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3:48

第五卷 骤雨 第五章 大亨(下)

“小蓝也不要客气,中秋节的时候你喝了半斤,这次也按这个标准吧,下一轮给你少加点。这个酒你肯定没喝过,难道的好酒啊。”谈新权笑道。

    “小蓝,这个酒是我弄来的双沟酒厂的酒基,窖藏已经在五十年以上了,是双沟酒厂的镇厂之宝。我告诉你,双沟酒厂市面上最好的酒叫双沟醉猿,一千块钱左右一瓶的样子,他是用十分之一的二十年陈酿加上十年陈酿和新酒各一半的比例勾兑而成的,而招待贵宾的酒,比如国家领导人,虽然同样是双沟醉猿的包装,却是按照十分之一的这个酒和二十年陈酿和十年陈酿各一半的标准勾兑而成的,这种双沟醉猿就是花钱也买不到的了。而我们所喝的,却是纯粹的酒基,不过,勾兑的工艺不能和酒厂的技师相比,如果经过高手勾兑,酒的味道还要好。我和酒厂有点业务关系,和他们老总又是极好的朋友,好不容易弄来几瓶,你这个老岳父馋猫鼻子尖,我又有点爱炫,就弄了两杯给他尝尝,结果就被他盯上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今天两口明天两口,没几个月呢,我这几瓶酒就给他琢磨完了。”钱大富一边介绍,一边开谈新权的玩笑。

    谈新权这会也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了,忙不叠地说:“那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喝酒喝酒。”然后,端起酒,先闻了一下,然后把杯子放到嘴边,轻轻地喝了一小口,在嘴里面停留了一下,打了个转,便咽了下去,然后眼睛一闭,静静地享受那份感觉,良久,叫了一声:“好酒!”古人把美酒形容为玉液琼浆,在蓝煜星眼里,谈新权的感觉,只怕离羽化登仙也不远了。

    见谈新权这么享受,蓝煜星也拿起了酒杯,此时,酒已经被稀释成了淡淡的黄色,可在杯子里,依然保持着一种黏稠感,平面鼓起,像一块玉质的围棋子。学谈新权的样子,蓝煜星也轻轻地茗了一小口,酒到嘴里以后,他的眉头却是顿时一皱,好辣!急忙咽了下去,一道火线,顺着喉咙,一直燃烧到胃里。良久,那种不适感才过去,这时,蓝煜星也才真正体会到这酒的妙处,只觉得齿颊留香,那种醇厚的感觉,是品尝过全国各种品牌美酒的他从未体会过的。

    女主人自然很热情,连忙招呼道:“时间都花在这酒上了,吃鱼头吧。”然后打开锅盖,厚厚的砂锅里,鱼汤还在轻微地沸腾着,里面,是一个足足有五斤重的大鱼头。鱼汤已经被煮成了奶白色,喝一口下去,鲜而不腥,肥而不腻,果然是国宴级的水平。感觉到了蓝煜星的满意,钱大富说:“其实,这道鱼头汤你应该觉得亲切才是,听说你家就住在湖边,这鱼就是洪泽湖里野生的,连做汤的水都是从洪泽湖运来的。湖水煮湖鱼,这汤,比北京的应该还地道些。”

    这句话,钱大富说得轻松,在蓝煜星的耳朵里,却是异常沉重。他的确吃湖鱼、喝湖水长大,但是抓到这么大的鱼,绝对是稀罕物了,又有几个渔民舍得吃,还不是都卖出去了,当时的价格也许不怎么样,但几经转手,就被运到了大中城市,一个鱼头便卖出了天价。自古以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又何曾错了。

    正想间,蓝煜星却听到了谈新权的感慨:“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种,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酒是好酒,鱼是好鱼,只是,奢侈了一些。”这句话,引起了蓝煜星的强烈共鸣,抬眼望向谈新权,眼中,是无限的崇敬。

    谈新权的话并没有结束,仿佛看透了蓝煜星的心思一般,接着说:“其实,你不要以为你钱叔叔是生活侈奢之人,其实,我们三个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大家的心情并没有什么不同。古时,你钱叔在生活上也是极其节俭的,讲排场,更多是场面上的需要,今天,要不是我们爷儿俩来,你钱叔的吃穿用度其实是很简单的,并不像时下的很多暴发户一般,有两个钱就烧得慌,否则,我第一个瞧不起他。当然,做人也不必太虚伪,像他这样的人,如果做守财奴、装苦行僧,他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做人嘛,只求问心无愧就行了,到他这种程度,只要不暴殄天物,也就不错了。”

    蓝煜星注意到,在谈新权说话的时候,钱玉纶也在下意识地点头,显然,谈新权所言不虚。

    一句话说完,谈新权喝了一大口,带着酒意,继续向蓝煜星介绍钱大富的情况:“实际上,我和你钱叔的交情,是分两个阶段的。第一创段是在P县的河西村的时候,我做大队书记,他做大队长,一起创业,也一起遭灾,也算同生死、共患难了,因为我,老钱受不了少罪啊。”

    “老谈你说哪儿去了,我这点见识还不都是跟你学来的,没有你,哪有我钱大富的今天。再那,在河西的那段日子,其实比我现在还有意义,那才叫轰轰烈烈啊,人一辈子,能够有这么一段经历,没白活啊。”钱大富说的非常真诚。

    “是啊,虽说受了点委屈,但我至今天也无怨无悔。”谈新权接了老钱的一句话,又把话题转向钱大富:“因为文革中的那些事情,我们兄弟俩虽说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十几年没有在一起。后来,你钱叔再回来以后,也已经是腰缠万贯的大企业家了。不过,难能可贵的是,他还保留着一颗悲天悯人的赤子之心啊。”

    “这话说的就过了。富贵不归故里,如锦衣夜行。我在外面发了点小财,回到家乡,能做点贡献,又有很好的发展机会,可算是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嘛。”钱大富的话听在蓝煜星的耳朵里,感觉很实在。

    “老钱你也不必谦虚,说说你的事,对孩子也是个教育。”谈新权接着对蓝煜星说道:“当时我在P县搞国企改革,与国内其它地方相比,算是先走了一步,但P县的企业改革是成功的。这里面,你钱叔的贡献最大。P县的国企改革,也不是没走过弯路,想借改革之机侵吞国有资产、为个人谋取暴利的绝对不是少数,因为这个,我处理了不少人。”

    “你那时候的刀子的确是够快的,当时你邀请一些投资商去开企业改革会,居然带了一长串带手铐的家伙到主席台亮相,老实说,我们都感觉很震惊,走遍全国,没见过你这么干的。不过,这样也好,留下来的,也都是真心愿意干点事情的人,想混水摸鱼的,都被吓跑了。”钱大富补充完之后,哈哈大笑,笑得无比快意。

    “你说的不错,我想引进来的,就是那些真正干事创业的人,谁想到钻空子、捞不义之财,门都没有。到现在我还是抱以前的观点,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矛头对准的是体制而不是职工,归根结底是要促进经济发展而不是制造表面繁荣,目的是为了实现共同富裕而不是少数人发财,如果把少数人的利益置于多数人的利益之上,那这少数人最后肯定是要倒霉的。现在中央提建设和谐社会,就是这个本意。老钱你是企业家,就得心胸开阔,目光长远,具有海纳百川的大度,干大事的气魄、干实事的能力、干好事的品格,这样才能成就大业。”

    “干点事不容易啊。当时我在P县接管第一个企业的时候,企业就是一盘散沙,什么样的心态都有,可以说,98%的员工都不接受,有的人见厂子由国企业转为民营,眼泪都流出来了。有的人觉得不再是国家正式工的名声不好听,有的觉得铁饭碗受不了,特别是年龄较大的员工。”回首当初的改革,钱大富的有些激动。

    “小蓝,这就是我欣赏你钱叔的地方,他和绝大多数的民营企业主都不一样。他知道维护职工的利益,企业到他名下以后,除了自愿的,他一个人也没有裁,工资福利也没有减。后来企业发展壮大了,还招了很多人,对P县,你钱叔是有贡献的。他没有钻钱眼里去。所以,企业里的职工才拥护他,改天有机会我带你到他的厂子里看看,不能说有口皆碑,但说他深受职工爱戴绝不过分。”

