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楼主: 有须秀树

高达SEED 官方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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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4:38 | 显示全部楼层
PHASE 解说



株式会社 SUNRISE 制作部.第九摄影棚.设定制作 下村敬治
  “顺手牵羊也无妨,只希望你看我们的书。”
  这是纪伊国屋书店的创立者,故田边茂一在大阪梅田开店时说过的话。各位请别曲解他的意思,顺手牵羊可是犯罪。会被吊起来钉死的。所以我也不再……哇啊啊,我没有、我没有!……真是。
  总之,他的用意是“遇见好东西时若是踌躇,终将后悔”。这部小说便是印证了这个意思的作品。
  这次,我很荣幸能在设定方面提供意见。在职务上,应该算是掌控剧情或设定吧。
  可真是天大的误解。
  既往的高达系列也都是如此。这一次同样由特殊设定森田繁氏与脚本作家吉野弘幸做成大迭大迭的资料和年表,厚得连大型夹板都夹不住。而且配合着故事的发展,还不断进行改稿。
  比方说,在模型的解说上加注“翔翼型强袭高达可在水中使用”、“巨剑型强袭高达和巴库演出激烈的战斗场面”。
  到了播映时,那些画面都没有了。
  但它一开始是有的。因为那些是我写的,肯定不会错。
  我借这个地方道歉。坦白说,真的很抱歉。
  比方在第十一话里,决斗高达和强袭高达有光剑砍在一起的场景。
  某杂志曾经写,说在 SEED 的概念中,光剑相砍因为太不真实而不可能出现。我和福田监督趁拷贝作业进行时谈起这件事,就在我们看着画面时,那一幕就正好出现。我们两个都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为此,当我拜读后藤老师的原稿时,不禁冷汗直流。
  在故事的这个段落,蒙老师在本书中修改成它原本的形式。
  我不知道自己向后藤老师说了几次对不起。
  不过,哎,有什么关系。够酷就好了。麦达斯刀很棒吧?幻象化粒子很炫吧?我可没有错哦——!
  下次的“超级机械人大战”里,强袭高达一定要打倒恶魔高达!
  …写了一堆我的蠢事和设定问题,偏离主题太远,硬把它拉回来吧。
  本书并非硬梆梆的战斗小说。
  文字媒体与电视娸体的表情方法本就不同,以同样的题材为基础,自然也会衍生出不同性质的东西。
  但各位可别误解,我并不是指这部小说与电视里的 SEED 世界不同。
  举个例子,文章中花费数页描述的战斗场景,很可能不如只有两秒的影像冲击;同样的,在画面上侃侃相对的人物心理描写,也可能无法简单的一语带过。
  去年冬天与后藤老师见面时,我们曾经就这一点谈论过。
  老师说他特别欣赏托尔。而我虽然偏好爱露,却怕被人家当**,所以没说出口。我先说清楚,萝莉控可不是病哦—。是兴趣,我可是结过婚的人哦,好歹。
  说一段题外话,某次后制结束后与配音员们一同用餐,聊起很多事。众人对自己的角色都不由得移情过深,担心起人物的结局。(这是动不动就死人的高达系列,自然有这层顾虑。导演一开始还曾经说“不可以认为是主角就会活到最后”,令保志总一朗先生泪涟涟。恐吓配音员的导演,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为帕尔和卡兹配音的高户靖广先生,花了数十分钟讲述他对卡兹的热情,饰演赛伊的白鸟哲先生甚至还表露“最近(二十二话左右)连见到保志先生的脸都会难过(笑)”。此外,饰演卡佳里的进藤小姐,据说长得酷似“米盖尔”贵教先生的令堂大人。
  ……再把话题拉回主题吧,最近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这阵子,当我们营业部的人和角川书店的人认真商谈时,我总是叽叽呱呱的说一堆幕后情报或愚蠢的点子。老师从名古屋当日来回那天尽管很累,对我这个初见面又得意忘形的人却一点也未露厌恶之色,还以笑脸形人。让我之后有够自惭形秽的。

  基拉与阿斯兰——
  基拉与拉克丝——
  拉克丝和阿斯兰——
  穆和克鲁泽——

  除此之外, SEED 中也交织着各种的人际关系。单在只收录到十三话为此的本书中,基拉、阿斯兰、芙蕾等人的命运就已经朝出乎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在这里的过程中,他们会产生何等想法呢?
  各位观众或许看着电视画面想象,又或许任幻想奔驰,这些不都是动画的乐趣所在吗?换言之,或许就像是单恋的情书一样吧。
  真好——。单恋,是我喜欢的词。
  本书应该可以成为期待这种乐趣的一个指引吧。
  哎,不管写的多么冠冕堂皇,基拉与阿斯兰的心理机转之微妙,仍是我无法想象的。
  更别提我在去年此时干下的好事了。在一个令我一见钟情的女性生日那天,我说“我要送礼物给一个与你同岁的人,请陪我去挑选”邀她与我同行,第二天便将她挑选的礼物和五十朵玫瑰突然交给她,害人家熊熊吓到。我就是这么一号白痴。
  所以读了这本书,我也学到微妙的心情。
  最后,希望无论是 SEED 影迷或后藤老师的书迷,都能沉浸在本书的内容中。电视版已再次进入“高达对高达”的战斗。在那之前,请务必读过小说后再去温习,也不错哦?
  下集“沙漠之虎”将有巴尔特菲卢特出场,敬请期待!
  啊,对了,今年就带三石小姐发音的哈罗去给那女孩好了!(笑)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5: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沙漠之虎
序章



这是一名男子的故事。
  乔治.葛伦——当全球还在使用 A.D. 这个年号的年期,这个人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但十七岁那年,他已经修完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课程,还成为美式足球队的杰出明星球员,而且在四百公尺障碍赛中发挥惊人的才能,并于奥运中得到银牌。但他辉煌的经历却还没划下句点;就在成为首席空军飞行员的同时,他也以一流研究者的身份在航天科学的领域中大放异彩,进而获得 C.E.4 年的诺贝尔奖提名。甚至协助当时仍在建造中的木星探测船之基本设计。
  这般人物可谓英雄中的英雄,时代的宠儿。他那不逊于能力的俊美外貌,也令全世界的女性向往不已。
  到了 C.E.15 年,当以船长身份坐进自己设计的探测船“希欧考夫斯基”,展开那趟单程便要耗上七年的木星探测之旅时,世人都以为,那就是他名声最登峰造极之时了。
  此刻集众人兴奋与崇拜于一身的他,在地球轨道上做了一段自白。在那段话被转播出去后,竟带来一股颠覆全世界的冲击。
  “我现在要揭露我的秘密——我并不是以自然的方式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说的,正是自己成功的秘密。
  他是个由受精卵时期,就已经接受了人为基因控制的新型人类。
  比常人更有力的身体、能获得更多知识的头脑,都是在他出生前便被赋予的——他是个超凡的人类。
  “——将我改造至此的那个人曾经说:”我们人类还有许多未知的潜能。要是能将它发挥到极限,我们应该可以开拓出无限宽广的前程‘——“
  随后,他便将那项创造出自己的基因控制技术与相关数据,公布到全世界的网络上。
  “他还对我说:”要做人类与人类的调停、人类和宇宙之间的调和者;这不仅是他的,也是我自己的心愿。我希望今后能有后继者出现,继续这项使命——“
  说完,乔治.葛伦就踏上了前往木星的漫长旅程。
  他留下的这段讯息,简直令全世界为之翻覆。人们的意见分为两个方向,一是将它视为禁忌的果实,一是品尝它。
  乔治.葛伦公布的数据立刻传遍整个人类世界,也同时掀起极大的涟漪。
  尽管没有一个国家正式认可基因改造的合法性,但偷偷让孩子接受基因手术的父母却是源源不绝。大家都希望下一代能成为第二个乔治.葛伦。
  随着这些新生代的成长,他们与其它孩子之间渐渐出现明显的差异。
  之后,这些人被称为调整者,成了新型人类的第一代。
  当他们开始在各方面拥有出类拔萃的表现之际,世界再次遭遇新的冲击,乔治.葛伦从长达十四年的太空之旅回来了。
  他从木星上带回一块巨石。
  “ Evdience01 ”——来自外层空间,证明地球以外有生命的证据。
  人类世界一如十四年前那般争论——不,演变得更剧烈:有人把乔治.葛伦说成一个卖艺的;也有人为之狂热、怀疑、甚至称神——然而,就像被赶鸭子上架似的,确实有更高的人藉此追求更高的境界。不多时,基因改造获得举世认可,甚而引发一股堪称为狂热的风潮——显然都为了这一块石头,扰动人类的心。
  ——我们可以走得更远。
  我们的前程,将无限宽广——更远……更宽广……还要更远……望向更高的境界……更前瞻的视野……
  ——为了能亲眼目睹那石中生物所在的遥远星球,为了航越真空之海的那一天……
  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人们,展现出优于旧有人类的宇宙生活适应力,而为了进一步研究“ Evidence01 ”,便移到建造于太空中的研究机构——也就是现在的“plant”前身上居住。他们的的确确成为最接近太空神话的新人类。
  然而——被这波浪潮淘汰的人们嫉妒起这些高高在上的同胞,憎恨自己达不到的那番境界。不管怎么努力,甚至变造自己的肉体,但仅凭后天获得的特质,仍是远远不及调整者。他们当不成调整者——这却是早在出生前就已经既定的事实。
  欠缺的嫉恨那些拥有的,人类太善于贬低与自己不同的事物。这些人的憎恨势必集中在某个人身上。
  —— C.E.53 年,乔治.葛伦被一名自然人暗杀。暗杀者是个早已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航越宇宙机会的十多岁少年。于是,他的绝望就汇聚在一个人称“ First Coordiator ”、可说是新人类的象征般的人物身上。
  他的死,或许可说一切争端的前兆。
  地球各地开始出现越演越烈的调整者迫害行为;当调整者们移往宇宙的脚步加快之后,分居两处的意识落差更形扩大。拥有“plant”的各理事国不仅独占宇宙资源带来的财富,也拉大了与其它国家之间的差距。——当“plant”要求独立、甚至不惜与理事国一战时,支持“plant”的就是那些没拥有“plant”的非理事国。
  调整者们要求引渡杀害乔治.葛伦的凶手,但地球方面一味推辞的态度,以及以心神耗弱为由判该名少年无罪,其实都可说是暗示着日后的双边关系。理事国的蛮横令“plant”不断反抗,双边的谈判又多次以决裂告终;在这样不断反复的情形下,使得紧张情势日益攀升。受到理事国的军武禁令限制,“plant”于是暗中成立 Zodiac Alliance of Freedom Treaty ( Z.A.F.T.) 一事,也是导因于这些台面上的大趋势。
  自然人与调整者——两者纷争的历史,就从这个被称为“ First Coordiator ”的男子死亡那一刻起,揭开了序幕。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5:29 | 显示全部楼层
PHASE 01



好热,全身的血液彷佛要沸腾了。
  因高热而混乱的脑中,一幕幕过往的情景杂乱无序地沉沉浮浮。
  警报声大作的驾驶舱里,仪表板上要不是乱七八糟的数字就是毫无显示,屏幕中也只有噪声。每一次呼吸,灼烧的空气都几乎令肺部焦焚。
  ——这里是哪里?
  基拉在极度惊慌之中。他向四处张望求助,却只觉得狭小的驾驶舱壁不断向自己逼近。
  ——谁来救救我!
  放我出去!
  没有人响应基拉的呼叫。他又怕又痛苦地昏了过去。
  忽然间他的手上感受到一个轻盈的感触,熟悉的声音隐约响起。
  “ 小鸟……?”
  花儿飞散。纤薄的花瓣飞舞在空中,落在捧着小鸟的阿斯兰肩上和头发上。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一如这份确信。他们重逢了。
  “你怎么会去驾驶那种东西?身为调整者的你……为什么会坐上地球军的 MS ……!”
  阿斯兰的叫声中满是无可奈何的愤怒。
  ——为什么……?
  “同样是调整者的你,为什么非得和我们作战不可?”
  ——为什么……?
  阿斯兰,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我们非要打仗不可呢?我们以前明明那么要好的。
  可是——我必须要保护他们啊。就算事态演变到要攻击你。
  ——占满了视野,宛如覆盖一切的这个行星,好蓝好蓝。既然被人们称为大地之母,应该是个令人怀念或仰慕的地方才对,基拉感受到的却只有压迫般的恐怖;要坠落了——被庞大的质量牵引,就要撞毁了……
  无意间,一个表情认真、折着纸花的小孩出现。
  “不用怕,这个大哥哥会去作战保护我们的……”
  芙蕾微笑着牵起小女孩的手,远远的看着基拉。小女孩突然甩开芙蕾的手跳出来,让基拉吓了一大跳;小小的身体不知要漂到哪里去,他只有拼命伸长手臂想要抓住她。
  手里碰到一个暖暖的东西。基拉松了一口气,把她柔软的小身体拉向自己。
  “大哥哥……”
  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哥哥是骗子。”
  手突然滑掉了。基拉的脊背窜过一阵战栗——然后,他想起来了。想起自己的过失。
  想起一切都太迟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没保护我……?”
  在一瞬间,女童的驱体四散,基拉的手里只剩下一朵血淋淋的纸花。他彷佛哽咽似的无法呼吸。
  此刻的痛苦或许是报应吧。自己如今正被炼狱之火烧灼吗?一再的背叛同胞而战,又守不住重要的人事物——可是他已经逃不出去了;只有被封锁在这个狭小的驾驶舱里,手刃同胞,至死方休。
  风停了下来。
  满天星斗下,沙海沉寂着一望无际的起伏。排斥生命存在的炙热大地,也在星光的照耀下闪烁,隐约有一种如梦般的温柔。夜幕低垂与点点繁星,散放着和都市灯光截然不同的多彩光芒,几近慑人心魄。而在这片星空下,有个巨大突兀的黑影。
  “大天使号”——在地球联合军第八舰队全力奋战下才得以降落地表的这艘新型特装舰,如今大大偏离了原本的目的地,来到非洲大陆北部的这片沙海。
  “他的烧……一直不退耶……”
  米丽雅莉亚不安的喃喃说着,她正看着因高烧而呻吟不止的基拉。芙蕾坐在床边,正拿毛巾拭去他满脸的汗水。
  “——就跟你们说,那不是感染症引起的发烧,内脏也没什么大问题。”
  医务室的诊察区,一个于降落地球前登舰的军医如此对托尔和赛伊说道。
  “总之,现在也只能让他多摄取水份,尽量降低体温了。我也是头一次为调整者看诊啊。”
  年轻军医的话,让托尔等人的神情更不安。发觉到这一点,军医像是要安慰他们似的说。
  “不用担心啦,总之他们的生理机能比我们要高得多了。”
  “可是……”
  “外表看来虽然差不多,骨子里的功能可是差多啰。‘更有力的身体、能获得更多知识的头脑’——调整者就是这么回事啦。他们既不会得绝症,抵抗力也强多了。所以你们根本不必这么担心的。”
  “怎么这样……”
  眼见军医说得一派轻松,托尔不满的厥起嘴。于是军医又说了。
  “你们有听说当时驾驶舱是几度吗?”
  “没有……”
  “换做是我们,早就死啰!”
