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qwk41
发表于 2004-9-4 14:41:00
<P>《月之影,影之海》第三章、第五节
她们在中午过后从达姐家出发。 </P><P>从那里到河西的旅程是意想不到的轻松。一开始遇到别人时她还会提心吊胆,但不
知是否因为达姐要她把头发染了,结果没半个人对阳子的来历起疑心,她对到处遇
见人一事就很乐在其中了。 </P><P>这个国家虽然像是古代的中国,但人民却是形形色色都有,光看脸型全都是东方人,
头发、眼睛和肤色却是五花八门。 肤色从跟白人一样白到跟黑人一样黑的都有,眼
睛颜色也从黑的到蓝的各式各样,说到发色更是千奇百怪,其中甚至有略带紫色的
红发、略带蓝色的白发,更奇怪的是还有像去特别染出来、只有部分是不同颜色的
头发。 </P><P>刚开始的异样感,很快就习惯了。等到看习惯之后,就觉得这些变化很有趣。只不
过,她并没有见到像景麒那样纯粹的金发。 </P><P>衣饰是中国古代样式,基本上男人穿著上衣和稍短的长裤,女人穿著长裙。偶尔会
有一些穿著打扮确定是东方样式,却看不出是哪一国、哪一个时代的行旅队伍,达
姐告诉她说那是跑江湖卖艺的。 </P><P>阳子很庆幸自己只要走就够了,达姐自会带路,从张罗吃饭到安排投宿全部一手包
办。不用说,阳子身上没有钱,费用全都是达姐付的。 </P><P>『真的不好意思。』 </P><P>她边在大路上走著边说,达姐爽朗地笑了。 </P><P>『我这个人就是爱多管闲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P><P>『我实在没办法报答您。』 </P><P>『什么话嘛!我和妈妈一别多年又可以见面,都是托你的福呢!』
这么说让她打心底高兴起来。 </P><P>『达姐,您是嫁到五曾的吗?』 </P><P>『不,我是被分到那里的。』 </P><P>『被分的?』 </P><P>达姐点点头。 </P><P>『一到二十岁,就会从上头领到一块田,结果我领到的田就在那里。』
(插花:授田制啊,好古老的东东。) </P><P>『二十岁时,每个人都会领到田吗?』 </P><P>『对啊,每个人都有。我丈夫就是住在隔壁的老头,不过孩子死了之后我们就分开
了。』 </P><P>阳子回看著达姐笑笑的表情。达姐是有提起过关于她死去孩子的事。 </P><P>『我很遗憾。』 </P><P>『我一点都不介意。我这个人很差劲吧?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竟然让他给死了。』</P><P>『不会的。』 </P><P>『孩子是上天所赐,既然老天爷要把他拿回去,就表示我不值得托付。唉,不能养
大成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P><P>阳子不知该如何应答,於是含糊地微笑。达姐的表情有一丝丝落寞。 </P><P>『你妈现在一定也很难过吧?要是你可以早日回去就好了。』 </P><P>阳子点点头。 </P><P>『对啊,不过回不去了吧?配浪的长老说回不去。』 </P><P>『既然能来,一定也能回去的。』 </P><P>阳子眨眨眼,真心流露出挥别阴霾的笑容。 </P><P>『说得没错。』
(插花:你太天真了。小野主上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P><P>『就是说嘛!唉呀,走这边。』 </P><P>在一个三岔路口,达姐指指左边。在干道的角落里必定会立著一块小石碑,上面刻
著地点和距离,距离的单位则似乎是用『里』。那个石碑上刻著『成 五里』。 虽
然在日本历史的课本上学到的知识告诉她,一里应该约等於四公里(插花:真的假
的?莫非是古制?!),但这边的一里却短得多,顶多只有几百公尺吧!因此五里
的话,并不算很远。 </P><P>沿路风景并不能用丰富多变来形容,但有股安详之美。地表高低起伏,山势多半高
耸陡峭,远处可见的朦胧山影中有几座高峰直冲云霄,却看不到任何积雪。天空感
觉起来好像很低。 </P><P>这里比起东京似乎是早一步迎接春天的来临。路旁花朵零零星星地绽放著,阳子有
些花认识,有些花不认识。 </P><P>在田园景致中,到处都有小小的房子靠在一起而形成的聚落,达姐告诉她那叫做
『村』,是下田工作的人住的地方。只要再走一会儿,就会碰到四周被高墙围起来
的较大村落,那叫做『镇』,是附近居民冬天时住的小城。 </P><P>『冬天住的地方和其它季节不一样啊?』 </P><P>『因为冬天就算下田也不能种东西啊!当然还是有些冬天仍然住在村子里的怪人,</P><P>不过回到镇里大家都在,比较有趣嘛!再说还是镇里比较安全。』 </P><P>『因为有厚厚的墙吗?是为了防范妖魔吗?』 </P><P>『妖魔并不会轻易地就攻击城镇,倒不如说是要防范内乱和猛兽。』 </P><P>『猛兽?』 </P><P>『狼啊、熊的,有的地方还有老虎和豹子,不过这附近是没有啦。一到冬天,山上
的猎物减少,它们就会下山到城镇来。』 </P><P>『冬天住的房子是怎么来的?租的吗?』 </P><P>『那也是二十岁时上头配给的,不过多数人都卖掉了,也有些人会在回村子时把它
出租给商人。通常来说,卖掉的人冬天房子就用租的。』 </P><P>『喔……』 </P><P>城镇都被高耸的城墙所保护,只有一个入口,而且还有一扇坚固的门,门口有守卫
监视著出入的旅人。 </P><P>达姐说,平常守卫只是看住门而已,现在却会特别将旅行者里红发的年轻女孩拦下
来,应该是因为有海客从配浪逃脱而提高警戒。 </P><P>进到门里面,房屋密密麻麻,横竖相交的道路旁则是商店一家接著一家。路上有很
多流浪者,有些人则在内侧的城墙下搭起帐棚似的房子,生活在里面。 </P><P>『不是都会领到一块土地吗?为什么要这样?』 </P><P>阳子指著城墙底下那些流浪者,达姐微微皱起眉头。 </P><P>『那些是从庆国逃来的人,真是可伶啊!』 </P><P>『逃来的?』 </P><P>『庆国国内如今正有动乱,那些逃避妖魔和战乱的人就会像这样聚集在一起。等到
天气变暖之后还会有更多吧?』 </P><P>『这边也会有内乱啊?』 </P><P>『当然有啊!不只是庆国,听说更北方的戴国也是,而且戴国的情况更严重呢!』</P><P>阳子只能点点头。比起这里来,她觉得日本真是个和平的国家,这里不但有战乱,</P><P>而且治安相当差,行李片刻都不能离身。三不五时就会有混混样的男人过来搭讪,</P><P>还曾经被一群危险的流氓给围住,不过每次达姐都用那豪爽的吆喝声保护了阳子。</P><P>或许因为如此,人们绝不在晚上旅行。城镇的大门夜里就会关上所以在太阳下山前
一定要抵达下一个城镇才行。 </P><P>『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大概要花上四个月是吗?』 </P><P>『是啊。』 </P><P>『没有走路以外的旅行方式吗?』 </P><P>『也可以骑马或驾马车,不过那是有钱人才能办得到的。像我啊,这辈子是没指望
了。』 </P><P>这里比阳子的世界要穷困许多,汽车就不用讲了,连瓦斯和电都没有,也没有自来
水。根据她们的谈话中推测,这不光只是因为文明较为落后的缘故,最大的原因,
应该是这里根本就没有石油和煤炭。
(插花:果然,天帝根本不打算让十二国现代化。特别是没有煤炭,应该连炼铁都
办不到,难道这里是青铜器时代?!) </P><P>『这样说来,你们又如何知道其它国家的事呢?达姐您去过庆国或戴国吗?』
达姐笑著说怎么可能嘛! </P><P>『我从没离开过巧国。农民是很少长途旅行的,有农事要忙啊!其它国家的事是从
卖艺的那里听来的。』 </P><P>『卖艺的?流浪艺人吗?』 </P><P>『是啊,有些卖艺的会巡回全世界,表演的内容则是说书,讲讲哪个地方发生了什
么事啦,各国的故事啦,别的镇上的事之类的。』 </P><P>『哦……』</P><P>阳子心想,这大概类似自己原本居住的世界里,电影院在很久以前也会播放新闻片
是一样的吧! </P><P>她觉得有个人能解答自己的疑问,实在是太好了。阳子对这个世界的事一无所知,</P><P>无知的不安会导致恐惧,但身边能有个亲切的人为她一一解说,让她很高兴。 </P><P>有达姐护著她,旅途轻松自在,原本这个只会处处带给她痛苦的世界,摇身一变成
了既新鲜又有趣的天地。 </P><P>每晚都来报到的奇怪幻觉,想家的沮丧,还有苍猿的出现,都带给阳子不安,但恶
劣的心情不再持续很久。 </P><P>一早起来离开城镇,到处都是新奇的事物,达姐则是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藉著明
珠之力,就算持续地赶路也不会累。到了夜晚可以好好吃顿饭、好好在客栈歇息,
更是让她满足。 </P><P>离乡背井虽然辛苦,幸好如今身边有个亲切的保护者,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她
不得不心怀感激。</P>
cqwk41
发表于 2004-9-4 14:42:00
