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骤雨 第十九章 震撼(下)
“那你怎么解释你让陈小二打电话到董守业家催要杀手款的事情?”律师需要一点一点的释疑。“这是我哥安排我做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要杀手款?这我倒不知道。陈小二我是认识的,但他不知道我是谁。那时候不是严打嘛,我知道风声就跑了,当时不挣钱就没饭吃,我只好在J市打工,后来又认识了那边的几个在道上混的朋友。那会我年轻气盛,搂不住火,后来犯点小事,被J市的110给逮去关了几天,后来又放出来了。当时那个陈小二挺巴结我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当然也得罩着他。再后来,我哥给我弄了几个合法的身份证,我这才可以安顿下来,打那以后,我就和道上彻底脱离了联系了。前段时间,我哥找到我,让我找个人,这个人要离我越远越好,然后给我一个号码又教我一句话,让我教那个人把电话打通以后说完那句话以后就放下。我哥是做大事的人,他安排我做什么事,我能不做吗?不过,这都是演戏,哪有什么杀手啊。”刘虎说得非常朴实,但事实大家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请工作人员把刘虎与刘彪的通话录音放一遍!”工作人员照着做以后,然后,辩护律师问道:“对这个电话,你怎么解释!”
“这不胡扯吗?你们都是些什么耳朵啊,那是我声音嘛?我哥从来没有跟我打过这样的电话,我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刘虎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大家知道,电话录音效果显然是会有些失真的,但是,刘虎现在就在眼前,比较起来并不难。在辩护律师的要求下,工作人员又把电话录音又重新放了一遍,大家仔细分辩,声音虽然的确是有些相似,但如果认真听的话,还是可以听得出来,电话里人说话的语气、习惯和眼前的刘虎都有一些差别,显然,和刘彪通话的人的确不是刘虎。而且,刘虎也的确没有必要撒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在现代仪器面前,是不是他的声音,一测便知。
这个回答,带来的效应也是爆炸性的。搞了半天,打电话的原来不是刘虎。那么,那个什么通知刘虎逃跑的电话肯定也是演戏,这是一个弥天大谎,把公安人员骗得团团转。作为办案者的李强,在台下无地自容。自以为辛辛苦苦查到的线索,原来是对方故意露出来的,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讽刺更让公安人员难堪的呢?在刘彪的导演下,S市公安局上演了一出轰轰烈烈的追逃闹剧。在Z州苦苦守候、等捉拿刘虎的人,至今还在那里驻守着,可是,他们想要抓的,不过是一个影子而已。看着在被告席上面无表情的刘彪,李强咬牙切齿。在此之前,虽然他也痛恨刘彪,但是,心里面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佩服,佩服他对兄弟的仗义,可现在,李强恨不得把刘彪给撕了,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还没被人这么玩过呢。
刘彪干嘛要人冒充刘虎和自己通这个电话啊?难道真如律师吴服民所说,刘彪和董守业一样,是代人受过?太不可思议了,事实已经基本明朗,也许,马上答案就会揭晓,大家的心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对这样一个结果,蓝煜星同样吃惊。虽然他早已经看到刘彪是在演戏,但是,他没想到,居然连和他通话的人都是假的。怪不得刘彪敢于把电话打到Z州,根本不怕被警方查到他弟弟的下落,敢情Z州根本就没这么个人。这样的结果,让蓝煜星再一次认识到对方谋划的细密。对阵的双方,的确都有可能犯错误,那个电话,就是一个弄巧成拙的错误。可是,可怕之处在于,他们在犯了错误之后,能够及时弥补,而且弥补得天衣无缝,这种快速反应的能力,才是蓝煜星觉得最为恐怖的地方。
显然,这次对方又犯错误了,这一次,错在刘虎的身上。他没有想到,刘虎会不顾自己的死活来保护自己的哥哥。他的确是物色到了像董守业、刘彪这样有血性的人来作掩护,企图护住后面的人,可是,他也低估了别人,低估刘虎的血性。
但是,看到今天的场面,蓝煜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之前,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刘虎的身上,认为只要能抓到刘虎,这个案子就可以继续追查下去了,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但是,现在蓝煜星却感觉,自己面临的对手,就像是一只强大无比的怪兽,它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通过这张大嘴往里看去,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这个深渊,对凡是可以阻碍这个怪兽行动的人,无论还是对手,还是无辜者,甚至是自己的党羽,都可无情地吞噬下去,连骨头都不吐出来。这种邪恶的魔力,实在是太恐怖了,查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也曾经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威胁,甚至是危险,但是,蓝煜星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摸不到底的感觉。但是,他不怕,对手越强,他的斗志就越强,他有一种强烈的信念在支撑着自己:自己代表的是正义,在自己身后,有着强大的国家机器和十三亿痛恨腐败的人民,他就不信,自己会斗不过这一小撮魑魅魍魉。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 孔丘
第五卷 骤雨 第二十章 妙对(上)
蓝煜星很本能地判断,从案情发展到现在,每一点突破,都无比的艰难,但是,每一次艰难的突破之后,迎来的却不是那种拨开迷雾见青天的感觉,反而会陷入更大的谜团之中。这一切,都是因为,对方每一次都会不惜代价但又无比巧妙地把漏洞补好,留给自己的,总是又一面更加坚实的铜墙铁壁。这一次,对方将如何弥补呢?蓝煜星拭目以待。“审判长,审判员,我问完了。”吴服民已经知道了他想了解的答案,便不再发问。
“请公诉人向证人发问!”审判长在推动庭审程序一步一步地向下走。
“证人刘虎,你说你些年来并没有做坏事,一直在务农开山砸石头,你把情况说一下,并且提供相关证据。”公诉人问得很合理,毕竟,刘虎是突然出现,事先并没有对他的情况进行调查,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辞。
“好。那一次,在J市被110抓去以后,我就感觉,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是被全国通缉的人,老这么到处散混,尽早有一天会被逮着,在J市没有被发现,只是因为我的运气好。当时,我用的是在L省T城市买的一个身份证,是个真的身份证,人长得和我特别像,J市的公安也打电话过去核查了,确实有这么个人,在外面打工没回来,所以,算我走运,如果他们派人到那边去查一下,我肯定就玩完了。这是我想的一个事情。还有一个事,如果我被抓住了,你们公安是很厉害的,我打小就领教过了,那要是在你们手里面最后撑不住了,问什么说什么,把我哥放我的事情也说出来怎么办?不是要连累我哥的前途?所以我就想,再找我哥想想办法,他和我不一样,他有文化,有脑子,什么都懂,什么都难不住他,肯定能把我安顿下来,这样,兄弟俩就都安全了。”大家没想到,刘虎这么做,倒不完全是贪心怕死,怕被警方抓住,而且还在顾虑自己万一伏法会把刘彪给供出来,也算是够义气的了。
“那刘彪是如何安顿你的?”刘彪泄露机密,包庇罪犯,也是今天庭审的罪名之一,公诉人感觉,看今天的形势,刘彪极有可能没有犯罪,所以,也就开始把公诉的重点往他其它的两项罪名上靠,便开始一步一步地把刘虎往他的圈子里面绕。
急于为哥哥洗涮杀人罪名的刘虎哪里知道公诉人的这点心思?毫无戒备地往下说着:“我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敢和我哥联系过,当时我哥也告诉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给他打电话,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后来,我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我哥一直在找我,都找得急死了。我哥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发了,自己当了县长了,老丈人也发了大财,连我嫂子都当了总经理了,他问我在哪里,我告诉了他,他就对我说,一个星期以后来看我。”
“那他来看你了吗?你们是在哪里见的面?”公诉人穷追不舍。
“在J市旁边的一个县城,我哥来了以后,我告诉了他我的情况,他知道我在J市有案底,就让我不要再在J市呆下去了,这一次来,他给我带来了几个身份证,都是从公安局里搞出来的真家伙,除了名字是假的,其它什么都是真的。又给了我一张信用卡,上面有十万块钱。他让我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以后也不要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了,最好是娶个老婆成个家,然后他把我的户口给迁过去,到那个时候,我的身份就可以完全洗白了。”
“后来,我就辗转来到Z州下面的一个山区的小镇上,装成外面的小老板,在那里承包了一个小型的采石厂,不过,我不大会管理,没大挣着什么钱,还赔了一点。我哥后来又陆续给我汇了几次钱。再后来,我就娶了一个老婆,然后就把户口也迁过去了,不过,名字改了,我现在的名字叫文一刀,是我哥给我起的。就在上个月,我老婆还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呢。”说到这里,刘虎一脸的幸福。可听了他名字,大家却哑然失笑,这名字可是够酷的,文一刀,听起来象闻一多兄弟,又有点象金庸小说里的那个胡一刀,文武又全啊。这个名字,一眼就能看出是刘字拆开来的,看得出来,这个刘彪的宗族观念还挺强。
“你说的你在Z州的一个山区小镇上落户了,有证据吗?”公诉人还在核实。
“有,我带了证人来了,她身上带了我的身份证,还有名片,你们一问便知。”看来,刘虎的准备还是够充分的,一手软一手硬,准备得挺齐,火枪带来了,炸药带来了,名片、身份证带来,居然把证人也给带来的。
“证人在哪里?”