  听见这些话,少年们的脸上浮现复杂的表情。但军医只是漫不经心的说。
  “哎,当然啦,他们是会被打死,偶尔也会发个烧什么的,可是那一类的风险比起我们实在低太多了。所以这点程度的症状……”
  “——‘功能不同’吗……”
  赛伊的喃喃低语,传进了托尔的耳中。
  打从登上这艘战舰起,这样的情境不时出现;比起自己,基拉是何等的优秀、何等杰出。同样身为男性,每当见到或听闻他的卓越,他们总不免心生浮动——有这种心情是事实,但他们却也因此更加体认,原来彼此之间真的“不同”。
  离开了继续说明的军医,托尔来到米丽雅莉亚的身旁。
  “米莉、芙蕾……换我来吧,你们休息一下啦。”
  芙蕾把基拉露在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只是简短的应了一声“我没事”。
  “可是芙蕾,你一直都没休息耶?让我们来吧……”
  赛伊也说话了,但她只是微微抬起头,凄然一笑。
  “你们都还有舰上的工作不是吗?反正我也不会别的……”
  “可是,芙蕾!”
  面对赛伊的关心,芙蕾语气强硬地打断他。
  “让我在这里吧。”
  说完,她的眼光回到躺在床上的基拉。那个抗拒周遭的态度,让赛伊露出怀疑的表情。
  一直默默凝视着基拉的米丽雅莉亚,这时忽然倚在托尔的肩上,轻声的说。
  “……太好了。”
  “咦?”
  “幸好基拉是个调整者,要不然……”
  看着眼中泛着泪光的米丽雅莉亚,托尔的心中一阵冲击。
  对啊。如果基拉是自然人,现在已经死了。惊觉这一点,托尔觉得胸口涌现一股暖意。
  “嗯……就是说啊……”
  米丽雅莉亚真是个好女孩。
  能跟这个女孩交往,真的太好了……
  “这里是阿拉斯加。”
  穆的手指着屏幕的一点。然后指头迅速下滑,划过了世界地图。
  “——然后一路往下……这里是我们目前的所在地。”
  他的手指停在非洲大陆的北端。穆放下手,叹了一口气。
  “居然落到这种讨厌的地方来了。百分之百的敌军势力范围啊!”
  两人各执一杯咖啡,正在舰长室里进行简报。
  “没办法。总不能那么丢下‘强袭高达’啊!”
  机械式地将咖啡端到嘴边,玛琉如是回答。话虽如此,她的神情中却有迷惘。
  正如穆所说,位于撒哈拉以北的地中海沿岸到大西洋沿岸一带的非洲共同体,是表明亲“plant”立场的国家联合组织,也是扎夫特军已经掌握到的地域之一。因此,现在的“大天使号”不仅如同单枪匹马闯入敌阵最中央,而且除了穆以外,舰上的乘员几乎都是没实战经验的下级军官或士兵;就算是玛琉这位舰长也只有二十六岁而已。
  由于扎夫特在开战时于地面设置了中子干扰器,因此地球上的电波总是不稳定,别说向友军求援了,就连通讯或交换情报都很困难。由于无法掌握这些扎夫特军深植于地下的中子干扰器之正确数量和位置,自然也找不出撤除的办法。这种装置能阻碍核子分裂,因此过去诸如核弹类的最终兵器也形同无用武之地,然而由核能产生的动力与能源也同时失效,致使此刻的地球正面临严重的能源危机。
  原本在物资数量与人力上占绝对优势的地球联合军,如今竟和“plant”陷于苦战局面,其中一大原因便在于此。
  为了打破这个僵局,他们必须把新型的 MS : X 系列——“强袭高达”设法带回阿拉斯加总部,让它步上生产线才行。就这一点而言,玛琉当时的判断应该没有错才是——在进入大气层之际,为了确保因战斗而导致进入角度偏离的“强袭高达”,“大天使号”只得放弃原定前往友军地球联合势力范围的降落路径。虽然最后未能将它完全收进机库,但总算让它着在上层甲板,避免失去机体的危险——但是——也因为如此,全体乘员面临了新的危机。要是因此而无法抵达阿拉斯加的话,当初的决策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玛琉神情阴暗地看着杯子里。是的,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天真。新型 MS 固然珍贵,但她认为乘坐在那个驾驶舱里的少年生命更可贵。所以她无法舍弃不顾。
  “——总之,”玛琉语气沉重的说,“本舰的目的、以及目的地,仍然没有改变……”
  忽然间,坐在对面的穆轻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玛琉抬起头,发现这个男人正以沉稳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嗯……”
  她总算能堆起一丝笑容。但是穆的下一个问题,却让她的笑容顿时僵住。
  “——副舰长小姐呢?”
  副舰长——娜塔尔.芭基露露。玛琉想起她擅自下达的命令;想起娜塔尔擅自将“强袭高达”送出舰外,让它战斗到大气层临界点的那一刻。
  在那之前,娜塔尔也已经多次独断的越权决策,那些判断大多令玛琉难以接受,但他们因而获救却是不争的事实。她尽量对这些行为宽容以待,可是那的确是理当惩处的行为。也许真该做些惩处才好。但玛琉连这点都做不到,说不定娜塔尔因此看轻了她。
  “……没问题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她的声音听来十分空虚。
  “那就好。”
  穆站起身来。
  “那,我去看看小兄弟的情况后就要睡啰,你也该睡了。身为舰长可不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怎么象话呢。”
  他用一贯轻佻的口吻说着,接着挥挥手走出了舰长室。目送他离开后,玛琉倒掉冷掉的咖啡,眼神黯淡的看着屏幕上的地图。
  ——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目的地是相当明确的。可是要怎么过去呢?她连想都想不出来。
  “啊,原来你在这里,阿斯兰。”
  尼高尔的声音响起,陷入沉思的阿斯兰立刻抬起头来。
  “伊扎克他们好像已经平安降落地球了,刚才有联络来了。”
  他进到驾驶员休息室,面有喜色的说着。
  “是吗?”
  嘴上淡淡应着,阿斯兰的脑中却在想别的事情。伊扎克和堤亚哥都是因地球的重力牵引,而迫降到地球去的同袍。
  ——基拉……应该没事吧。
  既然伊扎克等人平安的降落在地球,那么驾驶着基本规格相近的“强袭高达”的基拉应该也不会有事。他的理性虽然做出这样的结论,心情却还是静不下来。基拉如今落到一个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他不由得在意起基拉降落在何处。
  从当时的大气圈进入角度,他们大致已经计算出“大天使号”和“强袭高达”的降落地区;那里是扎夫特支配的区域——换言之,对基拉等人而言,他们已身陷敌阵之中。
  “——听说还没要他们归队,好像会暂时待在直布罗陀基地。”
  尼高尔像是放心似的继续说着。见到他坦率的为同袍平安而高兴,阿斯兰不由得有些良心不安。
  或许察觉到阿斯兰莫名的沉默,尼高尔停下来看着他。阿斯兰不想被尼高尔看穿,于是含糊问道。
  “……伊扎克的伤势怎么了?”
  “哦。”
  尼高尔的神色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似的。他答道。
  “不用担心了。你看,他在战场上还能那样活动嘛。”
  “是吗……说的也是。”
  休息室的一面是玻璃墙,由此可以清楚看见下方的 MS 甲板。目前在维修座上的,只有阿斯兰的“神盾高达”和尼高尔的“电击高达”。由于母舰“伽莫夫”与第八舰队一同沉没了,尼高尔和座机便一起被收容至这艘“威萨利斯”里。
  尼高尔将脸靠近玻璃窗,怔怔的低声说。
  “——可是,真搞不懂怎么回事。”
  “什么事?”
  “结果我们竟然连那一架——‘强袭高达’和新造舰的夺取也没能……甚至破坏不了它……”
  阿斯兰的表情一僵,不过尼高尔没注意到,自顾自地思索了起来。
  “真奇妙…… X 系列的性能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可是我们都派出四架同型机了……。而且那艘‘长腿’装甲和火力虽然很棒,不过又不是无敌的战舰。我们怎么会让他们逃过那么多次……我们可是克鲁泽队耶?”
  尼高尔彷佛苦恼似的一笑,旋即正色说道。
  “——所以队长才……又接到返航命令了。是吧?”
  迷信——可能有这种事。也或许该说是好运。“大天使号”总之在千钧一发之际免于遭到攻击,一再逃过他们的掌心。恐怕当初克鲁泽队上没有一个人想过,这项任务竟然会如此难缠。
  但是,阿斯兰心里却悄悄为敌舰的好运而升起一丝喜悦。他能感受这一点,也因此面对为长官忧心的尼高尔时,格外过意不去。
  “不……只是克鲁泽队长也有无法击落的敌舰罢了。委员长也是这么想的……”
  阿斯兰把话吞了下去。从这一点看来,基拉等人今后的前途势必有更阴影。面对如此强劲的敌舰,扎夫特军方若不想折损太多兵力,应该不会让地面部队过份穷追——可是,万一反过来——?
  敌人既然这么棘手,更应该尽早将之击溃——万一军方是这么想的……
  “……阿斯兰?”
  被尼高尔叫住后,阿斯兰连忙找话继续说下去。
  “——哦,没有……反正不用担心啦。这次返航好像是跟另一项作战行动有关……”
  尼高尔宽心的笑了一笑。
  尼高尔离开休息室后,阿斯兰再度表情苦涩的陷入沉思。他脑中不是降落到地球的同袍,也不是长官背负失败之责的立场,更不是刚刚才聊过天的尼高尔;而是一名就现况而言只是敌军的少年——他的童年好友,现在却跌落了自己所触手不及的重力谷底。
  “我昨晚看了操作手册,这部机体倒还满有趣的……。可是它怎么说‘亦可装载攻击装备组’,我几时成了快递啊?”
  “大天使号”的弹射甲板上,穆像是半哀告似的说着。在他的视线前方,有一架由缆绳固定着的流线型战机。
  “空中霸王”——专为支持“大天使号”及“强袭高达”所制造的地面型战斗机,可装载“强袭高达”的动力装备,也能直接使用攻击装备的武器;但对电力消耗甚巨的“强袭高达”而言,它又扮演着快速运送电池装备的角色。
  整备士马德克笑了起来。
  “哈哈,交给上尉——不对,交给少校你保证马上送达——是吧。”
  “说是哈尔巴顿提督的一番心意,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升官哪,唉。”
  听见新的阶级称谓,穆的表情有一点厌烦。
  现今已故的哈尔巴顿将全舰乘员的阶级往上升了一阶。在无法为他们充分增补人员的状况下,这或许是基于做长官的一点心意吧?然而——“加薪我是很高兴啦……不过我几时才用得到啊?”
  正如穆所言,就现况而言,一点用处也派不上。
  “听说那些小鬼们好像都获得战地授阶了。那小子还是少尉呢,他是战斗驾驶嘛。”
  是的,在降落地球前以志愿兵身份而被起用的基拉等人,如今也有阶级了。赛伊和托尔是二等兵,但基拉因为是战斗驾驶,便被授予军官阶级。
  “唉——呀,那帮小鬼头啊……”
  一面检视机体,穆的嘴里还“哎呀呀”的胡乱叹着。
  “哈哈!很快就会独当一面了啦!”
  像是不要被正爽朗大笑的马德克听到般,穆用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嘀咕着。
  “哎……的确,要是不能可就伤脑筋啰,说真的……”
  降落到一处非同小可地点的事实,或许令乘员们的心情有些沉重,但不知是否因为还没有实际感受到什么,大伙儿倒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哎,马德克或许比较特别——对他而言,让机动兵器维持在正常状态才是首要之务,其它问题是别人的工作;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想来,众人对自己的处境,大概也并没有抱着绝望的想法。当然,官兵们若是陷于恐惧,固然教人困扰,但对一个必须打破这番“绝望处境”的军官而言,更是觉得头痛。
  一定是从“海利欧波里斯”一路走来,大伙儿的神经绷得太紧,所以已经麻木了吧。
  “对了,那小子的烧退了没?”
  马德克问道,穆也藉此改变一下气氛。
  “听说早上就退了。该说是‘强袭高达’厉害呢,还是他的身体厉害……对了,为什么基拉有时候只把它叫‘高达’呢?”
  穆朝着固定在维修座上的“强袭高达”努了努嘴,马德克便“啊哈”的笑了起来。
  “是启动画面上出现的文字啦。 General Unilateral Neuro-Link ……什么一堆的。应该是他自己把每个单字的头字母连起来念的吧。军方的简称只有第一个字的‘ G ’而已……”
  原来是头字母缩写啊。看来那架 MS 也算是基拉的“爱机”了呢。穆的心里彷佛也忍俊不住。这时,为“强袭高达”整备的一名机组员朝他喊了一声“上尉”。
  “少校才对,少校啦。
  马德克马上纠正对方,穆只是摇摇手,回问“什么事?”
  “这是**吧?掉在这下面的。”
  整备士一手攀着“强袭高达”的驾驶舱内缘,另一手亮出小纸片般的东西。穆耸了耸肩。
  “这要问他本人呀!”
  当整备士为驾驶舱环境做调整时,得要注意每个小细节。战斗驾驶员各有各的迷信,有的是符咒,有的是护身符。就算在第三者眼中像是**,对当事人而言却可能是至关生死的重要物品。
  整备士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将它收进口袋里。
  “啊,基拉醒了吗?”
  米丽雅莉亚扬声问道,答话的赛伊也是一副放心的样子。
  “嗯,他好像已经没事了,也回到自己的房间。芙蕾刚刚送饭去给他……啊,回来了。”
  在托尔对面坐下的赛伊,瞥见芙蕾出现在餐厅的入口处。米丽雅莉亚便朝她问道。
  “怎么样,基拉现在如何?”
  “他好像真的恢复了,饭也吃完了……。军医只叫他今天休息一整天。昨晚那样子好像假的一样。”
  说到这里,芙蕾的声音有些混浊。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哦,跟我们相比……体能就有差了。”
  剎那间,餐桌上流过一股诡异的气氛。像是要打破这种气氛,米丽雅莉亚语调开朗的先开口。
  “这样啊……太好了,总算能放心啰。”
  “芙蕾,你也累了吧?一直都在陪他,我看你还是休息一下……”
  无视赛伊的关心,芙蕾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我好得很。刚刚也跟基拉一起吃过饭了……我得让他赶快好起来才行。”
  她很快的转过身,背对着赛伊在杯子里装满饮料,随即就要走出餐厅。
  “芙蕾……可是——”
  赛伊抓着她的手臂想拉住她,芙蕾却猛一回身,神情不悦地盯着赛伊。
  “干嘛啦?”
  “呃,什么干嘛……”
  不只是赛伊,连米丽雅莉亚等人都为芙蕾的态度而惊讶。自从搭上这艘船以来,他们所见的芙蕾几乎都是黏着赛伊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她垂下眼,语气有些强硬。
  “赛伊……我跟你的事情,都是爸爸决定的。现在爸爸……已经不在了。”
  “咦……”
  “况且他们只是谈过而已,现在情况也已经变得不一样了,我想我们也就不必被以前的约定绑住吧……”
  众人因这番话的内容而哑口无言,尤其是赛伊,脸上的表情像是顿失所措似的。就在大家呆住时,芙蕾转向门口,走出了餐厅。
  “——芙、芙蕾……”
  赛伊回过神来叫她,她却连头也不回。
  走在通道上,芙蕾喃喃自语着。
  “这怎么行呢……我可是赢家呢……”
  这不知是对着不在身旁的赛伊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走到军官室某区的闸门前,她被一个整备士叫住。
  “啊,小姐,你是不是要去那个小兄弟那里?”