<P>《月之影,影之海》第三章、第六节
三天的旅程很快就结束,阳子心里还觉得有点不过瘾。第三天所抵达的河西镇,在河
畔有着大宅楼房,这是她到这边以来,头一次见到的类似都市的城镇。</P><P>『哦……好大啊!』</P><P>达姐对一边穿过城门一边东张西望的阳子笑着说。</P><P>『要说起这一带比河西更大的城,就只有乡公所的所在地拓丘了。』</P><P>乡似乎是比县更高一级的行政区,至於规模到底有多大,她就不知道了,甚至连达
姐都好像不太清楚。镇的官府是镇公所,不过重要一点的大事就要送交县政府才能
裁示。</P><P>和城门相连的闹区大街上,大小商店栉比鳞次,不像之前经过的城镇,商店的外观
全都又大又豪华,这景象让她想起唐人街。尤其是大宅窗户上还装了玻璃,这点让
她印象最深刻。(插花:没有煤炭的国度能大量制造玻璃,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离傍晚还早,街上的行人不多,不过可以想见,只要到了旅人赶着进城的尖峰时刻,
一定是人声杂沓吧!</P><P>一想到要在这个充满朝气的都市生活,她的心情就比较好一点。要找个地方落脚的
话,在小镇上也没什么不好,但繁华的城市当然是更胜一筹。</P><P>达姐从闹区转个弯,走向一个较小规模、店铺林立的地区,这里虽然有股破落的气
息,但依旧很热闹。在一家接着一家的店铺中,达姐走进了一栋较为华丽的建筑。</P><P>那是个绿柱子非常显眼的三层楼建筑,走进大门一楼是个宽阔的食堂。达姐没有理
会正对着店里的华丽装潢东张西望的阳子,抓住一个像是要迎上来接待的男夥计。</P><P>『可以帮我找一下老板娘吗?说她女儿达姐来了,这样她就知道了。』</P><P>男人堆起满脸笑容,消失到后面去。达姐目送他进去后,叫阳子坐在附近的桌子旁。</P><P>『你就坐在这里,点一些东西吧!这里的菜还蛮好吃的。』</P><P>『……这样好吗?』</P><P>这家店比之前去过的客栈或饭馆都大上许多。</P><P>『放心,就算我妈妈请你的,想吃什么尽量点。』</P><P>虽然达姐都这么说了,不过阳子还不太会看菜单。达姐发现之后笑了一下,叫来跑
堂点了两、三样东西。跑堂的鞠躬哈腰退下时,从店铺后面出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
老婆婆。</P><P>『妈妈。』</P><P>达姐站起来露出笑容,老婆婆也以高兴的笑脸迎接她。阳子看到这一幕,觉得对方
似乎是个和气的人,於是放心了。如果老板是她,那这应该不会是一份苦差事。</P><P>『阳子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和妈妈有话要讲。』</P><P>『好。』</P><P>阳子点点头,达姐就笑着走到母亲身边,两人互相拍着背谈着笑,走到店铺后面去
了。阳子微笑着目送她们,然后将达姐放下的行李拿到手边,打量这家店。</P><P>店里现在好像没有女的服务生,在桌子之间来去穿梭的夥计全都是男的,客人也多
半是男性。阳子还发现其中有几个客人在偷瞄她,让她觉得很不对劲。</P><P>过了一会儿,有一夥的四个男人进来,占据了阳子附近的桌子,很露骨地用着粗俗
的眼神看着她,那副对着某件事窃窃私语后又大笑的嘴脸让人很不舒服。</P><P>阳子一直看着店铺后面,达姐却没有要回来的样子。虽然她忍耐了一阵子,但是看
到那四人中有一个竟然起身朝自己走过来,她忍不住站起来了。</P><P>阳子不理会那个想跟她搭讪的男人,抓住一个夥计。</P><P>『请问……达姐去哪里了?』</P><P>夥计没好气地指指里面。阳子心想去看看应该没有关系吧,於是抱起行李往里面走。
没有任何人阻止她。</P><P>穿过里面一条细细的走廊,来到仿佛店铺后台般杂乱的一个角落。她心怀几分罪恶
感地朝着深处走去,有扇雕工精细的门正洞开着,从一座拿来想遮住里面的屏风后
头,传来达姐的声音。</P><P>『用不着紧张兮兮啦!』</P><P>『可是,她是被通缉的那个海客吧?』</P><P>阳子停下脚步。老婆婆一副不情愿的声音,让她突然紧张起来。人家果然还是不想
雇用海客吧?</P><P>她很想进去低头拜托对方,但这样好像太冒失了,然而就这样回店里去她又会挂心。</P><P>『海客有什么关系?你未免太死脑筋了。妈妈,你该不会相信海客会带来楣运这种
迷信吧?』</P><P>『……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被官府知道。』</P><P>『你不说谁会知道啊?那个女的自己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你想想,这不正是难得一
见的宝贝吗?颇有姿色,年纪又正好。』</P><P>『可是……』</P><P>『她看起来教养不错,只要教教对客人的应对进退,马上就可以让她下海了。我这
么点钱就要让给你,你还在犹豫什么?』</P><P>阳子不明白,达姐的语气好奇怪。明知偷听人家讲话是不对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要
竖起耳朵。她的耳中开始响起低低的声音,有如潮水、很微弱的声音。</P><P>『可是海客……』</P><P>『事后没有麻烦,不是很好吗?又不会有父母兄弟上门来理论。她简直就像个从来
都不存在的人一样,少了很多麻烦呢!』</P><P>『……那个女的真的想在这里干活吗?』</P><P>『她本人说愿意的。我可是明明白白地讲过这里是住宿的地方,是她自己误会,以
为是来打打杂,只能怪她自己太笨了。』</P><P>阳子默默地听着。她真的觉得很奇怪,『那个女的』指的应该是自己吧?但是之前
叫着阳子时语气中的那股温柔,如今连一丝都感觉不到了。怎么回事?仿佛那个声
音的主人并不是达姐一样。</P><P>『但……』</P><P>『绿柱子就代表着妓院,连这点都不知道,算她活该。来,快点作个决定,把钱给
我吧!』</P><P>阳子瞪大眼睛。她只能紧紧抱着行李,等这阵冲击过去。</P><P>那只猴子明明说过了,为什么自己不认真地将它的忠告听进去呢?</P><P>不知是因为打击还是愤怒,心跳开始狂飙。强忍住的呼吸火辣辣地烧灼着喉咙,震
耳欲聋的汹涌浪涛声在耳边响起。</P><P>原来如此啊!她心想,右手紧握住用布卷起来的包袱。</P><P>一瞬间后,她放松了力道,并且转身向后。她反方向走回细长的走廊,装着面无表
情地穿过店里,走向外面。</P><P>快步走出门口,再次抬头看那家店,柱子、屋梁,甚至窗框都被漆成了绿色,阳子
这才注意到那样式有多刺眼。虽然手中还抱着达姐的行李,但她一点也不想再回到
那间屋子。</P><P>刚好就在此时,二楼的窗户打开了,一个女人倚在有很多装饰的楼台栏杆边向外望。
颜色鲜艳的衣服穿着不整,领口大大地敞开着,她的身份不言而喻。</P><P>阳子吓了一跳,突然涌起了嫌恶感。那女人似乎意识到仰望的视线,因而俯视着阳
子,浮起了一朵瞧不起人的笑容,然后关上窗户。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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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月之影,影之海》第三章、第七节
『小妞。』</P><P>被人家叫了一声的阳子,将视线离开建筑物的二楼。站在自己旁边的,是那四人当
中的一个。</P><P>『你是这里的姑娘吗?』</P><P>『不是。』</P><P>她下意识地用了很不客气的语调。阳子话一说完就转身,那男人却伸手抓住她的手
臂,然后身体一闪,挡在阳子面前。</P><P>『你说不是?难不成一个女孩子家会来这种地方吃饭吗?』</P><P>『我的同伴认识这间店里的人。』</P><P>『那你的同伴呢?你该不会是被人家卖到这里来的吧?』</P><P>男人的手摸上她的下巴,阳子马上把他拍掉。</P><P>『我不是。不要碰我。』</P><P>『好凶喔!』</P><P>男人笑着,把他抓着的手臂拉过来。</P><P>『来嘛,陪我喝几杯。』</P><P>『我不要!你放手!』</P><P>『你其实是被卖来这里的对吧?你想逃走的事,我可以装作没看到哦,怎么样?』</P><P>『听好……』</P><P>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男人的手给拍掉。</P><P>『我不在这种地方工作,也没有被人卖到这里。』</P><P>阳子撂下这句话就打算离开,那个男人却再次想抓住她的肩膀。阳子身体一扭便逃
开了,而且在自己被抓住之前先握住了剑柄。</P><P>她发现人的身体里环抱着一片海洋,如今它正狂暴地卷起怒涛;那是股冲破皮肤而
出、想把眼前这个男人打倒的冲动。</P><P>『不要碰我。』</P><P>手臂一甩,她将卷起的布包抖开。男人吓了一跳,身子往后退。</P><P>『喂……』</P><P>『不想受伤的话就让开。』</P><P>男人看看阳子再看看剑,脸上浮起了抽搐的笑。</P><P>『那种玩意你真的会使吗?』</P><P>阳子无言地将剑举起,毫不犹豫地用剑尖抵住男人的咽喉。</P><P>这是爪子,是属於阳子的锐利凶器。</P><P>『让开,快回店里去,你的朋友应该在等你吧?』</P><P>附近传来了某人喊叫的声音,但阳子并不打算去看是谁。她猜想应该是自己在大街
