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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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丹顿[达尔文的阴谋]系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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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3 19: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46 编辑 <br /><br />  第25节:美术博物馆
他感到非常兴奋。其他人的名字也纷至沓来--威廉和乔治和弗朗西斯和伦纳德(有一个男孩的名字忘了),还有深得宠爱、人人喜欢的亨丽埃塔。阅读和编辑父亲手稿的是艾蒂。她和父亲一样,也是生病不断。在她那个年代,她是一个完美的女性。她甚至还实现了维多利亚式淑女的最高企愿--结婚。但在这段漫长的年月里,莉齐却被遗忘了。她怎么了?她结过婚吗?
休被莉齐的声音给迷住了。他欣羡她巧妙地将日记隐藏在看似平常的账薄里,就像《被盗的信》中写的那样。这一诡计已经掩人耳目……多长时间了--他粗略地迅速估算了一下--大约140年了。想想吧,这些年来,它就一直躺在那里,自己居然是第一个让它重见光日的人!
他继续往下看,还不时瞥一眼一本正经地坐在法式窗户下的桌边的监视者。她似乎极力装着不去看他,就像是美术博物馆的保安员那样,以免让人觉得他认为你真会偷雷诺阿的作品似的。但他的确有可能的,他自己也知道。他学会了莉齐的花招,偶尔拿起一些资料看看,又把它们漠然地推到一边。他开始找理由--烧毁拜伦回忆录的任何出版商,自始就是胆小鬼,而且也不配拥有这些宝贝。他在心里斗争:自己是否该偷这该死的东西。也许他只需借出去--就这样。这样他就有理由拿来还了,比如说是混在其它资料中带出去了。
电话响了,把休吓了一跳。那个女的低声接了电话,然后转头对他说:&quot;非常对不起,因为搬迁,今天我们要关得早一些。&quot;他还有一部分没读完。&quot;恐怕您只有五分钟时间了。&quot;
五分钟足够了。他把资料重新整理了一下,将一叠放到桌子上挡住,然后撩开衬衣把日记本塞进去,用腰带扎紧。他漫不经心地又抄了一些笔记,朝那女的漠然地笑了笑,谢过她,然后走下吱吱的木楼梯,出了前门。当他走在伦敦清凉的空气中,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带着御宝刚从伦敦塔出来。
只有几分钟时间了。休赶到金斯克罗斯,跳下出租车,向驶往剑桥的火车奔去。火车刚要启动时,他爬上一节二等车厢,一屁股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外边,车站柱子,然后是木棚、煤堆和铁路公寓阴沉的背面缓缓滑过。这时候刚近傍晚,但天已开始黑了。
他一心在想着自己的事,对周围的事都没太在意。近旁的其他的乘客就在他的视线内,但他却对他们视而不见。他取下背包,一下砸在大腿上,用手拍了拍--他能感觉到日记本就在里面,能明显地感觉到它棱角被磨圆了的厚厚封面--他又是一阵兴奋,一阵抑制不住的激动。
凝视着越来越暗的车窗,他隐隐地意识到窗外飞驰而过的物体和车厢内的人和物体在窗玻璃上若隐若现的映像。他定了定神,开始清点手里的东西。他明白,那个日记本虽然让他兴奋不已,但里面也有不少水分,也更有它不容乐观的一面。因为他脑子里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他觉得这一发现将对他的事业有很大的助益。它可能在达尔文学者圈里引起巨大的哄动。不过很明显,它不会引发什么新的观点--那人的怪癖和疾病已是众所周知--但它却是一份来自他的家庭成员的记录。他只是怀疑它的准确性如何。没错,它勾勒出了达尔文作为一家之长的形象。但这里的描述却更加复杂,更加细致入微--而且并不都是些溢美之辞。莉齐似乎暗示了这位老人像避难一样躲在家中。与外界任何的交往都会刺激他的自疑病,而让整个家翻个转儿--或者更准确地说,让整个家庭笼罩在一片压抑的迷雾中。达尔文的脾气和抑郁似乎让所有人都非常害怕--这与他那根短棍有什么关系?或与窥视来访者的镜子有什么关系?与伦纳德所说的老船友来看达尔文后,他变得非常地心烦意乱又有什么关系?莉齐对事情当然有她的看法。实际上,她产生了一种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房客在等待朗·西尔弗的木腿那可怕的嗒嗒声时那同样的感觉。
不过,俗话说得好:在侍从眼里没有英雄。他想起那句反驳的话--只有侍从才看不见英雄。
他努力想象莉齐的样子:年轻,不到二十岁,身穿高领的衣裙,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冷凛凛的冬日阳光,在一条条地写着日记;或者是穿着长长的棉睡裙,倚着床上,烛光下的影子在墙壁上摇曳。他想象她绞尽脑汁寻找词语表达自己混乱的情感的样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但她那双眼睛仍然在那里--那样真实--反射的火车漆黑的玻璃窗上。他一惊,想把头转开,但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quot;我在想你看见我没有,&quot;贝丝说。
他简直难以置信。她面带微笑,像斯芬克司那样让他难以理解。
&quot;贝丝,我的天。你在这里干么?&quot;
&quot;到剑桥去。你呢?&quot;
