗?”董小方的声音里有一点恳求的意味。
“嗯,好,明早我出去散步的时候到那里去找你。”蓝煜星有些好奇,同时,他又想起了那天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的一眼对视和一次握手,想起了那种一见如故和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个年轻人,他很想接触,所以,蓝煜星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六点不到,晨光已铺大地,蓝煜星一身运动服,向院外跑了出去。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此时,零星的落叶已经在运河的两岸飘洒,清凉的秋风吹在蓝煜星的身上,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一叶落知天下秋,果不其然,蓝煜星不由地加快了步伐,轻快地沿着运河大堤向董小方说的地点跑去。
小城,如果有了水,便会多出一分灵气。运河,是P县人最宝贵的资源和财富,现今P县的大款,不少都是从河运起家的。P县的党委政府显然没有浪费这笔财富,东岸的老城区,已经被彻底地改造了,沿河是一条五十米宽的景观大道,道路靠河的一边,是两百米宽的绿化带,里面曲径通幽,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几个大大小小的广场散布其间,成了市民晨练的好去处,虽然天刚亮,广场上已经有很多老人,老翁舞在打太极拳、练太极剑,老妪舞在跳扇子舞、扭大秧歌,怡然自得,自得其乐。道路的另一边,是新开发的商业区,各商业银行以及人保、寿保、国税、地税、电力、电信、移动、联通、烟草、盐务等一些富得流油的条条部门的办公地点也被政府规划在这里,建起了一幢幢高层办公楼,一时,这里成了P县最繁华的地段,当地把这里称为P县的外滩。
河对岸,是P县的十五平方公里的经济开发区,按照P县的统一规划设计,大大小小的企业在这里建设了密密麻麻的标准化厂房,全部是蓝底白墙,看起来蔚为壮观。一日之计在于晨,天刚亮,大大小小的企业便把货物拉到了运河码头,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码头工人穿梭不停,各式各样的起重机此起彼伏,一派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蓝煜星站在河边,随意地做着几个舒展的动作。好久没有锻炼过了,大学的时候,每天早晨他都要在大操场上跑个三五千米,特别是夏天,几十分钟跑下来,一身的大汗,回到宿舍的洗與室,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一个字,爽。回家以后,他早晨也会沿着洪泽湖大堤跑上一圈。可是,自从参与这个案子以来,每天都是通宵达旦,早晨哪有时间出来锻炼啊,带来的运动服和运动鞋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
6点差一分,蓝煜星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向自己走来,正是董小方。等两人碰面,不远处工商大厦楼顶的大钟当当当地响了起来,呵,这时间掐得可够准的。
握手的时候,蓝煜星打量了董小方一眼,还是那天的藏青色西装,白衬衫,蓝领带,唯一不同的是衬衫已经洗过了,西装和皮鞋上的灰尘也经过了打理,看起来十分整洁。最为刺眼的是,他的胳膊上戴了一个黑色的臂章,上面用白线绣了一个醒目的“孝”字,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对董守业的去世,纪委虽然对外保密,但还是把结果告诉了家属。再看他的脸,和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面色腊黄,双目通红,一眼就能看出来,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是在悲伤和哭泣之中度过的。
“蓝科员,今天来找你,非常冒昧,而且,究竟为什么会想到找你,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们现在只是第二次见面,说不清的原因,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我们虽然只是握了握手,但我当时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你的眼神,你和我握手时的力度,都让我感觉,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董小方说得很平静,却让蓝煜星心中波澜乍起,果然是一见如故,董小方所说的,正是蓝煜星心中所想的。
“董小方,以后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蓝煜星。”蓝煜星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可他诚恳的态度却加深了董小方对他的信任。
“我来找你,还是想谈谈我爸的事情。昨天晚上,事情发生以后,县纪委的马书记简单地把情况告诉了我,他说得很简单,只说了我爸昨天夜里因为暴力抗法、袭警抢械被公安部门采取了措施,已经身故。当然,我来找你并不是想打听什么消息,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明白。”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本来就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但蓝煜星还是追加一句:“违反原则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做,不过,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如果可以帮上什么忙,我会尽力的。”一样的话,在不同的场合,对不同的对象说出来,效果也是不一样的。