“在下面坐着呢。”刘虎说完,冲后面吆喝一声:“翠花,你过来,让大家看看。”刘虎话音刚落,后面就站起来一个农村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大家看这个少妇,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头大约在一米出头,不高,但也不矮;皮肤微黑,但富有光泽,看得出来,生活水准不差;身材丰满而又健壮,估计和她刚生完孩子有关;头发乌黑茂盛,后面拖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圆圆的脸蛋,眉毛比较浓,下面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地。在大家看来,这个女人,是有些土气了,但按农村的标准来看,也算是个美女吧。如果是生在城里,那小麦色的皮肤,再把身材塑造一下,头发染一染,眉毛修一修,实在不行,抽两根肋骨,整个小蛮腰,那又是一个李纹啊。
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大家都很惊讶,不过,想一想,那会刘彪刚冲进来的时候,外面的法警都跟着他进来了,估计她是那个时候趁乱跑进来的。这个女人,就坐在最后一排,在她旁边的,正是钱玉纶。这让钱玉纶十分的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的乡下女人,竟然是刘虎的老婆,自己的嫡亲妯娌。
“刘虎,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公诉人问道。
“她叫李翠花!”听了刘虎的回答,大家又是一乐,这个女人叫李翠花,这可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啊。大家记得那句:翠花,上酸菜!
“审判长,我想把刘虎的妻子列为新的证人!”公诉人不失时机地申请,显然,把李翠花列为证人,对控辩双方来说都有必要,审判长当即同意。
“传证人李翠花到庭!”审判长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的放大,在大厅里回响。却听得李翠花一愣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刘虎提示道:“翠花,过来,到我这儿来。”
“嗯哪!”李翠花答应了一声,这才走了过去。
审判长还是千篇一律地重复着他的例行问话,问完之后,让李翠花把她身上带的刘虎的身份证和她本人的身份证拿出来,现场核校,然后对公诉人说:“请公诉人向证人发问。”
这一次的问话基本上是毫无疑义的,可以说,公诉人发问也好,律师发问也好,基本上都是一个效果,那就是进一步证实了李虎的话是真实的。让大家最忍俊不禁的是,公诉人问了这么一句话:“刘虎是一个外乡人,你在毫不了解他的背景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嫁给他?”李翠花的回答是:“怎么不了解?他在俺们那过了一年多了我才和他谈对象。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能吃苦,心肠好。他开矿,从不拖欠别人工资,比别的老板都好。矿上的人,谁家要是有个天灾人祸什么的,不用张嘴,他都会给个三百五百的。还有,在俺们那,就他的矿里给工人买安全帽,不戴安全帽还不让上工,其它的矿厂,你要戴就自己买,不买拉倒。俺家的矿挣钱没别人家挣得多,可俺心里踏实,俺看上的就是他心肠好。”
好嘛,刘虎,这个盗窃、抢劫、斗殴、杀人、放火、强奸的刘虎,在李翠花的眼里,居然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究竟是他掩饰得好,还是这个人真的变了,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忍俊不住的公诉人问了一句和案情无关的话:“你现在知道刘虎是一个杀人犯了,那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俺不信!俺家孩他爸姓文,叫文一刀,不叫什么刘虎,你们肯定是搞错了。”这就是李翠花,一个最朴实最真诚的农村妇女对刘虎的评价。刘虎急公好义的形象在她心里面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即便是事实摆在面前,她也宁愿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不是眼睛。别说是李翠花,不难想象,这件事传到李翠花的家乡以后,究竟会有多少人能够相信刘虎是一个杀人犯,实在是难说的很,就好像以前知道刘虎的人,如果告诉他们,刘虎现在变成了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了,他们也同样会说:打死我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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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待你所厌恶的人,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为这样的一个人工作。
第五卷 骤雨 第二十章 妙对(下)
问完话以后,李士强说:“审判长,我请求询问被告。”“可以询问。”
“被告刘彪,刚才刘虎已经告诉大家,你们跟本就没通过那个电话,那么你为什么要让别人冒充刘虎和你通那个电话?”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关键了,大家也太关心了。一旦刘彪说出答案,究竟会引起多大的震动,大家都感觉难以测度。最急切的是林清雅,当然,还有蓝煜星,他们都在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公诉人,你们真的搞错了,连李翠花都看出来了。刚才你们明明听到了,和我通电话的那个人叫刘虎;你们也明明听到了,那个刘虎并不是眼前的刘虎,这么简单的事实你们分析不出来原因吗?只是凑巧碰到一个同名的而已。你们翻翻我的审讯笔录,从头到尾,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个刘虎就是我的堂弟刘虎啦?是你们自己自作聪明。”刘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像是在说一件最简单不过事件。语气中不无嘲讽“事情这么简单,你们偏偏要搞它搞得那么复杂干嘛?
刘彪的话,再次让大家震惊了。他说的是真的吗?不可能。说的轻松,碰巧同名而已,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可现在的问题是,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他就这么说了,而且并没有任何逻辑上的疏漏,看你们怎么办?现在是庭审,只要没有被告的口供没有和证据不相符的地方,就没办法推翻。更何况,被告的口供并没有不利于公诉方的地方,甚至是支持公诉方观点,难道,今天的庭审为出现被告控自己有罪,而公诉人辩被告无罪的奇特现象?这会不会成为庭审史上的第一奇闻?
蓝煜星一直在考虑,对方究竟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应对今天的局面。他想了很多,其中,最可行的是把庭审拖过去,然后,继续杀人灭口,没想到,根本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刘彪只是说了碰巧遇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就这么简单,就这么轻松,四两拔千斤,简单的比刚才江永安擒拿刘虎的动作还要神奇,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个事情给掩盖过去了。
不过,蓝煜星现在很着急也很无奈,他现在恨不得自己到法庭上去亲自质问刘彪,他相信,在自己的质问下,肯定能够把刘彪的思维给搅乱了,从而逼出他的破绽,但是,他没有这个资格。所以,只能在下面干着急。
最奇特的一幕终于出现了,公诉人李士强,在局面对他来说又有所好转的情况下,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发问权,而是穷追不舍,简单不再像是一个公诉人,而是像律师那样问道:“那个刘虎是谁,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很简单。在出了问题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找到人把周嫒嫒的问题给解决了,后来,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可以提供黑车、伪钞、枪支弹药、毒品和其它服务,我想,连军火和毒品都敢卖,那么这个其它的服务应该会包括杀人灭口吧。就给那边打了个电话,接洽的人就叫刘虎,显示出了很大的诚意,我就答应与他们合作了。几次交流,双方感觉配合得都很愉快,买卖不成情义在嘛,何况,咱们这个买卖都做成了嘛,自然会有些交情,所以就兄弟相称了。至于他关于我,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拉业务,想让我继续和他合作。以至于一些小的业务,他也不再收我的钱,比如放那把烧别墅的火。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刘彪的话,大家虽然都不信,可他说的却跟真的一样。至于那个手机广告,几乎所有的人都收到过,是真是假谁也不清楚,也绝对不会有人通过那种广告买凶杀了人以后对大家说,那个广告是真的。
但是,公诉人已经问上瘾了:“你是怎么样和他联系的,怎么样给他支付酬金的,汇了多少,在哪里汇的,对方帐号是多少,你都还记得吗?”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蓝煜星感觉,的确应该在这样的一些细节的问题上缠住他,时间长了,肯定会出漏洞。而且,现在也是个好机会,因为,刘彪在尽可能地想把谎话给说圆通了。说谎话就是一样,一句假话,需要十句假话来做弥补,问得多了,自然而然也能逼出问题来。
“哦,这个呀,我只负责和他谈一些实质性的问题,至于具体的操作嘛,我都是交给董守业去办的。所以,这些细节我一概不知道。”
完了!蓝煜星知道,刘彪又在故伎重演。这一套,蓝煜星已经领教过好多次了。每当到了可以逼出一点事情的时候,他们就会把后面的路完全封死。董守业、刘彪都曾不止一次地这样干过,这一次也是一样,刘彪把一切都推给了董守业。董守业既然能为他而死,同样也愿意为他做这样一些具体的事情,你们不是要问嘛,到马克思那里去找董守业问好了。
李士强还不死心,努力地挖刘彪的漏洞:“那你和你说的那个刘虎都是怎么联系的?号码多少?”