&quot;也是。&quot;他感到非常惊讶。&quot;你坐这儿多久了?&quot;
&quot;比你早一点。你就从我面前走过去,然后坐下来。敢情你是在沉思什么。&quot;
&quot;对不起。是的,我没注意到。我在想事情。&quot;
&quot;看得出来。我差点没认出你。你的胡子怎么了?&quot;
&quot;我把它刮了。&quot;
&quot;新生活新面貌?&quot;
&quot;是吧。&quot;他一副自嘲的似笑非笑的样子。&quot;我正起步做点小事--生活--然后再做大事情,比如理发。&quot;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6 编辑 <br /><br />第26节:剑桥
&quot;明白了。&quot;她仔细打量着他。&quot;啊,你看上去不再像无家可归的人了,更有主流倾向了。不过,看上去很不错。&quot;
&quot;你也是啊。&quot;
她是不错--蓝色牛仔裤,汤匙领汗衫,头发也扎了起来。他摇了摇头。
&quot;难以想象,--居然这样碰到你,&quot;他说。
&quot;我知道。上次从船上最后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不过是孤零零的岛上的一个小人影。&quot;
&quot;而你--很快就消逝在天际。&quot;他回过神来。&quot;老天,对不起。我忘了你母亲和葬礼的事。希望……那些事不会让你太难过吧。&quot;
&quot;事实上是常难过,比我原想的更糟。完全没预料到。&quot;她目光从他身旁看着窗外。&quot;她原来就患有心脏病,但她没给我们讲过。&quot;
&quot;我很难过。&quot;
她转过眼看着他。&quot;你从来不会真正相信自己父母会死--说来有点迂,但真是这样。我们关系很好。&quot;
她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的自怜。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还没完全从刚才见到她时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quot;在这种时候,你会更加了解自己,&quot;她继续说道。&quot;你会看到你自己真实的一面。所有隐伏在内心的东西都会显现出来。&quot;
&quot;比如说呢?&quot;
&quot;哦,我也说不明白。感情,未曾了断的恩怨冲突,以及那些你从未意识到的东西。你肯定也有过这种感受。&quot;
&quot;是这样。&quot;他说。然后他换了一个话题。&quot;你父亲呢--他没事吧?&quot;
&quot;不太好。他们结婚37年了,大学二年级认识的。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懵了,等现在醒悟过来后反而更加痛苦了--日常的点点滴滴都让他想起她不在了。我觉得他现在还仍然不太相信这一现实。他不愿把她在留言机里的口信删掉。我得想想将来怎样更多地呆在他身边。&quot;
&quot;是家人打的电话吗?在岛上?&quot;
&quot;是的,我弟弟内德,比我小五岁,住在加州,所以不能帮上什么忙。都这样。&quot;她耸了耸肩。&quot;你--告诉我一些你的事。你什么时间离开辛农布雷的?&quot;
&quot;到现在差不多三个星期了。我真呆厌了。你们俩走后,事情不再是从前……&quot;
&quot;你一个人感到太寂寞了。&quot;
&quot;不是。不过我的确想做点什么。&quot;
她微微一笑。他觉得她的笑容很有些哀伤。
&quot;那个项目呢?谁负责了?&quot;
&quot;有两口儿来了。我觉得他们很不错,很认真。&quot;
&quot;你又挂单了。&quot;
&quot;算是吧。想起来了,奈杰尔怎样了?他在干什么?&quot;
&quot;我也不很清楚。&quot;
&quot;你不清楚?&quot;
&quot;我们各走各了。&quot;
他的心悬了起来。&quot;怎么回事?&quot;
&quot;真的不好说。他一定要参加葬礼,尽管我不想让他去。我的前夫也来了,因此有点儿……紧张。我记得看到他们两个故意互不理睬,我心想最好把他们两人都甩掉。因此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分道扬镳了。我猜他又找新的了。他很能聊,很善于博取她们欢心。&quot;
&quot;听到这事我很高兴。我觉得他……不配你。&quot;
她笑起来了,说:&quot;比如说,不像你。&quot;
&quot;是的,不像我。&quot;
火车驶进了一个站。她面带着微笑。他们不得不站起来让一个年长的妇女过去。休帮忙给她把衣箱提到站台上。当他回来时,贝丝把脚撑在对面座位上,脚下垫了一本《标准晚报》。
&quot;那你在剑桥做什么?&quot;他问道。
&quot;做研究,&quot;她回答说。&quot;你呢?&quot;
&quot;一样--研究。&quot;
他吃惊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变了:在岛上时对她讲真心话很容易,但现在他们之间有了一层隔膜。他感觉自己似乎在搏弈--他们的卒子互相挡住了去路。
&quot;什么样的研究?&quot;她问道。&quot;关于达尔文的吗?&quot;
&quot;啊--嗯。你呢?&quot;
&quot;达尔文。&quot;
&quot;哦,&quot;他说。&quot;是--传记还是什么?&quot;
&quot;差不多吧。我现在还说不好。你呢?&quot;
&quot;也一样。&quot;
他们都陷入了沉默,思考着下一步棋。透过背包,他能感觉到那本日记本。要是她知道他有……但显然这事不能给她或者任何人讲。但是她在想什么呢?