  “……是啊。”
  “那这个,你帮我交给他好吗?掉在驾驶舱里的。”
  在狐疑地看了看对手方上的东西后,芙蕾便接过搁在托盘上。
  一个刻意放轻的敲门声响起后,房门打开了。基拉往入口瞥了一眼,一看是芙蕾走进来,立刻慌忙别过眼神。
  “你洗过澡了吗?还好吧。”
  她轻声问道,基拉只能生硬的点着头回答“呃、嗯”,一面继续擦干头发,好掩饰自己僵涩的动作。
  听说打从自己昨晚开始发烧起,芙蕾就一直在身边照顾。他当然不可能不高兴,但总免不了困惑。她应该很讨厌调整者才是,为什么会对身为调整者的自己这么好?
  心里一方面期望着对方是善意,一方面自觉不应该如此——有种禁忌的心情,也有害怕期望落空的恐惧,就这么三方交战着。
  “啊,基拉,这个——”
  芙蕾从托盘上拿起一样东西,基拉的眼光反射的停留在上面。
  “——整备班的人要我转交给你的。说是掉在驾驶舱里……”
  听到一半,她的声音竟觉渺远起来。
  像是冻结了似的,基拉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手上的那朵纸花。
  ——谢谢你之前一直保护我们……
  恶梦追进了现实。小女孩的面容浮现在基拉的脑海里,却有一道无情的爆炸影像随即撕碎了它。被“决斗高达”来复枪贯穿的航天飞机。破碎四散、在大气中焚烧的机体——那孩子在里面。道别时那双深信不疑的纯真眼眸,就在那团火中瞬间燃烧殆尽。那样清脆的眸子,小而柔软的手脚,还有天真无邪的笑容,都已不复存在……
  “——基拉?”
  听见芙蕾惊讶的语气,基拉才回过神来。
  “啊……呃、嗯……谢谢……你。”
  他僵硬的伸出手去,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接下纸花,却在接过它之时,不由自主的浑身打颤。
  “基拉……?”
  基拉当场跌坐在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袭来,胸口越来越重、越来越沉厚;基拉的手中握着纸花,几乎无法呼吸。遏抑不住的呜咽声,从咬紧的牙关中泄露出来。
  “基拉……你怎么了?”
  感觉到芙蕾的手抚在自己背上,基拉的泪便溃堤而出。
  “那孩子……我……”
  他勉强挤出声音叫道。
  “没能保护她……!”
  明明应该可以保护的。再撑一会儿,就能平安逃往地球的那些生命,却因为自己的天直而丧失了。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可是——“都是我……!”
  他犹豫过。杀害同胞这件事,确实令他迟疑。尽管面对的是一个全力奋战也未必能赢的敌手,他的片刻犹豫却是事实。
  ——是我没能保护他们……!
  基拉蜷缩着身子哭得伤心欲绝,一双温暖的手环上他的肩膀。
  “基拉……有我在……”
  基拉抬起眼睛,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少女。芙蕾微微笑着,将基拉的头轻轻搂向自己。
  “没事的……有我在……”
  那是宽容一切、原谅一切的微笑;基拉像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攀住这份主动向自己靠近的温情。
  “我的思念……会守护你的……”
  甜美的呢喃从耳际向全身蔓延。基拉埋首在芙蕾的胸前,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她温柔的手指慢慢抚着基拉的头发。这一刻,基拉只有这个贴近身旁的温暖身躯,才能系住自己一颗破碎四散的心。
  “托尔,清醒一点啦!”
  睡眼惺忪的走出寝室,托尔的上衣只穿了一半,一只袖子垂呀垂呀的晃着。米丽雅莉亚马上斥责他。
  “哎唷真是!把衣服穿好嘛!”
  “嗯……”
  “你这样子到舰桥的话,一定又要挨芭基露露中尉的骂了。”
  就快到值班时间了。往舰桥走去的他们,却因在半路上听见赛伊说话的声音而停了下来。
  “芙蕾……抱歉这么晚来找你。”
  两人不由得往走道的深处看去,在芙蕾的房间门口,看到正向里面说话的赛伊背影。
  “——呃,一直找不出两个人好好讲话的时间……我是说白天的事情……”
  芙蕾大概在自己的卧铺上,不过床帘拉起来了,赛伊的叫唤似乎也没让她有所动作。托尔和米丽雅莉亚悄悄的离开那里,沉默的走了好一会儿。
  托尔这下子才像是真正清醒了,怔怔的说。
  “……他们有婚约,也很让人意外哪。”
  “哪是婚约啊,她是说只有谈过而已。”
  “那还不是差不多。”
  由于之前从末听说他们们之间有这么一段,因此此刻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我还以为他们像我们一样,只是普通男女朋友而已。”
  “嗯—-,不过仔细想想,有那样过度保护的爸爸,男朋友当然也得让他看得上眼才行……想是想得通啦。”
  “原来如此……”
  说着说着,两人才想起,话中的主事者已经不在人间了。他们继续默默的走着。好一会儿,米丽雅莉亚突然开口说。
  “芙蕾……好像怪怪的。”
  “嗯——……”
  “她以前是讨厌基拉的——该怎么说呢……”
  “是讨厌调整者吧。”
  托尔说得直接了当,被米丽雅莉亚回敬一记白眼。
  然而,事情的确像托尔所说的。排斥调整者的芙蕾,面对基拉的时候虽不曾表露明显的厌恶,但也看得出,她和他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见到她那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基拉,大感意外的一定不只米丽雅莉亚;那样的改变,起初想来会令人感到温馨欣喜,如今却有一丝莫名的可疑。
  “芙蕾在学校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耶……”
  托尔茫然的说。
  “基拉从以前就对她……”
  这件事米丽雅莉亚也知道。芙蕾.阿斯达比他们小一届,学年和主修学科也不相同,只是恰巧和米丽雅莉亚同属一个社团,因此让基拉遇见的机会也比较高。米丽雅莉亚和托尔很快发现基拉的想法,也暗暗为他加油打气。只不过,他们先前都不知道芙蕾和赛伊之间竟有那一层关系。
  “……希望事情不要变得太奇怪就好了。”
  托尔的话,令米丽雅莉亚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对她而言,基拉和赛伊都是很重要的朋友。她不想见到这两人为了一个女孩而起争执。但是撇开这一层顾虑,她还有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很想告诉托尔;那像是某种扭曲了的,某种不太好的事情。
  结果,她还是找不出话来描述这个感觉,只好带着不安的心情。
  “就是啊。”
  她这么回答着。
  “——怎么样?传说中的‘大天使’现在是什么状况?”
  听见长官的声音,正专注在红外线望远镜中的马丁.达科斯塔立刻抬起头来。
  “是!目前仍没有动静!”
  仰望视线的前方,有一名身材高挑而精干的男子。沙漠迷彩的军服包裹着结实的躯体,瘦长的脸被晒得黝黑,有一股独特的野性气息。
  “因为地面的电波被中子干扰器搞的乱七八糟了嘛。人家‘小姐’应该睡得正香甜吧……”
  男子说着,一手将杯子送到嘴边,突然间“嗯?”的一声并脸色大变。达科斯塔立刻严阵以待。
  “怎么了?”
  他正观望着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眼前的长官却忽然换成一脸满足的表情。
  “哎呀,我这次试着把摩卡豆减量百分之五,结果喝起来还真不错!”
  看来似乎是他手中那杯咖啡的饮后感言。达科斯塔差点没跌倒。这位长官私底下有个嗜好,就是咖啡的独创调制;虽说他们的驻地离咖啡产地很近,但也不必考究到这种地步吧,对于一向只把咖啡当成又黑又苦的饮品的达科斯塔而言,这会儿他真觉得受够了。
  不过,长官大人还是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杯中的液体,开心的像个大孩子。
  “下次也许该试试席巴摩卡呢……”
  乍看之下,这名男子似乎是个爱胡闹的怪人,不过他另有副面孔;这就是扎夫特地面部队首屈一指的名将兼战斗驾驶员,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人称“沙漠之虎”。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6:11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一副不像身处于作战行动中的悠然神态,巴尔特菲卢特啜饮着咖啡,一面半蹦着走下沙丘,将喝干了的咖啡杯随手一抛,达科斯塔慌慌张张的接住。
  月光照耀下,沙丘射着浅白的光芒。庞大的机体、直升机和越野吉普车静静的蜿蜒蟠踞,还有男人们来回穿梭其间。
  发现巴尔特菲卢特的身影,男人们敏捷的整队。他们的队长开口说道。
  “那么,对抗地球联合军新造舰‘大天使号’的作战行动,现在开始!”
  他的声音洪亮,口气却十分随意且漫不经心。
  “——目标,敌舰及其搭载 MS 的战力评估!”
  听见这句话,一名战斗驾驶员奸笑着发问。
  “不可以打倒它吗——?”
  于是巴尔特菲卢特“嗯—”的沉吟了一会。
  “哎,看情况啦……。不过,敌舰可是连克鲁泽队也解决不了、还就算牺牲哈尔巴顿的第八舰队也要让它降落到地球上来的宝贝;这一点可别忘啰。……原则上啦。”
  听见队长刻意加上的最后一句,士兵们的脸上都浮现了充满自信的笑容。长官与下属间,洋溢着坚定不移的团结意识。
  “那么,祝各位平安奋战!”
  在这一声喝令下,士兵们一致利落地敬礼,巴尔特菲卢特也回以举手礼。达科斯塔接着发出号令。
  “全体登机!
  此话一出,士兵们立刻向四面八方散开。在他们各自钻进爱机的驾驶舱之际,达科斯塔已经在指挥车的驾驶座上就定位,巴尔特菲卢特也坐了进去。
  “嗯—-,咖啡好喝的话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剎那间,这个看似悠哉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好战的光芒。
  “来吧——我们去打仗啰!”
  托尔他们走进舰桥,报告说“我们来值班了”;驾驶席上的诺曼对他们看了一眼,说了声“迟到啰”。
  “对不起——”
  托尔打哈哈的笑着坐下。听见卡兹和达利达的对话从身从传来。
  “——舰身的散热是透过黑洞排气系统做冷却的,所以只要能瞒过红外线探测,应该还可以……”
  “大天使号”的散热机制,是籍由吸取外气来降温的方式进行,因此不易被探测到。否则在这样开阔的场所,岂容他们如此悠闲。达利达继续说“雷达不管用,这在敌我双方都是一样的……”
  “中子干扰器吗……扎夫特怎么搞来这么麻烦的东西啊!
  卡兹厌烦似的说。托那东西的福,他们才得以不被敌军雷达发现,却也因而无法和友军取得联系,这份不安才真叫人担心。
  “哎,虽然有很多不方便,但总比核弹飞来飞去好多了吧?攻击‘尤尼乌斯7号’之后,要是被人家同样以核弹进行报复,地球早就不知道到哪儿去啰!”
  听到这里,托尔不禁缩了缩身子。这实在不是个令人舒服的联想。
  攻击“尤尼乌斯7号”——由于这场被称为“血腥情人节”的悲惨事件,地球和“plant”之间才宣告决裂。不多时,扎夫特便向地球进攻,首先是攻占赤道各地的宇宙港。当所有的宇宙港都纳入掌握时,封锁地球的包围网于是完成——因为这个理由,这场作战行动便以神话中自食其尾的大蛇为喻,命名为“乌洛波罗斯作战”。实行计划的第一阶段,便是将中子干扰器射进地球的各个角茖。
  相对的,想到假使对方也用核武来报复,更令人不寒而栗;幸好敌人是理性的调整者。但一想到这里,再回头想想地球联合军起初是在什么心态下动用核武的呢?托尔的脑中浮现这个问题。恐怕是没想过会遭人报复吧。
  地球是受到报复了。由于扎夫特的中子干扰器,使得地球上所有的电波和核能都失效了。因此自开战以来,地球陷入严重的能源危机,至今仍无法摆脱这种惨况。不过话说回来,这不过是自作孽而已;托尔重新体会到这一点。他回想起在碎石带看见的“尤尼乌斯7号”。遭到无情的破坏、居民灭绝的plant漂浮在真空的黑暗中,这是幅死亡寂寥的光景。
  就在托尔的心情难得地陷入低沉时,舰桥的门开了,娜塔尔.芭基露露走了进来。
  “有没有异状?”
  一听她这么问道,刚刚还语气散漫的达利达急忙正襟危坐起来。
  “是,一切正常!”
  娜塔尔笔直地走向驾驶席,将自己带来的饮料拿了一杯给伊曼。
  “船体的扭曲数据出来了没?”
  “是,只是简易测定,但应力扭曲还在容许范围内。详细资料是——”
  诺曼一面说一面想要敲打键盘,便照往常的习惯随手放开了杯子。若是在宇宙中,杯子只会浮在它原本的住置上,可是此刻他们身在地球,杯子自然因重力掉了下去。
  捡起杯子交给诺曼,娜塔尔的表情有些不悦。
  “如果你老是以为还在无重力状态下,会给大家添麻烦的,少尉。”
  “呃、抱歉。”
  托尔在一旁打量着这一幕,偷偷忍住笑意。不过他们也差不多;前一阵子太习惯于无重力状态,因此要去高一层的通讯席时总想用跳的,结果每每差一点一头撞到 CIC 的顶。
  “——重力场并不平均呢。是地底空洞的影响吧……”
  娜塔尔盯着仪表板,像在自言自语似的。托尔探头过去她的手边。
  “什么意思?”
  “根据战前资料,这一带有个石油或天然气之类的废弃矿坑,不过正确位置并不清楚。”
  或许因为在娜塔尔面前,诺曼的语气听来比往常生硬一些。
  “那……?”
  “总之,就是地底下到处都有大坑洞啊。这一带是个随便着地都可能出事的地方。”
  听到这里,托尔的脸色一变。
  “啊……那,这里没事吗?不会在我们睡到一半时,地面突然下陷吧?”
  “哈哈,怎么会呢,没事啦。——对吧?”
  诺曼轻轻一笑,仰头看着娜塔尔。不过长官没回答,只是故意看着别处,自顾喝着饮料。
  “…………………………”
  诺曼的笑容僵住了。
  “……应该……不会有事吧?”
  就在这时,警报声响起, CIC 传来叫声。
  “本舰受到雷射照射!”
  娜塔尔猛然转身,托尔也大吃一惊的后退。
  “——确认为……雷射比对与瞄准!”
  达利达大声宣告着。这个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有人正打算攻击“大天使号”。
  当然——除了敌人,还会有谁。
  〈发布第二战斗位置!重复一次!发布第二战斗位置——〉警报声在夜晚的舰内响起,玛琉等人全都跳了起来,急急忙忙整理仪容后冲出自己的房间。
  还在芙蕾房门前叫唤的赛伊,这会儿也只得不情愿的往舰桥奔去,留下房里空虚回荡的警报声。
  而军官室里——“敌袭……!”