蓝煜星的这句话,有时候可以作为托词,但是,现在两个人的交流是心照不宣的,董小方分明可以感觉到蓝煜星承诺的分量。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留下来也不会再起什么作用,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在他的意料之中?蓝煜星想到了他们父子的最后一面,这更加坚定了蓝煜星昨天晚上的分析,可以肯定,事情果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很快,我就要离开这里,七点钟的火车,晚上七点到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然后直飞纽约,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所以,临行前,我想告诉你一些情况,也许对我爸这件事的真相有所帮助。”
“你说吧!”对董小方接下来要说的话,蓝煜星已经有所感觉。
“知子莫若父,同时,知父也莫若子。对我爸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别说是两百万,就是两百万个两百万摆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动心,钱,并不是对任何人都有同样的诱惑力。”
对董小方的话,蓝煜星深有同感。
“今天我想告诉你的话,对这个案子很关键,但又没有任何直接的帮助。蓝煜星,第一眼我就感觉,你是一个不凡的人,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假以时日,你可能会在仕途上走得很远。所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如果你的力量足够的话,能再查一下这个案子,把真相揭示出来,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我不想我爸死得不明不白。现在,我告诉你我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虽然报定了董小方说自己听的态度,但听到董小方说的这句话以后,蓝煜星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这句话,实在是太关键了。
“我爸告诉我说:小方,相信爸爸,爸不是贪官,士为知己者死。”
入于污泥而不染、不受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侵蚀,是最难能可贵的革命品质。—— 周恩来
第三卷 挥刃 第八章 余音(上)
“士为知己者死?”蓝煜星目瞪口呆。“不错,我爸就留下这么两句话。”董小方神色黯然地说。
“那董局长生前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人?”蓝煜星追问了一句。
董小方的回答没有给蓝煜星更多的有价值的资料:“据我所知,没有。我爸这个人,不是那种喜欢搞小圈子的人。以前他在部队的情况我不大清楚,但是,自从我懂事以后就一直感觉,他没有什么过往甚密的朋友,和他熟悉的人,好像和他交情都不错,但又都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按他那种性格,要是说在工作上是不是得罪过人,也许能找着几个,要是说这种可以让他不惜用生命来维护的所谓知己,我还真想不出来。”
说到这里,董小方看了下表:“蓝煜星,我的时间快到了,马上得赶火车去了,这件事,在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请您务必保密。老实说,我爸既然已经决定了这条路,肯定有他的目的,我也不想他泉下不安,所以才没向你们纪委去反映,而是只告诉你一个人。现在你的权力也很有限,无论是明察,还是暗访,条件都不具备,搞不好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我之所以告诉你,一来是一种倾诉,我真的想让人知道,我爸不是一个贪官,哪怕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把你当朋友,感觉你会相信我,也会相信我爸的;二来也是不甘心,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知道真相,虽然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但我看好你,相信你有一天会大权在握,那样的话,只要你有这份心,肯定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如果你能做到,我董小方也是个性情中人,永远会记住你这份情,赴汤蹈火什么的豪言壮语我不想说,但我可以说一句,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说一声就行。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邮箱地址,我会永远保存着,需要联系的时候你给我发个邮件就行。”
“我答应你!”说完,不约而同地,两只成长中的男子汉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随后,董小方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董小方分手之后,蓝煜星一路小跑,回到了二招。
刚进楼梯口,迎面碰上了袁小刚。袁小刚的心情显然不错,看着气喘吁吁的蓝煜星,打趣道:“呵,小子,还知道煅练呐,看来这几天忙得还不够啊。”
“呵呵,袁主任啊,也就是今天你没给我安排任务吧,我出去透透气。”蓝煜星应付了一下,并且很直观地判断,昨天晚上的汇报看来没出什么问题,至少没挨批。
果然,袁小刚说:“去吃饭,吃完饭回来开会,冯书记的指示已经到了,对结果基本满意,明天,估计可以回家过团圆节了,呵呵。”
可不是嘛,虽然出现了一些波折,可不管怎么说,案子毕竟是破了,主犯也已经认罪伏法,冯书记那,应该交待得过去了。