过了一两分钟,他说:&quot;你知道,有一次奈杰尔告诉我你和达尔文有关系。&quot;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quot;他怎么那样说呢?&quot;
&quot;不知道。但是真的吗?你们是吗?&quot;
&quot;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quot;她的语气中断了这个话题。
棋将死了。
他们闲聊着一直到火车到达剑桥。在站台上,他发现天开始下起了小雨。他们都没伞。他注意到她的眼帘上挂着些小水珠。
&quot;那……你想喝点东西吗?&quot;她问道。
他看了看表。图书馆还有一个小时才关门。他很想多读几页日记。&quot;想是想,但是……&quot;
她帮他把话说了:&quot;你有事。&quot;
&quot;是的。很对不起。&quot;
&quot;别再动不动就说对不起。&quot;
&quot;明天怎样?&quot;他问道。
&quot;行。我的日程安排从来就很灵活--说来不好意思。&quot;
他们约好了时间和地点--7点钟,在普林斯里真特酒吧--然后一起上了出租车。在车上,他们交换了地址和电话号码。她把他的记在一个信封背面。她跟一个朋友住在诺福克大街,离他租房的地方不远。她让他下了车,但坚决不要他给车费。透过车窗,她瞄了瞄他的住处。&quot;不怎样,&quot;她说,&quot;但我喜欢那个名字:二十一扇窗。你数过吗?&quot;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6 编辑 <br /><br />第27节:探询神秘
&quot;当然。&quot;
&quot;明天见。&quot;
回到房间里,休丢下包,转身就到图书馆去。他沿着狭窄的侧街往走去。街道的两旁是些棕色砖房和狭长的通道,样子很难看。这个时候雨下得更大了,但落在脸上感到特别凉爽。在市场广场,他走进了一个哥特建筑的世界--到处是尖顶建筑和古老的拱门。然后,他转进三一学院围墙后面的一条通道,越过剑桥对面的那座石板铺砌的桥。桥下河里波光涟涟,像一张翠绿的毯子。远处岸边柳枝轻拂,三只黑天鹅正低着头从下面游过。总有那么多的巧合和意外。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何时会把你引到哪个十字路口或者你在什么时候就转了关键性的一个弯--即使是你正转弯的时刻也不知道。
他蹦上图书馆的台阶,出示了借阅证,然后推门过了旋转门,爬上通往存放手稿的房间的楼梯。罗兰在那里,他在快速地整理着申请表。他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一下手表,装出一副责备的样子直摇头。
&quot;我要找一些关于达尔文家庭生活的东西,&quot;休说。&quot;你有什么建议吗?我尤其对伊丽莎白--莉齐感兴趣。&quot;
&quot;哈,探询神秘的行动受阻了。&quot;
&quot;为什么这样说?&quot;
&quot;我只是重复自己听到过的而已。&quot;
十分钟后,休被安置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他一本本地仔细查阅罗兰给他的六、七本书。
有关莉齐的资料极少。1847年7月8日出生。从未结婚。逝世于1926年6月8日。就几个干条条。她父亲有一次提到她在孩子时奇怪地发抖。亨丽埃塔留下过几句话,暗示莉齐&quot;反应慢&quot;。休想,这就是中伤之源。他几乎是带着愤怒,马上否定了那些话--莉齐自己的日记就反驳了上述的任何说法。此外,他也相当清楚同胞之间的竞争,因此也明白这些话的正反含义。
有一本书提到一件很奇怪的事。1866年(休记得,是她记日记的后一年),她拒绝接受坚信礼。她对教理问答不予理睬,转头告诉她母亲&quot;我不太想听这些。&quot;在同一年,她宣布从此把名字该为&quot;贝西&quot;,不再叫&quot;莉齐&quot;。真是奇怪。她是一时心血来潮这样做的吗?还是经历了某种危机,某种强烈的情感震撼,使得她想彻底改变自己?而四年后,就在亨丽埃塔和一个叫利奇菲尔德的男子结婚前,她似乎一下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她独自去了国外。那之后,在家族史中就很少再提到她。
休心想:她的观察有多大的可靠性呢?她是否是一个过分热衷于想象的维多利亚式少女呢?她是否过分依恋她父亲呢?是嫉妒艾蒂吗?但有些事情很清楚:她是一个具有反叛意识的假小子,对生活充满了渴求--但根据她自己的记述,她也很害羞,多疑,喜欢躲在背后。她还是一个侦察员--怎样的一个侦察员啊!--不知为什么,休突然有种要保护她的想法,想站在她一边,反对她那完美的姐姐,她难以理解的母亲和她深爱却专横的爸爸。
对于困扰达尔文晚年生活的疾病,她当然是了如指掌。他查了一下索引,浏览了相关的一些章节:全部记录在案,有令人怜悯的一次次的精疲力竭和恶心、眩晕和头疼、乏力和失眠、湿疹和焦虑。他身上有太多的各种症状,没有任何一种病能完全解释得了。有人解释说他患的是恰加斯病,是在南美时被一种锥虫咬了后感染所致。对于这一片段,达尔文有过极为详尽的描述(休作了一个笔记:1835年3月26日--吸血猎蝽寄生虫)。但是那些症状与之不符。达尔文在阿根廷的确患了一种令身体疲软无力的病症,但那是在那次著名的咬伤之前,而不是之后。因此大多数学者都倾向于认为他的病是源于身心失调。一位叫珍妮特·布朗的传记作家认为,它们似乎是悲伤、愧疚和恐惧--&quot;某种深植内心的、害怕被暴露出去的恐惧&quot;--的综合结果。但是在他生活中有一个什么样的秘密?他担心被暴露出去的可能是什么?
休的思绪被罗兰打断。
&quot;还有半个小时就关门。&quot;
&quot;罗兰,你们有莉齐的什么信件吗?我可以看看吗?&quot;
&quot;恐怕没有。&quot;
&quot;一封也没有?&quot;
&quot;不,有一些。但预留给别人了。其他有人打电话预订了。&quot;
&quot;其他有人?&quot;
罗兰连连点头。&quot;你看,我是不能随便讲的。管理员不准泄露有关他人的研究。就如维加斯所说:发生在这里的事,不得外传。不过这一巧合只是太让人吃惊了。&quot;
&quot;什么?&quot;
&quot;好久以来,没人对伊丽莎白·达尔文感兴趣。而就在前两天,像你一样,一个年轻女子来到这儿,想要了解关于她的所有资料。她也是一个美国人。&quot;
&quot;她叫……是贝丝·达尔西默吗?&quot;
&quot;哈,那么你认识她了,或者是了解她吗?&quot;
&quot;我认识她。&quot;
&quot;那我真希望你们不是竞争对手。她的确很迷人。&quot;
在回去的路上,休心想,贝丝会研究的是什么,她又为什么那样秘而不宣。而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一样地保守秘密。但问题就在这里:他有要隐藏的东西,那么她又隐藏了什么呢?