李士强的话让刘彪抬了一下眼皮子,似乎有些不耐烦:“我说李检,你觉得这样反来复去地问同一个问题有意义吗?这个问题我在交待材料里早就说清楚了,我和那个刘虎的通话你们也都监听并且录下来了,怎么现在还要问我?号码你们也知道,想找刘虎自己打好了。”
刘彪今天抛出同名刘虎的做法,让蓝煜星想起了自己在公务员考试面试中和许枫辩论的时候抛出的那个所谓绝境的观点,说实话,这种做法有点耍赖的味道,但是,很实用,一下子能够解决很多问题。现在就是这样,在刘彪的这种解释下,一切都又重新变得顺理成章,尽管有那么一点戏剧性。
我们唯一不会改正的缺点是软弱。 —— 拉罗什福科
第五卷 骤雨 第二十一章 真情(上)
“哥,你在编瞎话。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肯定是你叫另外一个人冒充我跟你演双簧呢。”刘虎的话最朴实,也最实在。事实上,这法庭上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没人敢如此断然地说他在说谎,因为,法庭上的每一句话,都是需要证据的。对刘虎的话,大家都十分认同,对庭审也有帮助,所以,尽管不是很符合法庭的要求,审判长也没有阻止他说话。公诉人,律师也都很配合,他们在等着刘彪的回答。
“你知道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不要胡说。”尽管已经是阶下之囚,可刘彪在刘虎的面前依然很威严,既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刘虎,在哥哥的训斥面前,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大家不难想象,平时,在刘彪的面前,刘虎肯定是言听计从的。
“哥,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听你的。特别是出了事跑路以后,我的一切生活都是你给我安排的,所以,我才有今天,才能过上两年平平安安的日子。对我,你要我生也好死也好,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但是,今天你要是铁了心想往死路上奔,我也绝不能答应!”刘虎的话,斩钉截铁,毫无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
两个人简单的对话,让大家无不动容。这两兄弟,一个是死有余辜的刽子手,一个是有重大嫌疑的杀人犯,可以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却都可以为了对方,抛弃原则,抛弃生命,估且不说他们这样是对的还是错的,仅凭这份感情,就已经让人无限感慨了。
听了刘虎的话,刘彪似乎有一些感动,不再训斥,而是有些动情地说:“刘虎,你不必再说什么了,是哥哥害了你。你考虑问题比较简单,有些事情你是想不到的。你出事以后,我的确是为你做了一些事情,其实,那只是我对你的一点点补偿而已,事实上,是哥对不起你。”
这兄弟俩的对话,引起了大家的极度好奇。为什么刘彪要这样说?难道是他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刘虎的事情?也许是考虑他们的对话对庭审有帮助,也许是考虑到这两个人或者至少其中的一个人很快都会成为死刑犯,再也没有交流的机会了,也许是法官也很好奇,总之,审判长并没有阻止他们,而给了他们继续交流下去的机会。
“哥,你说的话,我不懂。”和众人一样,刘虎也想不通,自己的哥哥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刘虎啊,有些事情,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想,也永远都想不到。你想过你为什么会误入歧途、走上犯罪的道路吗?因为,你缺少爱。打小的时候,你就比较调皮,我和你相反,老实文静,是大人眼中的好孩子,而且,我学习的成绩特别好,所以,每每大人打你或者训斥你的时候,都把我当成榜样。这样的场景,出现过无数次,小时在爷爷家里,总是爷爷一边揍你,一边说,你怎么就不学学你哥呢?那时候,我也不懂事,不但不帮你,反而很得意,加倍地在爷爷面前表现我的听话,好学。让爷爷对我越来越疼爱,对你越来越严厉,虽说爷爷这也是为你好,但是,方法却是错了。可以说,你的成长,打小留下了不好的根子,大人不喜欢甚至讨厌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的存在。”
刘彪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小孩子在成长的时候,有时候的确会因为大人的歧视而造成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这让蓝煜星想到他们曾经的那个辩题,顺境还是逆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当时因为是自己要选立场,所以无论是不是这么想,都要千方百计地驳斥对方的观点。事实上,任何问题都不是绝对的,顺境还是逆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也是要看实际情况的,也是要针对不同的人而言的。但是,刘彪的自责可以理解,但把刘虎犯罪归结到这个上面来,也难免有些牵强。
果然,刘虎快言快语对刘彪说:“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是我自己不争气,与你何干?”
“刘虎,我并不是说你的事情是我造成的,我只是说,我是有责任的,你听我说完。”刘彪叹了一口气,继续对刘虎说:“后来,咱们家里出了一件很大的事情,就是婶子走了,然后,我们兄弟俩的对比就更加明显。因为你没有母亲,多数时间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大人就越来越管不了你,你也就渐渐成了个名符其实的小太保。我呢,成绩却越来越好,因为有母亲照顾,我虽然穿得很朴素但是很干净,给人感觉是有良好家教的样子,而你呢,没人照顾,又调皮,整天邋邋遢遢破破烂烂,所以,大人们越来越喜欢我,也越来越讨厌你,爷爷奶奶,甚至我的叔叔,你的父亲,都把我当成这个家里唯一的希望,你不上学到处瞎跑也没人在意,我的成绩只要有一点点退步那就成了大事。你家里和我家里都很穷,这你是知道的,为了保证我上大学,他们所有的钱都集中了起来,专门用来培养我,却让你永远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刘虎,其实你并不笨,甚至比一般人都要聪明一些,老实说,你干坏事都比那些混混们考虑的周到,如果你能接受很好的教育,你未必就考不上大学,但是,因为我的存在,就再也没有这个希望了。我说我欠你的,不是乱说的。”
“哥,你刚才说的,我明白了一点,说白了,你就是觉得你占了我的便宜,是吗?你想这些事情,我觉得挺没劲的,咱们是兄弟是吧,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是吧。”刘虎的两句问话,也让刘彪频频点头,然后他又接着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认为,那我也不说别的,你有出息也好,我有出息也好,都咱们刘家的人有出息,对吗?”刘虎的话,朴实,却很在理,刘彪听了,也点了点头,说:“是的。现在想来,倒是我多心了。”
“哥,你这么说,我就不需要说别的什么了,我有两件事想问你,问完了,我再求你一件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随你的便。”刘虎说得很干脆。
“你说吧!”刘彪的回答并不象刘虎那么干脆,他总觉得,刘虎今天,变化比较大,似乎和平时那种粗粗拉拉的感觉不一样,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哥,我想问你第一件事,今天,我带着炸药来,老实说,我是真的想过,保不齐我今天就能把你给救出去,可我没这么干,我是打算老老实实地作证,让你光明正大地出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刘彪的话,问出了很多人的疑惑,如果他不把炸药拆下来,如果他不把孙继尧给放了,也许,他今天法庭劫人就有成功的可能,但他没这么做,从头到尾都非常配合,这是为什么呢?