吃完饭,专案组的全体同志集中起来开会,按惯例,还是袁小刚主讲:“同志们,经过一周的艰苦奋战,关于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这起杀人和腐败案件已经取得重大突破。当然,案件也出现了一些波折,特别是昨天晚上,犯罪嫌疑人董守业负隅顽抗,袭击警务人员,并抢劫枪支,企图逃跑,被我英勇的公安干警当场击毙,鉴于案情比较复杂,以我们S市警方的力量,尚无条件作进一步侦破工作,因此,此案的调查侦破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听到这里,蓝煜星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结局没有出乎自己所料,没人有对案件的疑点提出质疑,看来,这个案子真的准备就这么定性了。
袁小刚的讲话还没有完:“昨天晚上,林书记把办案点的情况向冯书记作了汇报,冯书记对目前所取得的成绩基本满意,对专案组的工作是肯定的,是认可的。同时,关于下一步的安排,冯书记提出了三点指示。”
听到这里,大家拿起笔,开始在笔记本上作记录。
“第一,纪检监察和公安刑侦两个工作小组要抓紧时间组织材料,纪检这边的请蓝煜星同志拿个初稿,刑侦那边请李大队长安排,经初审把关后呈冯德明书记审阅,然后分别报市委、省纪委、省公安厅,等候上级的进一步安排。”
“第二,鉴于此案尚有涉案人员没有落网,暂时不能结案,而且,上级的指示也并未到达。因此,本案的具体情况,除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向犯罪嫌疑人家属告知了董守业因负隅顽抗被警方镇压的结果以外,其它所有的细节尚处于机密状态。冯书记要求,所有专案组的组成人员要严格遵守保密纪律,特别是参与审讯的五位同志,也包括我,必须做到守口如瓶。对违反保密纪律的,要严肃追究责任。”
“除了这两条之外,冯书记还有一点意见,需要林书记向大家宣布,我没有这个资格,呵呵。”说到这里,袁小刚爽朗地笑了两声,会场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同志们,”林清雅清了下嗓子,开始说话:“昨天晚上,冯书记在电话里说,明天是中秋节了,这一段时间以来,大家放弃了十一长假,一心扑在案子上,十分辛苦,他让我向大家转达,他代表市委、市纪委、市政法委向大家表示节日的慰问和衷心的感谢!同时宣布,对专案组的同志,除了中秋节的单位福利之外,给大家每人发两千元的慰问金!”
林清雅说到这儿以后,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声。钱,真是个好东西啊,效力比市委的感谢可强多了!蓝煜星知道,这次案件,纪委追回了两百万,上交财政以后,财政会按比例返还的,纪委这次算是小小地赚了一笔,对参与办案的人员,当然要有所表示。
林清雅笑吟吟地看着大家,等安静下来,继续宣布:“冯书记还说,明天过节,专案组的同志可以放假一天,下午就可以回家……”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 —— 子贡
第三卷 挥刃 第八章 余音(下)
“噢——”掌声,欢呼声,会场完全沸腾了。这里的纪检干部、公安干警,都是在家的时间没有在单位呆的时间多的主,何曾真正享受过什么星期天、节假日,遇到出外勤,一两个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就算是在本市,也经常是深更半夜才回家,等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被妻子早早地送去上学了,父子之间连句话都说不上。对他们来说,发奖金固然是可喜的,但和放假、和有机会让他们回家享受一天的天伦之乐相比,就太微不足道了,何况,这一天还是中秋节,是中国人传统的团圆节。不过,这份喜悦显然不属于蓝煜星。今天还要写汇报材料呢,估计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了,哪里还有时间回家过中秋节啊。自从上了高中以后,蓝煜星就没有回家过过中秋节,今年工作了,也领到了工资,加上中秋节单位的福利,手上也节余了两三千块钱,蓝煜星本来准备利用十一长假回家一趟。在和范志杰这个孤儿的意识融合之后,蓝煜星益发感觉到亲情的珍贵和自己的幸运,所以,他准备用这点钱,给父母亲买两件像样的衣服,再给父亲买两瓶好酒,给母亲买几样好吃的,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个团圆节,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泡汤了,等春节吧。
会议结束了,大家都在匆忙地收拾东西,下午,公安局会派车来接。蓝煜星默默地回到了房间,开始搜集材料,整理记录,为写总结作准备。对这份总结,他并不十分在意,情况很清楚,只要静下心了,一天一夜肯定可以搞定。只是,思乡的情绪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真的很想家,想爸爸,想妈妈,想姐姐。蓝煜星又想到了林清雅,这个中秋节,她会怎么过呢?她会回北京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作为案件的直接负责人,林清雅也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她肯定要和自己一样,孤伶伶地在S市度过一个寂寞的中秋节了。
晶晶,你现在哪呢?在做什么呢?知道我在想你吗?蓝煜星在把对林清雅的爱深深地埋藏起来的同时,对谈晶晶的感情却益发炽热,现在的两个人,正处在热恋期,蓝煜星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收到谈晶晶发来的短信,两个人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倾诉对彼此的思念,谈晶晶把这叫早请示,晚汇报。
冥想之中,门被推了开来,走进来的是袁小刚。蓝煜星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呵呵,袁主任好啊!”