  睁开眼睛时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基拉,随即发觉是警报,忽地猛然爬起身。他的动作虽像是穷途末路的野兽,眼神中的惊怯却在剎那间一变成猎者般的锐利。他从上跳起来,慌忙地穿上散落一地的衣物。
  “——我再也不让任何人死了……再也不会……”
  如梦呓似的喃喃说着,他一面套着上衣,一面夺门而出。
  房间在他身后关上后,另一个身影从床上慢慢爬起。光滑的背部曲线从被单下露出,鲜红的长发滑落肩膀。
  芙蕾懒洋洋的撂起头发,侧耳听了一会儿,直到基拉的脚步声远离,才颓然的倒回枕头上。
  “……哼……哼哼……”
  几声干笑从她的唇中泄出。她忽又抖了一下。抱住自己的肩头,蜷缩在被单里。
  “——要保护……我哦……”
  短短的几个字,既像自嘲,又像讪笑。
  ——已经不能回头了,因为她己经赌赢了。
  因为,她已经成功的把基拉拖回这场战争里——“对啊……他要一直战斗、一直战斗、一直战斗,直到死为止。否则我绝不罢休……”
  没能保护父亲的调整者——杀死父亲的调整者——这是芙蕾对这些人的复仇。
  对自幼失去母亲的她而言,父亲就是唯一绝对的存在。父亲对她的溺爱无己复加,给她一切想要的,甚至不让她从自己的庇护下走出一步。她的世界极其狭碍,但有父亲给她的一切就够了。因为父亲没有责备,所以她任性;因为父亲选了赛伊,所以她跟赛伊交往;因为父亲讨厌调整者,所以她也讨厌。对她而言,父亲就像空气一样的理所当然又不可或缺,也像是守护她这颗珍珠的贝壳一样。
  所以,当父亲死时,她的世界也毁灭了。
  ——不原谅——可是,不原谅谁?
  是谁害自己遭遇这种事的?
  一定得有个人来承受这一切才行。自己受伤如此之重,应该要有个人为此而受到教训才行——这不是理性,只是偏激的情绪。用不合理去面对不合理。
  于是,她在包围自己的这个小小世界里,在眼界所能及的范围内,选了一个当做目标物的“敌人”——调整者——基拉.大和。
  都是因为他没保护爸爸。
  因为他跟敌人做朋友。
  因为他是调整者——为此,她才志愿从军的。为了不让基拉从战场上逃走——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而基拉的确回来了。正如她所料。
  那就是她的“赌注”。就算因此让赛伊或米丽雅莉亚等人卷入,让他们身处危险之中,甚至连她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受波及——她也无所谓。只要这么做能向基拉——能向调整者们复仇就行。
  基拉会保护她,会为了她与朋友为敌继续作战下去。最好让调整者跟调整者自相残杀,直到双方都走上毁灭之路。
  为了这个目的,献上自己作为牺牲品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跟一个可恨的调整者同床共枕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打倒杀父之敌。
  “——把那帮人……全都杀光光……”
  她无心的呢喃着幼稚的用语,吃吃笑起来。
  就连泪水不住的流下,她也没有发觉——只是不住的笑着。
  沙丘的另一头飞来数发炮弹, 75mm 对空自动火神炮炮塔系统“豪猪阵”发动迎击,将飞弹击落。舰内也听得见沉重的爆炸声。。 “我就说了!反正你弄到让它能飞就好了嘛!”
  “就跟你说了不可能啊!”
  左舷的弹射甲板上,穆和马德克正在“空中霸王”的前面争论不休。已经换上驾驶服的基拉,一面为重力的制约而感到不耐——他已经不能用飞的进入驾驶舱了——一面进入了“强袭高达”。
  “攻击来自沙丘后方,无法锁定发射位置!”
  打开通讯线路,舰桥的对话立刻传出来。
  “发布第一战斗位置!轮机启动!”
  引擎启动,今舰内起了轻微的震荡。杰基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令已经开动“强袭高达”的基拉顿时全身紧绷了起来。
  “五点钟方向有敌影三!确认为扎夫特战斗直升机‘快捷’!”“飞弹接近!”
  “失去机影!”
  娜塔尔的命令来杂其间。
  “散布照明弹!迎击!”
  基拉急燥的喊叫。
  “敌人在哪里?‘强袭高达’要出动啰!”
  “基拉?等等,还没——”
  米丽雅莉亚惊讶的回复。基拉没等她说话,就径自关上了驾驶舱门、放上头盔面罩,粗鲁的怒喝。
  “快点打开舱门!”
  “等等!还不清楚敌军位置和战力啊,不要急!出动命令又还没下达!”
  杰基连忙安抚他,可是——“说着什么悠哉的话!反正快点给我打开舱门!我要去干掉他们!”
  “基拉……?”
  没察觉到米丽雅莉亚正透过屏幕神情不安的注视着自己,基拉仍旧粗暴的吼着。
  “——快点!”
  “说话口气真教人不喜欢,但也只有让他出动了。”
  玛琉的声音听来有些不悦。
  “舰炮的回转半径不够小,让‘强袭高达’出动。”
  舱门开了,装备上“重炮攻击装备”后,基拉在弹射器上摆好姿势。娜塔尔的命令在最后一刻传入。
  “‘强袭高达’,排除敌战斗直升机。——不要忘了重力的影响!”
  线性弹射讯速射出机体。尽管娜塔尔才刚交待过,急速接近的地面还是令基拉剎时一愣。
  “——唔……!”
  无法保持着地姿势,“强袭高达”不由得跪下,细沙在脚边簌簌流过。这时战斗直升机突然从沙丘后面出现并发射飞弹。基拉急忙想采取迎击态势,但刚站起身的 MS 却马上被坍陷的细沙弄得失去平衡。飞弹命中,出现了爆炸的烟雾。
  不过,当烟雾被风吹散时,出现的机体已是胸、腹部为红与蓝、四肢是在夜里也极为显眼的白色。
  “可恶——!”
  基拉将架在左腰的超高脉冲炮“炎神”朝向战斗直升机。但直升机很快便消失在沙丘的另一侧。
  机身倾斜,仍然无法维持平衡的基拉透过屏幕看着脚下。在照明弹的光芒下,闪耀的沙粒就像液体般,止不住的流动。
  “可恶……!”
  基拉狰狞着咬牙,奋力让“强袭高达跳起来,启动推进器去追那些直升机,可是在地球的重力影响下,机体连继续飞行的推力都维持不了。”强袭高达“落在沙丘的顶峰,这下子更被沙粒滑落带着一股脑儿到丘底附近。想站起来,脚下的地实在很难施力,机身只能笨拙的活动,蹒跚更令基拉恨得咬着嘴唇。这时,通报敌机出现的警报响彻驾驶舱。
  沙丘那头窜出一个黑影。
  “——什么……?”
  不是直升机。那是驱动履带疾走在沙丘之上的机体,当它跃起在半空中,剎那间又改变了外形,竟以四脚着地。
  ——是 MS ……?
  它的外型与常见的人型二足步行式 MS 相去甚远,出人意料的形状和动作令基拉一时反应不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这种四脚的机体根本没把沙地当一回事儿,跳跃的动作有如野兽般敏捷,而且接二连三的向“强袭高达”逼近。它的速度惊人,就连基拉的动态视力都不足以掌握其数量。
  “哇啊……!
  其中一架扑上来踢了脚,仅仅如此便让站不稳的“强袭高达”倒地。兽型的机体紧接着用背部的飞弹炮瞄准。猛烈的爆炸袭向“强袭高达”。
  “——基拉!”
  看着“强袭高达”被爆炸的火焰包围,米丽雅莉亚不安的叫了起来。硝烟散去后,毫发无损的机体再次出现,她才松了一口气。
  “那是……!”
  看见陌生的机种,“大天使号”舰桥上的玛琉也睁大了眼睛。已确认机种的赛伊大声报告。
  “敌机五!确认为 TMF/A-802 ,扎夫特军 MS ‘巴库’!”
  “‘巴库’?”
  蓝油色的机身,形状就像一只四足兽,背上有翼;模样有如神话中的格里风。不管翼上部装的是 400mm 口径十二连装飞弹炮击管,或 450mm 二连装磁道炮,都是专为地面作战而开发的机体,偏重力环境下的稳定性。尤其在沙漠地形里,它的四只脚可展现轻巧的转动跳跃力。更甚于能利用履带实现高速行的运动性,使它成为驻扎部队的主力兵器。
  在地球上,相对于配合沙漠环境而改造的“巴库”,泛用型的“强袭高达”显然处于不利的立场。
  就像此时,“强袭高达”不仅要吃力地稳住立足点,还要费神利用“炎神”进行瞄准;可是“巴库”只消轻轻一踢,“强袭高达”立刻滑倒,以履带趁隙接近的另一架敌机便会再度发射飞弹。
  看着遭到敌机玩弄的“强袭高达”,娜塔尔一咬牙。
  “发射‘巨槌’!”
  听见她的命令,赛伊惊愕的转过头去。
  “会打中‘强袭高达’的!”
  负责报行的杰基也抗议道,但娜塔尔厉声回答。
  “它有 PS 装甲!”
  “可是!”
  的确, PS 装甲能完全抵挡住飞弹等的实弹攻击,但那必须以一定量的电量供应为前提;越是承受攻击,电力消耗越多,更别提飞弹直击时的撞击力仍然非同小可,对驾驶员已是一大威胁。然而——“这是命令!那种打法怎么行!”
  非得设法介入这场不利的战斗中,乘员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收到!‘巨槌’发射!”
  杰基一脸为难的按下发射钮。“大天使号”的后部飞弹发射管中射出对空飞弹。米丽雅莉亚大叫。
  “基拉——快躲开!”
  不管这一波飞弹是否发射,包围在“强袭高达”身边的“巴库”已在极短时间内脱离原位。只有被沙流裹住双脚而无法随意移动的“强袭高达”遭受母舰的弹击。
  “哇啊——!”
  虽然有 PS 装甲的保护,机体仍被飞弹炸了出去,剧烈的冲击直达驾驶舱。被安全带固定住的身体也在座位上重重摔了一下,头盔敲到前额。基拉甩甩头,盯着屏幕。
  暂且退下的“巴库”继续以履带行进,或用四肢跳跃,自在的向“强袭高达”逼近。但在如此易滑的立足点地,就算要瞄准它们都很困难。从刚才那场炮击已经明白,他不能指望“大天使号”的援护。
  被这些新的敌机玩弄于股掌之间,基拉又急又气的咬牙切齿。
  “——可恶!”
  “巴库”再次发射飞弹。基拉拼命的令机身站直,并让“强袭高达”高高跳起,紧接着从空中发射 350mm 炮击管。可是“巴库”三两下便跳离射线,还抓到“强袭高达”着地时的那一刻发动攻击。基拉只得再次让机体跃起,这回他发射“炎神”,但仍然没能打中“巴库”。而后就在着地的几乎同时,“强袭高达”又做了一次跳跃。
  表面上看来,这一连串动作只像是抓不到要领的战法。
  但在这段期间,基拉的手指正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既然接地压会偏差,我配合你总行了吧!”
  他低声忿忿的吐了一句,利用逃往空中的些许时间,修正“强袭高达”的运动程序。
  闪过着地的那一刻射来的飞弹,基拉让机体再次跃起。
  “——还不行?那再改负二十……!”
  他的十指仓皇地在键盘上疾走。地面又要接近了。
  “巴库”也为这种战法感到不耐,这回似乎想对着敌机的着地点直接攻击。就在“强袭高达”着地的同时,其中一架“巴库”扑了上去。可是,这一次“强袭高达”站得稳稳的。
  基拉瞪着屏幕,使劲压下踏板和操纵杆。“强袭高达”身形一沉,轻松就闪过了扑来的敌机,趁势以单脚为支点,让敌机吃了一记回旋踢。四足的 MS 猛然飞出去,重重跌进沙地里。另一架“巴库”从后侧跳上来。“强袭高达”一反手用“炎神”的枪座撞倒它,然后一脚踩了上去;顺手将枪管柢在敌机身上,就这么按下了扳机。
  爆炸的火光,将沙海照耀得通透。
  屏幕映出的火光照在基拉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迟疑。他环顾包围自己的敌机,眼神阴暗而冷澈。
  “——我不会让你们毁了‘大天使号’的……”
  “打倒一架了!”
  屏息观望着 MS 战的“大天使号”舰桥,此时响起一片欢声。但达利达紧张的声音再次报告。
  “西南方有热源接近!是舰炮!”
  剎那间,舰桥上沸腾的空气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玛琉下令。
  “离陆!紧急回避——!”
  沙尘高高扬起,“大天使号”的庞然身驱缓缓地上浮。“豪猪阵”在舰前仅仅分毫之处击落飞弹。但仍有少数几发擦过舰身、在沙地上爆炸。爆炸波令上升中的舰体发生激烈的摇晃。在震动不已的舰桥上。娜塔尔叫道。
  “从哪来的?”
  “推、推测是西南方二十公里处!”
  赛伊如此报告完,杰基紧接着宣布一项令人黯然的事实。
  “本舰的攻击装备无法对应!”
  由于雷达不能使用,他们连敌舰的存在都无法掌握,当然就更无法将飞弹诱导到该处。娜塔尔不甘的咬着唇。此时——“‘空中霸着’出动啰!”
  穆的通讯传来,玛琉吃惊地抬起头。
  “我去用雷射照射它,你们就瞄准它发射飞弹!”
  由“空中霸王”先找到敌舰,用雷射光照上去,便可以藉由雷射波的反射来锁定敌方位置。
  “现在才索敌怎么来得及!”
  娜塔尔抗议道。
  “只有一试了吧?”
  穆的反论更强势。
  “——在那之前别被打中啰!”
  他只丢下这一句便切断了通讯。玛琉紧闭着嘴角,目送着白色的机影飞去。
  赶工调整完毕的“空中霸王”,其实连弹药的装填都还没有完成。不过正如穆所说的,只有那么做才能避开这场直接的危机了。刚才多亏迎击系统与回避动作让他们幸运的躲过一劫,但就现况而言,他们完全无法防范这些来自二十公里以外的飞弹。
  可是“空中霸王”的机影才刚从视野中消失,达利达的声音又在舰桥上响起。
  “第二波接近!”
  “回避!全体准备冲击!”
  玛琉只能如此下令,眼睁睁的看着飞弹迅速逼近。杰基发出警告,声告十分紧张。
  “直击——要来了!”
  乘员们立刻做出冲击的因应姿势。
  “‘大天使号’……”
  基拉的视线捕捉到舰炮飞来的轨迹后不禁哀叫。若是全数命中,“大天使号”不可能没事的。
  芙蕾和那名小女孩手牵着手,一起目送自己的那副景象,在基拉的脑中浮现。
  ——你为什么没有保护我呢……?
  其中一个死了。而另一个——他彷佛听见心底深处有个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激荡开来。
  基拉恶狠狠地紧盯着围在“强袭高达”身边的这些“巴库”,一面用肩部的火神炮牵制它们,同时踢倒一架由正面袭来的敌机。
  飞弹仍在逼近“大天使号”。眼前又有一架“巴库”窜上来。
  “啧……!”
  基拉架起“炎神”。将意识如针尖般集中在最小限度的一点上,扣紧板机。热线立刻从炮口迸发,不仅贯穿了上前的那架“巴库”,还一路延伸出去,就像被吸住即将命中母舰的敌舰飞弹。
  发自“炎神”的火束接二连三地击落舰炮,光芒散放在夜空中。
  而在“强袭高达”的驾驶舱里,脸上杀气腾腾的基拉喃喃自语道。
  “——我再也不让任何人死了……”
  这次一定要守住。死守到底。守护最重要的人——他想起这双手刚才抱过的少女温暖肌肤的感觉。
  ——我再也不犹豫了,绝不让任何人受伤害。
  为了这一点,基拉什么都愿意做。就算让自己的手沾满同胞的鲜血——甚至面对最亲爱的挚友,他也不在乎了。
  只要能保护她——保护大家。
  “巴库”再次展开攻击。基拉将枪口转向迫近眼前的敌机,可是——。
  警告声突然响起。
  基拉惊讶的倒抽一口气,瞥了能源表一眼。曾几何时,电池的残量竟已接近危险值。
  “‘炎神’用太多次了?——可恶!”