    钱大富接口说“也可能是我这人心软吧。如果单纯从企业的效益考虑,老国有企业人浮于事,是应该裁些人的。就连原先企业领班子里,也有人劝我多退些人,但是,我下不了那个狠心。裁人也不难,二三万元就可置换一个员工,然后推向社会。虽然不违背政策,但对员工就太不公平了,这下,除了那坐吃山空的两三万块钱,再往下可能就没活路了。发展是硬道理,但一定要在维护员工根本利益的基础上求发展。没有他们,只是我个人发展,又有什么意义?而且,我回来,也不是完全就想着自己一个人赚钱,不能把人当包袱甩。所以,除了少数自谋职业、离岗退养的以外,其余员工我都按劳动法与和他们签订劳动合同,也算是留的高兴,走的舒心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钱大富显然是十分自得。

   常求有利别人,不求有利自己。 —— 谢觉哉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4:06

第五卷 骤雨 第六章 机遇(上)

谈新权和钱大富的对话,给了蓝煜星很大的震动。特别是钱大富,商人的本质是唯利是图的,而他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还能保持着一份这样的社会责任感,实在是太难得了。莫说钱大富有这份造福乡梓的良好愿望,就算他没有,凭他吸纳数万人口就业的业绩,凭他一年创造几个亿税收的贡献,他这个全国人大代表,也是当之无愧的。

    蓝煜星自然也能够想到,在认识谈新权之前,钱大富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他的社会责任感从哪里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钱大富能有这样的精神境界,显然是缘于谈新权的影响。这一对搭档,一个在政界,一个在商界,相得益彰,珠联璧合,不但创造了天纶集团的奇迹,也创造了P县经济发展的奇迹。现在,对自己未来的岳父,这个两鬓已经斑白而神采奕奕的老人,蓝煜星又多了一份敬意。

    话说的投机,洒喝的也快。不知不觉,钱玉纶刚兑好的一量杯五百毫升的白酒已经喝完了,蓝煜星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也跟着频频举杯,等两个老人杯里的酒喝完的时候,蓝煜星的酒居然也差不多了。这时候,钱玉纶早已经兑好了另一杯,给他们每人又加了一点,蓝煜星也浑然不觉。

    此时,话题已经不知不觉地说到了刘彪的身上。气氛也开始变得压抑。这时,谈新权对蓝煜星说:“我早知道你在办这个案子,不过,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两家的关系,现在,我还是这个态度,在工作中,特别是你们搞纪检的,尤其要注意公私分明,千明别把家里的事情牵扯到工作上,更不要徇私枉法。当然,在这个案子里,你只是一个办事员,即便是想徇私也没那个权利。但是,现在只是你的起点,以后,你肯定会担更重的担子,今天对你说的话,也是一个提醒,无论你有多大的权力,都不能因私废公,都不能背离党性,违反原则。”说到这里,谈新权的口气已经非常严厉。他所说的,事实上也正是蓝煜星心中所想的,所以,蓝煜星毫不犹豫地表态:“谈叔叔,我会的。”

    这时,谈新权又把目光投向了钱大富:“老钱啊,在刘彪的这件事情上,我是有责任的。在感情上,我一直把玉纶当亲生女儿看,和晶晶没有什么差别,所以,我也当刘彪就是我的女婿。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在想着坚持原则坚持原则,对刘彪的要求比别人高,但在提拔任用上,却比别人更苛刻。其实,刘彪是个好苗子,如果换成别人当书记,肯定比在我手下升得要快。这样说,我感觉自己倒是有些自私了,只顾忌自己的形象,却让自己的亲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谈新权的话,勾起了钱玉纶的伤心事,低着头暗自流泪,钱大富也受到了感染,神情黯然,语气竟有些哽咽:“老谈啊,这是他咎由自取,和你没关系。只是玉纶这孩子,唉,命苦啊。”

    “话不能这么说,这些年来因为县级领导层政绩比较突出,动得快,,一个萝卜一个坑,下面动得自然也就快些,那么多P县的干部都调到市里来了,我要是早先对刘彪一视同仁,稍微放宽一点,兴许他现在也已经到市里来了,和玉纶在一起,哪还会有那档子事情?就算是以他现有的基础,如果不是我在组织部长的位子上,其它的同志也应该能看中他,到市里来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我就是想,年轻人,越是有点能力的,越是应该坚持在基层,坚持在一线,配备市直机关领导班子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古人说,举贤不避亲,我却是举贤偏偏要避亲,这也是一种自私啊。”听得出来,像谈新权这样坚持原则的人,语言中也流露出了一丝悔意。

    蓝煜星知道,S市和很多地方不同,作为J省仅次于省会城市的第二大城市和老牌工业城市,虽说这几年的发展和南方的几个市相比速度上是慢了一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市一级掌握的资源比县一级要大得多,城乡的差别尤其大,同级的干部,除非是党政一把手,从县里调到市里来,本身就是一种提拔或重用,县里面的副县长,和市里面的副局长相比,权力和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按谈新权所说,如果把刘彪调到市里来,天天和钱玉纶生活在一起,出事的可能性当然要小很多。而且,作为组织部长,调一个副处级干部,实在是太简单了,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老谈啊,这件事你不必心中有愧,你把他留在P县,对他的确是一种锻炼,如果不是他自己不争气,这次换届,他也应该是县长了,也可以主政一方了,长远上看,还是比在市里过安逸日子有前途的。而且,不需要你出力,就是以我现在的影响力,跟黄书记打个招呼,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办不到,要真的说有责任,那我才是首当其冲。”对这一点,钱大富倒是很想得通,他的话也很实在。

    说话到这里,两个老人也没有了喝酒的心思,刘彪的事情,本来就像一块石头,压在这家人的心上,刻意回避是回避不了的,话题最终还是落到这件事情上了。所以,这顿饭吃得显然有些虎头蛇尾,最后,竟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了。所以,谈新权也不想再过多的逗留,端起杯子,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说:“老钱,你也忙,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改天有时间再聚。小蓝,晶晶,你们也一起回去吧。”

    钱大富也不挽留,人与人之间,相处到他们的地步,很多客套就可以免了。父女俩把谈新权三人送到门口,三人坐上了钱大富的黑色奔驰车,一路绝尘,直奔市委一宿舍。

    一路上,谈新权显然有些不能释怀,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快到一宿舍的门口,谈新权才对蓝煜星说:“小蓝,等会你跟我一起到家里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人,只要有一种信念,有所追求,什么艰苦都能忍受,什么环境也都能适应。 —— 丁玲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4:23

第五卷 骤雨 第六章 机遇(下)

到了家,谈新权和蓝煜星两人在沙发上落座,谈晶晶给他们泡了茶,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也不打扰,自顾自回房间去了。这时,谈新权开口了:“小蓝,今天来谈谈你的事情,我想知道你在个人事业上对自己有什么打算。”

    一句话,把蓝煜星问得有点发懵。对未来,他其实没有什么打算。曾经沧海难为水,作为过来人,蓝煜星对现在的升官升职基本上没有什么追求。在S市工作,起点很低,像他这样的基础,就算是发展得再顺,做到纪委书记,至少也得个五年八年的,更何况,他才工作半年不到,一年的试用期还没满,连定职定级的条件都不够,哪会去想那么多。更何况,就算是做到纪委书记,也只不过是个副厅级,对他又能有什么吸引力?所以,一段时间以来,蓝煜星在职位上就是随遇而安,无论是官大官小,只要还在纪检这个岗位还,还做着反腐倡廉的事情,他也就基本满足了。说白了,蓝煜星就是一个原则:只求做事,不求做官。

    当然,在谈新权面前,蓝煜星认为没有必要去刻意隐瞒或者表现什么,所以就坦率地说:“谈叔叔,我现在还在试用期,对职务什么的没有什么太遥远的想法,但我感觉,纪检工作还是很有意义的,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希望在目前的岗位上多学习,并且尽可能地做出一点成绩,其它的也就没什么了。”

    “嗯,你的想法不错,年轻人,前面的路还很长,切不可好高骛远,应该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多学习,多积累,这对你的未来有好处。”谈新权对蓝煜星的观点是基本肯定的,但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年轻人还是应该有一些理想的。当然啦,我并不是要你一味地去追求高官厚禄,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是件很庸俗的事情。但是,你是个堂堂的男子汉,天下兴旺,匹夫有责,大丈夫既存于世,即便不能治国平天下,也应当建功立业,有所建树,否则,岂不是白白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本质上讲,蓝煜星并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脚踏实地,并不等于安于现状,对谈新权的话,他自然认同:“谈叔叔,您说的是。”