他在霍克斯黑德酒吧停了下来。那里闷热潮湿,乌烟瘴气,而且非常吵。当他走近酒吧时,他注意到有一个年轻人坐在凳子上。他看上去很像在哈佛念书时的卡尔--瘦削的背,卷曲的黑发刚好齐衣领长。休感到一阵熟悉的迷惑与空虚和良久的令人麻木的痛楚。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6 编辑 <br /><br />第28节:野蛮人
他拿着啤酒找到一张桌子,没有理睬一个头发灰黄的年轻女子抛来的媚眼。他喝完一品脱后又要了一品脱。酒精下肚后,痛苦开始减轻了一点。他放松下来,任自己的思绪又回到在安多佛的日子。
事实上,当他被开除时,他并没被压跨。恰恰相反:他还暗自窃喜和兴奋。这一事件使所有一切都达到了一个极点。他去那个学校上学,不过是步他哥哥后尘而已--卡尔是如此地优秀,他们希望弟弟也同样有出息--而跟往常一样,他并没有资格和他比。但这事--这事与成功没有两样,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它也同样是一大壮举,不过是倒了个个儿。那条顺利的道路不是为他而设的。他是一个叛逆者。那天上午,他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校园的一根长凳上。他曾听说华兹华斯小时候在湖区时也曾这样刻过名字。
&quot;休,我的天。不可能吧。&quot;当卡尔第二天打电话到寝室看他是否被逮住时,休只好给他说了发生的事情--宿管去找他,闻到他出气有酒味,于是立即报告了学生部主任。他完了。卡尔在电话里叫苦不迭,因为他肯定觉得自己有责任。他到多佛来庆祝休拿到哈佛录取通知书。两人偷偷去了一个酒吧。卡尔过来和他一道乘火车去康涅狄格。真难说是谁在安慰谁。他们要一起面对他们的父亲。父亲并没有特别地生气。但是从某方面来说,那更糟糕--他似乎指望休失败。他生气的是卡尔。
当休离开酒吧时,雨已经停了。他走回租赁房,看到房东太太从门下给他留了一个条子。布丽奇特来过电话--要他打回去,无论多晚。他于是到大厅去打电话。
&quot;休,谢天谢地。&quot;
&quot;什么事?&quot;
&quot;听着,我想过了。我们得见见面--我不想听你说不行。&quot;
&quot;好吧。但告诉我为什么。&quot;
&quot;见面时给你说。明天中午,行吧?圣詹姆斯公园?离娱乐大厦最近的入口处……休,在吗?在听我说话吗?&quot;
&quot;是的,在。&quot;
&quot;那你怎么说--愿意见我吗?&quot;
他顿了一下,就一秒。
&quot;我去。&quot;
第9章
1865年2月7日
阿尔弗雷德·鲁塞尔·华莱士先生今天到唐豪斯来度周末。像往常一样,他的来访总是突然地造成一种危机气氛。甚至在客人还没有到来之前,爸爸就开始结巴了--像他经常在华莱士先生面前那样。我想,这是可以料想到的,因为爸爸对任何社交活动都反应过敏。而在这种情形下,华莱士先生的正当要求--申明自己是自然选择理论的共同发现者,就更要加重他的病情了。
听他讲,(三年前第一次来访时),当他在划分摩鹿加群岛的济罗罗岛上两个敌对部落间的无形界限时,他就想到了这个理论。他患了疟疾,躺在一间茅棚的草席上。房屋两旁长着一排排的棕榈数。这一观点在他脑中突然变得非常清楚。像爸爸一样,他也受到托马斯·马尔萨斯作品的影响。他推想,疾病,战争和饥谨往往会制约一个民族,而使这个种族不得不自我提高,&quot;因为每一代人都这样,弱者必然被消灭光,而强者得以保存下来。&quot;
华莱士先生个子很高,有些儿冷漠超然。他给人一种印象是,好像在摩鹿加群岛和巴布新几内亚岛的野蛮人中游历八年后,对英国社会已不太适应。我看到他身上有种钢铁般坚韧的东西。他让人很难捉摸,并在我心里激起了某种隐约的感觉。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也没法解释,因为他对爸爸和我们全家人总是那么友善和敬重。艾蒂从他的举止中看出他出身低贱、庸俗,因此没什么了不起。但我却总觉得,他迅疾、狡猾如他的某个标志性物种,仅凭本能就能占据上风得以存活。
他和爸爸在商谈时很是热情友好,看上去也非常得体。但我知道,他们间的关系也不乏紧张。爸爸第一次回复华莱士先生那封勾勒出那一理论的著名信件后,很久都没有收到回信。而当他终于收到来信时,他非常不安,一个人在书房读完后,一下把它扔到壁炉里。我敢这么肯定,是因为我随后进去时,看到它正在火里燃烧。
为了这个周末不那么紧张,爸爸还邀请了其他一些客人,包括赖尔先生和赫胥黎先生。赖尔先生性格有点儿阴郁,说话声音很小,必须要竖着耳朵才能听见。但我最喜欢赫胥黎先生。他最有趣,精力旺盛,而且反应快,表情生动。他是爸爸最忠诚的护卫者,称自己是&quot;达尔文的斗牛犬&quot;(虽然我觉得他更像一只捕狐犬)。有时我觉得他像一个革命将领,像博物学上的一个拿破仑。他发动了一场旨在反对教会和打着纯理论旗号的科学研究的军事战役。
客人们到的时间早晚不一。康福特为了接他们,可累坏了不少马。妈妈打发艾蒂、伦纳德和我下午到伯祖母萨拉家里去,免得碍手碍脚的。我们回来时差点没赶上晚饭。赫胥黎先生对自然科学的大加赞扬使得谈话非常活跃。他还宣布说,对于一个没有接受过关于大自然壮丽景致的教育的人来说,漫步于乡间那&quot;充满着瑰丽艺术品的长廊中,十有八九都不过是面壁而立罢了。&quot;
接着,他又描述了最近人们对爸爸的理论攻击,以及他自己迎击那些批评的努力。听他说,他的反击大获全胜。他说,在伦敦各大俱乐部的闲谈中出现了一个新词:达尔文主义。当他说到这点时,我忍不住偷偷往华莱士先生的方向瞟了一眼,看他对这话有何反应,因为有时我很想知道他是否会心存嫉妒。但他的脸上只是一副沉静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提出一个建议,说这能确保该理论的任何细节都能得到充分的理解。
他的话是这样的:&quot;我想冒昧说一句,自然选择这个词虽然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很精确,但对于大众来说则可能有误导性。&quot;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6 编辑 <br /><br />第29节:最大的弱点
听到这话,爸爸猛地一挺身坐直,问道:&quot;啊,怎么会呢?&quot;
&quot;这个词语开启了误释之门,因为它似乎暗示自然的力量--您与我都赞同它们是非人格的,随意性的--是在某种更高级的意识操控下起作用的。选择那个词似乎表明确有某个实体之类的东西在执行着这种选择。&quot;
&quot;请你给我们说说好吗,你用什么词来换?&quot;赫胥黎先生问道。
&quot;我建议借用赫伯特·斯宾塞的一个术语,&quot;华莱士先生回答道。&quot;它最能精确地总结这一理论,并且避免了对任何更高级力量的指涉。&quot;
&quot;哎,什么词啊?&quot;
&quot;适者生存。&quot;
听到这词,爸爸的反应是如此地强烈,我想他会中风的。他面如死灰,一手猛地按住胸口,像是心力要衰竭了似的。他颤巍巍的站起来,说了声对不起,离开桌子回卧室去了,整个晚上都没再出来。
如果赫胥黎先生没有一点轻慢就不是赫胥黎。他对这一提法不屑一顾,一边喝咖啡一边对华莱士先生说:&quot;我要说,如果您要的就是这种强烈的反应,那么您就真找准对象了。&quot;
这个事在我脑中盘旋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明白,这一词语怎么会让爸爸如此地紧张和恼怒?