上亮出武器而引起了骚动,然而她却丝毫不觉得害怕。(插花:有进步嘛。我一直
在期待阳子发飙砍人的说^O^)</P><P>男人不停地瞧瞧阳子、再瞧瞧剑尖,一步一步地后退。只见他一转身正要冲进店里
的时候,有个高亢的声音响起。</P><P>『那个女的!快把那个女的给我抓住!』</P><P>她转头一看,是达姐在店门口大喊大叫。阳子心里有种苦苦的东西在扩散,那和她
曾经梦见过的、有个红色的东西在海中扩散的情景非常类似。</P><P>『妓女逃了!快给我抓住!』</P><P>一股嫌恶感让她很恶心,这感觉或许来自于戴着善人面具却骗了阳子的达姐,也或
许来自于竟然糊里糊涂上当的自己。</P><P>店里和附近的人都聚集了过来。阳子不加思索地举起宝剑,将剑柄在手心一转,转
向剑身宽的那一面。不论局面是否将以杀人告终,她都全凭冗佑决定。阳子如今开
始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要被抓起来,那她将不惜杀人。</P><P>──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站在阳子一边。</P><P>阳子还以为自己得救了,对达姐心怀感激,对机缘巧合的幸运心怀感激。她曾发自
内心的这么想,如今却恶心得想吐。</P><P>眼见一群男人冲过来,颤抖的感觉爬上了手脚。身体非常自然的动起来,想要排除
挡在前方的东西。</P><P>『抓住她!我真是赔大啦!』</P><P>听到达姐歇斯底里的声音,她回头了。骗人者和被骗者的视线交会。原本正在大声
嚷嚷些什么的达姐突然沉默下来,很害怕地后退两、三步。</P><P>她冷眼看着,摆好架势迎接冲上前来的男人。闪过了一个人、两个人,然后拿剑身
用力打第三个人。</P><P>不知不觉间聚集的人形成了人墙,人墙之厚让阳子不禁咂舌。她真的有办法不杀一
人而突破重围吗?</P><P>『快来人啊!谁抓住她我就重重酬谢!』</P><P>就在达姐气得跺脚时,事情发生了。</P><P>人潮后方传来尖叫声,大家受到吸引,视线全都转过去,但一转眼间又听到混杂着
哀嚎的吵闹声。</P><P>『怎么回事?』</P><P>『有妓女逃了。』</P><P>『不是,是这边啦!』</P><P>人墙开始骚动起来。</P><P>一眼望过去,只见人潮蜂拥进小巷的另一头。他们一边尖叫,一边争先恐后地像在
逃离某种东西。</P><P>『──妖魔啊!』(插花:妖魔倒真会抓时机,阳子和达姐旅行好几天也不见它们
的影子,偏偏在这热闹的都市里出现。就效果而言,简直是专门来救驾的。)</P><P>阳子的手马上有了反应。</P><P>『妖魔!』</P><P>『是马腹!』(插花:奇怪的名字。怎么不叫猪肚什么的~~~)</P><P>『快逃啊!』</P><P>人墙突然间崩溃了。</P><P>身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阳子也拔腿就跑。很快地,只见一头野兽边将惨叫的人们
撞倒,边从身后冲出来。</P><P>那是只巨大的老虎。它有着一张和人类一样的脸,不过上面却布满红斑。阳子一面
避开冲进周围商店的人们,一面向前跑。</P><P>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阳子别无它法,於是停下了脚步。</P><P>虽然疑惑着为何妖魔长了一张人脸,但她仍重新握好剑柄摆好架势。一闪身,避开
了以迅如疾风之势冲过来的巨虎,她用尽全身之力将剑一挥。</P><P>她发现虽然鲜血滋滋作响、四散飞溅,但只要砍中对手的那一刹那不将视线别可,
要避开溅血是可能的。</P><P>躲过因长着模糊条纹的脚被阳子一剑划过而倒地的巨大身躯,阳子闪了过去,往前
飞奔。只见她剑与脚并用,边闪躲着重新爬起并追上来的巨虎边钻进小巷。</P><P>如果在大马路上,不但情况难以掌握,还有聚集的群众。</P><P>『快躲开!』</P><P>阳子的喊叫声,加上从背后追来的野兽身影,让人墙溃决。就在此时──</P><P>阳子看到远处有金色光芒。</P><P>就在人墙的另一边,远得看不清长相。虽然她并没有时间去细看,但如今阳子已经
知道金发在这边是很少见的。</P><P>『景麒!』</P><P>她不假思索地想追上那个身影,金色光芒却在转眼之间被争先恐后逃窜的人潮给吞
没了。</P><P>『景麒?』</P><P>阳光突然被遮住,是巨虎跃过阳子的头顶。</P><P>妖魔降落在逃命的人海之上,被踩倒的群众在它粗壮的前脚底下哀嚎。前方被阻断
了,阳子停下身来。</P><P>──那到底是不是景麒?</P><P>没有空迟疑了。她再赏给紧追不舍的野兽一剑,然后趁着人群混乱溜出了河西城。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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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我不是说过了?』</P><P>黑夜里,立在路旁的石碑上有颗苍猿的头。</P><P>离开了河西的阳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朝着干道前进。</P><P>虽然又恢复成单独上路,不过阳子身上有等於是抢来的达姐的行李。</P><P>行李里面有达姐的换洗衣物和钱包,如果把住宿、吃饭的水准降到最低,钱包里装
的钱还够她旅行一阵子。用这些钱她丝毫不会觉得良心不安。</P><P>『早就警告过你了吧!傻姑娘。』</P><P>阳子不去看猴子,只是默默地向前走,那颗放出淡蓝磷光的头颅就滑行着跟上来。
对於那只不停尖声笑着的猴子,阳子就是无视于它的存在。她正在想着受骗上当的
自己有够蠢,现在并不想听到猴子的声音。</P><P>况且,比起猴子的存在,她更介意的是那个在河西见到的金发人物,以及出现在城
里的妖魔。</P><P>──妖魔不是不会出现在城里吗?</P><P>曾在傍晚或是白天这些时间出现的妖魔,只有河西的巨虎、攻击马车的犬形妖怪、
出现在学校的蛊雕。</P><P>──为什么这些场合一定都有景麒出现?</P><P>想到这里,猴子尖锐的声音钻进了耳朵。</P><P>『所以我就说你被骗了嘛!』</P><P>她无法再装作没看到了。</P><P>『并不是!』</P><P>『不是才怪。仔细想想嘛!你也觉得很可疑对不对?』</P><P>阳子咬住嘴唇。她决定相信景麒。如果不相信他,自己将失去依赖。然而,疑虑依
旧在滋长。</P><P>『你被骗了,被他给设计了。』</P><P>『不是的。』</P><P>『你死不承认的心情我了解,要不然的话,你可就要头痛罗!』</P><P>猴子说着嘲笑起来。</P><P>『景麒保护我不受蛊雕攻击,景麒是站在我这边的。』</P><P>『是吗?来到这里以后,他一点也没帮过你吧?你不觉得只有那一次而已吗?』</P><P>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猴子。难道这只猴子连发生在那一边的事都知道吗?那样的口
气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P><P>『哪一次?』</P><P>『在另一边,被蛊雕攻击的时候啊!』</P><P>『为什么你连那个时候的事情都知道?』</P><P>猴子高声笑着。</P><P>『你的事情啊,我全部都知道哦!我也知道你在怀疑景麒,也知道你想要否认、不
愿意相信这件事。你是上了他的当。』</P><P>阳子撇开视线,凝视着暗暗的大路。</P><P>『并不是这样的。』</P><P>『那他为什么不来救你?』</P><P>『他有什么事情耽搁了。』</P><P>『会有什么事呢?他应该要来保护你吧?你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陷阱吗?懂了吗?』</P><P>『学校的事姑且不论,剩下两次我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所以那不一定是景麒。』</P><P>『还有其他人是金发吗?』</P><P>──我不想听。</P><P>『再说连冗佑都认出景麒了,不是吗?』(插花:这也是我觉得疑惑的地方。冗佑
这个死妖怪为什么不出来澄清一下?!)</P><P>为何它会知道冗佑的事?阳子看着对方心里在想,视线对上了苍猿讥讽的眼神。</P><P>『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知道。』</P><P>冗佑叫着『台辅』的声音又浮现脑海,阳子甩甩头。她忘不了这句话中蕴含的惊讶