害羞是畏惧或害怕羞辱的情绪,这种情绪可以阻止人不去犯某些卑鄙的行为。 —— 斯宾诺莎
第五卷 骤雨 第二十一章 真情(下)
刘彪也不是很明白,自然而然地就问道:“你说是为什么?”“哥,戴罪跑路的日子,我是受够了。那两年,我是天天饥一顿饱一顿,晚上睡觉的时候,听见有警报声我就害怕,蹭蹭蹭就从被窝里跑到窗口看去,原来是救护车。好长时间我才搞明白,救护车他娘的和警车的声音不一样,可把我吓坏了。”刘虎心有余悸地摸了一把脸,好像是在给自己压惊的样子。大家没想到,这个闻说中杀人不眨眼的要犯,原来对警方的威摄力也是如此的胆战心惊。
“奶奶的,那两年,可是把我吓坏了,不仅是晚上,白天也是。街上那么多的大盖帽,谁要是盯着我多看一眼,我就以为人家是公安,认出我来了,做贼心虚啊。”听到刘虎的口气,很显然,他至今还有那种后怕的感觉。听了这些,蓝煜星心里倒是很释怀,邪不胜正,这才是常理,如果歹徒看到警察连怕都不怕,那还有天理吗?
“所以,我就在想啊,我今天来,就是要把你堂堂正正的给弄出去,你没杀人,就算你犯了点小法,大不了在牢里蹲个几年,出去以后,又是一个人物啊。你有文化,能干,哪里没有你干事的地方啊?这两年,我在那边搞了个矿厂,可把我给愁死了。我倒是想干点事,挣点钱,可我什么都不懂啊,当时我就在想,要是你在,要不了两年,咱们那个矿厂,准发!”
刘虎说到这里,蓝煜星明白了,原来,刘虎舍身到法庭作证,就想让他的光明正大地出去,就是想让他的哥哥不受他那份提心吊胆的罪。可是,这代价也未必太大了吧。
“刘虎,哥现在不想说什么了,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一个杀人犯,你这样做,白白多送了一条小命,其他的,什么用也没有。你这是何苦啊!”听完刘虎的话,刘彪在语言上依然坚持,但是,蓝煜星听得出来,刘彪说话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明显的哭腔,这是一个感情面临崩溃点的声音。那天晚上在看守所的时候,蓝煜星就感觉,刘彪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在真情流露的时候,他同样很脆弱。但是,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又总能够控制住自己,这让蓝煜星非常失望。今天,他依然会这样吗?
“哥,你不要多说,我还有第二个问题没问你呢,你也知道,我今天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就是想用我的这条命,换你的一条命,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刘虎的问题,依然朴实,却同样尖锐。
刘彪望着他的弟弟,什么话也没有说。刘虎便接着说到:“哥,你和我不一样,还是那句话,我是该死的人,可你,不该死。我还想说一句最地道的话,今天志志没来,如果志志来了,你应该更有感觉。我活着,对志志,一点忙也帮不上,我教育不了他,也教不了他学好,可你不一样啊,你是大学生,你当过干部,你这样的人,出来以后,就算官当不成了,但还是一样可以干事情啊,还是一样会教育孩子啊!可我会什么,我就会砸石头,就会打架,我能教孩子学什么好?哥,我这次来,就一个目的,我去了以后,我的儿子就交给你了,咱们刘家,这一辈,就咱们两兄弟,总得留下来一个吧。你就忍心看我们的孩子都没有爸爸?都被人家叫野种?都让别的孩子欺侮?长大了以后都像我一样不学好?”
蓝煜星现在是彻底明白了,刘虎,也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明白刘彪刚才所说的话,他的成长,缺少爱,这个道理,他并不是不懂。甚至有可能,他比刘彪更加感同身受。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刘彪的孩子都能成长在一个有水平、有学问的父亲的教导之下。中国人有这种习惯,自己没出息,也就认命了,可是,对下一代,都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成长啊。
刘虎的一翻话,太实在了,也太震撼了。此时的刘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紧闭,头往后仰,可是,大家都能够听到他极力压抑的男人的泣声。面对着刘彪的法官,已经看到,两行男人的泪水,从刘彪的眼角,如同决了堤一般,滚滚地流了出来。终于,刘彪再也抑制不住,冲着刘虎哭喊道:“刘虎,你这是何苦?你这不是逼我嘛!”
蓝煜星听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听出来了,刘彪,的确有难言之隐,否则,他不会这么说。至于,他的难言之隐是什么,大家仍然不知道,也仍然想不到,一个常务副县长,一个县长的接班人,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他作出如此的牺牲呢!
“刘彪——”这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这种声音,听得场上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心被揪住继而揉碎的感觉,这个声音来源自台下。这是谁?是谁在法庭上可以这么大声这么悲怆地叫喊,大家顺着声音一齐往台下望去。
在人们的视线中,最后一排,一个女人已经站了起来,她,踉踉跄跄地跑到过道的中间,居然“扑通”一声,冲着刘彪的方向,跪倒在地上。
这个女人的跪倒,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也引起了大家的窃窃私语。这是谁?为什么都到了夜里十点了,她的脸上,还卡着一个大大的墨镜?
女人把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这时候,除了外来的记者,大家都认了出来,这个女人,居然就是S市商界的第一女强人,刘彪的夫人,大美女钱玉纶。此刻,她虽然跪倒在地上,可是,她的风姿依然是那样的优雅,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面容,却是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憔悴,如此的毫无生机。
审判厅里唯一的一名女法警见此,连忙上来扶她,但是,钱玉纶近乎疯狂地摆脱开来。女法警无可奈何,见上司也没有指示,便呆立在她的旁边。钱玉纶依然用她那让人揪心的声音哭诉着:“刘彪,我钱玉纶一辈子也没有给人下跪过,今天,我给你跪下了。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我们的志志。我知道,你和周嫒嫒没有关系,你没杀人。你就忍心让志志从此以后就没有了爸爸吗?你就忍心让志志以后像刘虎小时候一样吗?”
人间惨剧!当这个女人跪下来的那一刹那,当这个女人的哭声响彻审判大厅的时候,很多人包括很多刚强的男人,也忍不住流下了小泪水,至于在座的女人们,已经早已让泪水沾湿了她们的手帕了。看到这种场面的蓝煜星,心里只有一个字:堵!堵得难受,太难受了。
“玉纶,你起来!”刘彪回过头,大家看到,此时的刘彪,早已泣不成声,泪水,在那上身的那件黄马甲上,留下了一道道印迹。
“我不起来!”钱玉纶的哭声益发响亮了:“你临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封《与妻书》,我试着想理解你,想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好好养育志儿,把他带大,把他养育成才。可是,你知道吗,就在前几天,志志从学校里回来问我,他爸爸是不是坏蛋,是不是贪污犯?我告诉他,你爸爸不是坏蛋,是好人。可是,你的事情,明明白白地登在报纸上,难道,你就忍心让儿子一辈子背个贪官儿子的坏名声吗?你就忍心让志志一辈子在这样的阴影里成长吗?”