  敌机剩下三架。还有攻击直升机“快捷”。只靠这点能源根本不足以应战,但对方可不会乖乖让自己撤退。“巴库”背部的炮击已经冲了过来。基拉死命避开,但仍有几发命中,这又减损了 PS 装甲的能源;可是,要持继的躲开所有弹击,根本是不可能的——!
  “——唔……!”
  他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因为那里——“大天使号”里,有他应该保护的人。若是失去了自己,那些人要怎么办——?
  对着身陷困境的“强袭高达”,空中直升机也发射了飞弹。
  “……!”
  说不定 PS 系统已经失效;若是如此,那数发飞弹也会击破“强袭高达”的。基拉防护着自己,看着飞弹从天而降。
  没想到,那些飞弹竟在击中“强袭高达”前就被来自地面的火炮击落了。基拉惊讶得睁开眼睛,正巧看见一架攻击直升机也应声坠落。
  直升机燃烧着坠落了下来。在火光照耀下,数辆战斗吉普车从沙丘上一跃而出。车上的人们手持炮击管发射榴弹,勇猛地向包围了“强袭高达”的“巴库”挺进,其中一辆笔直的驶向“强袭高达”,驾驶座旁的金发人士对着机体射出一条纲索。
  面对突如其来的外力介入,基拉还在不知所措,便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厉喝道。
  “那边的 MS 驾驶员!不想死就听从我方指示!”
  看来对方把那条钢索当做天线,藉此传送通讯。过了一会儿,对方传来的讯息切入眼前的主屏幕。那是附近地形的示意图。地图上方有一个闪烁的光点。
  “那里有陷阱!把‘巴库’引过去!”
  仍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指示。不等回复,语音便径自断讯了。基拉只能抓一点时间注视那辆吉普车。
  不知对方是何许人物。甚至不知是不是友军。不过,肯定是与扎夫特敌对的人。
  没别的法子了。基拉很快地打定主意,跟在那些穿捘在“巴库”间疾驶而去的吉普车之后。
  三架“巴库”被突然的介入扰乱了阵形,但看见“强袭高达”跳跃而进,便也跟了上去。上钩了——若是刚才那名少女,应该会这么说吧。不过,被当成诱饵的基拉并不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能源计量表正渐渐向红色区域逼近。基拉用余光瞄着,一面与地图对照着周边地形。
  “——是那里吗?”
  最后一跃,“强袭高达”落在地图上的光点,随即焦急地回身。警告声不绝于耳, PS 系统终于完全失效。冷汗爬上基拉的背。眼见机不可失,“巴库一”拥而上。
  “只有相信他们了……!”
  基拉等敌机充分地接近、直到它们的爪子快要逼近时,才算准时机高高跃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自己刚刚站的地方,也就是“巴库”此时着地的地面,立刻在一阵爆炸声中陷落。那底下似乎有几个旧矿坑,引爆废矿坑里残留的天然气后制造的地形炸弹,是个巧妙的陷阱。
  夹杂着被炸碎的机体,四散的瓦砾如雨般落在“强袭高达”四周。基拉大口的喘着气,看着眼前沙地竖着一支“巴库”的前脚。
  原是一副惨烈的景像,此刻的基拉却毫无反应;他既不振奋、也不忿恨的走过那具残骸旁——什么感觉也没有。
  “撤退吧!”
  巴尔特菲卢特如是说,副官马秦.达科斯塔达彷佛大梦初醒似的看着他。的确——就像做了一场恶梦。只不过那不是梦。
  他们将指挥车停在一处可纵观战斗地点的沙丘后面,一直在观战。
  “——这场战斗的目的已经达成。集合残存部队。”
  巴尔特菲卢特说着,往指挥车走去。
  原先的战斗目的——评估敌军战力,这点已是十二分达成;然而却伴随着莫大的牺牲,他们一晚就失去多达五架的“巴库”。对方只不过是一艘甫降地面、还没有足够情报与装备的战舰,再靠着仅有的一架 MS ——姑且不论最后介入旳外力——如此而已。就算是令人闻名丧胆的“沙漠之虎”,也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斗。
  “可是……那个驾驶员……”
  就他由此观察的战斗来看,起初连站都站不稳,因沙地的滑力而只能笨拙不堪地活动的 MS ,在战斗中途却突然像换了机体似的,行动立刻敏捷起来。不会错的,那名驾驶员一面应付着五架“巴库”,一面在战斗时改写了 MS 的运动程序,让机体足以对应沙地。
  姑且不论这点,光是他的炮击在仅仅一瞬间击落了所有的长程炮,那身手——“竟会是自然人的本事——?”
  巴尔特菲卢特自言自语着,嘴角浮现一抹自嘲似的笑容。
  若说那番超乎寻常的战技全凭驾驶员的冷静机智,那人又怎么会打到连能源耗尽了都没发觉、甚至差点把自己逼进绝路呢?——多么奇妙的敌人啊。
  临去之前,他向身后瞥了一眼。
  “不论如何,看来是我许久未曾遇见、值得一战的对手呀。大天使殿下——还有……”
  在视线前方的飞扬尘土中,疾驶的吉普车队彷佛簇拥着那架 MS ,正开往“大天使号”。
  另一方面,在“大天使号”的舰桥上,众人正为了“强袭高达”的逃离险境而放下心来。
  这时,米丽雅莉亚的屏幕上传来雷射通讯。
  “佛拉达上——不、少校来电!‘发现敌母舰且对方放弃攻击。敌母舰为’雷赛布斯‘’”!“
  她逐字读完电文,就听见玛琉惊讶的叫道。
  “‘雷赛布斯’?”
  “‘——重复,敌母舰是’雷赛布斯‘。即将返航’——完毕。”
  察察玛琉的表情变得很凝重而严肃,娜塔尔便问道。
  “……‘雷赛布斯’是?”
  “‘雷赛伊斯’——就是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的母舰呀。”
  说到这素未谋面的敌舰,玛琉的眼神变得锐利而险恶。
  “……也就是说,敌人是‘沙漠之虎’。”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6:32 | 显示全部楼层
PHASE 02



“大天使号”在战斗区域的附近重新着陆。这时天色已微明,渐蓝的天空和曙光,将沙丘照得微红。
  那个意图与势力不明的吉普车队,就在离舰不远处停下。“强袭高达”站在两者之间,像在防备对方的行动。未启动模式下—— PS 系统关闭后的“强袭高达”呈现出暗钢色的外装甲,令人联想到它原本的质地。
  从吉普车上走下来的男子们,看来都像是阿拉伯系的人士。清一色狂放不羁而顽强的神情,有的穿著传统民族服饰,有的身穿迷彩服,年龄也落差很大,显然不是正规军。不过,这些人应该不会是为了好玩才与“巴库”为敌的吧。
  玛琉站起身,娜塔尔靠过去问道。
  “您觉得他们——和我们同一阵线吗?”
  玛琉迟疑了一会儿。
  “至少人家没拿枪对着我们呀。”
  说完,她便往电梯走去。
  “总之先谈谈看。反正对方也有这个意思。要是谈得顺利,还可以得到不少帮助呢。”
  玛琉暗暗希望自己的声音听来充满信心。但乘员们都用不安的表情望着她。她转向娜塔尔,做了一个微笑。
  “——之后交给你了。”
  在闸门前,下了“空中霸王”的穆正在等着。另有几名手持步枪的乘员跑来,躲在两门侧。
  “这一回的客人好像不太按牌理出牌唷。”
  穆依旧语气轻浮的说,一面检视并装填手枪的弹匣。
  “可是我对这玩意儿不太拿手耶……”
  唉声叹气,他将手枪收进腰际的枪套。这位“安迪米翁之鹰”已经击落了不少架“基恩”,却说自己不擅用枪——觉得意外的玛琉不禁微笑起来,说不定真是如此。
  紧张的情绪有些舒缓了。也许穆就是为此才故意说那些话的。想到这一点,玛琉顿时感觉,有这个人待在身旁令自己坚强许多。对现在的她而言,这种安全感比射击技术重要多了。
  “要开门啰!”
  穆说着,按下闸门的开关钮。早晨的凉风吹进些许沙尘,玛琉踏了出去。
  这一群来路不明的男人用带着警戒的眼神看着他们。当中有个身材壮硕、已逾半百的男子走到众人面前;他可能是这个集团的领袖。这个人蓄着大胡子,晒得黝黑的脸颊上有个很大的伤疤。他以惊人的锐利眼神来回打量着玛琉与穆。
  “多谢你们出手相助——说谢谢没错吧?”
  玛琉一开口,那个人的视线就在她的脸上停住了。那是一双冷静而深沉、揣不出内心情绪的眼神。
  “——我是玛琉.雷明斯,隶属地球联合军第八舰队。”
  -一听她报上名号,有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便嘲弄似的笑着。
  “咦?第八舰队不是全灭了吗?”
  玛琉不由得瞪了那名少年一眼。那个看似老大的男子叫了一声“阿夫门德”,举起手来制止他。
  “我们是‘黎明沙漠’。我叫做赛布.阿修曼……不用道什么谢啦,你们应该也知道吧?我们并不是特别要救你们。”
  玛琉直视着赛布.阿修曼的黑眼珠,试图探寻他的真意。于是这个人也笑了笑,回视她。
  “——只是也顺便攻打我们的敌人罢了。”
  这么说来,这帮人应该是本地的反扎夫特势力了。大概是从事游击活动的反抗军吧。
  “你们一直跟‘沙漠之虎’玩这种把戏?”
  一旁的穆有些意外的说道,赛布目不转睛的打量他。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我叫做穆.拉.佛拉达——在这一带可没认识什么朋友哦。”
  穆冷冷的说,却见赛布豪迈的笑起来。
  “唷,‘安迪米翁之鹰’啊,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见到你。”
  这番话全然出人意料之外,穆一脸惊讶,玛琉也暗暗吃惊。在这样的不毛之地,一支仅擎着小型手持火箭炮在勉强战斗的游击部队,消息竟然还满灵通的。
  “看来你们手上的情报还不少呢。那么,也知道我们的事啰?”
  “地球军的新型特装舰‘大天使号’,是吧?被克鲁泽队追杀,逃到地球来,还有那个——”
  说着,赛布朝另一旁站立的“强袭高达”努了努嘴。此时赛布的后方传来另一个高亢的声音,像是要盖过他的话。
  “ X105 ……又称‘强袭高达’的地球军新型机动兵器——这是它的原型。”
  玛琉惊讶的往声音来源一看,见到一个金发少女。和大多数的反抗军一样,她穿着看似防弹背心的外衣,语调和用词都像个男人。她那近乎金色的眼睛直视着“强袭高达”,从玛琉的角度,只看见她凛然的侧脸。这名少女的气质与周遭的人们截然不同,根本不是同一个种族。
  不过,比起来历,刚才的那句话更令人在意。这么详细的资料,究竟是藉由什么管道泄漏到这里来的呢……?
  看见玛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名少女看,赛布向前走了一步,像是挡住她的目光。
  “好啦,现在我们彼此都有些了解了,真是恭喜啊——话说回来,我们倒怕你们是个从天而降的灾星。——不过在你们看来,降落到这种鬼地方来或许才是灾难吧——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赛布虽然用轻松的语气说着,却彷佛想从玛琉等人口中套出什么,眼神仍然亮不松懈的观察着。玛琉等人也一样。她试探性的问道。
  “——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帮助我们呢?”
  此话一出,那名男子便露出一个警戒的笑容。
  “既然这么想,就先请你们把枪放下吧。”
  看来,他早就知有人正埋伏着以防万一了。玛琉便转向藏在闸门后的乘员,打手势示意。
  “……如何?”
  “那东西的驾驶员也是。”
  他指的是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弁守这场会谈的特大号卫兵。玛琉短短的叹了一声,重新转过身面对着“强袭高达”。
  “大和少尉!下机!”
  “强袭高达”的外部麦克风将玛琉的指令传进驾驶舱,基拉于是打开了舱门。抓出升降索后踩上去,钢索就自动的往地面垂下,在无重力环境中毕竟是方便多了。基拉一面朝玛琉等人走去,一面摘下头盔。看见他的脸,反抗军一时议论纷纷。
  “——什么?那个就是驾驶员?”
  “还是个小鬼不是吗?”
  在他们之中,有人大大地倒抽一口气。下一秒,有个金发的影子从人群中窜出,冲到基拉的面前。
  “你……!”
  她这个突发性的行动,在这场双方都城府深沉的会谈中显得格外突兀。那一瞬间,众人都心头一凉,穆以为她会加害于基拉,而将手按在枪套上。一个肌肉隆隆的大个子立刻站到穆的面前,像是要牵制穆的行动;这个人的长发披散,仪容十分不整,但眼神却非常锐利。
  同时,少年们却没注意到四周的气氛变得紧绷,只是盯着彼此的脸看。少女粗鲁的大叫着,拳头已向基拉挥了过去。
  “你怎么会跑去驾驶那种鬼东西?”
  基拉反射性的挡住她的拳头,听见这句话更是惊讶不已。她就是在刚才那场战斗中和“强袭高达”通话的人,但从话里的语气听起来,她好像之前就认识基拉似的。
  拳头被挡下,少女满脸的不情愿,却仍旧恶狠狠的瞪着基拉。基拉对那双有如猛兽般的金褐色眼眸有印象,不禁睁大了眼睛。
  “——你……你是那时候…在‘曙光社’的……!”
  那一天,“海利欧波里斯”遭到扎夫特袭击的那个命运之日,来拜托加藤教授的就是这名少女。之后他们都被卷入空袭——她进了防空洞,基拉进了“强袭高达”,就再也不曾见过面。
  从那之后——到现在也还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回忆起来却像是遥远的过去。
  基拉呆了一会儿,少女趁隙曲身甩掉他的手。
  “可恶……放手!你这个混蛋!”
  她的另一个拳头打上基拉的脸,令基拉不由得放手,捂着自己的脸颊。
  “卡嘉利!”
  领袖大喝一声,被叫做卡嘉利的少女回头瞄了一眼,才忿忿不平的收手。最后又以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凶猛眼神再瞪基拉一次,这才退回伙伴群里。
  比起挨揍的痛楚,基拉更觉得脑中一团混乱。他哑口无言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女孩——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得知你们两位平安的进入直布罗陀,我就放心了。”
  通讯室的屏幕上,映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金发男子。
  这是扎夫特的前线基地直布罗陀。在与第八舰队交战时被地球重力牵引而迫降的“暴风高达”、“决斗高达”,连同驾驶员堤亚哥.艾斯曼和伊扎克.玫尔一同留在此,正坐在屏幕前等待长官的指示。
  “——之前的战斗辛苦你们了。”
  堤亚哥朝着面具男做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还好啦……只是差点死掉而已。”
  他们在没有耐热胶囊的情况下,以 MS 单机直接进入大气层,尽管有地球联合军开发出来的 PS 装甲,让大气的摩擦不致于烧光 MS ,而且他们幸运的坠落在地中海,因此得以平安生还。不过堤亚哥嘴上说得虽然轻松,但他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屏幕中的人正是他们的长官,“面具男”劳乌.鲁.克鲁泽。
  “遗憾的是,我们没能解决‘有脚和’和‘强袭高达’,不过你们两人能一起降落到地球上,虽说是意外之事,或许也是万幸。”
  从不放过任何猎物的这位长官,却让“大天使号”数度逃脱,如今还降落到地球。尽管如此,克鲁泽的面具下依旧不显悔色,语调自然至终都是那般平稳。堤亚哥最讨厌长官这个声音了。
  “——‘长腿’将是地球驻军的目标,你们暂时留在直布罗陀,随驻军一起追击。”
  说完,克鲁泽揶揄似的又看了看他们两人。
  “当然……要是有机会,顺便歼灭它也无妨。”
  通讯结束。堤亚哥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看着身旁已经站起身的同袍。
  “——也就是说。叫我们别回太空了是吗?”