1865年2月8日
今天有件事情让我想起就害臊。下午早些时候,爸爸在他房里还没起来。华莱士先生已经告别去火车站了。赫胥黎先生和赖尔先生在爸爸书房里开会。他们有一点神秘兮兮的,似乎讨论的问题是保密的。这自然地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几分钟后,我不慢不紧地走进房屋中间的大厅,在门外等着。我的直觉很快就有了回报,因为我偷听到他们热烈而令人非常感兴趣的谈话中的一些只言片语。
赫胥黎先生有一次说&quot;实际上,他变得非常专横了。&quot;赖尔先生也赞同他的看法。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指的到底是谁--有一阵子还担心说的是亲爱的爸爸--直到听见赖尔先生接着说道:&quot;不该告诉他第二版时他的名字被去掉了。那明显地让他很不安,也不对。&quot;显然,这指的是华莱士先生,因为过去我曾听说有人批评爸爸在这一版《物种起源》中没有提到他的竞争对手,并强烈要求他立即予以矫正。科学家对这类事情是非常在意的。
赫胥黎先生说话的语气似乎非常肯定。他接着说:&quot;他是一只绕着我们鸡舍转的狐狸。他可能给我们造成无尽的麻烦,损害我们的事业。&quot;对此,赖尔先生提了一个问题:&quot;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quot;稍稍沉默了一下,接着的回答是:&quot;我这会儿还不是太担心。他朋友不多,也不是哪个学术团体的成员--我们一直很在意这一点--而且他总是缺钱。那是他最大的弱点。如果我们多点心计,就可以利用他这点。&quot;
我知道自己听到的是最为有趣的阴谋。我几乎不敢呼吸,惟恐听漏了一个字。于是我往门前靠近了一点。但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是爸爸下楼来看见了我。我赶紧开溜,虽然我敢肯定他已经看到了我没有一点女孩样子的偷听行为。一点不假,他跟着我走进客厅,抓住我的手腕,质问我在干什么。我的申辩没人会信--也难怪,我本来就被抓了个现形。他突然转身离开的房间。
我的脸简直红透了,整个下午都不敢看他们的眼睛--虽然很难说到底是因为我的偷听行为呢还是因为与他们身份最不相宜的阴谋。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晚饭前不久,妈妈把我带到一边对我说,爸爸对我非常生气,并说要送我到伦敦的拉斯舅舅家住一段时间,好让他消消火。
1865年2月10日
我得说,舅舅在城里的房子是地球上我喜欢的地方之一。各色有趣和优雅的人物都聚集在他的餐桌上:边沁主义者,宪章派人物以及天主教教徒,甚至还有无神论者--总之,形形色色的自由思想者。葡萄酒慷慨地流溢,他们的谈话也酣畅淋漓。不像在唐豪斯,一旦讨论进入热烈状态(非常稀罕的事),爸爸就不会让我呆在客厅里。在这里,他们允许我留下来作为唇枪舌战的见证。
这天晚上,托马斯和简·卡莱尔都来了,另外还有亨斯利和范妮·韦奇伍德,以及其他三、四个知名人物(其中包括说话比写的新闻报道生动有趣得多的哈丽特·马蒂诺)。想想我有多惊讶,居然晚饭结束后又有一对夫妇来了,而且他们只是来喝咖啡和白兰地的。但当我被引见给玛丽·安·埃文斯时,我感到特别窘迫。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我竟与自己最崇敬的人站在一起。她是《弗洛斯河上的磨房》和《织工马南传》的作者,但她的笔名乔治·艾略特把我一时弄糊涂了。让我更尴尬的是,接下来与我说话的是她的情夫乔治·亨利·路易斯。他很鄙视人们对他俩关系的指责。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完美的绅士。我觉得舅舅非常了不起。他竟然为这样两个敢于蔑视社会习俗的人物也敞开着大门,尤其是公开与有妇之夫同居的埃文斯小姐。
我们刚刚坐定,谈话就变得活跃起来。马蒂诺小姐一如她的写作笔锋,攻击奴隶制是最&quot;令人憎恶的制度&quot;,并说在所有民族中,美国人最是野蛮。拉斯舅舅--无疑是火上浇油,因为他从未表现过对穷苦人的关心--问她对&quot;戴着镣铐的人们&quot;的同情是否也推而广之到英国的劳苦大众上。另一位先生也说,中部地区的厂矿工人所遭受的奴役与美国南方庄园的奴隶并没多大差别。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23:24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30节:滋养了罪恶
对此,亨斯利令人非常不愉快地反对说,贫穷者的堕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基督教的问题就在于滋养了罪恶。马蒂诺小姐表示反对,并从自己的研究中引证了工厂事故的例子。
在这整个当儿,我都在思考早先的一个问题,并一直想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虽然我有幸参加了拉斯舅舅的社交聚会,但我以前从没有表达过自己的观点。按照一些不成文的礼节,我保持着沉默,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打断他们的话,舅舅会不会不高兴。埃文斯小姐注意到我复杂的心绪,于是和蔼地拍了拍我的手,对众人说:&quot;我敢肯定达尔文小姐有话要说。&quot;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扎到我身上。我别无选择,只好把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我说,我觉得还有另外一个群体&quot;生活在枷锁之下&quot;。&quot;什么群体?请说来听听啊。&quot;卡莱尔先生问道。我感觉自己应该迟疑一下,以接受如此杰出的思想家的质问。但我发现自己几乎没来得及思考,两个字就冲口而出:&quot;妇女。&quot;