听了钱玉纶的问话,刘彪并没有把头转回去,只是在最后的一丝理性的支持下,尽可能坚强地站着,任由泪水顺着他的眼角向下流淌。
此时,蓝煜星的心情也非常紧张,他知道,刘彪正在努力地挣扎着,理智和感情,两个刘彪,正在进行着殊死搏斗,如果,感情的一边战胜的的话,那么,真相就可以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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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受到献身的热情所鼓舞的人,永远不会做出什么伟大的事情来。 —— 车尔尼雪夫斯基
第五卷 骤雨 第二十二章 喋血(上)
一千平米的审判大厅,所有的人都在目睹这一切,所有的人都在听着钱玉纶的哭诉。蓝煜星心里郁闷得像塞了一块石头。他是最希望刘彪把真相说出来的人,也是最先想到用真情来打动刘彪的人,但是,他的初衷一直是从自己一方考虑的,他这样做,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把案子搞清楚。可是,在钱玉纶面前,蓝煜星现在竟然有了一些惭愧,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伸张正义、铲除腐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同时也是为了实现个人的愿望,不能不说一点自利的因素没有,只不过,他追求的不是名,不是利,只是一种更高层面上的社会理想而已。相比之下,刘虎是为了兄弟的义气、孩子的前途,并没有为他本人考虑,似乎比自己还无私些。
钱玉纶就更加复杂,显然,她一直在斗争,一方面,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丈夫在做什么,但是,刘彪仅仅给了她一个信号:相信我!她就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丈夫的这一边;另一方面,她又不忍让刘彪就此死去,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失去爸爸,两个她,也同样一直在斗争,最后,现实的需要终于战胜了虚无缥缈的猜测,感情终于战胜了理智,她终于向刘彪发出了为了孩子的呐喊。这个理由很简单,也很朴素,简单到了任何一个中国人,读过书也罢,文盲也罢,城里人也罢,农村人也罢,都不会一时一刻忘记,除了对自己负责,还要对自己生命的延续,孩子负责。
“刘彪,你为什么要背对着我,你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着我,你回过头来!”钱玉纶忽然止住了哭声,对刘彪厉声叱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彪终于缓缓回过了头,在看到跪立在地上的钱玉纶的那一刹那,刘彪惊呆了,这个女人,真的是他那个纵横商界、所向披靡的妻子吗?真的是那个魅力四射、风情万种的爱人吗?距离上次见面才几天啊,眼前的玉纶,又瘦了一圈,黑黑的眼圈,包裹着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整个人,是那么的憔悴,像一支即将调零的鲜花。刘彪似乎已经看到,在钱玉纶的身上,生命之火,似乎已经渐渐熄灭,刘彪一下子就想到,如果自己去了,也许,不久,她就会追随着自己而去的,这是一个他无法接受现实,也是他无法支付的代价。
“玉纶,你这是何苦,为了我,不值得,你要保重啊!”刘彪在嗫嚅着,不知道他是说给钱玉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但是,蓝煜星却十分明显地感觉到,刘彪已经快崩溃了,他的语气,已经失去了让蓝煜星早已习惯的从容和坚定,也许,他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哥,我错了!”刘虎的声音也哽咽了。他为什么要认错,就在大家的一片狐疑中,刘虎接着说道:“我看错你了,我没想到,你是如此的绝情。不过,就算知道你会这样,我今天依然会来,不过,我来之前,会一斧头砍死那个小孽种!”刘虎带手铐的双手抬起,用一只手的食指指着抱在李翠花怀里的孩子,接着说:“你知道吗?他还没有名字呢,我还准备让你来给他起名字呢,可我现在才知道,他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有了一个孬种爸爸了,可是,他竟然还有个比他爸爸还要孬种的大伯,他爸爸,就算再孬种,也还是敢于承担自己做的事情的,可是,他大伯,却只知道逃跑,只想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侄子、自己的老婆、自己兄弟想过,他就想着自己。你说,他有这样孬种的爸爸和大伯,他找不到一个愿抚养他的人,他是不是该死?”
今天,已经有太多的事情让蓝煜星吃惊了,可是,最让他吃惊的却是刘虎。这个粗鄙不堪的流氓,用了最粗俗的语言,如锋利的刀刃一样,把刘彪心灵上的防御一层一层地给剥了下来。如果说,面对钱玉纶的哭诉,刘彪还能说一声对不起的话,可对刘虎的话,刘彪却毫无反应,只是无意识地发呆,他,彻底被刘虎重锤一般的话语给激傻了。
此时,抱着孩子的李翠花,显然已经看明白了这一切,看着跪在走道上的钱玉纶,看到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的男人,她也忽然明白了此刻自己应该做什么,扑通一声,她也在证人席上跪了下来,眼泪汪汪地说:“他大伯,俺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情,俺也不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俺知道,虎子哥这次是没命了,他要是不活了,俺也不想活了,俺娃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俺替俺娃求你了!”
当这个朴实而善良的农村妇女跪倒在证人席的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刘虎肯定是不用宣判也活不成了,没想到,他这个老婆也是如此情深义重,居然有和丈夫共赴黄泉的打算;大家也都能看出来,钱玉纶,也许,她不会象李翠花这样的农村妇女一般,丈夫死了,家里的顶梁住塌了,就要寻死觅活,但是,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生机,如果刘彪失去了生的希望,即使钱玉纶还活着,她也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她的生命,已经毫无光彩可言了。三十出头,花样年华,人当盛年,如日中天,这朵本来应该肆意绽放的鲜花,此刻散发出来的,却是一种死亡的气息。失去了刘彪,就像鲜花被剪离了枝干,插在花瓶里,现在,残存的生命力已经耗尽,她已经枯萎了,凋谢,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如果刘彪不死,死去的只不过是刘虎一人,这个家的支柱还在,还有希望;如果,法庭宣判刘彪死刑,那就意味着,这两个家庭,即将在这个世界是灰飞烟灭,四个人的生命,将随之逝去,留下来的,就是两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
面对一记又一记的重磅炸弹的轰击,刘彪现在,就像是一个蜡人一般,一动不动,没有眼神,没有表情,大家甚至感觉,刘彪现在连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蓝煜星却清楚,刘彪现在正处在天人交战的最后一刻,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要么,一切都结束了,要么,一切还要重新开始。
生活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的生活。 —— 张闻天
第五卷 骤雨 第二十二章 喋血(下)
寂静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翠花,起来,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大家转头望去,原来是钱玉纶,她已经站起了身,擦干了眼泪,疾步走向证人席。审判区是不允许随便进入的,但是,法官也好,法警也好,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拉她。钱玉纶走到前面以后,瘦弱的身体,回光返照般地爆发了巨大的力量,轻轻一提,就把体格健壮的李翠花拎了起来,拉着她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咱们走,以后,我们姐妹,当婊子卖X也好,咱们的孩子,当强盗作贼也好,和他们没有关系。走!”钱玉纶扯着李翠花,毅然向外走去。钱玉纶的话,让大家吃惊得张大的嘴巴,谁都想不到,这个温文尔雅中文系女大学生,竟然能说出如此粗俗的话语,这简直是一个典型的泼妇嘛!可是这句话,也惊醒了迷失的刘彪,他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钱玉纶,这是他的老婆吗?怎么转了性了?灾难对人的改变,竟然会如此明显吗?
让刘彪倍受打击的不仅仅来自于钱玉纶的转变,还有李翠花。临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刘虎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眷恋和不舍,然后,她转回了头,视线,自然而然地扫过了刘彪。仅仅是一扫而已,可这一眼,在刘彪看来,却满是鄙夷与不耻。刘彪还从来没有这样感觉过,即便是在自己身为阶下囚的时候,也没有如此被人轻视过,可他分明感觉得到,在李翠花的眼里,刘虎是如此的高尚和伟岸,自己却是如此的肮脏和渺小!
此时,刘虎也好,刘彪也好,都已经脱离人们的视线,大家的目光,都在追随着这一对姊妹的背影,对她们,善良的人们,都把自己所有的同情与祝福送了过去,他们在默默地为她们祈祷,希望她们,能早日从失去丈夫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坚强起来,再活一份属于她们自己的生活。可是,善良的人们也看到,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哀莫大于心死,她们,也许还会存活,但再也不会绽放了。
大厅里静极了,只有钱玉纶和李翠花的脚步声在回响,她们走得很坚定,很整齐,那有节奏的声音,每一步,都像踩在大家的心尖上,引起更强烈的共鸣,大家的心脏,似乎都在跟着两个女人的脚步的节奏,一起跳动。
两个身影离开了审判区,离开了旁听区,来到了大门口,大家的视线,也被两个人的移动牵引着,一起转向了门口。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如同地狱里发出来的声音,那么遥远,那么平静:“玉纶,你们回来吧。我说!”