语气。</P><P>『──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景麒不是敌人。』</P><P>『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就好罗!』</P><P>『你少罗嗦!』</P><P>先是对着怒吼的阳子仰天大笑,猴子接着对她耳语。</P><P>『难道你没有试着这样想过吗?』</P><P>『我不要听。』</P><P>『……是景麒派妖魔来找你的。』</P><P>阳子愣住了。猴子歪着嘴角瞧着目瞪口呆的阳子。</P><P>『……不可能的。』</P><P>猴子爆笑,发狂般不停地格格笑着。</P><P>『不可能!』</P><P>『怎么说?』</P><P>『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啊!』</P><P>『是吗?』</P><P>猴子露出扭曲的笑。</P><P>『景麒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景麒从蛊雕手下救了我啊!他给我这把剑,让冗佑附
在我身上,我是拜此之赐才能活下来的。』</P><P>猴子只是格格格地笑。</P><P>『如果他想杀我,那个时候他只要不管我就行了啊!』</P><P>『他自己也遭到攻击,就拉你当同伴来帮忙。他也可以用这一招啊!』</P><P>阳子用力咬住嘴唇。</P><P>『可是,只要有冗佑在,要解决掉我并不容易。如果他想杀我的话,应该会把冗佑
召回之类的吧?』</P><P>『或许他的目的不是杀了你。』</P><P>『那他有什么目的?』</P><P>『我怎么晓得?但是再过一阵子就会晓得了,因为今后攻击还会持续下去。』</P><P>阳子对那张笑咪咪的脸瞪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P><P>『回不去了啦!』</P><P>声音追了上来。</P><P>『你啊,回不去啦!你会死在这里。』</P><P>『我不要!』</P><P>『不要也没用吧?──反正痛也只要一眨眼就结束了嘛!』(插花:奇怪,这只苍
猿,不,这把剑鞘怎么老是想让阳子自杀?这对它有何好处?)</P><P>『别来烦我!』</P><P>阳子的叫声被夜色所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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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qwk41
发表于 2004-9-4 14:43:00
<P>《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一节
只有苍猿为旅伴,她漫无目标地顺着大路走。心中只想着要远离配浪、远离河西,如
此不停的旅行了两天。</P><P>每一个小镇的城门警戒都很森严,非常谨慎地盘查旅客,或许是因为从配浪逃脱的
海客曾经待在河西的事已经曝光的缘故吧!出入小镇的旅客数目也变少,没办法混
在人群里通过城门了。</P><P>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沿着大路继续露宿野外,到了第三天,她抵达了一个被高耸
坚固的城廓所包围、比河西更大的城市。从城门上写着『拓丘城』的匾额,她知道
这就是乡公所的所在之地。</P><P>在拓丘,店铺甚至开到城门外头来了。</P><P>每个城镇的城墙外就是一大片的田地,但在拓丘的城门前和城墙下却聚集了搭着帐
棚的摊贩,形成了城外市场,围绕着城墙的路上闹哄哄地挤满商人和顾客。</P><P>简陋的帐棚里应有尽有,阳子在城门前的熙来攘往中走着走着,发现了一个堆满衣
物的棚子,灵机一动地买了一套二手的男装。</P><P>一个年轻女孩子单独旅行,容易有麻烦上身。虽然有冗佑之助,要摆脱麻烦很容易,
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能不卷进麻烦之中,那就再好也不过了。</P><P>阳子买的衣服是类似帆布的厚料子,及膝无袖的上衣和八九分的长裤配成一套,是
农夫常穿的服装,在穷人或从庆国逃来的难民里也有蛮多女人这样穿。</P><P>一离开大街,她就在别人看不见的隐蔽处把衣服换了。只不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身体的圆润就整个消瘦掉了,穿起男装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P><P>注视着脂肪减少的身躯,阳子心情蛮复杂的。手臂和双腿或许是因为被迫进行了过
度激烈的劳动,瘦虽瘦却出现肌肉的线条。她觉得在家的时候老是对体重计非常敏
感,有一搭没一搭地热衷于减肥,实在可笑极了。</P><P>蓝色突然间映入眼帘。那是蓝染出来的颇为亮眼的深蓝色,像牛仔裤的颜色。阳子
一直很想要一条牛仔裤。</P><P>小学的时候,有次远足要去有体能设施的游乐区,而且去了之后要分成男生和女生
来比赛。穿裙子活动不便,於是恳求母亲买了条牛仔裤给她,结果父亲看见之后很
生气。</P><P>(爸爸不喜欢女孩子家打扮成这样。)</P><P>(可是大家都有穿啊!)</P><P>(我就是讨厌这样。女孩子穿得像男孩子、遣词用句也像男孩子,真是难看死了,
爸爸不喜欢。)</P><P>(可是要比赛耶!穿裙子会输的啦!)</P><P>(女生赢不了男生有什么关系。)
[插花:真是超级讨厌的老爸。hoho,这种逆时代而动的教育,最后一定是物极必反,
我就见过实例。]</P><P>母亲制止了越说越僵的阳子,深深地低下头去。</P><P>(对不起。阳子,你也向爸爸道歉。)</P><P>在父亲的命令之下,她们拿回店里去退。</P><P>(我不想退回去。)</P><P>(阳子,忍一忍吧!)</P><P>(为什么要向爸爸道歉?我又没有做错事。)</P><P>(等你将来嫁人以后就懂了,这样做才是最好的……)</P><P>想到这里,阳子不禁失笑。</P><P>要是父亲看见现在的自己,想必一定满脸嫌恶吧?身穿男装又舞刀弄剑,而且没地
方住的话就露宿荒野。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气得满脸通红。</P><P>──爸爸就是这样的人。</P><P>女孩子一定要清纯又讨人喜欢,最好还要乖巧听话,要老实得近乎靦腆才足够。不
聪明也无妨,不优秀也无妨。</P><P>连阳子自己原本都一直这样认为。</P><P>『全都是假的……』</P><P>老实到被人家抓起来也无妨吗?就算被达姐卖掉也无所谓吗?</P><P>阳子握住用布包裹的剑柄。要是自己多多少少有几分霸气(插花:汗,真的走上
“女儿当自强”的不归路了……),当初遇到景麒时就能用更强硬一点的态度去应
对,最低限度应该也会问他为什么?去哪里?目的地是什么样的地方?何时能回家
吧?果真如此的话,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束手无策的地步。</P><P>不强悍就不安全,不把头脑、身体都运用到极限,就不能活下去。
(插花:你大小姐能单挑N只妖魔,还不算强悍吗-_-)</P><P>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回家。这是阳子唯一容许自己许下的愿望。</P><P>她把原来穿的衣服和达姐的换洗衣物一起拿到旧衣店去,换来了一点点现金。</P><P>手里握着钱,阳子混在人群中走进城门,守卫并没有叫住她。进城后沿着路向里走。
离城门越远、住宿的费用就会变得越便宜,这是她和达姐一起旅行时所听来的。</P><P>『这位小哥,你要点些什么?』</P><P>进了客栈被这么一问,阳子轻轻地笑了笑。客栈多半还兼营食堂,一进去就被询问
要点些什么,是很平常的。</P><P>阳子环顾店内。只要看看食堂的感觉就知道客栈的水准,这家客栈虽然不算很好,
但也不至於多差劲。</P><P>『要住店吗?』</P><P>客栈里的汉子一脸怀疑地看着阳子。</P><P>『小哥,你一个人吗?』</P><P>阳子只是点点头。</P><P>『要一百钱,你有吗?』</P><P>阳子不说话,指指钱包给他看。住宿一般是事后才付钱。</P><P>这里的货币是硬币,四方形的、圆形的总共有好几种,四方形的价值比较高。(插
花:除了纸币,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四方形的钱币呢。自秦汉以降,就没有这种奇
形怪状的货币了。)单位多半是『钱』,钱币上则刻着各自的币值。金币和银币似
乎都有,但却没看过纸钞。</P><P>『还要些什么?』</P><P>男人问完后阳子摇头。住店后可以免费让客人用一用水井,不过洗澡、点茶就得要
付钱。这也是和达姐旅行时学到的,吃饭就到门前的摊贩解决。</P><P>那男人粗鲁地点个头,朝着店里面叫道。</P><P>『喂!有人住店,来带路!』</P><P>一个刚好从里面出来的老人应了一下鞠了个躬,一笑也不笑地对阳子用眼神示意里