    “小蓝啊,第一次对你有印象是你公务员面试的时候,不说你当时的语言表达能力,能言善辩,也只是雕虫小技,并不值得称道。我欣赏的是你表现出来的那种在逆境中求奋发的精神状态和处变不惊的应变能力,以你现在的年龄,能有这样的思想和素质,我还是很欣赏的。所以,后来听晶晶提起你的时候,我还算满意。你和晶晶现在的关系也算是基本定下来了,到人大以后,我也不是太忙,什么时候抽个时间,我打算去看看你的父母。”

    谈新权的话让蓝煜星很是振奋,双方父母见了面以后,意味着自己和晶晶的事情,很快就要完全正式化了。谈新权做事,果然是干脆果断,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谈新权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蓝煜星的看法:“我做事一向比较干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没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当然,你们现在年龄还小,谈婚论嫁还为时尚早,但是,既然你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不妨把事情先定下来。对你,我已经有了一些了解,我看人,一重人品,二重才干,至于什么家世啊,贫富啦,都无所谓。但有一点,做我谈新权的女婿,不能是一个庸庸碌碌、不思进取的人。”谈新似乎在含蓄地批评蓝煜星刚才的话。

    他的话,让蓝煜星感觉有些冤枉,自己何曾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人?所以,当即便自信满满地说:“谈叔叔,你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听了蓝煜星的话,谈新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嗯,我没看错人。今天我想找你谈的就是这件事情,刚才在你钱叔家,和你钱叔聊了聊刘彪的事情,对我的触动还是很大的。对刘彪,我是有些过于苛刻了。他这孩子,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作风很严谨,做出这样的事情,不大像他的性格。前段时间,你钱叔跟我说,玉纶很怀疑事情的真实性,认为背后可能有文章。你钱叔不大同意这样的看法,觉得是玉纶女孩儿家心软,一味地护着自己的丈夫。他这人个性比较强,有些火爆脾气,眼里揉不得砂子,而且刘彪又是他的女婿,可能是觉得刘彪给他丢人了,基本上是提起来就骂。但我认为玉纶的观点还是有一些道理,知夫莫若妻,不排除他代人受过的可能。但是,他刘彪又不缺钱,平时做事也很谨慎,不至于给人抓住什么小辫子,因此,我感觉,很有可能是因为刘彪在我手下压抑得太厉害,后来有些过于急功近利了,谁一旦赏识他、提拔他,他就引为伯乐、感恩图报,这才弄出这么档子事情。吃饭的时候我说我有责任,指的就是这个。如果在任期间,能够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多培养培养他,他后来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嘛!好一个孩子就这么毁了,可惜啊!”说完,谈新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蓝煜星感觉,谈新权的眼光很毒啊,虽然没有挑明,但矛头的指向已经非常明确了,实在没想到,他的判断,自己的想法,居然是如此的一致。不过,他也能听出来,老爷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啊,这个和自己关系不大,应该不是他想告诉自己的重点,肯定还有话要说,于是,他便静静地等谈新权说下去。

    “小蓝啊,做了这么多年的组织部长,我培养了无数的人,偏偏就没培养过自己亲近的人。刘彪的事情,也是一个教训,做领导干部,无论是怎么讲原则,也不应该校枉过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一种公平。但要真的是在组织部长的位子上,我可能仍然会这样做,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到了人大,实际上就是一个闲差,我基本上等于退下来了,也不必去避那嫌了。刚才在车上,我想了很多,你是一个好苗子,如果不能早些出人头地,也是明珠暗投,从工作的角度上讲,也是一种损失。现在有个机会,对你来说,非常难得,我想扶你一把,再往后,我就是想帮你,可能也帮不上了。”

    谈新权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重点,却让蓝煜星一头雾水,以自己资历,现在无论提拔什么,都不是很合适的,老爷子准备怎么扶自己呢?

    “今年是全省各个市的党政领导班子换届年,人事变动力度很大,省直几个比较重要的机关里,都有一批中层干部被充实到各个市的领导班子里,然后又有一批科级工作人员被选拔到了中层干部的岗位上,现在省委组织部比较缺人,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省纪委也都面临同样的情况。前一段时间,我还没有到人大的时候,省委组织部的领导给各地的组织部长打电话,想挑选一批素质过硬的优秀的年轻干部,充实到省直机关去,请大家留意一下,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机会了。前段时间,我安排干部处把市直各主要机关的年轻人排了一下,准备向省里推荐,这里面也有你。不过,相对于纪委,我还是比较倾向于你到组织部,织织部和其它部门不太一样,本身就是选干部用干部的地方,年轻人在那里,政治上的进步比较快,也能够学到些东西。省里的起点高,过个五年左右,走上了中层以后,就是处级了,再下来,基本上就是各个市的领导班子成员,比在S市要快得多,你也可以早日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

    蓝煜星当然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省里和在市里,同样从科员干起,但起点绝对不一样,而且,在不同的机关起点也不一样。比如在市里的一些政府职能部门,可能干到正科级就要奋斗一辈子,而在组织部这样的单位,人员流动很快,干几年就能做到中层,轻而易举就是个副处;在省里就更是这样,组织部的一个处,处长是副厅级,副处长是正处级,连老一点资格的办事员都有不少是副处级,干到处级只是三五年的功夫而已,但如果在S市,也可能一辈子都干不到。比如自己,如果在S市纪委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升到纪委副书记也就是个处级干部,而能在十年以内走到这一步,那时候自己才三十出头,都算是平步青云的火箭干部了。但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自己要放弃无比热爱的纪检事业,对谈新权的好意,蓝煜星究竟如何选择,这让他很是踌躇。
感情有着极大的鼓舞力量,因此,它是一切道德行为的重要前提。 —— 凯洛夫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4:44

第五卷 骤雨 第七章 迂回(上)

沉思了一下,蓝煜星对谈新权说:“谈叔叔,我知道,如果能到省里,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过,我也想跟您说句心里话,虽然我从事纪检工作时间不长,但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希望能够在纪检战线上长期干下去,并且我也相信,假以时日,我会做出一点成绩的。如果您不觉得冒昩,我想对您提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能不能考虑一下。”

    对蓝煜星的话,谈新权是有点吃惊的。对大多数有志于仕途的年轻人来说,能够到省委组织部去,无异于鲤鱼跃龙门,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啊,可他居然很犹豫,似乎让他放弃现在的工作,是一种很大的损失似的,而且,他所说的不情之请,显然是要和自己谈点条件了,这就更奇怪了。不过,从刚认识他的那一天起,谈新权就感觉,这个年轻人很特别。他知道,凡是胸怀大志、能力过人的人,总是会有一些标新立异之处的,如果他的想法和行为和普通人完全一样,也许自己就不会这么欣赏他了。这样的年轻人,他喜欢。所以,他对蓝煜星接下来的话很感兴趣,当即便鼓励道:“小蓝,和我在一起,说话不必太客气,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好了。”

    “嗯,谈叔叔,我想说的是,您刚才说,省委组织部、两办和纪检会现在都缺人,这次组织部选人,也包括这些单位,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能不能推荐我到省纪委,这样,我还能做我喜欢的事情,甚至还能有更大的发挥空间。”蓝煜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了蓝煜星的话,谈新权沉吟了一下,说道:“小蓝啊,我很欣赏你现在的想法。你从事纪检工作时间不长,却能对自己的职业产生这么深厚的感情,这是好事。古往今来,凡是能在一定的领域作出成就的人,都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充满激情。一个缺乏职业自豪感的人,是很难在自己的岗位上有所建树的。所以,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也有一些想法想告诉你,也许对你会有所帮助。”

    “谈叔叔,您请讲。”蓝煜星也很想知道老爷子想对自己说什么。

    “第一次和你聊天的时候,我让你学一个人,并且送了你一本书,你还记得吗?”谈新权在提醒蓝煜星。

    “我当然记得,您让我好好研究一下徐光启。”蓝煜星回答道。

    “是的。其实我是想告诉你,希望你从他身上能够学到一点,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应该是既能够明哲保身,又能够建功立业的。”谈新权说得语重心长。

    “这我明白。”对谈新权的意思,当时蓝煜星就心领神会了。

    “你没明白!或者说,没有从根本上明白。现在我想对你说一句更坦率的话,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其实,你现在的工作,与我所说的意思,在根本上是背道而驰的。坦率地说,纪检工作,在古代叫什么?叫酷吏。凡是在这一行当上做出点名气的,你可以回顾一下,有几个有好下场?我想对你说的是,你可以也应当去选择一份对国家、对人民、对党有贡献的事业,但是,你不一定非得去做纪检嘛,更何况,如果你真的想做点事情,那我劝你,应该早点做一把手,到你可以主政一方的时候,你再想惩治腐败,施展的余地要大的多。在同一级,纪委,也是应该服从党委的,你就算是做了纪委的一把手,也不可能比做同级的党委一把手在惩治腐败方面的平台要高。”谈新权的语气越发直率了。