钱玉纶,本来已经带着极度的绝望,准备离开这个让心碎的地方,可刘彪的一句话,就像钉子一样,把她已经迈出大门的的一只脚牢牢钉在了地板上,她猛地转回头,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人们从她的眼睛中,重新看到了生命的火花,看到了对生活的希望。
蓝煜星和林清雅已经要欢呼了。此时,蓝煜星已经重新坐到了他的位置上,他只觉得手中好空,此刻,这只手是应该和林清雅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的。但是,蓝煜星期待的握手,和爱情无关。这么久了,两个人为了这个案子,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刘彪终于开口了,真相即将大白,他们,实在是太应该击掌相庆了。
就在蓝煜星感觉到遗憾的那一刻,却惊喜地看到,前面的林清雅,已经把头转了过来,满面喜色地看着自己,双目交织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心里想说的话。经过了这么多的周折,两个似乎已经把爱情完全抛在了一边,维系他们的,似乎也就只剩下这个案子了。可是,这一刻蓝煜星才发现,他们之间,那种长久以来的心有灵犀依然存在,依然如故,不,不是如故,而是更进了一层。而且,第一次,蓝煜星没有逃避林清雅的目光,他勇敢地把视线迎了上去,两个人视线相撞,顿时产生了一串激烈而耀眼的火花。当然,这种火花,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得见。
蓝煜星和林清雅的这次目光的交流,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其中,包括大多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停留在林清雅身上的袁小刚。作为案件的经办人之一,此时,他的视线早已经锁定在刘彪身上,和所有的人一样,他在等着刘彪说出那个惊心动魄的答案。
“对不起,我骗了大家,吴律师说的是对的,我的妻子钱玉纶说的是对的,我的弟弟刘虎说的也是对的,我没有和周嫒嫒私通,我也没有买凶杀人,所谓的另外一个刘虎不存在,那个电话,也只是欺骗公安机关的一场戏,从头到尾,我和董守业都是在为另外一个人顶罪,这个人是……”
“叭!”一声清脆而巨烈的声响打断了刘彪的话,最前排,一个干练的身影站了起来,用无比严厉的声音说道:“刘彪,你这个忘恩负主的东西,没有我,哪有你刘彪,哪轮到你刘彪当副县长,早在你放刘虎的时候就该去蹲大狱去了!让你办这么点事情你都办不好,现在还是要把我扯进来,妈的,你死去吧!”惊呆了的人们,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居然是今天法庭上的最高长官,S市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纪委书记,孙继尧。
孙继尧的话音刚落,蓝煜星清楚地看到,站在孙继尧旁边的江永安,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口袋掏出了一把黑亮而又小巧的手枪。江永安的动作太快了,枪刚刚抬起,接连三声连续的枪响,呯!呯!呯!
“不要——!”就在江永安准备开枪的一刹那,一个虎啸般的声音猛地大喝了一声,一个人影飞起,推开了刘彪,三颗子弹,实实在在地打在了他的胸膛。这个人,正是刘虎,当孙继尧说你死去吧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哥哥危险,然后就扑了过去,把刘彪推了开来。刘虎今天因为绑了炸药,外衣解开后,身上的衣服特别单薄,只有一层白色的棉汗衫。胸部中弹以后,鲜血,顿时就从他的胸口渗了出来。
一切并没有结束!刘彪被推开以后,大叫了一声:“刘虎——”,可是,他的尾音还没完就被中断了。呯!呯!呯!又是三声急促的枪响,准确无误地射向刘彪。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刘彪胸前的黄色马甲上,顿时被开了三个小洞,构成了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
“刘彪!”
“刘虎!”
两个凄厉的叫喊同时响起,呼喊的人,正是钱玉纶和李翠花两个女人。枪响和女人的叫声,让大厅里顿时炸了锅,一切都乱了。
“孙书记,走!老姚,出事了,把车开到后左侧门!”江永安抬起左手腕,大叫了一声。叫声中,孙继尧头也不回,直奔侧门跑去。
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从江永安开枪,刘氏兄弟先后中弹身亡,到孙继尧逃跑,都是短短的两三秒钟之内的事情。大家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特别是几个有枪在手的法警,怎么能够想到,他们的政法委书记,高高在上的政法委书记,怎么立马就成了刘彪揭露的对象了?他的秘书,怎么能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就连开六枪,几乎把刘氏兄弟同时毙杀?太快了,太意外了。
此时,孙继尧还在向侧门跑,江永安掩护在后面,急速地后退。蓝煜星惊奇地看到,孙继尧是竭尽全力向侧门冲剌的,四十多岁的孙继尧,身材并没有发福,全力冲剌的时候,速度并不慢,可是,向后急退的江永安,却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地掩护着孙继尧,脚下从容不迫,潇洒无比,给人一种残酷的美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刑警大队长李强,在江永安退的时候,他一边掏枪,一边大叫着:“拦住他们!”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开枪的机会,呯!呯!呯!江永安的三枪就打了过来,李强反应神速,往下一倒,仍然没有完全躲过,最早的一颗子弹依然击中了他的左肩,另两颗打他在后面的桌子上,叭叭作响。
蓝煜星一直在注视着江永安,只见他一边从容地后退,一边扫视着全场,尽管场面很混乱,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在他的密切关注之下,似乎每一个人的动静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他手中只有一支手枪,可是,这支手枪的火力却可以覆盖整个审判厅。蓝煜星知道,此时的江永安,就是一尊死神,在他的子弹打完之前,没人可以留下他。
第五卷 骤雨 第二十三章 危局(上)
蓝煜星洞察入微地观察着大厅里发生的一切:审判大厅宽约二十米,孙继尧坐在前排正中,江永安在他的身后,距离侧门不过十米,从孙继尧在江永安开枪后逃跑开始,到孙继尧接近侧门,也不过是两三秒钟的时间。而江永安后退的步法有如鬼魅,丝毫没有迟滞。中途李强掏枪意图阻拦江永安,却被江永安击伤,丝毫没有阻止得了江、孙二人。大厅里,也还有一些带枪的刑警,但是,因为场面实在过于混乱,坐在前排的,又全部是市四套班的一些领导,第二排,刚是一部分处级干部,普通刑警们的职位太低,坐得也非常靠后。此时,坐在前排的人,基本上是地方干部,没有作战经验,也丝毫没有伏地自保的觉悟,这些人,全部成了掩护江、孙二人的屏障。唯一可以对江永安构成威胁的,只在前排负责押解刘氏兄弟和维持秩序的六名法警。
这几名法警,基本上都是从部队里退伍的战士,从刚才刘虎出现时他们的表现看,战术素养、警觉性和应变能力都不差,可是,他们现在仍然处在不知所措的阶段,原因很简单,如果是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攻击,他们也许会很快进入战斗状态,可现在,发难的是高高在上的政法委书记和他的秘书,刚才还是领导,转眼间就成了敌人,法警们在思想上实在很难在一瞬间就转过弯来。
所以,在李强被击伤的那一刹那,意识到了危险的蓝煜星本能地大叫了一声:“趴下!”然后,伸手按了一下前排林清雅的头,两个人迅速隐蔽在了桌子底下,大厅里的人,也都和他们一样,趴到了桌子底下。可是,蓝煜星的大喊,也给他招来不幸。此时的江永安,细致入微地审视着大厅里的一切动静,见蓝煜星让大家趴下,很快意识到这个人是个威胁,呯!呯!呯!,又是三枪向蓝煜星打了过来,蓝煜星因为要照顾林清雅,动作慢了一些,被一颗子弹掀起了一块头皮。头部血管丰富,鲜血顺着蓝煜星的头发,一下子涌了出来,蓝煜星本能地用手捂上。然后,三颗子弹,全部射入他背后的的桌子里,幸好没有伤着其他人。
感觉自己的头部被击中,蓝煜星“唉哟”了一声,这一声,被林清雅清楚地听到了,然后,她就从桌子下面看到了蓝煜星手指缝里渗出的鲜血,林清雅一下子就懵了,被子弹击中头部,哪里还有命在?一个意识在林清雅心中闪念而过,这是第二次见爱人在自己身边死去了,难道自己是个灾星?想到这里,林清雅凄厉地叫了一声“蓝煜星!”,然后,从桌子下面,一把把蓝煜星的头抱了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再也不肯放松。
蓝煜星的大喊,让大厅里的局势顿时改观,后排几名反应比较快的干警顿时显现了出来,开始拔枪准备战斗。江永安见形势不妙,呯!呯!呯!又是三枪,向后排几名刑警射去,刑警们只好伏身躲避,火力还没有施展,便被江永安给压住了。
江永安连续开枪杀人,而且,枪口对准的是公安干警和纪检干部,这让前面的法警们顿时明白了过,反应最快的的一名法警迅速掏出来枪,可他的手还没抬起来,江永安那边又是三枪,直接击中了法警的胸部,法警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应声扑倒在地。他用的是什么枪?受伤倒地的李强听得清清楚楚,这已经是他打出的第六个三连发了。
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跑在前面的孙继尧已经一脚踹开了房门。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急速驶来的奥迪A6在侧门旁嘎地一声停下来,车的前后门正好对着侧门,利索的停车动作,简直像是F1赛车里车手进站加油时一样,从车速60公里到完全停下来,中间的过程,耗时约等于零。
此时,江永安的手枪里子弹即将耗尽,几名法警也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哪里能让他们从容上车。可惜,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就在他们掏枪射击的过程中,汽车的驾驶座的窗口又伸出一只手,呯呯呯!呯呯呯!和江永安完全相同的三连发射击,同样的命中胸部,转眼之间,两名法警便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倒下的时间,和他们的反应速度成正比,只要谁稍有动作,子弹立刻便招呼到他们身上。
稍作喘息,江永安已经退掉了弹夹,变魔术一般,把一个新的弹夹换了上去,然后顺手把子弹推上了膛,这一串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就在他换完子弹的时候,刚才被他火力压制住的几名刑警已经抬头,呯呯呯!江永安又是三枪打过去,后排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这边剩下的四名法警,在牺牲了两人之后,只好就地寻找掩体,躲在了被告席和证人席的桌子后面,可是他们再也没有机会露头,车上的一支枪和江永安的手枪,已经组成了交叉火力,再也没有给他们丝毫的机会。孙继尧拉开了后车门,直接钻了进去。比起孙继尧,江永安显然要从容许多,他一手拿枪注视着大厅里的动静,一只脚迈进了车门。然后,把屁股移动了车后座上,又把另一只脚也收了进去,这才把门关上。
就在后车门关闭的同时,奥迪A6已经像航母甲板上的战斗机起飞一般,迅速向后倒去。趴在前排的一个市政协的副主席看到了这一幕,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倒车吗?怎么比开车还快?这个车不是两个头吧?