听到这话,满桌子的人都欢呼起来,弄得我满脸通红。不过埃文斯小姐解了我的围。她坚称我这样说是有很多证据和理由的。其他人又大笑起来。但她突然提高嗓门宣布说:&quot;我常常有这样的想法--我非常不愿说出来,也因此而压在心里沉甸甸的--我宁愿自己生下来是一个男孩而不是女孩,因为谁也不能否认,在当今的英国,无论从哪方面来讲,男孩的命运就是比女孩好。
&quot;难道不是吗,&quot;她说,&quot;一旦结婚,女人的财产就落入她丈夫的手中?难道不是吗,一个女人只须被指责为通奸就可以立马休掉?&quot;(在说这话时,埃文斯小姐对自己的通奸行为没有一点愧色)。&quot;而一旦到了法庭,她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合法权利,不是吗?&quot;
说到这里,哈丽特·马蒂诺颇有感触地回忆起可怜的卡罗琳·诺顿的故事。她丈夫殴打了她九年,剥夺了她的财产,分居后还恶毒地到法院告她,拒绝让她见三个儿子。
接着又引出对《接触性传染病法案》的讨论。我觉得最让人愤怒的是,它规定只要发现妇女接近军事要塞就可予以逮捕。所有的男性都辩护说,消灭这一可怕的传染病的唯一办法就是对所有带有可疑病毒的妇女进行汞处理。
&quot;而且,&quot;卡莱尔说,&quot;这一措施并不是针对像您这样的女士的,而是专门针对下层人的。&quot;
他的话显然引起了在座的人的不愉快,因为他的话影射了埃文斯小姐。我感觉路易斯先生就要拉开架式跟他单挑(我本想有好戏看的),不过所幸看在主人的面上,只好作罢了。整个晚上,我都觉得埃文斯小姐蓝灰色的眼睛和圆扑扑的脸都关注着我,让我沐浴在她温暖的关照之中。道别的时候,她俯身过来,离我非常近,我感觉到她的一绺头发拂在我的脸上。她咬着耳朵对我说,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子--她说这是我这类女性的一大荣耀--并说我必须永远坚守自己的信念。
我敢肯定拉斯舅舅也听到了部分她说的话,因为所有客人离开后,他奇怪地盯着我,说我对他来说一直是个谜--一个&quot;真正的潘多拉盒子&quot;。他接着的话显得更伤人,但我敢肯定他并没那个意思。相反,我把他话当作是一种恭维。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近旁就有同样的另一个宝贝,我爸爸却偏爱艾蒂。
1865年2月13日
只要觉得什么有趣,拉斯舅舅就不会放过。今天早上吃早饭时,他问我小时侯什么时候最快乐。他坐在桌边望着窗外,神色黯然。从他提问的样子来看,他显得很伤感,似乎是在思索自己孤零零的独身生活。但我只是最肤浅地理解了他的问题,并尽量给他一个恰当的回答。
我兴奋地讲起小时候的事,尤其是当他到唐豪斯来做客的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像一群小狗一样成天跟在他的脚跟后面转。在我心里,还珍藏着他带给我们的那些快乐的回忆。他给我们讲他在非洲和印度的冒险经历,讲他用瘦长的手指捉妖怪、猴子和小魔鬼的故事。看到这些话似乎让他开心了些,我于是又继续讲我们去伦敦看大展的事。实际上,是后来他们给我讲的,我只有一点非常模糊的印象了。我只记得自己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生怕被人山人海的人群挤掉了。我回忆起我们去逛动物园。我特别喜欢懒洋洋的河马。我们还到武姆韦尔动物园去观看穿着童装的猩猩。
&quot;太有意思了,&quot;他高声回答说。不过给我的印象是他似乎表现得有些过头了,是有意在掩盖某种深藏内心的压抑和郁闷。
然而,对童年的回忆却使我陷入了一种怎么也无法摆脱的忧伤。我想到自己目前这令人沮丧、好似很漠远的青春,怎么也不能把它与我曾经有过的快乐时光联系起来。回首往事,让我最为不安的是,我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自己人生的不幸。但我深信,尽管有过多少的快乐与欢笑,某种导致不幸的东西在我年少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久久的沉思,使我想到了爸爸的多种病痛以及噩梦般笼罩着我们全家的疾病和死亡气息。
1865年2月14日
让我们最为悲伤的大概是14年前可爱的安妮的不幸夭折。老实说,我并记不得安妮了,因为她走的时候我才四岁。不过有时我也能想象出她的样子--十岁,温柔可人,一对红扑扑的嘴唇和一头金色的卷发。他们告诉我说,我们几个女孩同时患了猩红热。她最严重,而且再也没有好过来。她在莫尔文接受水疗,在死亡之门一直徘徊了数周之久。爸爸昼夜守候在她的床前。但他没有去参加她的葬礼,这让我感到很奇怪。所有这些都是我从伊丽莎白阿姨那里听说的。父母从来不说安妮的死,甚至连安妮这个人他们没有提过。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31节:早亡的折磨