袁小刚坐到床边,招呼蓝煜星坐下:“小蓝啊,过来,咱们聊聊。”
等蓝煜星坐了过来,袁小刚说:“你这次的表现不错,工作积极主动,能吃苦耐劳,而且思维比较开阔,有大局观,一个是在研究案件的时候,你提出的调查董守业子女的意见,对这个案件的突破起了很关键的作用,还有就是昨天晚上,在大家都比较慌乱的时候,你沉着冷静,及时拉响了警报,为两名干警顺利击毙董守业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这些,我都向林书记和冯书记汇报了,对一个刚刚上岗的新公务员来说,能有这样的表现,冯书记很感兴趣啊。”
冯小刚说时表情很严肃,不像两个人平常嘻嘻哈哈的样子,蓝煜星也就跟着严肃了起来:“袁主任,我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能够有一点进步,也是您教导有方啊。”
“小子,又给我贴金,老实说,在沉着冷静方面,你比我要强啊。”在套近乎的同时,冯小刚也许想到了那天自己的表现,冯小刚有些惭愧,有点脸红,还有点欲言又止。
蓝煜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袁小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心领神会地说:“袁主任您也太夸奖我了,我就是您手下的一个兵嘛,那天晚上,我站在报警器旁边,都吓傻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不是您提醒我,我哪里想到去按报警器嘛,真正觉着冷静的是您啊。”
“真的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因为这事,我一直很惭愧,正想跟您检讨呢。”蓝煜星越说越像真的一样。
“年轻人嘛,遇到紧张情况的时候慌乱一点也是正常的嘛,毕竟,你还是正确及时地贯彻了我的意图,不要看过程,关键看结果。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是件好事,不过,你也不必检讨了,更不需要让林书记、冯书记知道你当时比较紧张的表现,我已经在他们面前对你提出表扬了,如果你再检讨的话,领导就该批评我包庇下属了,呵呵。”袁小刚一副很关心很爱护下属的样子。
“那谢谢袁主任了。”蓝煜星已经感激涕零了。
“小子,这个材料好好写,你学得好像就是文秘专业吧,听说在学校还是校刊的副主编,写材料正是你的特长,也是个表现机会嘛。今天晚上,林书记、李大队还有我们纪委的几位同志都不走,一方面,等你们两个材料的初稿出来以后,还需要认真审核一下,毕竟两份材料说的是一件事,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别出现什么自相矛盾的地方;还有,今天中午县里的赵书记要宴请纪委专案组,你因为要赶材料,就不要参加了,我安排餐厅给你送点好吃的来。年轻人,前途无量啊!”袁小刚拍了拍蓝煜星的肩膀,心满意足地离去。
袁小刚走后,蓝煜星打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报告。对这样的报告,他应该是轻车熟路了,范志杰刚干纪检的时候,每一次结案都要写报告,一直到他明确了副厅级以后、当了十三室内部的中层干部,才摆脱了这个苦差事,现在从头开始,当然也要从头写报告。他很清楚地记得,比他早两年做到中层、摆脱了写报告命运的林正祥曾经说过:“搞文字这种事情,好人不愿干,孬人干不了。”精辟啊。
进入了状态以后,蓝煜星写得很快,时间过得也很快。到下午五点,上万字的总结材料已经码出来了。材料的内容很平实,全部是目前已经下了结论的东西,对自己的疑点,当然一点也不会涉及。蓝煜星清楚地知道,写报告的人就是一个码字机器,是不能有自己思想的,否则,麻烦就大了。打下最后一下句号,蓝煜星又认真地校对了一遍,排好版,感觉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打印了一份。这时候,林清雅袁小刚他们也早就吃完饭回来了,蓝煜星就把稿子送给了袁小刚。
看到手里拿着材料的蓝煜星,袁小刚稍微有点惊讶:“写出来了?”