面。自己有办法找到住宿之处让她松口气,於是阳子尾随老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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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qwk41
发表于 2004-9-4 14:43:00
<P>《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二节
爬上里面的楼梯,老人带着阳子上到了四楼。这边的建筑物都是木造的,在大城里会
盖到三层楼。这间客栈却是四层楼建筑,因此天花板非常低,低到阳子只要举起手
就能碰到。要是像达姐那样大块头的女人,说不定还得弯着腰。</P><P>她被带进去的房间很小。两张榻榻米的面积,只见地上铺着木板,天花板上吊着一
个架子,里面放了好几条薄棉被。因为没有床,所以大概是把被子铺在地板上睡觉
吧。</P><P>房间后面因为有架子在,即使跪着都得弯腰,真可说是『醒时一叠、睡时二叠』。之
前和达姐住的都是天花板比较高、有床有桌又整洁的房间,房钱两个人要五百钱左
右。</P><P>或许因为治安不佳吧,就连这样的客栈,门上都牢牢装着内外得各用一把钥匙去开
的锁。阳子叫住了把钥匙交到自己手上后就要离开的老人。</P><P>『请问一下,水井在哪里?』</P><P>听到阳子叫他,老人像是弹了起来,转身瞪大了眼睛。他死命盯着阳子好一会儿。</P><P>
『请问……』</P><P>他是听不到吗?於是阳子正想把同样的话再说一遍,老人瞪着眼说话了。</P><P>『是日本话……』</P><P>一说完,老人马上沿着走廊小跑步回来。</P><P>『……侬是打自日本来的?』</P><P>他抓着不知如何回答的阳子的手。</P><P>『侬是海客?几时来的?哪里人?侬再说一遍我听听!』</P><P>阳子只是睁眼看着老人的脸。</P><P>『算我求侬,再讲给我听听吧?我四十多年无啥听过日本话。』</P><P>『这个……』</P><P>『我同是打自日本来的,讲讲日本话给我听听?』</P><P>老人深陷在皱纹中的眼睛里,眼看就盈满了透明的东西,连阳子也跟着想哭了起来。
这真是巧合啊!两个混迹流连于异域的人,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大城的小角落里相遇。</P><P>『老伯您也是海客吗?』</P><P>老人点头。他不断不断很着急地点头,好像发不出声音一样。瘦骨嶙峋的手指紧握
着阳子的手臂,仿佛能从那股力道中读出他至今为止的孤独,於是阳子回握他的手。</P><P>『……茶。』</P><P>老人用颤抖的声音咕哝。</P><P>『要茶吗?』</P><P>阳子不解。</P><P>『喝茶好不好?我有煎茶,不过无啥很多。我去拿过来……好不好?』</P><P>『那就谢谢你了。』</P><P>老人过一阵子就拿了两个茶杯过来。出现在房间的时候,他那凹陷的眼睛红通通的。</P><P>『弗是啥好茶就是了。』</P><P>『谢谢。』</P><P>绿茶清新的香气令人怀念,老人看着阳子将茶轻轻含入口中,然后坐在阳子对面的
地板上。</P><P>『我忒高兴了,就装病弗去店里。……小哥,侬是小姑娘吧?叫啥名字?』</P><P>『我叫中岛阳子。』</P><P>这样啊,老人眨眨眼。</P><P>『我叫松山诚三。……小姑娘,我的日本话有无很奇怪啊?』</P><P>阳子心里正在纳闷,於是点点头。虽然有乡音,不过大致都听得懂。</P><P>『这样吗?』</P><P>老人很高兴地笑了,真是又哭又笑。</P><P>『侬在哪出生格?』</P><P>诚三握住茶杯。</P><P>『出生地吗?东京。』</P><P>『东京?真的假的,东京还在啊?』</P><P>『什么意思?』</P><P>他没理会反问的阳子,用上衣的领子擦擦脸颊。</P><P>『我是在高知出生,来这边之前我待在吴市。』</P><P>『吴市?』</P><P>『广岛的吴市啊,侬知道吗?』</P><P>阳子歪着头,想起以前在地理课中学过的功课。</P><P>『我好像有听说过。』</P><P>老人苦笑。</P><P>『那里有军港、有工厂,我就是在工厂里干活。』</P><P>『从高知到广岛去吗?』</P><P>『是啊,我娘的老家就在吴市。我家在七月三号的空袭里烧掉了,就把我寄养到舅
舅家里去。我总不能吃闲饭,就出去干活,结果空袭来了。港口里的船多半都沉了,
到处都乱糟糟的,我就掉进海里去哩。』</P><P>阳子听懂了,他说的是二次世界大战的事。</P><P>『一醒过来就到了虚海。我在海上漂流的档口,给人家救仔起来。』</P><P>老人口中说出的『虚海』音调有点不太一样,而且发音比较接近『细海』。</P><P>『原来如此……』</P><P>『在那以前就有好多回可怕的空袭,工厂就等於像报废了一样。到军港去,港口有
船也无啥法子使用,濑户内海和周防滩都布满水雷,不能通行哩。』</P><P>阳子只能继续附和他。</P><P>『三月东京被大空袭炸成一片废墟,六月大阪又被大空袭炸成一片废墟,吕宋岛和
冲绳同都沦陷,我们是不可能会赢了……是不是输了?』</P><P>『……是的。』</P><P>老人重重地叹口气。</P><P>『果真如此……我心头对这件事老是放心不下哩。』</P><P>阳子对此并不太能理解。阳子的父母都是战后才出生的,身边也没有爷爷奶奶会告
诉她打仗时的情形。那是个遥远的故事,只会从课本、电影或电视中得知的世界。</P><P>况且对阳子而言,老人口中的世界比起现在这个世界还要遥远。她实在想不太起来,
就询问一下听起来很耳熟的地名和历史,这让对方很高兴。</P><P>『东京还在吗?耐末已经变成美国的属地吗?』</P><P>『当然没有。』</P><P>阳子瞪大眼睛,而老人也一样。</P><P>『这样啊……是这样啊!对了,小姑娘,侬格眼睛是怎么了?』</P><P>阳子吓了一跳,接着才想到他是在说自己眼睛变成绿色的事。</P><P>『……这没什么。』</P><P>看到她吞吞吐吐,老人把脸低下去,然后摇摇头。</P><P>『勿要紧,勿要紧,勿想说也无啥关系。我还以为是因为日本变成美国的属地的缘
故哩,不是的话就无啥关系。』</P><P>这位老人必然为了自己无法目睹的祖国命运,在遥远的异域天空下不停地担心吧?
阳子虽然同样不知祖国将走向什么样的命运,但老人的思念之情一定是随着流逝的
时间而越来越深厚。</P><P>自己被扔进这个世界才一段时间就痛苦得不得了,但是想想,老人却远胜过她,不
断地为祖国操心了四十多年的时间,心该有多痛啊!</P><P>『陛下平安无事吧?』</P><P>『是说昭和天皇吗?那时候……是平安无事啦。不过,他已经死……』</P><P>阳子本来想说死掉了,但又急忙换一个措辞。</P><P>『去世了。』</P><P>老人猛地抬起脸,接着又深深地行个礼,用袖子按着眼角。阳子犹豫一下后,轻轻
拍了拍他弓起的背。老人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难看的样子,所以她只好一直这样拍着
他那骨瘦如柴的背,直到老人这一阵呜咽结束。</P>
cqwk41
发表于 2004-9-4 14:44:00
<P>《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三节
『……对不住,年纪一大把还哭成这德行。』</P><P>阳子摇摇头没说什么。</P><P>『……耐末是哪一年?』</P><P>『什么?』</P><P>老人用看不出情绪的眼神看着反问自己的阳子。</P><P>『大东亚战争结束是?』</P><P>『我记得……一九四五年吧……』</P><P>『昭和呢?』</P><P>『这个嘛……』</P><P>阳子想了一下,从脑海里挖出为了应付考试而死背的年表。</P><P>『应该是昭和二十年。』</P><P>『昭和二十年?』</P><P>老人凝视着阳子。</P><P>『我到这儿来的时间也是二十年。二十年的几时?』</P><P>『八月……十五日吧。』</P><P>老人握紧拳头。</P><P>『八月?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P><P>『对……』</P><P>『我落进海里是七月二十八日啊!』</P><P>他盯着阳子。</P><P>『才半个月!』</P><P>阳子只能垂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於是默默地耐心听着老人边流眼泪边一一
列举自己为了战争牺牲了多少东西。</P><P>将近半夜的时候,老人开始质问阳子,像是有些什么家人、身家背景、住什么房子、
生活过得如何等等。其中只有少数问题可以回答,她觉得很痛苦。在自己出生前就
有人被抓到这里再也回不去,这件事不由得渐渐渗入她的胸中。</P><P>阳子也会像他这样活着吗?一辈子流落异乡回不了家?那么至少遇见同为海客的人,
也算得上是一种幸运吧!想到老人孤伶伶的一个人活到现在,也许自己真的是很幸