  俏皮的转了一个坐姿,堤亚哥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叫我们跟驻军一起趴在地上找‘长腿’嘛——”
  堤亚哥和一起降落地球的伊扎克.玫尔都是扎夫特宇宙军的顶尖战斗驾驶。能够收编在克鲁泽队里的人,战技或资质都是一时之选,他们两人更有一番不寻常的自负与菁英意识,因此面对自己在战斗中不慎迫降到地球上的这个事实,都无法释然以对。而堤亚哥更一心认为,太空才堪称 MS 战的精髓。这也难怪,他们都是第二世代的调整者,生于宇宙也长于宇宙。对打从一出生就待在太空中的他们而言,在地球上感觉格外不自在。
  堤亚哥已经整个人开始消沉起来,抬眼一看,看见的景象却令他大感意外。站在一旁的伊扎克竟开始拆起遮去自己半边脸的一圈纱布。
  “喂,伊扎克……”
  堤亚哥莫名的心头一惊。伊扎克的脸在日前与“强袭高达”交战时,因为头盔破裂而被割伤。他是忍着伤势硬参加降落地球前的那场战斗的。
  不过,那并不是很严重的伤。既然还能参战,可见伤口也不怎么深——堤亚哥简单的想着,却被绷带下出现的模样吓得屏住呼吸。
  伊扎克的脸被一道丑陋的伤疤歪歪斜斜的划过,就像切成了两半。原本细致而秀丽的脸庞,令这道伤痕更显凄惨;堤亚哥因为太过惊讶,因而无法移开目光。不过若以现在的医疗技术,这点伤痕可以治疗得不留痕迹。所以换个角度来说,也可以想做伊扎克是自己要留下这道疤痕的。
  对伊扎克而言,被地球军 MS 超越,可说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大瑕疵——正如同这道令他破相的伤痕。怒意使那张已经伤残的面容更加扭曲。他咬牙切齿,近乎咒骂似的低声说。
  “要是有机会……”
  紧握着绷带,伊扎克不平的高叫着。
  “我一定要干掉它!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把他干掉!”
  平坦细致的沙海上,有一座彷如小岛般旳岩山突起,“大天使号”缓缓驶近,此地约在最初降落地点的东方两百里处。雪白的庞然巨舰在吉普车的前导下,沿着岩山的隙缝前进。看似居民的男人们看到战舰的威容都目瞪口呆。到了一处谷底,“大天使号”在两翼擦着岩壁的情况下着陆了。人员和 MS 联合撒开隐蔽用的网子,以防止来自空中的侦察。
  “赛布!这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从岩山后方赶来,向赛布.阿修曼抗议道。但这名反抗组织领袖只是板起脸孔下令。
  “是客人,大家客气点。”
  玛琉、穆和娜塔尔跟着赛布往里面走去。
  这座岩山应该就是他们“黎明沙漠”的大本营吧。不知是不是原本就有的,这里到处都是洞窟,里面堆满了武器、弹药和各种生活用品,给人杂乱的印象。正在百般无聊检查物资搬运的男人们见到玛琉等女性士官经过,便调侃地吹起口哨来。玛琉微笑以对,娜塔尔却不高兴的还以白眼。
  他们跟着赛布走进里面,来到一间像是司令室的房间。屋内灯光暗淡,有成排像是通讯或数据分析用的计算机类仪器,中间还有一张大桌子,穆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真是不得了。不过,你们都住在这种地方吗?”
  “这里是前线基地,我们的家都在城里。要是还没被人烧掉的话。”
  赛布往墙边走去、一面回答,一面从电热炉上拿起一个壸。玛琉反问一声“城里?”
  “也有人是从阿哲高原、穆拉或市政局来的。我们都是志同道合才聚在一起的。——要咖啡吗?”
  赛布自顾在珐琅杯里注入黑色的液体,嘴上这么问,玛琉于是伸出手去。一面答说“谢谢”——他却自己喝了起来,淡淡丢下一句“那就自便吧”就走开了。玛琉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无处可去;看看咖啡壸四周,那儿已经没有杯子了。发现娜塔尔很干脆地走掉后,她也只好放弃咖啡,跟着赛布走过去。
  “战舰也——谢谢你帮了一个大忙。”
  她慌张地道谢。那样的庞然大物,不论摆在哪儿都注定很显眼的,可是如今能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真是有如天助。
  刚才的金发少女悄悄走近赛布,在他耳边讲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穆看着她的背影,问说“她是谁?”。赛布照例先沉默地打量他们一会儿,才慢慢的回答。
  “我们的‘胜利女神’。”
  “喔?”
  看着少女的穆,眼中出现了一丝顽皮。虽被称做“女神”,那女孩却不怎么有女人味。
  “什么名字啊?”
  “……………”
  没听到回答,穆的视线重新转回赛布身上,朝他耸了耸肩。
  “既然是女神,不知道名字岂不是罪过?”
  喝了一口咖啡后,赛布才板着脸回答。
  “……卡嘉利.尤拉。”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打开一份地图。
  “你们要到阿拉斯加去——”
  他显然打算叉开话题。当下,玛琉为他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被地图吸引住了。
  “要先设法离开非洲大陆……。这儿虽说是扎夫特的势力范围,不过也就都是这种地方;沙漠中也不可能到处是军队……。但是,那帮家伙三天前攻下了维多利亚宇宙港,现在气势很旺……”
  赛布淡然说出的这段话,却令玛琉等人发出惊愕之声。
  “维多利亚?”
  “三天前——?”
  连穆都“哎呀—”的脸色一沉。
  “非洲共同体本来就是亲‘plant’的。抵抗到底的南非统一机构,后来大概也被地球军舍弃了吧。势力范围每天都在变啊。”
  目前的非洲大陆大致分成两半,从北到西的七成土地属于亲“plant”的非洲共同体,其余则是亲地球联合的南非统一机构。扎夫特的地球侵略作战“乌洛波罗斯”,目标是攻下赤道随近的所有宇宙港。高雄宇宙港才刚刚沦陷,现在连填平了维多利亚湖而兴建的维多利亚港也失守了,这下子……
  “只剩巴拿马了吗……”
  玛琉心情低落的嘀咕着。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真拼命啊。”
  穆重新打起精神笑着说,赛布却瞪了他一眼。
  “告诉你,对我们来说,扎夫特跟地球军根本没两样,都只是来支配我们、抢夺物资的。好一点是独占财富,恶劣一点就自私到底,手上有的全都不愿意放,然后再来压榨我们……”
  玛琉迷惘的垂眼。
  这块地方从公元以前,就有因地中海贸易而繁荣的先进都市。沿岸地区至今仍留有罗马时期的遗迹。后来有阿拉伯民族定居,经历十九世纪欧洲各国的殖民统治经验,又发生过多次战乱,现在才被视为非洲共同体中的一个,纳入巨大的版图下。的确,赛布他们被大国的大道理摆布,会怀着怒意也是情有可原;至少他们不可能选择现在的支配者。
  但是穆浅浅一笑。
  “那又为什么帮我们?”
  “我不是说了吗,那不是帮。只是——对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么回事吧。”
  穆邪邪一笑,彷佛看见赛布的大胡子底下也有一丝笑意。
  “那艘船在大气层里怎么样?”
  “没法飞得太高。”
  娜塔尔径自回答道,赛布探身在地图上看着。
  “要是不能越过山脉,就只有突破直布罗陀了吗……”
  “就凭这点战力?别开玩笑了。”
  穆皱起眉头。为了进行对欧洲与非洲大陆的进攻,扎夫特在直布罗陀海峡设置了一座前线基地。仅凭一艘“大天使号”就要突破其强大的势力范围,实在不太可能。
  “不然努力穿越红海,从印度洋出太平洋啰。”
  赛布干脆的说,反正是别人家的事。不过当事者们倒开始认真的探讨这条航路的可能性。
  “——太平洋……”
  “在无法确保补给路线的情况下,这可不是能一口气走完的距离呢。”
  “但确实也没别的路……”
  “太平洋联合已经完全投靠扎夫特了吧?赤道联合还是中立的吗?”
  三人正对着地图交互讨论,赛布却不耐烦的出声。
  “喂喂,想太多了吧。你们已经在担心那个了吗?”
  三人狐疑的抬起脸来,只见这位反抗军的领袖用力一比,粗壮的指头应声点在非洲大陆上。
  “这里!市政局这儿还有个‘雷赛布斯’啊!”
  片刻沉默后,穆讪讪笑着打哈哈。
  “哦……你说的穿越红海,就是这个啊?”
  玛琉看着赛布指着的地点,长长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也许真该向赛布要一杯咖啡的……用来提神醒脑。
  在“大天使号”上铺完迷彩网,基拉从“强袭高达”上走下来,见到那名少女朝自己走近。她好像叫做卡嘉利。
  “刚才真是抱歉。”
  她眼睛往上瞥着基拉,似怒非怒的小声说“我本来也不是……”说到一半,她突然察觉什么似的,改口说“……也不是不想揍你的,不过刚才是不小心揍到的。原谅我吧。”
  她的口气是十二分的严正,态度却一点也不像是在道歉。基拉不由得噗哧一笑,又被她略带懊恼的瞪了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
  “什么有什么……”
  她好像一点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笑。大概个性太严肃了吧。光凭这一点就让基拉笑得不可遏抑。她虽然在生气,却有一种像小动物似的可爱。
  卡嘉利很快的收敛起怒意,别过眼神。
  “……我一直很想知道。在那之后,不知道你怎么了……”
  她还是那副似怒非怒的口吻。基拉这才注意到,原来她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在“海利欧波里斯”时,多亏了基拉那一句“只收一个也行”,卡嘉利才被挤进了本已客满的防空洞。基拉认为自己是调整者,对方又是个女孩子,但是卡嘉利并不知道基拉的背景。要是有个素未谋面的人只帮助自己得救,之后又被卷入殖民卫星的毁灭之灾——换个角度想过后,基拉便懂了卡嘉利的心情。
  “……对不起。”
  基拉不知不觉的赔起不是来,但是仔细一想,道歉其实满怪的。不过卡嘉利却一副理所当然似的接口。
  “对啊。你再敢那样试试,我可不会饶你。”
  说是这么说,万一又发生同样的状况,基拉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吧。无视于基拉此刻暗暗的两难,卡嘉利的口气又起发火来。
  “那——你为什么又会驾着那玩意儿出现呢?居然还加入了地球军!”
  她又没资格如此指责自己,基拉却又隐约觉得她有理由生你气,于是低头不语。
  真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种地步呢……
  可是,是因为基拉也只能这么做。大概就像他会再一次把防空洞的空位让给卡嘉利吧,两者都是基于同样的心情。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啊……”
  基拉低声说道。这一瞬间,他的脑中飞快的闪过同伴们的脸、阿斯兰悲痛的叫声、送给他的那朵纸花,以及燃烧的航天飞机。
  “……真的,太多了……”
  或许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卡嘉利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好奇的不住打量着他。她这时的表情似乎有些担忧,看起来突然像个女孩子。
  “对了——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不意地,基拉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你不是奥布的人吗?难道你本来是这里的人?”
  “咦?……呃……”
  卡嘉利一脸不知所措的别过头去。这时——“等一下嘛,芙蕾!你那样说我怎么懂,说清楚一点……”
  “你很烦耶!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
  一阵男女争吵的声音接近,两人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在一处突出的岩块转角,出现的正是芙蕾和追着她而来的赛伊。芙蕾看见基拉在,便像求助似的跑过来。
  “基拉!”
  她伸出双手攀住基拉的手臂,躲在他身后。赛伊脸色大变,立刻停下脚步,接着焦燥的叫了一声“芙蕾!”。这时回话的却是基拉。
  “——干嘛?”
  看着基拉用冰冷的眼神直视自己,赛伊的表情有些困惑。
  “我有话跟芙蕾说,跟基拉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芙蕾在基拉的身后叫道。
  “因为,我昨晚一直都待在基拉的房间里!”
  还在附近的卡嘉利听见这句话,不由得脸色一红,立刻识趣的离开了。于是现场只剩下他们三人。
  赛伊彷佛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只是呆呆的站着,神情甚至有些无辜。基拉于心不忍地别开视线。
  “这……是怎么回事啊……芙蕾,你……”
  赛伊的声音颤抖着,芙蕾却尖叫着打断他。
  “你知道了又怎么?跟你又没关系!”
  攀在基拉臂上的手缠得更紧了。基拉压抑着心里的罪恶感,一股兴奋直冲脑门,令他有些晕陶陶的。她已经不再是赛伊的人了。自己再也不用苦苦单恋、只敢远远的看她了。
  她已经属于基拉了。
  “没关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嘛,芙蕾——!”
  赛伊激动起来,基拉便开口了。
  “够了,赛伊。”
  “……基拉?”
  赛伊惊讶的看着基拉。
  “你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只像是在硬追芙蕾而已。”
  “……你说什么?”
  连你也是吗?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像是在说,连你也背叛我吗——基拉不由得垂下眼神。
  “够了……别再干这种难看的事了。昨晚的战斗就够让我累了……”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赛伊。再谈下去,基拉会受不了的。芙蕾刻意依偎着基拉,两人就要一起走开。这时——“基拉——!”
  赛伊高声咆吼起来,从基拉的背后抓来。可是只在那短短一剎那间,基拉已经一个反手扭住赛伊的手臂。面对面男人们突如其来的暴力举动,芙蕾吓得退开。
  “别闹了,”
  基拉放言道,声音冰冷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要是我认真起来,你应该不可能敌得过我吧。”
  只是顺势轻轻一堆,赛伊就踉跄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两眼惊愕地睁得大大的,不知是为了自己和基拉之间力量的差距,还是看见平日和顺的基拉,竟在突然间对自己做出反常的行为。
  之前基拉从来未曾在同学们夸示过自己的力量,不管是在学业或运动能力上。或许那是生活在自然人之间的他,不知不觉中培养出来的处世之道。像这样头一次展现自己的力量,令基拉的心底兴起一股甚至可说是凶暴的亢奋感。其中也多少有些许的报复心;报复这个一直怠慢自己、老是在众人面前炫耀他与芙蕾有多么亲密的赛伊。
  但是赛伊不可能知道基拉的这些想法。他怎么可能怠慢基拉。其实他总是用他的方式在袒护基拉,而基拉明明也都注意到——如今,自己却用这种方式回报他……
  短暂的嗜虐心,顿时被急速涌现的罪恶感击溃。
  “……芙蕾对我很好。”
  基拉觉得呼吸窘迫,别过脸说道。
  “她一直……陪着我、温柔的抱着我……叫我放心……说她会守护我……”
  他的声音颤抖着。
  “——我这一路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而战,你们有人在乎过吗……!”