    谈新权的意思,蓝煜星已经理解了。他很明白,纪检工作,就是一份得罪人的工作,当然,干纪检也可以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但是,那是单位内部,在和领导、同事相处的时候,如果,对违法乱纪的现象,也这么干的话,那就要以牺牲原则为代价。而且,有一点,蓝煜星是坚决不认同的,那就是因为怕触及矛盾而放弃现在的工作。没有制约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一个国家,一个组织,特别是执政党,必须有严格的监督和惩诫制度,而且,也必须有严格执行这项制度的机构和群体,否则,这个国家岂不是乱套了?大家都不想得罪人,都想做老好人,那么谁来做这样的事情?佛经里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做纪检干部的,也应该有这样的信条,我不得罪人,谁来得罪人?从进入纪委的那一天起,蓝煜星就已经铁了心,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那怕是粉身碎骨,他也要把这项事业进行到底。所以,对谈新权的话,他是坚决不认同的。

    但是,蓝煜星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谈新权产生分歧,甚至搞出什么争论,进而闹得很不愉快。以前,他和杨铮毅教授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因为一些观念上的不同,师徒俩弄得脸红脖子粗。但是,工作以后,他知道,做学问的人和做官的人观念是不一样的,做学问的人,都明白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而且,越是有实力有水平的知识分子,越是愿意听一些与自己的观点不同的意见。但是,做官的人不同,做官,特别是习惯于在一把手位置上的领导,即便是些比较有水平的,也只是更多地在决策前多听取一些不同意见,但是,一旦他的决策已经形成,对下级来说,就是两个字:执行。

    当然,蓝煜星知道,他和谈新权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表面上看似乎没有必要去不打折扣地执行谈新权的决定,他们的关系,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但是,几千年来,中国人讲究的是君为臣之纲,父为子之纲,在本质上,这和上下级关系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每次和谈新权在交流的时候,蓝煜星总是能够感觉得到,尽管他在语气上还算是比较尊重自己,但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基本上是勿庸置疑的,而自己,似乎也只有执行的份,这和自己与林清雅之间那种真正的上下级关系相比,反而更实在。在他与林清雅交流的时候,显然林清雅更愿意听从自己的意见。

    想到林清雅,蓝煜星似乎又看到了曙光。他很明白,自己和谈新权之间的这种观念上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但是,通过林清雅,这件事或许能够得到圆满的解决。正如谈新权所说的,学一学徐光启,在最大的限度上,既做成自己的事情,又不要和别人搞得剑拔弩张,嗯,就这么干!

   在一个人民的国家中还要有一种推动的枢纽,这就是美德。 —— 孟德斯鸠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5:07

第五卷 骤雨 第七章 迂回(下)

下定了决心的蓝煜星,这时不再坚持,但是,他知道,不能立马放弃自己的立场,否则,以谈新权的精明,显然会发现自己的阳奉阴违,必须打一个迂回才好。于是,他装做有点苦闷地说:“谈叔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不过,如果我到省里去,那就不能和晶晶在一起了。我会……”

    蓝煜星的话让谈新权有点哑然失笑,孩子毕竟是孩子,没想到这一点儿女情长居然也成了他的绊逊,但是,蓝煜星的想未能,显然也是他愿意看到的,看得出来,这孩子对自己的女儿当真是情根深重,于是他微笑着说:“小蓝,你觉得晶晶的能力怎么样?

    “她当然很能干,上学的时候,她是班里的文娱委员,在很多活动上,都显示出了很强的组织协调能力。”蓝煜星说的是真心话。

    “这就行了,推荐你是一回事,你作为一名国家公务员和党的年轻干部,有很强的能力,在组织需要的时候,站出来让组织挑选,既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我作为刚刚卸任的组织部长,把你推荐给上一级组织部门,这也是我应尽的职责。即便你不是我的女婿,我也一样会推荐你,当然,我可能不会这样耐心地去做你的思想工作。但晶晶是另外一回事,我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利用自己的职权为你们提供方便。不过,既然你相信她的能力,我想,她在省城也未必就找不到工作。你说是吗?话又说回来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果你们的感情可以经得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你到省里工作以后,按照政策,你们一旦结了婚,组织上也会照顾的,这不需要我来操心,我也没权利操这个心。”

    显然,蓝煜星并没有难倒谈新权,蓝煜星知道,省城N市是一个对外开放度很高的城市,凭晶晶的能力,或许很难找到一份非常好的工作,但养活自己肯定没什么问题。不过,蓝煜星也知道,谈新权是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做一些额外的事情了,以他一贯的作风,是绝对不会因为谈晶晶去走后门的。可不管怎么说,蓝煜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说:“嗯,谈叔叔,那我就没什么其它的顾虑了。”

    “那就这样吧。你今天在家里吃完晚饭再回去吧。我到书房里看会书。”谈新权说完,自己回书房去了。

    谈新权走后,蓝煜星也上了楼,来到了谈晶晶的房间,谈晶晶正在电脑前打升级,斗得不亦乐乎。见蓝煜星来了,谈晶晶连忙叫道:“快来快来,帮帮我,我都连输了十几分了。”蓝煜星义不容辞地披挂上阵,没几个回合,便为谈晶晶扳回了局面,和蓝煜星打对门那一位,感觉到了合作伙伴的强大,死活也不愿意再换桌。蓝煜星高超的牌技,也看得谈晶晶目眩神弛,自己的心上人,真的是太能干了,几乎是无所不能。连玩的时候,都能看出他的卓而不群。

    蓝煜星边打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谈晶晶聊着天:“晶晶,你爸想推荐我到省委组织部去。”

    像谈晶晶这样出身于干部家庭的孩子,即便是再单纯,也知道到省委组织部意味着什么,便说道:“那好啊,到了省里,你升得会快些,也会早几年有用武之地。”对蓝煜星的前途,谈晶晶显然是无比看好。

    “那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少很多啊。”虽然蓝煜星相信谈晶晶在省城可以找到工作,但是,在人们的观念中,那毕竟和在人事局坐机关、捧铁饭碗不可同日而语,谈晶晶会不会放弃现在的工作呢?刚才和谈新权说话蓝煜星是耍了个花枪,可现在真正面临这种选择的时候,蓝煜星却是真正的担忧起来,如果不能和谈晶晶在一起,他会很痛苦的。

    “傻瓜,我跟你一起去呗!我才不想在人事局呆呢,整天没什么事情,就是喝喝水,看看报纸,闷也闷死了。”想到可以和蓝煜星一起去省城,谈晶晶不但没有蓝煜星的担忧,反而是一脸的兴奋。

    “那你到省城想干点什么呢?”蓝煜星知道找工作的艰难,这句话问得不无担心。

    “嗨,看你愁的,多大点的事嘛。就算我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也不愁没事做。玉纶姐她们公司在N市有分公司的,刚毕业的时候她就问,愿意不愿意到省城去。她太忙了,经常照顾不到那边,如果有我这么个贴心人在那帮她照看着,她会放心许多的。不过,当时她没下功夫请我,主要是怕我毕业以后到私营企业去,不是个什么正经工作,有点委屈我。其实,我觉得无所谓,什么公啊私啊的,人家发达国家不都是这样嘛,谁规定就非得在事业单位才是最好的出路啦。”

    谈晶晶的话让蓝煜星顿时明白了,到省城,对谈晶晶来说实在不是个什么问题。当然,并不是说谈晶晶就比所有的人都能干,但是,她的优势,却是其他的职业经理人所无法比拟的。抛开谈新权的影响,仅仅是凭信任这一条,谈晶晶如果到玉纶集团工作,只要能够尽快成熟起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做到别人难以企及的位置。

    民营企业,即便是像玉纶集团这样管理上非常现代化的公司,也不可能完全摆脱家族式管理的痕迹。其他的人,进公司要凭经验,凭能力,凭学历,但对钱玉纶、谈晶晶这样的人来说,没有管理经验,公司可以给她锻炼的机会;缺乏管理技能,公司可以花大价钱送她出去培训,总之,只要能培养出来,就是一种成功。而这些,对普通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怪不是听了自己的话以后谈新权会觉得很好笑,原来,自己所担心的事,在他们眼里,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回事。