运。</P><P>『我是遭啥报应啊?』</P><P>老人盘腿坐着,手肘支着膝盖抱着头。</P><P>『离开我的朋友和家人,来到介奇怪的地方。本底子已经觉悟,以为我会死在空袭
的档口,没想到才半个月就结束了。只要再半个月。』
(插花:抱怨个头,你以为这半个月是容易熬过去的?就算战争行将结束,广岛也
逃不脱8月6日的那颗原子弹,留在那里照样是完蛋大吉。)</P><P>阳子不发一语。</P><P>『本底子只要战争结束就可以过好日子,我却来到了这个吃也吃不饱、让人活得不
痛快的鬼地方。』</P><P>『您说的是……』</P><P>『耐末不如干脆死在空袭的档口算了。在这种莫名其妙、人生地不熟又讲话听不懂
的鬼地方……』</P><P>阳子瞪着眼睛。</P><P>『……您听不懂吗?』</P><P>『都听不懂啊!如今也只会讲讲单字,所以才沦落得只能干这种活。』
(插花:奇怪,在常世生活了四十多年,怎么还讲不好当地语言?当年的第一代华
侨也都是从零开始、连本字典都没有,不一样都学会当地话了?)</P><P>说完之后他讶异地看着阳子。</P><P>『小姑娘,侬都懂啊?』</P><P>『是啊……』</P><P>阳子凝视着老人。</P><P>『我一直以为是讲日文。』</P><P>『胡说八道。』</P><P>老人一脸愣住的样子。</P><P>『当然勿是日本话。扣掉我格自言自语勿算,今日还是我头一遭听见日本话。我也
不知这里讲的是什么话,好像有点像中国话,却又大大不同。』</P><P>『这里也用汉字对吧?』</P><P>『用啊!不过不是中国话,以前在港口也有中国人,伊不是讲这种话。』</P><P>『不可能的。』</P><P>阳子一头雾水,注视着老人。</P><P>『我来这边之后,从来没有发生过语言不通的困扰。如果不是日文,我不可能听得
懂啊!』</P><P>『店里夥计讲的侬都懂?』</P><P>『我听得懂。』</P><P>老人摇头。</P><P>『侬听到的勿是日本话,这里无啥人讲日本话。』</P><P>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阳子脑中一片混乱。</P><P>自己听到的明明就是日文,老人却又说那不是日文。但是她天天听到的话和老人所
讲的话,听起来没有什么差别啊!</P><P>『这里是巧国吧?巧妙的巧。』</P><P>『是啊。』</P><P>『我们是海客,从虚海来的。』</P><P>『是啊。』</P><P>『这座城里有乡公所。』</P><P>『乡公所?侬讲的是乡城?还是讲这个乡?』</P><P>『就是类似县政府的地方。』</P><P>『县政府?』</P><P>『里面有县长。』</P><P>『这地方无有啥县长,县里最大的人叫做县正。』</P><P>怎么可能?阳子喃喃地说。</P><P>『我一直听说的是县长。』</P><P>『无有啥县长啦!』</P><P>『人民冬天住在镇里,春天来了就回到村里。』</P><P>『冬天住的叫做‘里’,春天住的叫做‘庐’。』</P><P>『可是我……』</P><P>老人瞧瞧阳子。</P><P>『侬到底是啥人?』</P><P>『我……』</P><P>『侬和我是不一样的海客。我在这个异乡只有一个人,从在打仗的日本被丢到这个
讲话、生活习惯都不懂的地方,这些年来无有老婆无有孩子,如假包换的孤丁丁一
个人。』</P><P>为何会发生这种事?阳子拼命寻找原因,但是想破了头,也无法从至今所见所闻的
一切事物中找到任何线索。</P><P>『我从一个烂透的地方,来到另一个烂透的地方。为啥侬这种因为有我们的牺牲才
能过安稳日子的人,连来到这里都是占尽便宜?』
(插花:阳子是天命之王,那是别人能比的吗?抱怨也没用,你觉悟吧。)</P><P>『我不知道!』</P><P>阳子叫着,这时门外有人说话了。</P><P>『客倌,有什么事吗?』</P><P>老人急忙把手指抵着嘴唇,阳子看着门。</P><P>『不好意思,没事。』</P><P>『是吗?这里还住了其他客倌哦。』</P><P>『我会注意要小声一点的。』</P><P>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阳子轻轻松口气。老人用非常冷峻的表情看着阳子。</P><P>『刚刚的侬也懂?』</P><P>注意到语言问题的阳子点头。</P><P>『……我懂。』</P><P>『刚刚伊讲的是这边的话。』</P><P>『那……我说的是哪一种语言?』</P><P>『我听到的是日本话。』</P><P>『可是对方都听得懂啊。』</P><P>『那倒是没错。』</P><P>阳子平时说的只有一种语言,听的也只有一种语言,那么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呢?</P><P>老人的表情软化了。</P><P>『侬不是海客,起码不是寻常海客。』</P><P>他说的『海客』一词不光只是声调,连发音都和阳子听惯的不一样。</P><P>『侬为啥听得懂?』</P><P>『我不知道。』</P><P>『怎磨会不知道?』</P><P>『我完完全全都不懂,不懂自己为何会来这里、为何自己和伯伯会不一样?』</P><P>为何连样子都变了?阳子心里嘀咕着,一边摸摸因为染过而变得硬梆梆的头发。</P><P>『要怎么样才能回去?』</P><P>『我找过了,答案很简单,回不去。』</P><P>说完他干笑着。</P><P>『能回去我早就回去了。不过,倘若现在回去会像浦岛太郎吧?』</P><P>说完后他丧气地看着阳子。</P><P>『……小姑娘,侬要去哪儿?』</P><P>『我没有目标。呃,有个问题可以请教一下吗?』</P><P>『啥事?』</P><P>『伯伯,您没有被抓吗?』</P><P>『被抓?』</P><P>诚三瞪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P><P>『……原来如此,这儿的确会抓海客。不,我不一样,我是漂流到庆国的。』</P><P>『什么意思?』</P><P>『每一国对待海客的方式好像都不同,我是到了庆国,在那儿拿到户籍。本底子去
年之前都在庆国过活,不过大王驾崩之后全国一片混乱,我住不下去才逃过来的。』</P><P>阳子想起了曾在城里见过的难民。</P><P>『那……在庆国的话,就可以住下来而不必逃亡吗?』</P><P>诚三点头。</P><P>『说得不错,不过如今不行了。因着内战,全国兵荒马乱。我住的村子被妖魔攻击,
死去一大半。』</P><P>『妖魔?不是因为内战吗?』</P><P>『国家动乱必有妖孽,不只有妖魔而已,干旱、洪水、地震,灾祸一椿接一椿,所
以我只得逃来了。』</P><P>阳子垂下眼睛。到庆国就不会被追缉。继续在巧国到处逃亡和到庆国去看看两相比
较,哪一个比较安全呢?在她思索时,诚三接着说了。</P><P>『女人是更先前就开始逃了。大王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要把女人赶出国去。』</P><P>『不会吧?』</P><P>『千真万确,听说首都尧天剩下的女人都被杀了。本底就不是啥多好的国家,很多
人就趁着机会逃出来了。侬还是勿要接近的好,那儿已是妖怪的巢穴了。前一阵子
有好多人逃命出来,今个却明显少很多,只怕是已无法越过国境了。』</P><P>『原来……是这样。』</P><P>诚三对着喃喃低语的阳子露出自嘲的笑。</P><P>『问我日本的事我勿知道,反而这儿的事我能告诉侬。……看来我已经变成这儿的
人罗!』</P><P>『哪儿的话。』</P><P>诚三笑着抬起手。</P><P>『巧国比起庆国好忒多了。不过这儿会抓海客,再好也没有用。』</P><P>『伯伯,我……』</P><P>诚三笑了。一个半哭半笑的表情。</P><P>『我明白,小姑娘,这不是侬的错。我心里明白,但就是嘴巴笨,我向侬道歉。小
姑娘不得不逃命,还是侬比较命苦。』</P><P>阳子只是摇摇头。</P><P>『我得回去干活了,要打点早饭的事。一路上小心啊!』</P><P>他只说了这些就溜出门外去了。</P><P>阳子本想叫住诚三,不过又忍住,只向他道了声晚安。</P>
cqwk41
发表于 2004-9-4 14:44:00
<P>《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四节
从架子里拉出薄薄的棉被,阳子躺在上面叹了一口气。虽然已经好久没有睡在棉被里
了,自己却丝毫没有半点睡意。她明白,这是因为有事让她挂心。</P><P>为何阳子没有语言上的困难呢?她从来也没想过要是自己语言不通的话,现在会是
什么样的田地。话说回来,她也想象不出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P><P>如果这里通行的不是日文,那阳子不可能听得懂的。她和门外的人讲话时,说的究
竟是什么语言?在老人听起来是日文,其他人听了却是这边的语言……</P><P>老人所讲出来的这边的用语,发音在她听起来有些不太一样。这也是一个奇怪的地
方。这里没有『县长』一词的事就更不用说了,那阳子一直以来所听到的『县政府』、
『县长』这些词,到底又是什么语言?</P><P>阳子瞪着低矮的天花板。</P><P>──是被翻译了。</P><P>阳子所听的语言,是不是用某种东西、某种方法翻译得好好的,变成了阳子可以理