“写出来了!”
“这么快?你不是糊弄我吧。”袁小刚接过来,一页一页认真翻看着,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小子,没看出来,还有这一手呐,到底是科班出身,比我那会可强多了,我第一次写报告的时候,比女人生孩子还他妈难,赶明儿我到冯书记那儿推荐一下,你到市委办综合处做秘书得了。”袁小刚也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当然知道写报告的苦。最近,蓝煜星的表现的确让他刮目相看,在纪委机关里,蓝煜星所显示出的能力和水平,绝对是个人才啊。现在提拔干部,关键是四句话: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后台要牢靠,能力也重要,蓝煜星才二十出头,大学本科毕业,又有靠山,是组织部长的乘龙快婿,该有的都有了,假以时日,肯定是平步青云啊,说不准哪天就爬自己头上去喽。
“好吧,辛苦了,你先歇会,我先看一下,没有什么就送给林书记看。”袁小刚说完,蓝煜星答应了一声,出了房间。
晚上,蓝煜星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这时,电话响,拿起话筒一听,是林清雅:“蓝煜星,你到我房间里来一下。”
蓝煜星敲开房门,房间里只有林清雅一个人正在台灯下翻阅着他写的材料,林清雅招呼蓝煜星坐下来,把材料放到一边,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地看着蓝煜星,看得蓝煜星直发毛。好半天林清雅才开口说话:“蓝煜星,这材料是你写的?”
“根据袁主任提供的思路,我拿的初稿。”蓝煜星回答得很周全,动不动就说什么稿子是自己写的,是文秘工作者的大忌,对这一点,蓝煜星还是清楚的,什么是你写的?你只不过是领导的代言人而已。
“你真的认为这个案子就这么简单?以你的水平,难道真的就没发现这个案子里存在问题?”林清雅的话,让蓝煜星又惊又喜,惊得是林清雅的一句话,以你的水平,自己一个刚上路的大学生,能有什么水平,林清雅这样说,显然指的不是他现在的身份;喜得是,林清雅终于对这个案子提出了疑问,这正是他所期待的,以自己的身份,无论发现什么样的问题,如果袁小刚不这么认为,他都是不适合说的,现在,林清雅既然也这么看,那么,这个案子兴许还有希望继续查下去。
侈而惰者贫,而力而俭者富。 —— 韩非
第四卷 惊雷 第一章 归途(上)
上午八点,蓝煜星,林清雅,袁小刚和专程赶来送行的P县纪委书记马勇明握手作别,马勇明转达了县委赵书记的歉意,说因为要参加个活动,不能亲自前来送行。蓝煜星心知肚明,如果来的不是林清雅,而是冯德明的话,估计赵书记这个活动就会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重要的活动,为冯书记送行。在S市,县委书记和市里的正处级干部虽然平级,却是主政一方的大员,不出意外的话,两三年之内都能弄个市委常委,所以,比纪委的副书记地位是要高一些的,P县实力比较强,就更为明显,有时候对不是常委、分管工作又不是很重要的副市长可能都未必放在眼里。林清雅来了以后,赵书记陪她吃了两顿饭,接待规格不低了。完成一番繁文缛节,几个人上了老杨的红旗,直奔S市。根据安排,今天把报告交给冯书记看,大家回家过中秋节,如果冯书记认可的话,就可以安排办公室盖章以后上报了。
路上,袁小刚兴奋莫名,今天是中秋节,案件处理得不错,马上就可以见到宝贝儿子了,他的心情自然不错,一路上和老杨东拉西扯。林清雅可能是有点累了,又或者是心绪不佳,靠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蓝煜星却在想着昨天晚上和林清雅的交流。
昨天晚上,对林清雅的提问,蓝煜星第一反应是应该装聋作哑,应付过去再说,可是,他不想这么做,机不可失,也许林清雅是把这个案子继续追查下去的唯一力量了。于是,蓝煜星反问:“那您感觉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有,这个案子很复杂。我告诉你一个信息吧,目前,除了经手的两名刑警和李强外,有三个人知道这个信息,冯书记、公安局长孙继尧、还有我。”
“是什么信息?”