    蓝煜星知道,自己该答应的都已经答应了,能不能办成,就要看小雅的了。今天晚上,必须和小雅谈一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前几天自己就建议她回省纪委去,那么,这个案子的进一步追查她才好插手;现在省纪委居然缺人,那可真的是天赐良机了。如果自己可以和她一道调到省纪委,那就太好了。再查现在的这个案子,也就再也没有什么障碍了。

    吃完晚饭,蓝煜星告别了谈氏夫妇和谈晶晶,路上,他给林清雅打了个电话,告诉自己有些事情想跟她汇报。林清雅欣然同意。现在,蓝煜星和林清雅两个人,已经形成了一种很特别的默契,两个人无论是在人前还是背后,在语言表达上,都是一种上下级的口气,但是,做下级的并没有对上级的绝对尊敬和服从,做上级的也没有对下级的颐指气使,但是,表面文章却是做得十足,逐渐习惯成自然,在林清雅面前,蓝煜星一直叫她林书记,可骨子并不觉得她是领导,叫习惯了,似乎她现在的名字就是叫林书记一般,这和以前叫她小雅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在林清雅这一方,感觉也是一样。志杰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称呼:蓝煜星。这个名字,和以前叫的志杰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听起来也许是少了那份人人都可以听得出来的亲热,但是,在林清雅的心里,却是一样的。

    到了林清雅的门前,蓝煜星按响了门铃,门当即打了开来,显然,林清雅已经在客厅里等候了。

    蓝煜星坐到茶几前的沙发上,看到林清雅已经为自己泡了茶。茶,自然是只有在她这里才能喝得上的天目青峰。虽然天已经很冷了,但是,由于林清雅把茶叶保存得很好,看起来,杯子里的茶水依然保存着新茶特有的碧绿,而且,香味和新茶相比,也并不逊色很多。

    蓝煜星知道,半年了,今年的茶肯定没有喝完,但是,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明年清明,小雅,还会为自己去买茶吗?

    经过在S市这一段时间的磨合,两个人的交流已经不再有什么障碍,都不相认,但又都心知肚明。所以,等蓝煜星坐下来,林清雅丝毫没有过渡地说:“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 —— 曹植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5:22

第五卷 骤雨 第八章 商定(上)

听了林清雅的话,蓝煜星也单刀直入:“主要是两件事情,一个关于刘彪的案子,我又了解了一些新的情况;还有一个是我个人的情况,也想一起汇报一下。我先说案件的情况吧。”

    这些天以来,林清雅和蓝煜星一样,一直在为刘彪的案子苦思冥想,无奈,她也同样找不到突破口。他们两个人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案件的复杂性,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这一切都只是一种推测,既没有证据,也找不出逻辑上的明显错误,某些疑点,比如蓝煜星对许枫的怀疑,根本就不能对任何人说,像这种无端地怀疑纪委机关内部人员,特别是这个人还是市长的儿子,一旦泄露出去,肯定是要引起巨大的波澜的,而以蓝煜星和林清雅两个在S市的能量,这样的波澜,他们是经受不起的。现在,听蓝煜星说又了解到了一些新情况,林清雅眼睛一亮,急忙催促蓝煜星说下去。

    蓝煜星详细地跟林清雅说明了他与钱玉纶交流的情况。听完蓝煜星的话,林清雅陷入了沉思,然后说:“看来,你刚开始的怀疑是对的,钱玉纶的话,显然印证了你的观点,只是,她也只是一种猜测,同样不能证明刘彪和周嫒嫒没有那种关系,而且,既然她说,刘彪的确在双休日的时候经常不在家,从我们在P县的调查结果看,刘彪在那个时间段也常常离开P县,所以,既使刘彪和周嫒嫒没有那回事情,但他也肯定是知情人。”

    “所以,如果能让刘彪开口,事情就简单了。”蓝煜星的话,肯定是对的,就是有点像废话。

    “呵呵,要是有那么容易,这个案子早就真相大白了。”林清雅笑了笑,就差没有直接指责蓝煜星了。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下。”蓝煜星并不是很有把握。

    “什么办法?”林清雅眼睛一亮。

    “我想,是不是可以秘密安排钱玉纶和刘彪见一面。和钱玉纶接触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这一对夫妻,他们的感情非同寻常,大学四年,刘彪给钱玉纶写了四大本的情诗,像刘彪这样的性情中人,是不会完全把夫妻感情抛在一边的……”

    说到这里,蓝煜星看到,林清雅颇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虽然没有责备,却充满幽怨:你也是一个性情中人,怎么就可以完全把夫妻感情抛在一边呢?蓝煜星当然明白林清雅眼中的深意,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已经解决了,但只是一块刚刚结痂的伤疤,深处并没有完全愈合,稍一碰触,伤痛就会牵动两个人的心。所以,近一段时间以来,蓝煜星甚至是林清雅,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这样的局面,尽量减少单独的接触,但象今天这样的状况,还是无法避免。处理这样的事情,蓝煜星也是十分无奈的,到目前为止,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蒙混过关,好在林清雅也十分配合,否则,他真的不知道怎样处理才好。

    所以,蓝煜星只有装作没看见,继续说:“作为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样的关系,都近不过他与妻子、儿子的关系。很快就要庭审了,在即将面对死亡的这一个时间段,对刘彪而言,应该是比较脆弱的阶段,我想,如果能够安排钱玉纶母子与刘彪见一面,也许能够从感情上摧毁刘彪的心理防线。当然,不一定成功,但我们不妨一试。”

    “嗯,也是一个办法。”林清雅也认为,这个办法是有一定可行性的,更何况,现在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试一试,最不济也就是维持现状,又没什么损失。

    “不过,这事情必须要保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孙书记是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这是一件已经基本定性的案件,而且,案件的曲折性、复杂性是难得一见的,破案难度很大,能够取得这样的成果,上上下下都很满意,省里面对我们的工作评价也很高。如果我们再弄出点什么事来,估计领导是不愿意看到的。特别是前任的冯书记,他这次提拔了正厅,和这件案子应该不无关系吧。现在,他人才刚刚离开纪委,虽然政协主席的权力似乎不是很大,他这次提拔算是有得有失,因此,孙书记会特别照顾到他的感受的,应该不会允许我们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把案子继续下去。”蓝煜星在提出下步方案的同时,也不无担心。

    林清雅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她还透露了一个蓝煜星知道的情况:“麻烦不止这一点。刘彪被正式逮捕以后,案件的性质已经被基本确定了,经过省里面的认可,纪委和公安机关已经同意新闻媒体对案件进行公开报道。这个案子涉及到经济领域犯罪、领导干部买凶杀人、替人受过、情杀等诸多要素,不难想象,在数日之内,媒体将会对这样的案件进行铺天盖地的报道,也必将引起很大的反响。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再横生波折,毫无疑问,会给纪委和公安局带去很大的被动。我们这样做,如果是公开的,肯定要面临巨大的阻力。”

    “是啊!在你没到省纪委之前,这样的事情,也只能秘密进行了。还有一点也很关键,根据有关规定,在法院判决没有正式生效之前,是绝不允许家属探视的。我们这样做,其实是在用违法的手段办案,不谨慎不行啊。”蓝煜星苦笑一下。作为一个执法人员,用违法的手段办案,应该是一种极大的无奈吧。

    “那你准备怎么个秘密法?”显然,通过公开途径是行不通了,人现在是关在公安局的看守所里,究竟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钱玉纶进去,林清雅并不明白。

    “我们出面做工作显然是不合适的,当然,也不是完全办不到。跟李强说一声,这段时间大家在一起相处,你又是领导,他应该会卖你这个面子。不过,也许用不着这么麻烦。”蓝煜星笑得有些神秘。
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腐朽,我不能腐朽,我愿意燃烧起来! —— 奥斯特洛夫斯基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5:40

第五卷 骤雨 第八章 商定(下)

“是啊,我出面也许可以办成,但也许就无密可保了。还有,我也没有理由啊,这样做,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李强,我们准备在案子上再下功夫嘛。李强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但有点保守,思路不开阔,也不愿意冒风险,而且,他是公安上的人,难保不会把情况告诉孙书记,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啊。如果是袁小刚,或许还好一点。”看得出来,袁小刚对林清雅的百般逢迎好象是起了一点作用了,林清雅现在对他还是有一点信任的。

    “这事不需要我们费心,我回去以后给钱玉纶打个电话吧,玉纶集团的一个总经理,想把刘彪从看守所里弄出来不大可能,但想见老公一面,也许不是个问题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其实,在地方上办事情,有个小窍门,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像这种事,走高层路线,往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层次越高,惊动的人就越多,也就越是无密可保,但是,如果能通过看守所的基层人员,把几个环节打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偷偷把人放进去,看完出来,倒是神不知鬼不觉。呵呵。”说完,蓝煜星的表情有点高深莫测,却让林清雅豁然开朗。

    “好吧。那你就这么办好了。”林清雅同意了蓝煜星的意见。但是,林清雅还有一个更为关心的问题:“你刚才说还有一件事情,是关于你个人的,那是什么事?”