解的话呢?</P><P>『冗佑?是你吗?』</P><P>这个朝着自己背后低声问出来的句子,想当然是得不到答案。</P><P>她像平时一样抱着剑入睡,等到醒过来时,阳子摆在房间角落的行李不见了。</P><P>阳子跳起来,急忙开门试试看。房间门被锁得好好的。</P><P>她找来店里的人,说出事情原委。很怀疑地打量着房门和房间的两个伙计,用凶狠
的眼神瞪着阳子。</P><P>『你真的有什么行李吗?』</P><P>『有啊,我的钱包就放在里面,不知被谁偷走了。』</P><P>『可是房门好好地锁着啊!』</P><P>『是不是另外打了钥匙?』</P><P>听到阳子这么问,男人们的目光更凶了。</P><P>『你是说是我们店里的人偷的吗?』</P><P>『你是不是早就不想付钱?打一开始就盘算着要找麻烦然后溜掉?』</P><P>两个男的咄咄逼人,阳子悄悄将手放上剑柄。</P><P>『不是的。』</P><P>『反正付钱就是了。』</P><P>『我说了钱包被偷走了嘛!』</P><P>『那就把你送到官府去。』</P><P>『等一下!』</P><P>阳子正打算把布解开,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对他们说道。</P><P>『请叫昨天那位老伯过来。』</P><P>『老伯?』</P><P>『就是庆国来的,姓松山的那位。』</P><P>男人们面面相觑。</P><P>『他怎么了?』</P><P>『叫他来,他有看到行李。』</P><P>其中一个男人像个门神似地站在门口,对着背后的年轻人用下巴指一指。年轻人跑
着离开了走廊。</P><P>『你左手的包袱是什么?』</P><P>『这里面没有钱。』</P><P>『让我检查检查。』</P><P>『先等老伯过来。』</P><P>阳子断然地说,而男人则用怀疑的眼光瞧着她。很快地,吵闹的脚步声响起,年轻
人回来了。</P><P>『他不见了。』</P><P>『不见了?』</P><P>『行李也不见了。那个老头跑掉了啦!』</P><P>挡在门前的汉子咂咂舌头,阳子听着那声音,咬紧了牙关。</P><P>──就是他。</P><P>是那个老人干的。</P><P>阳子闭起眼睛。连同样身为海客之人都背叛自己。</P><P>他是不能原谅阳子在战后富裕的时代中成长?还是不能原谅阳子没有语言障碍?又
或许他根本一开始就有这个企图了?</P><P>她还以为发现同伴了,而且本来还相信老人也有同样的想法。被达姐所骗,让阳子
没有勇气再去相信这个国家的人,没想到连同样是海客的诚三都背叛她。</P><P>心头的苦涩一点一点地累积,怒气唤醒了阳子体内那片怒海的幻影。她觉得自己就
将要变成某种野兽。</P><P>阳子在巨大的打击下冲口而出。</P><P>『就是他偷的!』</P><P>『他是个流浪者,八成是对这里没兴趣了吧!』</P><P>『你不要强词夺理推到他身上。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P><P>阳子紧握住剑柄。</P><P>『我是被害人耶!』</P><P>『我们这儿可是做生意的,怎能让你白住啊!』</P><P>『是你们管理不周。』</P><P>『少罗唆!把那个给我。』</P><P>男人正伺机而动,阳子便摆好姿势,用手把布包抖开。只见从小窗照进来的光将剑
身映得闪闪发亮。
(插花:好,从住霸王店升格为持械匪徒了^O^)</P><P>『你、你想干嘛?』</P><P>『让开。我说了我是被害者啊。』</P><P>年轻人大喊大叫着跑远,单独被丢下的汉子则慌张得直跳脚。</P><P>『让开!想要收钱的话,就去向那家伙讨。』</P><P>『你老早就计画好了对吧?』</P><P>『我说不是就不是!等你抓到了老伯,再从行李里头拿钱来付吧!』</P><P>她将剑往前一送,男人向后退。她继续威胁地逼近三步,男人立刻连滚带爬地逃走
了。</P><P>阳子跟在他后面跑了出去。</P><P>多半是那个年轻人去搬救兵了,有好几个人追过来,阳子一边挥剑吓吓他们一边冲
向客栈外,拨开人群向前跑。</P><P>她觉得手臂好痛,就在被老人紧紧用力抓着的地方。</P><P>这是个教训,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P>
cqwk41
发表于 2004-9-4 14:45:00
<P>《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五节</P><P>
从那以后,她又开始继续着餐风露宿的旅程。</P><P>不知不觉就沿着大路到了下一个城镇,可是身上没有钱,既不能投宿也不能吃饭。
虽然应该可以进城像难民一样睡在城墙下,但一方面有守卫在城门口站岗,一方面
阳子再也不能忍受混杂在大批人群中的痛苦。</P><P>她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人会伸出援手。</P><P>这里没有任何人值得阳子信任。</P><P>她觉得与其上当受背叛,还不如边挥剑赶妖魔边在野外露宿算了。</P><P>换了装扮之后她看起来不像女的,人家也常常把她看得年纪更小。这里的治安很差,
有好几次她都被神色凶狠的混混们盯上,但要她举剑对着别人吓唬,她已经再也没
有一丝手软。</P><P>白天走着走着要防备擦身而过的人们,夜里走着走着要和妖魔奋战。晚上睡觉时说
不定会有妖魔突袭,她便自然而然地过着白天睡觉夜里上路的生活。</P><P>沿着大路旁的庐中也有卖食物的人家,但仅限于白天,更何况阳子的身上没有钱,
当然也就没有饭吃。</P><P>有几次她耐不住饥饿,压抑着厌恶去找工作,但是有大量难民涌入的城镇里已没有
工作机会。再说她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更不可能有人会雇用她。</P><P>妖魔每晚都出现,有时甚至连白天也会现身,逼得阳子很头痛。疲倦和饥饿无时无
刻不在煎熬着她。(插花:好惨,整个一苦儿流浪记……)而更让阳子困扰的,是
宝剑显现的幻影,还有那只苍猿。</P><P>看着母亲哭泣的样子让她心痛,苍猿则继续地诱惑她死了比较好。然而这些都赢不
了她看看母亲、看看自己曾经生活之处的渴望,赢不了至少和人说说话的渴望。</P><P>剑上显现的幻影必定是在晚上到来,而且会呼应着她想家的心情。是宝剑不可思议
的力量碰巧在夜晚出现,还是根本就只会发生在夜晚?阳子对此毫无头绪。</P><P>妖魔接连不断袭击、无暇思念家乡的夜,让身体倦怠,终於有一点空闲的夜,让心
灵疲惫。她也明白只要剑发光时不要去看就行了,却又硬不起心肠。</P><P>於是阳子今夜也注视着开始浮出磷光的宝剑。她从妖魔手中逃出,弯进了山里,背
靠着一棵白色的树。</P><P>深山里偶尔可以发现这种白树,它和阳子所知的任何一种树都不同。树皮几乎是纯
白的,树干直径虽有一间屋子那么粗,不过却很矮,她觉得最顶上的树枝应该也不
超过两公尺。</P><P>没有叶子的树枝低得垂到地面,细虽细却极为坚韧,即使用剑也砍不断,简直让人
以为这是棵用白色金属做出来的树。枝上长着黄色的果实,像被焊接上去一样,拔
也拔不下来。(插花:阳子你干嘛要拔那果实?难道想吃不成,那可不是甜瓜或椰
子啊,笑。)</P><P>白色枝桠即使在黑夜里看来都光亮洁白,要是有月亮就映得更加雪白了,阳子很喜
欢这种树。</P><P>树枝虽然低矮,不过拨开钻到树干旁,树根上就有个可以坐下来的空位。只要待在
白树下,妖魔的攻击不知为何就会变得断断续续,野兽更是完全不再来袭,让她可
以休息一下,这真是再好不过了。</P><P>钻到树下、背靠着树干的阳子,正注视着宝剑。距离在拓丘遇见老人已经超过十天
了。</P><P>宝剑放出淡淡的光芒,把附近的树枝映得皓白皎洁,果实则发出金光。</P><P>自然而然又在等待着母亲身影的阳子,眼前出现了好几个移动的人影。</P><P>许多人。黑衣服。年轻女生。宽阔的房间和成排的桌子。</P><P>──是教室的景象。</P><P>教室中,穿着制服的少女们聚在一起。这是寻常的下课光景,整理得漂漂亮亮的发
型、熨烫得整整齐齐的制服、干净又白白嫩嫩的皮肤,和自己相较之下,对比实在
太强烈了,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P><P>『听说中岛离家出走耶!』</P><P>朋友熟悉的声音起了个头,七嘴八舌的吵闹声顿时涌进阳子的耳朵。</P><P>『离家出走?不会吧?』</P><P>『是真的,是真的。中岛昨天不是请假吗?就是因为她离家出走了。昨晚中岛她妈
妈有打电话给我,害我大吃一惊。』</P><P>(这是前一阵子的事了……)</P><P>『吓死人了。』</P><P>『她是班长耶!』</P><P>『果然,人家都说外表正经的人,背地里才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花样。』</P><P>『说得也是。』</P><P>阳子觉得更好笑了。这和自己的处境简直风马牛不相及。</P><P>『听说有个奇怪的朋友来学校接她,而且还是个很可怕的男人哦!』</P><P>『男的?哇塞!』