侧门的外面,是一条仅有三米宽的通道。奥迪车象长了眼睛般,顺着通道笔直地倒出到出口,然后,一个非常漂亮的横摆,车子几乎是原地旋转了九十度,又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弯,直接驶离了广场的出口,扬长而去。
审判大厅,随着孙继尧、江永安二人的离开,一切又都短暂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余悸中去回忆刚才的那一个惊险的时刻,这一切,是真的吗?。
寂静中,处于半错迷状态的蓝煜星感觉到,一滴滴冰凉的液体,叭搭叭搭地滴在自己的脸上。这是什么?蓝煜星睁开了眼,只见,泪眼婆娑的林清雅,正一边望着自己,一连滴滴嗒嗒地掉着眼泪。他正想说话,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他一边的脸颊,正贴着某种温温软软的物体,而他所闻到的,正是某种曾经异常熟悉的乳香。这种香味,让他有些迷乱,有些彷徨,仿佛回到了从前,当他加了一个夜班,在清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躺到床上的时候,小雅她也会像现在这样,把他的头紧紧地搂在怀里,让他得到片刻的温馨。可是,在这种时候,他总会按捺不住地反手把她搂过来,然后,把身体重重地压下去……
今天,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蓝煜星本能地伸出了手,搂住她的肩膀,刚要发力,却被对方猛地一下推开来。蓝煜星抬头望去,只见林清雅眉目含春,满脸绯红,似乎要滴出血来。不过,她的眼神是又羞又怯、又惊又喜,并没有丝毫责备自己的意思。蓝煜星这才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刚才的一切,就好像在梦里一样,想到自己的失态,他不由得又是惭愧,又是无奈。不过,眼见蓝煜星性命无忧,头上的血也渐渐止住了,林清雅当然是十分欣喜。
同时,蓝煜星也注意到,就在林清雅的胸前,也残留着大片的血迹,可是,看着林清雅欣慰的表情,他又明白了,她并没有受伤,只是沾上了自己的血迹而已,而自己,显然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现在感觉头皮上隐隐作痛,并且还有一点晕眩而已。
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 —— 鲁迅
第五卷 骤雨 第二十三章 危局(下)
这时,大厅里,蓝煜星听到一个虚弱而坚定的声音在呼叫着:“各巡逻区队注意,各巡逻区队注意,我是0006,我是0006,一分钟之前,有三名杀人犯驾驶本市牌照00010号黑色奥迪A6轿车逃逸,作案后从市法院广场逃逸,罪犯持有枪械,极度危险,请各区队注意防范,严密拦截,一旦发现,立刻扣留。大家切记,无论车上是什么人,无论车上是什么人,都要绝对服从警方的安排,只要反抗就格杀勿论。有情况迅速向0006汇报,有情况迅速向0006汇报。”蓝煜星在桌子底下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李强躺在地上,左肩已经被鲜血染红,表情非常痛苦,可右手还在拿着对讲机向外发布信息。蓝煜星感动了,身负重伤的李强,清醒以后,第一件事不是自救,也没有叫救护车,而是在第一时间把信息发布了出去,并且部署了拦截的工作,可他本人的血至今还没有止住。而且,李强的考虑,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很周全,他连强调两遍无论是什么人,显然是在提醒大家车上坐的不是一般人,当然,现在他还不能大面积公开犯罪分子是公安局的老局长、现任的政法委书记。
蓝煜星等他说完以后,立即提醒道:“李队,快叫救护车。”李强疑惑地看了蓝煜星一眼,瞬间明白了蓝煜星的意思,立即报以感激地一笑。两个人,因为这个案子,曾经朝夕相处,现在又同时经历了一场灾难,都有一种同舟共济的感觉,两个人的关系,明显是深了一层。
在混乱中,那些刚开始没有机会进来的新闻记者们,已经冲了进来。蓝煜星刚刚站起,看见他血迹未干的头部,几名记者立刻把镜头对准了他,叭叭叭地拍起来。紧接着,林清雅也站了起来,对她,特别是她胸前的血迹,记者们又是一阵猛拍。知道自己和林清雅双双被摄了入镜头,蓝煜星感觉有些不对,如果被别人看到了,搞不好会引起一些不当联想,但他又无可奈何,难道他要去阻止这帮胆大妄为的记者,或是去解释一下,那血迹虽然是自己的但两个人没什么关系?那岂不是此地无银吗?
记者们还在继续忙碌着。大厅里的一切,都成了他们镜头猎取的目标,混乱的人群,子弹打在桌子上留下的痕迹,特别是刘氏兄弟和法警们留下的遗体,更是被频频拍摄,好在他们还有一点保护现场的自觉性,并没有向审判区乱闯。不过,记者们也知道,这些镜头,因为过于恐怖,肯定上不了报纸,但是,今天这个审判大厅里发生的一切,明天,都将会成为轰动全国的特大新闻。
这时,外面的警笛声响了起来,两列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迈着整齐的步伐跑了进来,迅速驱散了忙着拍照的记者们,然后,法医和抬着担架的急救医生开始进入。安全无恙的人群被劝离,两名男护士见到满头是血的蓝煜星,不由分说,驾起他的胳膊往担架上一按,抬起来就跑。躺在担架上的蓝煜星只好指着李强的方向大嚷:“桌子下面还有一个!”