    “是这样,现在省里面的几个重要的机关,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省委组织部,省纪委缺人,晶晶的爸爸想推荐我到省委组织部。”蓝煜星说。

    林清雅当即便接口说:“那也不一定要到省委组织部啊,去省纪委不是更好?你从市纪委到省纪委,比到组织部在关系上反而更顺些。而且,这件案子在省里的影响很好,你做出的贡献也很大,虽然现在省里并不了解,但他们考察的时候,我和袁小刚都可以为你说话,你年纪轻,有办理重大案件的经验,能力方面也没什么问题,优势还是有的。而且,以你个人的志向,应该更愿意到省纪委吧。”

    “可是,晶晶她爸不希望我在纪委干,我肯定不想和他弄僵,不过我想,等真正把关系调到省委组织部以后,组织部是完全可以另行分配的,反正他们这次是一次性解决一批人,到时候,他就算知道了,木已成舟,也只好这样了。当然,这事情得你来办才成,最好你先去,这样,说话的时候就比较方便,也有理由。”蓝煜星想得没错,领导调动的时候,把秘书带在身边是很正常的事情。当然,林清雅现在只是处级,到了省纪委,肯定进不了班子,带秘书显然不合适,不过,既然那边有需求,林清雅又有中纪委下派干部的身份,推荐一个人,问题还是不大的,再不济,还有林正祥呢。

    说完这通话,蓝煜星好像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也许,今天他太性急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上有些毫无顾忌了,以前和林清雅交流,还尽可能含蓄一些,可今天,他就太直率了,有些话,不能说是命令的口气,但是,已经有一些安排的意思在里面,他和林清雅的这种上下级的关系,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颠倒了过来。蓝煜星现在感觉,无论自己工作上的能力有多强,但在感情上,自己远远做不到游刃有余。和谈晶晶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不会有这些问题,他们现在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地方,一切都很自然,但是,在他同样割舍不下的林清雅面前,就很容易犯错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清雅也在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因为案件,蓝煜星建议自己到到省城去,对这一点,她并没有什么意见,可是,这样一来,她就会离开蓝煜星,这是她极不情愿的。她当然知道,现在的蓝煜星,并不属于她,即使是放在从前,也不完全属于她,尽管心里很苦,但她完全放弃了和谈晶晶争夺蓝煜星的念头,只想这样默默地守护着他,只要能天天看到他,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她的心里就会踏实许多,她就知足了。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很矛盾。

    林清雅很清楚,她自己并没有那么强烈的事业心,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蓝煜星,为了他的理想,他的事业,他的追究,在她眼里,蓝煜星是自己的一切,只要他开心,他乐意就成了。但是,如果代价是离开他,让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那她就要很费一翻思量了,不过,考虑到蓝煜星,她现在已经基本决定,先到省里再说。

    现在,蓝煜星忽然提出有到省纪委的打算,这让林清雅所有的犹豫都在瞬间打消了,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怎不让她喜出望外?可是,真的是皆大欢喜吗?林清雅很快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脱口问道:“那晶晶怎么办啊?”

    这个问题蓝煜星当然要面对,尽管,和林清雅在一起说谈晶晶的事情,让他感觉很愧疚,甚至很不安,但他还是很坦诚地说:“如果我到省里去,晶晶也会跟我过去,工作上的问题不大,她自己有能力解决的。”

    “是这样!”林清雅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落。她爱蓝煜星,更懂得爱是付出而不是索取,同时,她也十分喜欢谈晶晶,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妹妹啊。可是,隐隐之中,她也并不是一点点渴望也没有啊,所有的付出若不求回报,总还是会若有若无的去期待一些回应。如果蓝煜星真的放弃了谈晶晶转而投向她的怀抱,也许出于理智,她会劝阻,也会拒绝,但是,她真的就一点点都不盼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吗?林清雅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究竟需要的是什么。现在好了,她不需要矛盾了,人家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她根本就不需要矛盾。矛盾是缘于选择,而现在,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林清雅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林清雅不知道还该说点什么,蓝煜星也清楚,现在应该是告辞的时候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难有勇气站起来说再见,他可以感觉到,当自己离开以后,小雅将会陷入难耐的孤寂之中,她会伤心,她会垂泪。

    现实中,两个人房间是相邻的,就隔着薄薄的一面墙,可是,就是这一面墙,却无情地把两个人永久地隔了开来。蓝煜星知道,如果他留在了墙的这一面,那就是可以把两个人燃烧成化骨扬灰的火焰,而当他走回墙的另一面,又会让他们同时溺入冰寒彻骨的海水。

    一段难耐的沉默之后,已经意识到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个人在一起多呆无益的蓝煜星和林清雅同时开了口:“那你回去吧!”“那我回去啦!”

    也许,任何一个人先说都没什么,可就是这样的同时开口,让两个人又是一阵心如鹿撞,尽管经历了生离死别,尽管现在已经是物是人非,可那份默契,那份感觉,并没有因此而淡化。此时,林清雅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直视蓝煜星,她知道,如果她接上他的目光,她会忍不住抱住他不让他走的。可是,她不能,心里有一百个声音在告诉她:留下他吧;却只有一个响亮声音在提醒她:你不能这样做!这一个声音的力量,超过那一百个声音的总和。

    此时,蓝煜星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压抑,默默地站起来,像是害怕惊醒林清雅一般,轻轻地打开房间,象灌了铅的双腿,迈着沉重的步伐,静悄悄地离开林清雅的房间,当后面的一只脚跨出去以后,蓝煜星把门轻轻地一带,咔地一声,房门关上了,蓝煜星感觉,自己这一次是在逃离,无比艰难地逃离。

    就在蓝煜星转过身的时候,林清雅的头像蓝煜星的脚步一样,无比艰难地抬起,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并不宽阔却无比坚强的背影,这个背影,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也许,她只要勇敢地迈出一步,就可以把自己的脸靠在这个让她朝思暮想的脊背上,但是,她不能,她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背影与自己渐离渐远。房门轻轻地响,紧紧关上了,可是,同时也打开了她泪腺上的闸门,泪水,顺着两腮,流到了她的嘴角,让她又一次尝到了那独有的苦涩、冰凉。
装饰对于德行也同样是格格不入的,因为德行是灵魂的力量和生气。 —— 卢梭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6:00

第五卷 骤雨 第九章 诀别(上)

夜,十一点,S市看守所。

    看守所位于S市北郊的一座荒山山脚下,这里,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只有一个村落,十几户人家,在山脚下的黄泥地的土地刨食,种些庄稼、果树。据村子里的人说,以前,这里有很多狼,解放以后,S市的北城建了不少工厂,虽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往来的车辆行人明显多了起来,狼都被吓跑到深山里去了。

    看守所,S市人习惯叫这里北牢,是一个大大的四方院落,四米多的高墙,上面架设了电网,每一个角,都有一个观察哨,上面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在居高临下地关注院内院外的一切动静。四盏探照灯,从院子的四角,向院内外来回扫射着,使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执勤战士的眼前。惨白的灯光,也为这里凭空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氛。

    院子的正南面,是朴素而雄壮的大门,与普通的民用建筑相比,这个大门没有一点点的花梢。门左是传达室,和其它传达室不同,这个传达室建得要高一点,与平地有十几级台阶,站在传达室的房间里,视野十分开阔,对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看得很清楚,看守传达室的,并不是武警,而是两名公安编制的民警。门的右面,又是一个岗亭,虽然已经是深夜,岗亭里,一名武警战士依然怀抱全自动步枪,以一副标准的军姿,笔直地站立着。

    中间,是一对看起来异常结实的大铁门,门上刷了一层绿色的防锈漆,因为时间比较长,颜色早已经不那么鲜亮,有的地方已经脱落,露出斑斑锈迹,但是,铁门很厚实,有点像报废的坦克外壳,给人一种牢不可破、坚不可催的感觉。