(插花:哇塞你个头,如果是女的,岂不更劲爆|||||)</P><P>『会不会是私奔啊?』</P><P>『也有可能。对了,教师办公室的玻璃不是全都破了吗?据说那就是中岛的朋友弄
的。』</P><P>『真的假的?』</P><P>『喂!什么样的男人啊?』</P><P>『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个长头发还染起来的家伙,穿得披披挂挂打扮得很奇怪。』</P><P>『其实中岛是搞重金属的啦!』</P><P>『原来如此啊!』</P><P>(景麒……)</P><P>阳子面对着这些吵嚷,像个鬼魂似地动也不能动。</P><P>『我就说嘛,她那个头发一定是染的啦!』</P><P>『她不是说天生的吗?』</P><P>『一定是骗人的,哪有人天生就是那种颜色啊?』</P><P>『可是……听说她把书包和外套留在教室耶!』</P><P>『咦?真的吗?』</P><P>『昨天早上森冢发现的。』</P><P>『这不就是私奔吗?只献上自己的身体……』
(插花:说什么鬼话哪?阳子的老爸所赏识的“良好”校风,就是这副德性?)</P><P>『你耍蠢啊?不过,这样就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失踪了吧?』</P><P>『好恐怖哦……』</P><P>『再过一阵子车站前面就会贴出海报了。』</P><P>『会竖一个看板,然后中岛的妈妈就会在街头发传单。』</P><P>『她会说:请帮忙找找我的孩子!』</P><P>『你们这些人哦,讲这些不负责任的话。』</P><P>『管他,反正和我没关系嘛!』</P><P>『一定是翘家啦!』</P><P>『对咩对咩,其实那种好学生才特别容易走错路说。』</P><P>『我看是私奔啦!因为她太死板了,一旦燃起熊熊爱火就昏头了。』</P><P>『够了没啊?你和中岛交情不是还不错吗?』</P><P>『哪有,不过是讲讲话而已。说真的,我并不是很喜欢她。』</P><P>『我懂,摆个好学生的架子。』</P><P>『就是说嘛!』</P><P>『还说什么爸妈管教很严,她还以为她是千金小姐啊?』</P><P>『脸皮有够厚。不过,可以抄她的作业就蛮不错的。』(插花:究竟是谁脸皮厚?)</P><P>『对喔,真的耶!其实今天的数学讲义我还没准备说。』</P><P>『啊~人家也是啦!』</P><P>『有没有人写好了?』</P><P>『要是中岛就一定有写。』</P><P>『阳子~快回来吧!』</P><P>哇的一声,她们开心地爆笑出来。突然间原本清晰的景象变模糊了,眼睁睁看着它
扭曲、消失。它闪了一下,然后视线又变清楚,然而阳子眼前只剩下失去光芒的剑
身了。</P>
cqwk41
发表于 2004-9-4 14:45:00
<P>《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六节
阳子把剑放下,觉得手好沉重。</P><P>她心里的某处终於明白,自己一直称之为朋友的那些人,其实并不是朋友。</P><P>人生仅有很短暂的一段时期,会和被关在狭小牢笼里的同伴相聚一堂,等到年级变
高分班了,彼此也就遗忘,毕了业也不再见面。如今就是这样的情形吧!</P><P>想到这里,她掉下眼泪。</P><P>虽然有朝一日必定会体悟到这只是短暂的关系,但心里仍不免期待,其中仍会隐藏
着一些真心吧?</P><P>如果可以,阳子真想跳进教室,告诉大家自己的处境,这样她们会如何反应呢?</P><P>这些生活在遥远世界、和平国度的人,她们一定也会烦恼和痛苦吧?一思及此,阳
子打从心底笑出来,睡在地上蜷起身体。</P><P>和这个世界的一切彻底切断,孤伶伶的,百分之百孤伶伶的,蜷起身体的自己。她
感到真切的孤独。</P><P>每当和父母吵架的时候、和朋友不愉快的时候、单纯因伤感而沮丧的时候,口中就
会抱怨自己好孤单,这实在太幼稚了。她有家可归,没任何人与她为敌,而且有东
西能抚慰她的心灵,就算那样东西消失了,也一定能马上再交到朋友,即使那只是
表面上的朋友。</P><P>这时,不管听了多少次都觉得刺耳的难听声音响起,阳子继续蜷着身子,皱皱眉头。</P><P>『所以我说你回不去了。』</P><P>『你很吵。』</P><P>『要是回得去的话,你就回去看看嘛!回去之后可是没有半个人在等你哦!这也没
办法,谁叫你是个不值得等的人。』</P><P>猴子和剑的幻影多半有某种关联。苍猿必定是在看见幻象的前后现身,它并未特别
加害自己,只是用刺耳的声音和语气净说些她不想听的话。或许因为如此,冗佑才
没有任何反应。</P><P>『──妈妈在等我。』</P><P>先前在幻象中见过、母亲抚着绒毛娃娃哭泣的身影浮上眼前。就算她称之为朋友的
同学当中,并没有真正的朋友,但至少母亲会真的站在阳子这一边。一股思念之情
立刻涌起,让她胸口好痛。</P><P>『妈妈在哭,所以我总有一天一定要回去。』</P><P>猴子笑得格外大声。</P><P>『因为她是个母亲啊!孩子不见了当然难过嘛!』</P><P>『……这话是什么意思?』</P><P>阳子抬起头,只见短短杂草覆盖的地面上,苍猿的头就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P><P>『她可不是因为你不见了才难过,她只是觉得失去孩子而伤心的自己很可怜,这一
点你还不懂吗?』</P><P>胸口一紧,阳子无法辩驳。</P><P>『就算她的孩子不是你,而是个更差劲的小孩,做母亲的一样会伤心。母亲就是这
样的生物啊!』</P><P>『你住口。』</P><P>『表情不要这么吓人嘛!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P><P>猴子用咯咯的刺耳声音大笑。</P><P>『就像养了很久的家畜一样,养久了总会有感情嘛!』</P><P>『住口!』</P><P>她轻轻起身,把剑拿好。</P><P>『好可怕,好可怕哟!』</P><P>猴子还是继续笑着。</P><P>『想念爸妈是吧?那种爸妈有啥好想的?』
(插花:苍猿这斯总算说了句人话。呃,差点忘了,它本来就不是人。)</P><P>『我不要听。』</P><P>『我都知道,你只是想回家,并不是想见爸妈对吧?你想回到温暖的房子、有人支
持你的地方。』</P><P>『你说什么?』</P><P>猴子咯咯笑道。</P><P>『你其实是想,爸妈的话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背叛了,对吧?那不跟饲主一样吗?』</P><P>『乱讲!』</P><P>『你就跟猫啊狗的一样,只要乖乖的能被人家疼爱就够了,顶多是咬咬主人的手、
把家里搞乱罢了,反正他们为了面子也不会把你赶出去。不过相信这世上一定有很
多想要偷偷把孩子勒死的爸妈。』</P><P>『胡说八道!』</P><P>『是吗?真的是胡说八道吗?』</P><P>猴子故作淘气地瞪大眼睛。</P><P>『说他们只是因为疼爱小孩自己才有成就感,的确是胡说八道,应该说他们很爱扮
演为了小孩着想的父母才对。』</P><P>咯咯咯的嘲笑刺激着耳朵。</P><P>『够了!』</P><P>『你也一样,不是吗?』</P><P>阳子摆在剑柄上的手停住了。</P><P>『你对扮演好孩子很乐在其中吧?听爸妈的话,难道就代表你认为爸妈说的话是对
的吗?你只是怕反抗他们会被赶出去,所以才讨好饲主,不是吗?』</P><P>阳子猛地咬住嘴唇。虽然不至於担心被赶出去,不过她知道自己会担心被骂、担心
家里气氛沉重、担心想要的东西爸妈不帮她买、担心被处罚,不知不觉间就开始看
爸妈的脸色。</P><P>『你这个好孩子是假的。你不是好孩子,你只是怕被抛弃所以才扮演成爸妈心目中
的好孩子。你的好爸妈也是假的。他们不是好爸妈,他们只是怕人家在背后指指点
点才做着流俗的事。(插花:按这种标准,世上哪有完人?)一群骗子怎么可能不
背叛别人嘛!迟早你会背叛父母,父母也一定会背叛你。人不都是这样吗?互相欺
骗、背叛别人、被别人背叛,一直周而复始。』</P><P>『你这个怪物!』</P><P>猴子笑得更大声了。</P><P>『你的嘴巴越来越厉害罗!我的确是怪物,不过我很诚实,绝不会说谎,只有我不
会背叛你。真是遗憾哪,竟然是由我来告诉你。』</P><P>『闭嘴!』</P><P>『你回不去了,不如死了算了!要是你没有勇气去死的话,就让自己活得像样一点
吧!用它就行了。』</P><P>猴子看着阳子举起的剑。</P><P>『认清事实吧,你没有朋友,只有敌人,连景麒都是你的敌人。肚子很饿吧?想要
过像样一点的日子吧?用它去吓吓人就行了。』
(插花:其实我一直纳闷,阳子竟然这么久都没想要去抢劫。都说好孩子变坏最快,
似乎也并非那么容易。)</P><P>『少废话!』</P><P>『反正每个人手上拿的都是肮脏钱,逼他们交一点出来就行了,这样你就可以过更
好的生活了。』</P><P>她把剑对着咯咯笑的难听声音向下一挥,但是那里已经不见它的踪影,只有嘲笑声
在黑夜中渐渐远去。</P><P>阳子抓着泥土,然后她发现,有某种东西滴落在如爪般弯曲的指缝间。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