  现在说这些话是卑劣的行为,可是——他忍不住要说。
  孤伶伶的待在驾驶舱里,不知何时会被光束贯穿而死。他要熬过那种压倒性的孤独感,更要为了这些不可能成为同胞的人,亲手杀着自己的同胞。都是为了大家。
  可是,这唯一主动向基拉靠近的温馨,如今却有人要取走?
  面对他的呼声,赛伊无言以对。
  “基拉……”
  芙蕾的手抚上基拉颤抖的肩膀。她轻轻的抚摸基拉的头发,拥抱他。
  “……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甜美的声音、温暖的触感,不只令他整个人温暖起来,也融化了心中郁结的情绪。
  没有它,他已经活不下去了……
  “报告,我是达科斯塔。”
  敲了门后,达科斯塔打开门走进屋内,一股浓烈的臭味立刻迎面扑来,令他不由得捂住鼻子。虽然人家都说咖啡味是香的,但浓烈到这种地步,只让人感觉它像一种暴力。房间的主人对这股浓香毫不以为意,依然径自用竹片搅拌着咖啡。
  “唔……队长,你不换气吗?”
  好容易挤出一句话,却见巴尔特菲卢特质问似的瞥了他一眼。
  “你就是特地来说这个?”
  “不是,怎么可能……”
  ——不行。现在的他正热衷于咖啡——不对,这个对常识的理解程度跟对外语差不多,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于是达科斯塔重新报告。
  “——出击准备完毕。”
  “吱。”
  巴尔特菲卢特将刚煮好的咖啡倒进杯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万分满足的呼出来。在这片气味浓陏的烟雾弥漫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区分那些味道的。要是没有这些怪癖,他倒是个好长官——想着想着,达斯哥塔记得长官其它的怪异行径,又在心里的清单添上五、六笔。
  坚持我行我素的长官,正慢条斯理的品尝着咖啡,脸上写满幸福的表情。
  “嗯,真不错——下次来多加点夏威夷可娜看看。”
  “…………哦。”
  达科斯塔小心翼翼的搭腔。以前他曾经随口问过“那是什么样的豆子?”,结果被巴尔特菲卢特抓着讲了不知多久的咖啡经。今天可不能重蹈覆辙,否则已经做好出击准备的士兵们,又不知道要待命多久了。
  “嗯……这杯也不错。夏威夷可娜隐约却充分地主张它的存在。我就爱这个调调。”
  巴尔特菲卢特放下杯子,潇洒的走出了舰长室。
  甲板上已有三架随时可出动的“巴库”和成排的装甲车,以及在车前整队立正站好的士兵们在等着指挥官。巴尔特菲卢特依然用那副稀松平常的语气开口说话。
  “那么,我们即将对反抗军的据点进行攻击!——昨晚对他们太好啦。坏孩子就该好好处罚才行。”
  ——多说的那一句,倒像是他自己不加不甘心似的。士兵们面对这位我行我素的长官并未表示不满。也不会想特别献媚。这支部队里没有一个人会轻蔑巴尔特菲卢特,因为这个队长的作风虽然怪异,却有着人人都推崇的实力。
  “目标是阿哲高原!——全体登机!”
  说起来,巴尔特菲卢特的别号是早在开战初期就有的,因为他的座机正是一架剑齿虎型的“巴库”。它还在试验机阶段就被巴尔特菲卢特一眼相中,之后强制征用,因此头部多了一对又长又大的利刃,有如剑齿虎的獠牙;如此已经够引人注目了,他还叫人将机身涂成黄黑相间,可说极尽夸张之能事。恰巧,“plant”的广告代理商也想利用它做为战争的宣传口号,因此才命名为“沙漠之虎”。但是这个名号能远播敌军阵营、令人闻之色变,则是巴尔特菲卢特本身赢取的战果,绝不是军方宣传下的不实广告。这一点,部下达科斯塔等人都是亲身见识过的。
  在阿哲高原的近郊,巴尔特菲卢特停下了车子。
  正午气温会超过摄氏四十度的沙漠,在太阳一下山便立刻开始降温,黎明时大约降至十度左右。生长在温度都受到完善管理的“plant”,士兵们虽是天生强健的调整者,不致于发生严重的体能失调的现象,但对这样剧烈的温差也多有怨言。达科斯塔是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气候,反观巴尔特菲卢特,好像反而很喜欢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事情。恐怕再没有像他这样乐于地球生活的调整者了吧。
  阿哲高原的城市里,家家户户都已熄灯,只有长夜灯与少数几间营业到深夜的店面依然零星的亮着,剩下的就是其后广阔的黑暗。也许与能源危机有关,不过这一带原本就太消耗电力的。
  达科斯塔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
  “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呢。”
  “就这么让他们长睡不醒吧——”
  听见长官一反常态说出这么刻薄的话,达科斯塔剎时怔住了。不过——“……我可不会说这种话哦。”
  后面半句话,又让达科斯塔差点没滑倒。巴尔特菲卢特的表情却是十分严肃。
  “警告十五分钟后开始攻击。”
  “是……?”
  一时没弄懂他的意思,令达科斯塔睁大了眼睛。有时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位长官大人的话何时是真的、何时是开玩笑的。也许他只是在调侃自己这个年轻的后辈,如果不是,那就是要认真想了;可是——“喂,快去宣布啊。”
  见他催促自己,看来像是真的,达科斯塔才急忙“是!”的一敬礼,连滚带爬的跑下车。
  尖锐的笛声响彻营地。
  这道声响好像意味着警报,赛布从司令室狂奔而出,玛琉等人也跟出去看个究竟。
  “怎么了?”
  瞭望台上的少年,用着仍然尖细的声音叫道。
  “天空……天空在燃烧!”
  众人都吃惊的屏息。
  “是阿哲高原的方向!”
  此话一出,赛布立刻转身狂奔向无线电,已经有人先他一步赶去,粗鲁的敲打着杂音不断的音箱。
  “不行!不通!”
  外面传来人们高分贝的吼声,还有车辆紧急发动的声响。
  “快拿弹药!”
  “那些家伙……!我妈卧病在床耶!”
  “快点上车!再磨蹭就不管你啰!”
  赛布又冲到外面。
  “慢着!不要急!”
  “赛布,难道叫我们不管?”
  “不是,我是说一半人要留下!冷静点!说不定还有分遣队!”
  看着他们的动态,玛琉悄声对着身旁的穆问道。
  “——你觉得如何?”
  “嗯——”了一声,穆叉起双臂。
  “‘沙漠之虎’残忍无情——这我倒没听过耶——”
  “那,这是怎么回事……?”
  “天晓得?我跟他又不认识。”
  又是这副紧张不起来的态度,玛琉顿感无力。
  “我们要怎么做?”
  “我看‘大天使号’还是先别动。我也担心有分遣队。少校,你能跑一趟吗?”
  一听玛琉这么说,穆惊讶的指着自己说“我?”。刚才他问“怎么做”,却像是打算隔岸观火似的。倒不是想敬他一记回马枪,不过玛琉格外露出一副巧笑倩兮的表情。
  “‘空中霸王’是最快的吧?”
  “……………对哦,那我就跑一趟吧。”
  看他一副嫌麻烦似的边转动肩膀边前往“大天使号”走去,玛琉又交待了一声。
  “我们能做的只有救援而已!之后会派医生或谁搭吉普车去!”
  “好——”
  穆没有回头的挥挥手走出去。从他身旁跑过的卡嘉利,高叫着“阿夫门德!”,拦下了那名少年驾驶的吉普车。赛布已经搭上别的吉普车离开了。卡嘉利跳进阿夫门德的车子,后座也紧接着跳上一名壮汉——就是早上挡在穆面前、试图保护她的那个人——之后车子便立刻开走了。
  玛琉向四周呼叫。
  “全体立刻归舰!采取警戒态势!”
  骚动也传到基拉等人的耳里。基拉立刻甩开芙蕾的手,飞也似的跑出去。
  “——基拉!”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6:55 | 显示全部楼层
芙蕾正要追过去,赛伊却抓着她的肩膀将她留下。芙蕾一转身,嫌弃似的瞪了一眼并挥掉他的手。赛伊不由得愣住了。
  比起芙蕾昨晚的行动、比起被扭住手臂的疼痛,她此刻的冰冷眼神更令赛伊难受。那双有如在看着虫蚁般充满着厌恶的眼神——也不过在几天前,她还像往常那样撒娇似的仰望自己,比任何人都亲近自己的。
  赛伊真的搞不懂了。那样讨厌调整者的芙蕾,怎么会跟基拉——?
  的确,她最近是显得对基拉特别关心。赛伊一直以为那是她的亲切,表示她已经接受了基拉,他反而比谁都高兴。多蠢啊。
  连她已经变心了,自己都没注意到——可是,为什么是基拉?托尔就算了,却不是卡兹或其它的乘员,偏偏选中了基拉;为什么——?
  想到这里,赛伊注意到原本潜沉在心底的一个声音,令他不寒而栗。
  ——基拉算什么,根本就是调整者嘛……
  那是赛伊的心声。嘴上说得好听,什么“重要的同伴”、“是调整者或自然人都无所谓”,其实内心里……
  真相竟是如此。原来自己并非由衷认同对方的存在。当调整者染指自己喜爱的女人,感觉竟然如此骇人。
  ——基拉好可恨。
  夺去了芙蕾的心,还让自己在她面前出糗,这个人太可恨了——赛伊恐惧起自我深处的黑暗面,一时之间只是愕然。
  ——我竟然是这么丑陋的人……?
  市区已是一片火海。
  阿哲高原已然化身成照亮沙漠无边黑暗的巨大火炬。
  “队长!”
  达科斯塔回来坐进助手席,本来闭目以待的巴尔特菲卢特便睁开一只眼睛。
  “……结束了?”
  “是!”
  “双方的死伤呢?”
  “啊?”
  达科斯塔不禁反问。面对毫无抵抗之力的平民百姓,若是有士兵死伤,岂不笑掉人家大牙?
  “当然没有啊,我军又没有战斗!”
  “我是说双方哦?”
  “……这么嘛。城里的人应该有些跌倒或烧伤的吧。”
  说来说去,巴尔特菲卢特是主张不做“感觉不好”的事情的——达科斯塔最近开始这么认为,伤害或杀害非战斗人员——像是老弱妇孺等,似乎会令他感觉不好。他不说自己是个人道主义者。当然如果必要的话,他并不为了烧光一两座城市而有所迟疑,有时也会杀害居民。但如果只是烧城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那么烧城就够了。那应该是他符合理性之下的行为吧。
  如今,巴尔特菲卢特也干脆的说。
  “那就撤退吧。再拖下去,人家的老公就要回来啰。”
  一旁的达科斯塔呆住了。
  “不是待会要攻进去吗?”
  “喂喂喂,那太卑鄙了吧?达科斯塔老弟,你以为我放火是为了把他们赶出城吧?”
  长官说得有些懊恼,达科斯塔却无力的嘀咕了一声“唉……”。卑鄙也好什么也好,战争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这种正统的意见,这位仁兄大概听不进去吧。
  “本次行动的目标已达成!归队!”
  巴尔特菲卢特下令,达科斯塔便向各机传令。
  他心里想着——自己果然是不可能了解这位长官的行动啊。
  “空中霸王”划过夜空。阿哲高原在反抗军据点以东数十公里之遥,如今任谁来走都不会迷路;燃亮半边天的这片火势,只怕一百公里外都看得见。
  接近燃烧的市,一面小心不被气流卷入,一面在上空盘旋。
  “天啊……真惨……”
  轻浮的他,口气也有抑不住的苦涩。
  “……这下子大概全灭了吧……”
  整个市区几乎被烧得体无完肤,还没烧完的大概也很快就会化为灰了吧。街上没有在动的东西。火势很猛,机体几乎被上升的热气流拉走。这时候,穆的视线捕捉到一个影像。他定睛一看,表情突然一愣。
  城外的小山丘上有些人影。原来有生还者——不过,看来几乎是所有的居民都逃过一劫,穆一面降落一面想着。从城市的规模看来,这儿的人口应该不多;除了这座小丘以外,市区周边也有人影,而且数量绝对更多。
  人们呼天抢地,有的人则是呆呆的站着看着城里的火光。
  穆打开通讯线路。
  “这里是佛拉达……确认生还者。”
  “是吗……太好了。”
  紊乱的画面中,玛琉的表情有一丝微笑。
  “……而且,简直像所有人都生还似的。”
  “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穆百般困惑的说,玛琉连忙追问。
  “——敌人呢?”
  她当然会这么想,放火烧城一定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可是,到处都找不着敌军的影子。若他们藏在沙子底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听完穆的报告,玛琉也困惑的思考。居民们生还固然是一件喜事,却让他们摸不清敌人的意图,感觉更是诡异。
  “调整者的想法真叫人搞不懂哪。”
  “少校,你的发言……我认为不恰当。”屏幕中的玛琉面色不悦的说。的确,这可不是能让基拉听见的话,于是穆也噤声了。
  这时,反抗军的吉普车在沙尘中驶近。他们从车上跳下来,看见家人的身影后狂奔出去。
  “爸!妈!没事吧?”
  “老公!我们家……!”
  “莎拉—!莎拉—!”
  有人紧抱着妻儿,也有人抓着丈夫哭倒在地,到处都是骨肉团聚的景象。不一会儿,“大天使号”的吉普车也赶到了。娜塔尔走下来,向已经站在旁边观望这一幕感人情景的穆跑去。
  “少校,这是……?”
  这里的人多得几乎像整座城都搬来了似的。娜塔尔也为生还者之多而感到意外。
  “把受伤的人运到这边!能动的都来帮忙!”
  赛布从卡车上跳下后立刻做出指示,同时在难民中来回走动。
  卡嘉利注意到一个搀扶着老人的少年。
  “雅鲁!长老!”
  她面露喜色的叫起来,赛布也往那边看去。那名少年大概是他的儿子。
  “雅鲁,你没事吧?你妈跟宁宁呢……?”
  “夏姆塞登的爷爷逃跑时跌倒了,她们去陪他。”
  听到少年朗声答道,反抗军的硬汉领袖不禁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
  他的大手像夸奖似的抚着孩子的头,雅鲁的紧张情绪一松,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了。但是赛布立刻恢复领袖该有的神情。
  “……伤亡怎么样?”
  被问到的这名长老,抬起满是皱纹的脸。
  “……没有一个人死。”
  “怎么会这样……?”
  旁边的卡嘉利惊讶得拉高了声调,引得穆等人也走过去,想了解究竟。长老凄苦的继续说。
  “他们一开始就警告了。说‘我军即将烧城,快逃命’……”
  “你说什么?”
  赛布惊讶得倒抽一口气,穆则有所领会。若非如此,人们会在睡梦中被烧死,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生还。
  “警告之后,‘巴库’就来了。然后放火……房子、粮食、燃料跟弹药,全部……”
  平静中却有愤然,长老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的确,这样是没有死人。眼前是如此……。可是他们把什么都烧光了,叫我们明天怎么活下去……”
  “耍这种把戏……!‘死老虎’到底打什么主意……!
  赛布紧握拳头。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切进这股愤怒而沉郁的空气中。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吧?总是能活下去……”
  “什么?”