    这时,一辆汽车,顺着横在看守所门前的柏油马路,远远地驶来。到了门前的位置,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强烈的灯光顿时把门照得一片通明。传达室和岗亭里的两个人迅速紧张起来,特别是岗亭上的武警战士,握枪的手紧了许多,他的枪里,装填的是警报弹,只要这边有任何异动,他就会扣动扳机,警报弹刺耳的鸣叫声就会让枕戈待旦的一个大队的武警战士迅速行动起来,几分钟之内,这一区域就会被完全封锁,这样的演习,他们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这一面墙两端岗哨上的战士,也注意到了这一动向,不约而同地把枪口对准了这一位置。

    不过,汽车大灯熄灭以后,所有注意着这辆车的人全部松了一口气。这是一辆警用桑塔纳2000,正是他们所长的座驾。三个人同时敬了一个礼,其中一名细心的值班民警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以后,又敬了一个礼,说了一声:“陈所长好!”然后冲传达室里的另一名民警挥了挥手,电动铁门咯吱咯吱地向两边闪了开来,警车无声地驶入,大门紧接着就关上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车子停在一栋专门关押重特大案件犯罪嫌疑人的楼前,陈所长走到门口,一名民警会意地跟上来,无须所长示意,民警便打开了一道铁门。这里,车子后门打开,走出三个人,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冬季的夜晚,三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女人头上包着围巾,男人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了起来,戴在头顶上,戴了一个很大的口罩,这两个人,女的是钱玉纶,男的是蓝煜星,至于孩子,自然是刘彪和钱玉纶的宝贝儿子,小名志志。

    志志来这里,陈所长本来是不同意的,他担心孩子见到爸爸以后会大吵大闹,虽然所有的环节都已经打通,但毕竟是偷偷摸摸的事情,动静大了,难免会走漏风声。但钱玉纶说,志志是个很懂事的孩子,非常听话,不会发出什么响声的,陈所长也就不再坚持了。

    陈所长以前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但他还是感觉,这件事情不同寻常,最奇特的是家属主动要求绝对保密,以前都是他反过来说的,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而且,从钱玉纶的郑重口气里,他也能感觉到,的确事关重大。不过,他又想了想,无论怎么样,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一个小伙子,也不至于把人给劫走吧,而且,钱玉纶是有身份的人,玉纶集团的总经理,在S市也是一跺脚这个城市也会晃悠一下的主,不会亲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得罪这样的人,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风险越大,收获越大,陈所长的回报是绝对丰厚的。所以,他把今天晚上这条线上的当班人员,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信,他相信,既然家属对保密的要求那么高,他这边,就更不可能出问题了。

    所有行动都在沉默中进行,前前后后,没人说一句话,双方都很默契,只听见一道道铁门被打开,然后就是几个人凌乱的脚步声。小志志也明显感觉到了事情的严肃性,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小手心流了很多的汗,让钱玉纶觉得湿漉漉的。

    跟在钱玉纶后面的蓝煜星,今天在陈所长面前的身份是钱玉纶的弟弟,刘彪的小舅子。参加今天的行动,蓝煜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本来,他觉得自己来不合适,不过,他可以肯定,自己来与不来,今天的会见效果肯定不同。而且,即便自己不出面,通过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也有助于他下面的计划的执行。不过,对今天的计划,蓝煜星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一切都取决于刘彪现在的状态和刘彪对案件的涉入程度。

    蓝煜星知道,假如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那么,这件事情,刘彪的涉入程度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他是全部杀人计划的参与者和执行者,刘虎是他的下线,虽然他不是因为解决自己的麻烦,但是,他也是主犯之一,那么,无论他后面有没有人,对刘彪来说,面临的刑罚都是一样的,无论有多么大的立功表现,在这么重大的案件中,他都难逃一死。这是蓝煜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因为他现在已经非常了解刘彪了,这个人太理智也太有心机了,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既然他自愿代人受过,那他也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说出任何事情来的。
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斯以伐根而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 —— 魏徵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6:19

第五卷 骤雨 第九章 诀别(下)

还有一种可能,刘彪仅仅就是一个替罪羊,他只是知道情况,但并没有参与凶杀案件。这样的话,刘彪当然还得承担刑事责任,而且他还有以前泄露国家机密的案底在身,但只要他没有参与杀人,事情的性质就大大不同了。最多是个无期徒刑,加上立功表现,还可以轻判一点。而且,刘彪入狱以后,钱玉纶有的是钱,有的是关系,在现在的社会,他不需要在监狱里呆多久就可以出来了。出来以后,凭他的能力和背景,官虽然是做不成了,但在商场上却依然会有所作为。这是蓝煜星期待的最终结果。现在,只求他们夫妻的感情足够的深,深到可以让刘彪回头的地步。

    最后一道铁皮门打开了,蓝煜星和陈所长守在门口,陈所长打开了门口的白炽灯,房间里顿时亮了许多。叮嘱了一声:“快点啊。”

    钱玉纶答应了一声,搀着志志走了进去。陈所长把门轻轻地掩上,但没有关死,两个人在外面,可以清晰是听到里面的一举一动。陈所长这样做,一方面是给里面留一点灯光,另一方面,也是防着一手。

    钱玉纶进了门以后,见到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只有一个空空的马桶。房间里还算干净,也没有什么异味,估计是今天因为她要来刚刚打扫过,床上的被褥也是新换的,看得出来,陈所长还是用了一些心思的。虽说是一种交易关系,但钱玉纶心下对陈所长还是暗暗感激。

    听见动静,刘彪坐了起来,见到两个人,第一句话,居然是嗔怪了一句:“这么晚了,你怎么把志志也带来了?”好像他已经知道钱玉纶今天会来看他似的。

    钱玉纶没有回答刘彪的话,而是径直把志志送到刘彪的怀里,轻声道:“你抱抱吧。”

    刘彪把志志抱在怀里,刚开始抱得很紧,在儿子的额头亲了一下,很快觉得这样会让儿子不舒服,然后就松开了一些,轻声地问志志:“儿子,想爸爸了吗?”

    “想!”稚嫩的声音甜甜的回答着。

    “怎么想的?”

    “用心想的。”父子俩的对答很顺溜,估计,这样的对话,也曾经重复了无数次了。果然,听了儿子的话,刘彪压抑地大笑:“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总是这么一句啊。”

    “你比我还大呢,可为什么老这么问我啊?”志志的反问很有趣,让刘彪又是一阵大笑。

    这时,钱玉纶也坐到了床边,把刘彪的手拿了一只过来,握在了手心里。刘彪也知道,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握妻子的手了,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道,钱玉纶也一样,握得紧紧的,丝毫不觉得痛,似乎这不只是一次握手,而像是要把生命里最后的那些专属的温暖亲爱深深的渗透到肌肤,深深的渗透到心里那般。

    来的时候,钱玉纶感觉,似乎有无数的话要问他,可是见面,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用双眼紧紧地盯着自己的丈夫,再也移不开来,她还要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被刘彪用一只手揽在怀里的志志,惊奇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率先说话的居然是刘彪,口气很轻松:“我就知道你今天要来看我,呵呵。”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天,他们让我洗了澡,换了衣服,还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又给我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嗯,还有,今天晚上,他们把这个也除了。”刘彪松开紧握着的手,亮了一下手腕,露出了红红的一圈,显然,这是手铐的痕迹。看着丈夫那比以前更加精瘦的手腕,钱玉纶抬起眼睛,仔细地端详丈夫的面容,本来就是豆芽菜的刘彪,现在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眼睛已经深深地凹陷进了眼眶,布满了血丝,只是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估计是刚刚洗完澡的缘故,当然,这里也不排除他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故意掩饰的成份。

    看到这里,钱玉纶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哒啪哒地滴落在床边。刘彪伸出手,温柔地擦拭着妻子眼角的泪珠,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玉纶,刚开始,我只是以为你顾念夫妻的情份,把儿子送来让我看一眼,没想到,你还能这样对我。我对不起你!”

    “刘彪,我想听你说一句真心话。这是不是真的?”听了刘彪的话,钱玉纶从哀伤中清醒过来,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和蓝煜星商议的事情,想起了自己这次来的使命。

    “玉纶,我知道你还爱着我,还相信我。不过,现实是残酷的,我也不忍心伤害你,但是,大错毕竟是酿成了,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没有其它的要求,只要你能带好志志就行了。”刘彪低着头,毫无表情地说。谈到志志,钱玉纶看了一眼,志志毕竟还小,抱在刘彪的怀里,正在打盹,似乎快要睡着了。

    “志志!”钱玉纶轻轻地摇醒儿子,问道:“志志,爸爸要离开我们,你舍得他吗?”