事实上,我们达尔文全家一直都共同承受着早亡的折磨:可怜的玛丽,不过松鼠那么大,还不到一岁;小查尔斯·韦尔林也不到两岁。每个星期天去教堂,我们都要经过他们小小的墓碑。接着是爸爸的父亲--我的祖父,去世了。这事给我们带来了深深地不安,也给爸爸造成了永远的遗憾。因为他到达什鲁斯伯里太迟了,未能参加让他拥有今天这番成就的父亲的葬礼。
我们就像是我们那可堪同情的王后。四年前她失去了心爱的阿尔伯特,但时时还得听人们谈起那事。她至今仍未从伤悲的迷乱中恢复过来,每天都穿着素服,并且每天早上都要重新把他的衣服摆出来。
虽然没人提起过安妮,但她在我们家里仍然阴魂不散。几年前,我在一个大箱子底下发现了她的写字盒。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偶尔还会想起它来。它是用一种漂亮的硬木做成的,里面放着边沿为深红色的乳白色信笺和色彩与之相称的信封,木柄的钢质笔尖,两只鹅毛笔和一把珍珠母柄的铅笔刀。另外,在一个小盒子里还有红色的封蜡和封笺纸。盒子上面印有一些装饰性文字:&quot;欢迎我吗&quot;和&quot;上帝保佑你&quot;。鹅毛笔尖上还有墨渍。以前我常常拿起笔,想象自己就是安妮,像她那样给笔蘸上墨水,一面苦思冥想地遣词造句,给这个或者那个写信。
达尔文家所有死去的人中,最让爸爸伤心的是安妮。我觉得他总认为是自己过错--她的离去是某种报应。记得艾蒂曾给我说,爸爸在给安妮写长篇的纪念文时,她仔细地观察了爸爸。他写得很慢,常时不时地轻声哭泣。她说,至少在她来看,他脸上有着一种负疚感。
他已经不止一次那样过分的自责了。一些年前,在妈妈对宗教最虔诚的时候,她曾悄悄给他写过一封信,表达了一种深藏内心的悲伤:她担心,如果他不回到上帝身边,他们就可能无福永生相守。我是碰巧在他书房的书桌里看到的。他把它藏在书桌里,经常拿出来看。有一次我碰巧到他房间,但他没注意到我。我看见他情绪异常的激动,嘴里叨念着一些自责的话:&quot;要是她明白那原因就好了。要是她明白那原因就好了。&quot;好长时间我都没明白他话的意思。
过了一些时候,我问他是在什么时间和是什么原因使他失去信仰,变成一个无神论者的。因为我暗自猜想,它是否是安妮夭折所带来的危机造成的。但他的回答全然出乎我的预料。他久久地拉着我的胳膊,看着我的眼睛回答说:&quot;是很久很久以前,当我年轻时在比格尔号船上的时候。但其它就没什么好说的了。&quot;
1865年2月15日
我偷偷从舅舅那里拿了一本在整个伦敦引起一片哗然的书。看得出来,它为什么会有如此知名。书很薄,里面只有一首叫做《精灵市场》的诗。有的部分虽然很是吓人,尤其是对那些恐怖的小男妖的描写,但我发现它最末部分的寓意却非常令人振奋。我想,结尾好一切都好。我是在拉斯舅舅客厅的红木桌子上发现这本书的,于是没经他允许就把它拿到楼上去了。据我所知,他从没问起过这本书。因此我实在忍不住,就把它藏了起来。书非常的小,我把藏在了安妮的写字盒里。
1865年2月16日
今天,我回到唐豪斯的家里。天正下着瓢泼大雨。我从马车跑下来,裙子被雨湿透了。刚一进屋,一条好消息就让我松了一口气:所有一切都得到了宽恕。妈妈给我倒了一杯茶,之后爸爸停止了跟帕斯洛打台球,而向我挑战玩巴加门游戏。我故意输给了他,他非常得意。我觉得他都没看穿我的把戏。
可是,我发觉要制服自己的好奇心太难了。今天下午,我决定去查看爸爸从比格尔号寄回的标本。他从没明确禁止不让我们看那些东西。它们被分散存放在家中最为奇奇怪怪的地方。我在温室的两个很深的柜子里找到整整的一个密窖。温室是爸爸对会吃昆虫、气味极为难闻的茅膏菜进行实验的地方(他教会了这些植物吞食生肉--它们真是巴不得呢)。我发现了一件怪事。很多标本都是些骨架和化石之类的东西,上面的标签和日期都是爸爸的字体。但有一些上面贴的却是缩写字母:&quot;R.M.&quot;。我觉得这很让人费解,但却不敢问爸爸那些字的含义。
第10章
杰米·巴顿紧挨着查尔斯坐在大桌子边,在看博物学教科书里的豹子、蛇和其它动物的图片。每看到一种认识的,他就会兴奋得局促不安地伸出粗短、棕色的小指头去触摸。
&quot;我认得那个。我在我们国家见过的。&quot;他咯咯地傻笑着说。他双手捧起书,把鸵鸟图画举到面前,离鼻子不过三英寸。
查尔斯也跟着他大笑起来。他是想闻它的味道吗?有时在这种情况下,他忍不住会问自己,杰米对学习的爱好是一种本能的作用--一种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在那里少有得到运用)就基本会利用的东西,还是在文明社会看到各种奇妙之物后才培养出来的。一个人可否牵着任何一位具足天分的野蛮人,像教小孩子一样教他呢?他又能达到什么程度呢?他肯定达不到一个12岁的英国孩子的水平。
也许是因为缺少可资研究的标本,达尔文的科学热情受到挫折,所以他才对三个雅马纳族印第安人特别着迷。尽管自己生病了,但自从遇到杰米后的那个星期,他经常去找他们,观察他们对船上世界的反应。他们对轮船并不陌生--两年前的回家之行过程中,他们在比格尔号上就呆过八个月--但他们似乎仍对船的运转感到很神秘。他们用一副昏昏欲睡的眼神来掩盖自己的迷惑。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躲在甲板下面,只有在风平浪静时和似乎有着某种神秘意义的日落时分才敢上来。他们是一个怪诞的三人组合--全身上下的英国服饰,把自己打扮得绝顶的漂亮,睁大双眼凝望着沉落天际的橘红色圆盘。他们黑色的皮肤也像在燃烧。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32节:出奇地冷酷