“昨天晚上,基本上是在董守业认罪伏法的同一时间,监控董守业家电话的刑警接到一个从北面L省省会Q市打来的电话,打电话的人没等这边开口就连珠炮似地说了一通话,意思是事情已经办妥,可董守业还没有把另一半给他们,责问董守业为什么要关手机,是不是想赖帐?别以为手机关了就找不到他,请董守业尽快履行承诺,否则他们就不客气了。然后,电话就挂了。”
“那公安局查了吗?”
“他们通过Q市电信局查了下,是个路边电话亭,线索中断了。”
“哦,是这样。”蓝煜星知道,董守业出事以后,家里被监控,他的妻子暂时和娘家人住在一起,董小方回来以后,自然也是和他的母亲在一起,那么,谁会打这样的电话呢?如果真的是雇凶杀人,按惯例,一般是事成之前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一半。按正常的思路,不难分析出,也许是受雇佣的人作案之后远遁,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见董守业的资金迟迟不到位,就打他的手机。当然,可能打的是董守业常用的号码,也可能因为这事单独有个号码,但董守业双规之后手机关机,这些人就查到了董守业家里的电话,催促董守业尽快付款。可是,这和董小方提供的情况是明显不符的。估计还是有问题。
想到这里,蓝煜星留了一手,反问林清雅:“那这事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啊,似乎可以进一步证实董守业的确是雇凶杀人,不过,和董守业本人供认的情节不符。”
“问题就出在这里。在任何一个疑点尚未澄清的情况下,草草结案都是不对的。他们也太急了些吧。”林清雅这已经是在表达对冯德明等人的不满了。这让蓝煜星又是一惊,林清雅这是铁定把自己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人了,不难推测,林清雅已经认定,自己就是范志杰,否则,她是不会在自己面前表露出这样的态度的,无论怎么说,自己只不过是S市纪委的一个普通办事员,既不值她如此的信任,也不值得她如此的信赖。
“其实,经过对案情的分析,我有一种感觉,以董守业一贯的作为和他的性格以及他的经历,他根本没有必要为儿女筹集出国经费,也不象他所说的那样是为了晚年的享受,这件事情,不排除有董守业代人受过的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电话的目的也许是在推波助澜,企图混水摸鱼,把董守业往死路上再推一步。”
听了林清雅的话,蓝煜星一阵惊喜,似乎看到了光明,林清雅果然是林清雅,老师的得意门生,没有让他失望啊,也许,她将成为这个案子进行下去的关键。
“那他们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呢?”蓝煜星在有意识地引导林清雅的思路。
“这我想过。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必须有两个前提:第一,背后的人对董守业并不是十分信任,怕他扛不下来说了他们认为不该说的话,当然,这只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如果董守业真的坚持不下去的话,不排除他们会采取更加阴险的措施;第二,他们之间的沟通存在问题,事先没有达成一致,或是董守业发现了计划中的漏洞,临时改变了供词。”
不错!蓝煜星对林清雅的观点十分赞同,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说明敌人之间的配合并不是十分默契,安排并不完美,就看自己一方是不是能够捕捉到这种战机。斗争就是这样,就像踢足球,完美无缺的球队是不存在的,对垒双方都会犯错误,也都会有机会,就看谁捕捉机会的能力强了。这个电话,也许就是一个机会。蓝煜星又想到董小方转告自己的那句话:“士为知已者死,”董守业以命相报,对方对他却不是十分的信任,董守业,你死得不值啊!
阴谋陷害别人的人,自己会首先遭到不幸。 —— 伊索
第四卷 惊雷 第一章 归途(中)
“那这个案子咱们还准备继续查下去吗?”蓝煜星试探地问了一下,语意也很含糊,让林清雅搞不懂这个“咱们”究竟指的是他和林清雅两个人还是S市纪委。“看来是查不下去了。”林清雅叹了口气,对新发现的线索,从冯德明到孙继尧,都像没听见一样。也许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买凶杀人还是请凶杀人,结果都一样,反正主犯都是董守业,抓住了董守业,案子就基本破了,至于去抓那些个职业杀手,现在,大多数的省都出现过这样的案件,哪有短期内就能抓获的?除非是全国统一行动,破获一批集团性犯罪的大案要案,才能把这些职业杀手给揪出来。从这种意义上讲,他们宁愿相信杀手组织是在国外吧,反正是抓不到了,把难度说得越大越好。想到这,林清雅向蓝煜星投去一个期待的眼神,意思很明显:“你也没有办法?”