    “我不舍得!”志志迷迷糊糊地回答。

    “那你问爸爸,他舍得我们吗?他舍得你吗?”

    志志听出妈妈的哭腔,很快醒了过来,用他最天真的声音问刘彪:“爸爸,你舍得我们吗?”

    “儿子,爸爸舍不得!”刘彪的眼泪已经快要下来了,但是,他强忍着,同时,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只手在志志的背上轻轻地拍打着,很快,志志又睡了过去。

    蓝煜星在外面,密切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志志的问话,让他暗暗地叫了一声好:有门!

    可是,刘彪却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忍住了泪水,他很快又有了正视钱玉纶的勇气:“玉纶,我是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了,现在我想对你说一句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自始至终,你都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也只爱过你一个女人。男人的自控力真的是有限的,在事实面前,我无话可说,但是,那只是欲望,而不是爱情。请你相信我!”

    在外面的蓝煜星,在听了刘彪的这段话以后,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迅速的陷落了,心里在扼腕叹息,完了!错过这一次机遇,想再打动刘彪,希望是越来越小了,下面,只能看钱玉纶的了。

    钱玉纶还在看着刘彪,她从刘彪的怀里,静静地把志志抱了过来,用异常冷静的声音说:“刘彪,我们是夫妻,你不必把我当傻瓜,你有没有那样的事,可以瞒得过别人,但你瞒不过我。既然你现在已经不想要我们了,我也不敢强求你,但是,我真的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比我们母子对你来说还要重要,告诉我,究竟是谁?”问到这里,钱玉纶的声音虽然是压抑着的,但是,蓝煜星已经听出来声嘶力竭的味道。

    “玉纶!”听了钱玉纶的话,刘彪好像被重击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说:“你错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不值得你这样对我。谢谢你来看我,谢谢你让我见到了志志,志志睡着了,你快点带他回去吧。玉纶,你还年轻,我走了以后,你找一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吧。别因为我这样一个负心人耽误了你的青春。你回去吧。”

    听到刘彪不断地催促钱玉伦,蓝煜星知道,刘彪正在感情的风口浪尖上与自己搏杀着,是成是败,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

    钱玉纶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看着刘彪,满脸的泪水,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声音,哭喊着:“刘彪,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果然,刘彪忍不住了,男人的眼泪如决了堤的水库一般流淌了出来,他伸开臂膀,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哭着说:“玉纶,你不要逼我了,也不要再问为什么了,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比你们母子对我更重要。我刘彪是对不起你,但是,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你不必以我为耻。我很快就要死去,但我无怨无悔。你去吧,如果有时间,就看看林觉民的《与妻书》吧!”说完,刘彪松开了钱玉纶和志志,倒身下去,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再也不说一句话,任凭泪水顺着眼角下滑,很快,把雪白的枕头淋湿了二片,印在枕头上,犹如两朵盛开的昙花,在黑暗中,凄艳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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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真象这杯浓酒,不经三番五次的提炼呵,就不会这样可口! —— 郭小川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6:46:40

第五卷 骤雨 第十章 析文(上)

离开看守所,已经过了十二点。陈所长把他们送到城市边缘的一个地下停车场,钱玉纶的车子就停在那里。三个人下车以后,陈所长开着自己的警车,一溜烟地走了。一路上,他不时地把揣在口袋里的信用卡拿出来看一看,只不过是让钱玉纶来探视了一下而已,就得了30万,30万呐,这可是自己十年的工资,拿出五万来堵堵几个人的嘴,不,一个人五千,三万就够了。

    陈所长走后,三个人换了钱玉纶的宝马,直奔市区。

    一路上,钱玉纶边开车边低声涰泣,抱在蓝煜星怀里的志志沉睡不语,蓝煜星却是思绪万千。显然,这次行动是失败了,在非常接近成功的关头失败了。他站在外面,只能扼腕叹息,却无能为力,即便是他进去了,又能如何呢?即便是他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又能如何呢?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任何人的千言万语,都抵不过钱玉纶无言的哭泣声,都抵不过小志志的一句:爸爸,你舍得我们吗?


    刘彪并不是铁石心肠。男儿有泪不轻弹,双规时最难熬的日日夜夜,没有让他掉一滴眼泪;看守所冰冷的铁窗手铐,也没有让他掉一滴眼泪,甚至自己儿子那纯真无邪而在知情人听起来无比辛酸的问话,他也强忍住了,没有掉一滴眼泪。最终,在执手十年的妻子的哭诉声中,他终于流下了泪水,终于打开了情感的闸门,终于透露了一点点的心理话,可是,就是那简单的两句话,却让蓝煜星体会到了两个字:恐怖!

    那是两句什么样的话啊?“我刘彪是对不起你,但是,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你不必以我为耻。我很快就要死去,但我无怨无悔。”

    他呈现给世人面目是什么?是一个对女性始乱终弃的人,一个背叛妻子背叛感情的人,一个利欲熏心为了个人仕途可以牺牲部下牺牲情人不择手段的人,一个为袒护集杀人、抢劫、强奸等众多罪恶于一身的社会败类而泄露国家秘密的人,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临死之前,居然敢大言不惭地在自己所背叛的人面前说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说自己无怨无悔。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可是,蓝煜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这是一个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在悲痛交加、情绪失控的时候,对自己挚爱的人留下的最后的遗言,这是真情的流露,也是内心的独白,是他在最大限度内给爱妻一个交待,让自己的生命,在最爱的人心目中,还能留下最后一个闪光点。正如董守业临终前对儿子说,士为知己者死一样,他们,愿意承担所有污秽的名声,愿意把贪财好色这样的罪行统统揽在自己身上,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爱人能够相信自己,理解自己。也许,再刚强再理智的人,最终都难以真正地堪破情关,只是,这种情,也许是亲情,也许是爱情,也许是友情。

    正是因为这样,蓝煜星才会觉得恐怖,恐怖得脊背发凉、汗毛直竖。这么多年来,他处理过这么多的案子,也见过形形色色的贪官,他们做坏事,都有一个理由,有的是贪财,有的是好色,有的是欲壑难填,也有的是生活所迫,甚至还有的是在强权的压制下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董守业、刘彪这样的腐败分子。他们不贪钱,也不贪图虚名,甚至连生命都可以轻易的舍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在驱使着他们这样做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啊?蓝煜星急切地想找寻一个答案。

    答案不是没有,刘彪与钱玉纶的对答已经让敏锐的蓝煜星嗅到了一丝深意:“如果有时间,就看看林觉民的《与妻书》吧!”《与妻书》是什么?是革命烈士林觉民留给妻子的遗书。这封遗书,深情款款、缠绵绯侧,却又豪情满怀、慷慨激昂,堪称传世之作。刘彪让妻子去看的这篇文章,不可能是乱说的。这两口子,都是大学中文系毕业,又都做过高中语文教师,他们之间采取这样的表达方式,也许是一点就透吧,但是,刘彪也许是太激动了,也许是没想到外面还站着一个和警察大老粗截然不同的蓝煜星,总之,即便是没有达成目的,蓝煜星也相信,今天仍然是不虚此行。事情的真相虽然还没有被揭穿,但已经明显进了一步,也许,再有那么一点点,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

    车量进入市区以后,钱玉纶要把蓝煜星送回住地,蓝煜星没有同意,他把睡着了的志志在后座上安顿好,然后,自己打了一辆车,回到了宿舍。进了房间,蓝煜星顾不上睡觉,急忙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查到了《与妻书》,开始逐字逐句地推敲。

    开篇一段,就引起了蓝煜星的无限遐想:“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为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书竟,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看得出来,饱读诗书的刘彪对这篇文章应该是背得滚瓜烂熟了,虽然人与事都有质的区别,林觉民是为国为民牺牲的烈士,而刘彪,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是杀人凶手或是帮凶,但是,从言语情感的角度来看,的确很贴切他和钱玉纶的现状。

    在这段中,蓝煜星最感兴趣的是而欲搁笔那几句,意思是说:想放下笔,又怕你不体察我的心思,说我忍心抛弃你去死,说我不知道你不想让我死,所以就强忍着悲痛给你说这些话。果然,刘彪有些事情是瞒着钱玉纶的,而到目前为止,纪委和警方所了解到的真相钱玉纶都已经知道了,那就说明,刘彪的确是隐瞒了事实。
理想的人物不仅要在物质需要的满足上,还要在精神旨趣的满足上得到表现。 —— 黑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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