查尔斯心中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念头,他觉得虽然他们身着文明社会的服装,但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回返到他们原始的生养之地。
只有杰米例外。他与另两个人不同:火地·巴斯克特是一个快乐但智力低下的11岁小女孩;约克·明尼斯特则是一个性情阴僻、乖戾的年轻人,有二十五、六岁。被绑架后,三个人都配了个英语化的名字。杰米·巴顿是被人诱拐的。菲茨洛伊把他从一个驾驶独木舟的老头那里买过来。为了交易公平,他当时一怒之下从紧身短上衣上扯下一颗珍珠母纽扣扔在那人的脚边,
有人曾告诉过查尔斯,杰米与另外两个来自不同的部落。他们部落居住在高地,骨骼较小,进化得也好些。他们自认为是文明民族。听菲茨洛伊说,他刚到比格尔号船上时,非常可怜,因为另两个火地岛人讥讽和折磨他,并称他是&quot;亚仆&quot;--很明显是敌人的意思。而菲茨洛伊虽然对雅马纳人非常感兴趣,但他似乎对他们出奇地冷酷。有时他戏称他们做&quot;雅虎&quot;--《格列佛游记》里肮脏的人形兽的名字。
杰米在专心看着动物图时,查尔斯则在对他进行研究。他是一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即使是在马上就要刮起西南大风的甲板上,他也戴着白手套,穿着燕尾服。他到处招摇,喜欢照镜子,而且总是把衬衣领子打理得白晃晃的。倘使发现靴子上有哪怕一点污迹,他就会怒冲冲地跑回房间去把它擦干净。要是谁调笑他像个花花公子,他就会把鼻子昂得高高的说:&quot;好多云雀啊。&quot;
查尔斯不知该怎样来培养他。他很聪明,但对人有防范心理,有时很自负,有时又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他的英语里夹杂着一些古怪的语句。当一个水手问询他的身体怎样时,他会一脸奴颜地笑着回答:&quot;健壮着呢,先生,没有更好的了。&quot;而有的时候他又装着听不懂。他喜欢欺凌人,对待火地·巴斯克特如低等动物。这让约克·明尼斯特很气恼,因为他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妻子。杰米的视力远比任何英国人都好--即使站在甲板上,他也能比水手们更先看到海平线处的物体--曾有一次,厨师没多给他一份布丁,他很生气,并威胁说:&quot;我看见法国船,我不说。&quot;
查尔斯用他的科学仪器来吸引杰米,以供研究。这个印第安人从来对看显微镜乐此不疲。他喜欢观看头发节和亚麻丝。有一次,一只在船舱里发现的虫子被放到仪器下面,它的一条腿动了一下,差点把魂给他吓掉了。他似乎觉得自己与查尔斯间有着一种特殊的纽带。这让那位英国人感觉很有趣。他觉得很是怪异,居然这个原始人认为科学这一概念能把他们两连接在一起。杰米把它读着窥-穴。不过他是否完全理解这一抽象概念,则不得而知了。
杰米突然合上书,看着查尔斯的眼睛--样子很不寻常。他好像做出了某种决定,想要谈什么重要事情。
&quot;我带你到我国家。你去见见我们那的人。你去和智慧的人谈话。很多窥-穴,很多谈话,很多。&quot;
查尔斯很感动。他想到和一群赤身裸体的棕色皮肤的男人坐在一起谈论更高知识领域的问题,觉得很是好笑。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quot;好啊,我会非常高兴的,&quot;他说。
杰米接着说,他们决不能让约克·明尼斯特或者火地·巴斯克特跟他们一起去。他从桌边站起身,向门走去。
&quot;约克坏人,&quot;他说。&quot;他们部落都坏人。&quot;
他比划了几个手势,开始模仿一个动作。他野蛮地笑着,在他的关节上做拉锯的动作,并张大着嘴巴,用指头摸嘴。他走后好一会儿,查尔斯才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约克·明尼斯特的部落吃人。
一天下午,查尔斯斜靠在菲茨洛伊的沙发上读洪堡的著作。他听见菲茨洛伊与惠格姆在房舱门的另一端轻声谈话。
&quot;我不得不告诉您,先生,&quot;上尉说,&quot;我认为他坚持不了整个航程。我敢保证,下次靠岸时,我们将再也见不着他。&quot;
查尔斯竖起耳朵想听听船长的反应,但却没再听见什么。他知道他们在说自己。他的反应很复杂。开始时他发誓一定要让惠格姆的话落空--他要坚持到航程的终点,因为他最想得到的是菲茨洛伊的尊重。但转念一想到陆地上丰富多彩的生活,他又开始动摇了。他觉得自己放弃了这旅途上难熬的艰辛也没什么大不了,尤其是他们俩都这么看了。他们对自己的轻视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除了一副惨相,查尔斯仍然一无所获。在过去十天里,除葡萄干和饼干外,他什么也吃不了。甚至他与船长的进餐也取消了。他的体重降得很快。他觉得自己就要瘦成皮包骨了。当船路过马德拉岛,距离岸边只有攘臂之遥时,他甚至没起来看一眼,尽管岛上有众多的同胞在那里度假。
正在这时,菲茨洛伊走了进来。看见查尔斯,他有些尴尬。这就更证实了查尔斯的怀疑--他们刚才说的是自己。为了掩盖这种尴尬相,船长说了几句话以长长他的士气。
&quot;嗨,你知道明天黎明时我们会到什么地方吗?圣克鲁斯呢!从钱有所值的角度来说,就再没更好的港口城市了。尖顶的建筑矗立在白雪覆顶的山峰前面。总之,那一切都是造物主本人的杰作。&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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