蓝煜星不置可否,装着没看懂林清雅的意思,让林清雅不由得暗暗失望。不过,蓝煜星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许有一个人,可以让这条线索浮出水面。想到这里,蓝煜星觉得这次谈话已经到了可以结束的时候了,便开口告辞:“林书记,还有事吗?”
林清雅当然明白蓝煜星的意思,接口说:“没事了,你回去吧。”
蓝煜星答应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正准备开门,却听见林清雅在背后叫他:“等一下。”
蓝煜星回过头,见林清雅专注地看着他,轻声道:“明天是中秋节了,你准备怎么过?”
这句话让蓝煜星猝不及防,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犹豫间,林清雅已经看出了他的矛盾,幽幽地说:“算了,你去吧。”蓝煜星不敢正视林清雅的眼神,把头一低,走了出去。房门轻轻地一响,把两个人隔在了两个世界。房里的林清雅再也撑不住眼眶上那扇沉重的闸门,两行清泪,顺着眼角不可控制地流了下来,滴在肩头浅紫色的套裙上,斑斑点点,像极了一副凄凉而又美艳的印象派画作。
林清雅的判断没有错,就在她对蓝煜星说这些情况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在抱着电话听筒瑟瑟发抖,豆大的汗珠从人额前直往下滚,电话线的那一端,一个无比严厉的声音在训斥着:“谁让你这么干的,自作聪明,画蛇添足,愚蠢透顶。”
“大哥,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说嘛,而且,我做得很小心,不会有问题的。”
“什么不知道他会怎么说,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担心老董扛不下来是吧,你看错人了!组织的纪律,你早就放在一边了。说白了,你这样做,不仅仅是不相信老董,也是不相信组织,不相信我。我现在非常后悔,根本就不应该牺牲老董,因为你,不值!还有,你觉得不会有问题就不会有问题啊,不会有问题怎么会捅下那么大的篓子,让别人来给你擦屁股?在这件事上,你的表现远不如老董。”
“大哥,你听我说……”电话的那端,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可以想像,对方是在何等愤怒的情绪下把电话摔了的。
沉思中的蓝煜星,感觉到车身一抖,被惊醒了过来,原来是上桥了。坐在前排的蓝煜星视野很开阔,一眼就看见了落寞地立在新教学楼旁边的那座小楼,河西村又到了。这时,身后的林清雅开口了,老杨,又到河西村了,上次你给咱们说的那个谈部长的故事还没说完呢,再给咱们说说吧。
“林书记还记着呐,好吧,我再接着说。”老杨爽朗地一笑,自己说的事情林书记还记着,这让他十分兴奋,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谈书记当县委书记,那叫一个猛。咱们P县人说他的工作就是四个字:拆,卖,引,栽。这个拆嘛,就是拆迁。谈书记来了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县委的院墙给拆了,您说在以前,县委大院是侯门深似海啊,门口有保安看着,一个个跟狼似的,老百姓往院子里看一眼心里都怵怵的,他倒好。把大院给拆了,建了一个广场,让县委的办公大楼无遮无拦地竖在广场上。广场对老百姓开放,现在早上去看看,还有好多人在那晨练呢。县委的办公楼老百姓也可以随便进,好多人还专门到楼上上厕所呢。”
“那不乱套了?”林清雅有点想不通。
“可不是乱套了嘛。谈书记刚上任的时候工作力度大,告状的也我,每天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接待的老百姓都排了老长老长的队,后来谈书记应付不过来,就在门口贴了张告示。让来的人都带个书面材料。交下来就走,过一段时间如果事情解决不了,再来找他,他专门安排时间接待。
“那事情能解决吗?”林清雅接着问。
“咱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决,总之,前几个月人挺多,谈书记每周安排两天的信访接待日,后来人就来的少了,接待日改成了一天,再后来,接待日就取消了,改成随时来随时接待。当然,也有老百姓带点土特产什么的去感谢谈书记的,谈书记自然不会要,一概谢绝。所以,再后来去的人就渐渐没了。”
蓝煜星暗暗佩服,这样的举动,不是所有当官的人都能干得出来的,如果没有十足的底气,如果不能得到老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戴。烦也把你给烦死了,搞不好特意来找麻烦的都有。胆儿大的人多了去了。想着这便问了一句:“您说的拆就是这个?”
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你自己。 —— 雪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