按照蓝煜星指点,另两名医生也把李强抬了出来,一起往门口的救护车上跑去。现在,门口已经停了四辆救护车,但其中三辆都有人,估计是有人被吓昏了或是被流弹击中。李强和蓝煜星便被抬上了一辆救护车,并排躺着,迅速向市急救中心驶去。途中,医生正试图为李强止血,李强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报告0006,报告0006,我是31区0837,我是31区0837,我们已经发现00010号奥迪车,车上坐的是老局长孙继尧和局办江主任,据称,犯罪分子已伏法,车辆已夺回,目前,孙局长已安然离去。汇报完毕,汇报完毕。”
“妈的!”李强气急败坏地怒骂了一声,把手上的对讲机狠狠地摔向车哗地一声,依维柯救护车的车窗玻璃片片碎落,外面的冷风哗地就灌了进来,冻得蓝煜星一哆嗦。急救医生们都被吓了一跳,刚想训斥李强,可李强那边却是头一歪,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也可能是因为怒火攻心,竟然昏了过去。
对讲机把玻璃砸了医生们是很吃惊的,可人昏过去医生们就见怪不怪了,一名男医生过来看来看说:“没事,很快就会醒的,先把他的血止住。”然后,两名护士过来,利索地用剪刀剪开了李强的上衣,就在肩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弹洞,鲜血,还在不停是向外渗出。医生用药棉清洗了一下伤口,洒上止血粉,用绷带五花大绑地把李强缠了起来。
很快,急救中心到了,李强和蓝煜星被抬进了病房,经过初查,李强肩部中弹,需要通过手术取出子弹,现在,他已经被抬进手术室了。蓝煜星那边却很简单,只是破了一块头皮,创伤面积也不大,医生把他那一块头皮上的头发给剃了,然后包扎了一下,又在他的头上套了一个头套,对蓝煜星冷冷地说:“没事了,你休息一下可以走了,三天以后来换药。”
“我不用休息,现在就可以走。”满屋子的药味,蓝煜星一刻都不想呆。
“不能走,躺下!”一个冷冷的声音命令到。蓝煜星抬头看了一下,原来是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黄明强,已经换了衣服的林清雅和安然无恙的袁小刚。
“伤得这么重,怎么走呢?怎么也得住个十天半个月的。”黄明强的语气充满了威严,又把头转向了医生:“还有,他现在这么危险,你们怎么能这么草草包扎一下就完事了呢?太不负责任了。”黄明强边说,边向袁小刚使了个眼色,袁小刚心领神会地把准备辩解的医生拉了出去。这时,蓝煜星把眼光投向了林清雅,只见林清雅面带微笑,表情神秘,颇有深意。蓝煜星很快明白了,很配合地躺到了床上。
“蓝煜星同志,你在这次事件中沉着冷静,机智勇敢,不怕流血牺牲,表现了大无畏的革命气概,并且,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时刻想着受伤的领导。你的行为,为党旗添了彩,为纪委争了光,在此,我代表组织上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和诚挚的慰问。等事情处理过以后,我们将向上级为你请功,并且要大力宣传你的舍已救人、舍身护法的先进事迹,希望你好好养伤,尽快痊愈,早日返回到工作岗位上来。”黄明强一板一眼地说着。
“感谢组织上的关心,感谢领导的关怀。”蓝煜星握住黄明强伸过来的手,一副感激涕淋的样子。
不一会儿,被袁小刚拉出去的那名医生又跑了回来,还带了两个护士,麻利地解开了头套,对蓝煜星进行了重新包扎,不,应该是包装。很快,蓝煜星的头就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包扎完毕,医生也走了,这时,林清雅调皮地跑到蓝煜星的旁边,拿出一枝钢笔,在他的头上滴了一滴红墨水。墨水很快在纱皮上发散开来,俨然是鲜血从头部渗出的样子。看到这些,从来不苟言笑的黄明强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笑得非常满意,非常得意。
第六卷 斩杀 第一章 作秀(上)
S市第一人民医院,头部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蓝煜星,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刚才,黄明强说完之后,就准备离开了,林清雅自然很想留下来陪他,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现在已经是凌晨了,留下来,实在是不方便。
黄明强刚张口,蓝煜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今天的事情,对市纪委来说,影响实在是太坏了。分析所发生的一切,很容易得出结论。堂堂的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就是这个案件的主谋,在找人顶罪未果、刘彪准备披露真相的时候,他感到丑事即将败露,气急败坏,伙同自己的秘书,当庭开枪杀人泄愤,然后驾车逃逸。这样的事情,绝对是市纪委的耻辱,也是整个S市政法系统的耻辱。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即便是抛开孙继尧的出身不谈,单纯这么一个事件,也已经够丢人的了。对方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后来才参加进来的,而政法这边,法庭上就有六个荷枪实弹的法庭,下面还有十几名刑警,可结果是,被告和证人被人家当庭打死,两名法警牺牲,而自己这一方,居然一枪没放。那么多记者在场,这事情肯定是要被媒体抖落出去的,S市如何解释这样的事情,连蓝煜星都觉得头痛。
蓝煜星是整个事件的见证人,犯罪分子,特别是江永安实力之恐怖,他是看得一清二楚,问题是,总不能说:不是我们无能,是敌人太狡猾吧,会被笑死的。又或者,绘声绘色是渲染下对方的实力是如何的强大?如何游刃有余地控制着场上的局面?如何从容不迫地逃离现场?这也不合适,很容易引起恐慌的。
所以,现在,挽回面子的唯一方法,就是尽可能地挖掘一些英雄人物,多宣传一些正面典型,以此证明,我们的政法和纪检干部也不是菜鸟,我们也是很有战斗力地,只不过是我们被攻击了个措手不及而已。当然,这事情分两个阶段,前一阶段是刘虎炸药威胁挟持人质时候的事情,这个不好宣传,因为,当时是孙继尧在主持大局。本来,林清雅也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对象,巾帼不让须眉,多好的亮点啊,可惜,她对孙继尧的那一通赞颂太过肉麻了些,把她当宣传对象,万一被一些多事的记者点出来,会引起争议,影响不太好。所以,对林清雅,只能作冷处理。
那么,最好的候选人,除了两名牺牲的法警外,最好的对象就是李强和自己了。两名法警的文章好做些,但可挖气掘东西有可能太少。造一个英雄出来,不是仅仅凭一个因公殉职就能成功的,还需要大量的生动的事例来作佐证,证明这个人的英雄行为,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不是一时的,而是一贯的,不是他的一时冲动,而是党长期教育培养的结果,这才行。
而做这样的典型,自己绝对够格。第一,自己刚参加工作不久,一向积极肯干,表现良好,还没有机会作出什么劣绩,打铁需得自身硬嘛,这一点很重要,千万不要被别人挑出什么刺来才好。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自己以前就曾有过舍己救人的壮举,具备自己作为英雄人物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必然性和一贯性。第三,是个必备要素,今天自己光荣负伤了,而且,当初被记者拍下来的时候满头是血,谁也搞不清楚他是只擦破了一块皮还是身负重伤,现在这个样子,包得严严实实的,无论是谁,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家伙只剩下半条命了,只是不能确定有没有脱离危险而已。
蓝煜星这才想着呢,外面又传来了动静,一看,又是一帮医生。似乎在证实蓝煜星的猜测,先是一个漂亮的女护士,无比温柔地让他侧过身,看样子是想给他打针。也许是准备给他打点抗生素吧,防止伤口发炎,蓝煜星也没在意。可是,屁股被冰凉的卫生棉球擦上以后,蓝煜星本能地转过头,一看,十毫升的针管里,充满着淡黄色的液体,蓝煜星知道,那是安定,剂量比一般情况下加了一倍。“我睡眠很好的!”还没等蓝煜蓝分辩,扑!漂亮温柔的女护士下手特狠,这一针已经踏踏实实在扎了进去,没多一会,蓝煜星就进了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只能由他们折腾了。
然后,蓝煜星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和脚上,都被套了东西,一个显示屏在他面前,屏幕中间,一个绿色的小点在不停地跳动,连续不断的划出心电图的轨迹。跳得蓝煜星心烦意乱。不过,蓝煜星很是担心,自己现在的心跳很正常啊,内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会不会再给自己用什么药物,让自己的心跳变得不正常啊。不过,演戏嘛,也没有必要这么认真吧,想到这里,蓝煜星稍感释怀。
接着,一个氧气瓶被推了进来,一个管子被插到了他的鼻子里。长这么大,蓝煜星还是第一次吸氧。现在,很多地方都开氧吧,估计那空气应该很新鲜。可,管子一插到鼻子里,蓝煜星就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不但没有一点舒爽的感觉,还能闻到一股子工业气体的味道,这玩艺应该不会有毒吧。
再接着,就有点离谱了,蓝煜星感觉自己的手上一阵刺痛,是输液吗?不是,是输血!这东西能随便输吗?输多了会不会出毛病?他们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血型?这血液里会不会有某种穷人轻易染不上的病毒?蓝煜星此时只剩下一点点意识,在迷迷糊糊之中胡乱地想着。不过,事情还没有完,手上又是一痛,另一根针管插了进来,这才是输液,不知道他们输的是什么,纯葡萄糖吗?
至此,一切就绪,蓝煜星已成为了一个十足的抢救中的高危病人,医生这才满意地离去。就等着天亮以后记者来拍照了。临走时医生被输血的管子速度调慢了些,别没等记者来,血就输完了,这个小伙子可不缺那么多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煜星被一片嘈杂声和强烈的闪光灯照射惊醒,然后就是护士的驱赶声:“请大家配合一下,不要进入病房,病人需要休息。”
霸祖孤身取二江,子孙多以百城降。豪华尽出成功后,逸乐安知与祸双? —— 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