  赛布等人阴狠的瞪着口出此言的穆。穆远眺着仍然火势熊熊的阿哲高原。
  “——依我看,‘老虎’并不想认真跟你们打。”
  “什么意思?”
  “这是对昨晚那件事的报复——或者算是处罚吧。只做到这样就可以了,可见他还满好心的,对吧?”
  “你说什么?”
  听见穆这番轻率的言词,卡嘉利冲出来揪起他的胸口。
  “‘只做到这样’?烧光了整座城还叫做‘只做到这样’?这样哪里算好心?”
  穆也被她的气势吓到了。若不是身高差这么多,只怕她早已像对基拉那样,一拳挥了过来。
  “抱歉,要是不中听,我向你们赔不是。不过对方可是正规军耶?要是来真的话,那就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你们应该懂吧?”
  站在穆的立场,说这些是希望他们能明白现实情况。既然有多架“巴库”,只消在短短两、三个小时内,要烧光这座城里的居民也不无可能。敌军要是真的展开屠杀,哪容得他们在这里与家人重逢、甚至感叹起明天的生计呢。
  可是,他的话似乎反而点燃了卡嘉利的怒火。
  “那家伙只是卑鄙的懦夫!趁我们不在时烧城,想藉此取胜吧?因为我们一直奋勇反抗!昨天还不是打倒了‘巴库’!”
  她慷慨激昂的叫着。四周的反抗军们也像附和她的意见,纷纷以轻蔑的眼光看着穆。不知是不是多心,连娜塔尔的眼神也冷冷旳.“——所以那个懦夫只好用这种方法报复我们!什么‘沙漠之虎’!”
  然而昨天能打“巴库”,是因为敌人被“强袭高达”引去了注意力,一时大意才办到的。他们不会再上一次当了。敌人是调整者——当然绝对不是傻瓜。
  可是,这些人的心目中,已经认定“打倒‘巴库’”是他们独力完成的成就了。
  “你们要去哪里?”
  赛布厉声喝道,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反抗军的成员们已经人人手持武器,正要坐上吉普车。
  “那帮人离城不久!现在还追得上!”
  “开什么……!”
  听见这帮汉子的对话,穆不由得嘀咕。
  “等一下、等一下,真的假的?”
  穆一边为那些人的行动吃惊,忽又注意到,卡嘉利的双眼依旧恶狠狠的瞪着自己,于是连忙嘻皮笑脸的打哈哈。
  “啊……呃—……那个‘老虎’还真讨厌啊。”
  “你也一样!”
  少女气势惊人的怒喝,差点没震破他的鼓膜,而后气冲冲的往同伴方向走去。赛布在吉普车旁与男人们争论起来。
  “他们刚刚才攻击完,现在应该没什么弹药!”
  “我们要去追击!遇到这种事,我们怎么能乖乖忍受?”
  众人异口同声,神情激动的发动引擎。赛布连忙阻止他们。
  “不准说这种蠢话!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来帮伤者包扎!快去陪老婆小孩!家人的平安才重要吧?”
  可是其他人以更激动的语气回吼。
  “然后能怎么样?——你自己看!阿哲高原已经完蛋了!房子与粮食全被烧掉了!——难道叫我们去跟老婆孩子一起哭吗?”
  “赛布!你该不会是要我们当那只‘老虎’养的狗吧?”
  赛布一时语结,吉普车随即张扬而去。被留下的这位领袖既无可奈何又焦躁不安,气急败坏踢着沙地后,他朝一名男子努努嘴。
  “——爱德尔!”
  “好!”
  明白这个意思的男子立时跳上吉普车发动了引擎。卡嘉利也赶到。
  “赛布!你要去吗?”
  赛布一脸不悦的坐进爱德尔开来的吉普车。
  “……不能放着不管。”
  “我也要去!”
  卡嘉利想跟着跳上车,却被赛布像打一只猫似的推落。
  “你留下来!”
  说完,吉普车便飞快驶离。卡嘉利想也没想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被沙尘呛咳着,大叫了一声“赛布!”,并以埋怨的眼神注视着车子离去。这时,阿夫门德的车停她面前。
  “上来!”
  那个总是跟着卡嘉利的壮汉已经在后座了。卡嘉利的表情立刻明朗起来,高兴的往车上一跃,直追伙伴而去。
  “怎么这样啊…”
  目送着他们离去,穆深深汉了一口气。
  “不论是风还是人,还真是热血的土地哪……”
  娜塔尔才不听他这番诗意似的感想,只是为这群反抗军的莽撞而惊讶。
  “他们会被歼灭吧?用那种装备怎么对抗‘巴库’?”
  “就是说啊……”
  事已成局,听到此事的玛琉也不禁愕然。
  “你说什么?追过去了?怎么有这种蠢事!”
  轻率如穆,刚才也没落到骂人的地步。女人真凶。而且不仅如此,玛琉在屏幕里瞪着穆。
  “少校!你怎么没阻止他们!”
  这下子,穆倒回得干脆。
  “要是我真的出面阻止,只怕他们会跟我们打起来唷——别的不说,城市也……怎么办?现在这样,马上就没有粮食——更严重的是缺水问题。而且人数这么多,伤者也不少。”
  正与“大天使号”通讯的穆身后,娜塔尔好像在安抚受伤哭泣的小孩。
  “呃—你、你很痛吗?来,别哭啰。”
  显然不怎么会应付小孩的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零食,递给一个大约五岁的小男孩。那孩子立刻停止哭泣,一个劲儿的吃起零食来。娜塔尔放心的笑了笑,却见到四周聚来更多小孩,当下紧张起来。
  “……呃,我没有那么多。糟、糟了……”
  穆侧眼看着这一幕,一面暗暗奸笑着。娜塔尔挥汗应付小孩子的模样并不怎么好看,晚点再跟玛琉说吧。
  玛琉对着通讯器,叹了一口气。
  “——我让大和少尉出动了。总不能坐视不管。我方也会把剩下的车辆、水和物资送去的。”
  “啊,好。麻烦你了。”
  穆一面悠哉的答道,脑中另一个冷酷的他却开始分析起状况。
  ——搞出这种普通程度的烧城战,这下子我方也很难支应这么多的难民。反抗军或“大天使号”都不可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到时候势必要释出相当的物资。从这一点看来,“老虎”的目的不定就是要尽量制造难民。对穆等人而言,难民只会成为一种枷锁。
  当然,要是把这番思绪说出口,那个好战的女神恐怕真的会一拳揍过来。
  “队长……我们不开快一点吗?”
  达科斯塔一面整理制服的衣领,一面紧张的问道。一旁的巴尔特菲卢特在位子上伸了一个懒腰,睁开一只眼睛。
  “你这么想快点回去啊?”
  “不是……这样会被追击到的。”
  无视于达科斯塔的担心,巴尔特菲卢特又闭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吐出一句。
  “……命运的分歧点啊。”
  “啊?”
  不知是他在接刚才的话,还是自言自语而已。达科斯塔不禁反问。
  “自走炮和‘巴库’,怎么打得起来……”
  巴尔特菲卢特忽然睁开双眼仰望着天空。已经开始变亮的天色,仍有一丝夜晚的余韵,轻浅的蓝色开始染出渐层。他突如其来的问道。
  “……还不如死了算了——常听到人家说这句话,可是真是这样吗?”
  “啊……?”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死过——达科斯塔正想这么回答时,车上传来通讯,是“巴库”的驾驶员发出的。
  “队长,后方有车辆接近。六……呃——约八辆反抗军的战斗车。”
  达科斯塔不禁瞄了长官一眼。原来他刚才自言自语般的那几句话,说的正是此刻的动态。但最终仍能直捣黄龙。而且这一切还出于对方的自主选择。接受了挑衅、为昨晚的战斗而气焰高涨,如今还斗胆来追击战力根本不能相比的扎夫特军;做出这等愚蠢选择的,是那些反抗军。
  巴尔特菲卢特仍然仰望着深蓝色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真的还不如死了吗?”
  “卡嘉利、阿夫门德!不可以,快回来!”
  赛布在吉普车上叫着,阿夫门德却回以一笑。
  “上次打倒‘巴库’的是谁啊,啊?是我们吧?”
  “这次没有地底陷阱了!给我回来!阿夫门德!”
  赛布也深知己军的战力到什么程度。他先设下周全的陷阱,再利用“强袭高达”这号诱饵的协助,算是一种声东击西的战法;最后能够成功,除了各方面配合得恰到好处外,说是侥幸也不为过。他们不可能有本事和扎夫特军正面冲突。
  可是,年轻气盛的阿夫门德早已得意忘形,也被敌人的行为气炸了。
  “赛布!你几时变得这么胆小?”
  阿夫门德挪揄似的叫道,一旁的卡嘉利也帮腔。
  “就算没有陷阱,也还有很多战法!”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飞弹发射器。
  “就像这个!”
  阿夫门德猛然踩下油门,超过了赛布的车。赛布忿忿咬着嘴唇,在吉普车通过的那一剎那,朝着后座的壮汉叫道。
  “——奇萨卡!”
  被唤做奇萨卡的那名男子侧眼看了看他后默默一点头,像是已经明白。
  车辆登上沙丘时,便看见“巴库”的机影和吉普车的行踪。领头的反抗军将飞弹发射器扛在肩上,对着自顾慢慢走的“巴库”发射。
  “吃我一记——!”
  一个轻响后飞弹应声而去,击中那架庞然的钢铁巨兽。“巴库”却没当一回事,只是将单眼转过来对着反抗军。
  “追那辆吉普车!打倒‘沙漠之虎’!”
  这一次,飞弹发射器向着毫无防备的吉普车射去。看出飞弹射线的吉普车一个急转弯,车旁不远处扬起一道沙柱。
  “很好——再来一个!”
  下个是,下一枚飞弹击中的却是从旁切入的“巴库”。“巴库”逼近,巨大的前肢就要踏上前排的吉普车时,卡嘉利发射了飞弹。飞弹击中了“巴库”的面部,也许是打坏了摄影机,那只前脚停了下来。后座的奇萨卡忙不迭追加了一记火箭炮,其它的车辆也一起发动炮击。机械兽的巨脚终于被炸碎,“巴库”失足跪了下去。
  “万岁!”
  阿夫门德快意喊道。不过,他们的善战也到此为止了。因爆炸而造成关节部不顺的只有一架敌机,另外的两架对所有的炮击无动于衷,反而转过身来开始追击反抗军。其中一架“巴库”高高跃起,将四足形态切换成履带形态,顺势压扁了下方的吉普车。
  “哇啊啊!”
  同伴的吉普车赶过去。“巴库”猛地急转弯,横挡在他们面前。吉普车敏捷地向左右分开逃跑,却为时已晚。“巴库”的前脚扫开其中一辆,跟着踩扁另一辆。
  “贾夫尔!阿意德——!”
  赛布悲痛的大喊。
  “可恶!”
  阿夫门德猛打方向盘,冲向正在攻击其它吉普车的第三架“巴库”。小车钻过巨大的前肢,冲进“巴库”的腹部下方。卡嘉利和奇萨卡分别持起武器,从正下方射击敌机的腹部。本想趁飞弹爆炸际再溜走,却见 MS 的动作只因爆炸而停了短一会儿后,立刻又有了反应。
  一直没开口的奇萨卡突然大喊。
  “——跳车!”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一手拦腰撂下在助手席的卡嘉利,并从高速行驶的吉普车上纵身一跃。
  “咦……?”
  阿夫门德不明究理,迟疑了片刻。
  ——只是片刻,命运就已分歧。
  它的前肢发出巨响,屈膝就是一踢。应该踢中了阿夫门德还坐着的那辆吉普车。金属与金属相撞的沉重声响起,吉普车就像一叶子似的高高飞起。
  被奇萨卡抱着摔落地面的卡嘉利,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阿夫门德……!”
  在半空中飞舞的那辆不成原形的吉普车和阿夫门德,映入了她的眼中。
  “阿夫门德——!”
  刚跑开的“巴库”调头,单眼转回来看着这边。这时,赛布发射的炮弹击中敌机的肩口。奇萨卡趁这个空档拖走了惊呆的卡嘉利。
  “巴库”转向新的目标,并切换成履带行进。赛布的吉普车边逃边闪,敌机却一转眼就追上了。“巴库”的速度快得惊人,吉普车根本不可能逃得过。
  “畜生!”
  赛布咬牙切齿的扛起火箭炮。就在这时——一道光束烧灼了“巴库”身旁的沙地。
  卡嘉利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着天空。刚从沙丘后露脸的太阳,正照在那架飞来救援的红、蓝、白三色机身上。
  “——‘强袭高达’!”
  第一击偏离目标太远,接着的第二击也是。
  “——打不中?”
  基拉把瞄准器从面前推开。光束来复枪的射线,不自然地偏离了目标。只狐疑了一会儿,他便发现原因。
  “对了,是沙漠的热对流……!”
  沙漠的温度已经随着日照急速上升了,现在的大气正处于对流剧烈的状态。光束的行进路线受此偏差,因此捕捉不到目标物。翔翼型装备下的“强袭高达”只以光束来复枪为主要火力,若是精准度不够,根本就无法战斗了。一面操纵着机身,手指一面在键盘上飞快移动着。再一次跃起时,他已经将程序改写完毕。
  从高处俯视着准心,基拉的眼神极为冷静。伸出的来复枪口喷出火光,这次就准确地命中了“巴库”背上的飞弹荚。却见驾驶员立即卸脱中弹的武装,只有飞弹荚在半空中大爆炸。
  “——啧。”
  基拉的脸上因未能解决这架敌机而浮现一丝不耐,但他马上正色地看着屏幕。
  “敌机有三架——但有一架不能动……”
  有一架“巴库”像是哪里损坏了,蹲踞在沙地上一动也不动。这一架应该可以不算入战力中。着地的同时,“强袭高达”以盾牌挡下飞弹,基拉的余光无意间瞥见屏幕一角的人影。是跌坐在地上的卡嘉利,怀里抱着横躺的阿夫门德。剎那间,基拉的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怎么会……!”
  只是短短吐出这句话,基拉的注意力便立刻转向迎面而来的“巴库”。
  “喔……”
  看着这场战斗的巴尔特菲卢特发出了感叹之声,放下望远镜。
  “为什么‘强袭高达’会……?”
  驾驶座上的达科斯塔不解地问道。
  “是来救援的吗?地球军为什么要帮反抗军……?”
  巴尔特菲卢特压根儿没注意到部下的发问,径自咕哝着。
  “装备跟前天的不同哪。”
  “哦……啊,真的……”
  “而且光束的瞄准……他当场输入了热对流的参数……?”
  他的思考点已经不在“为何”或“什么目的”这个层面上。那架 MS 的出现和应战一定有某种理由,但都是对方的自由。比起原因,他更想知道别的事——那架 MS 的战斗能力,还有驾驶舱里坐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前天的战斗也是如此。看得出驾驶员是在战斗进行的同时,一面调整 MS 的操作系统。有那样精湛的程序能力、足以击落舰炮的精准射击,还有卓越的反射神经和运动能力,会是一个来自地球联合军的驾驶员……
  ——他很好奇。
  刚才因为脚部被反抗军的炮击打中,而无法行动的卡克伍德座机现在好像已经修复了。只见那架“巴库”转动履带,活动前肢以确认关节部没有问题,于是缓缓站起。巴尔特菲卢特见状,便拿起无线电。
  “卡克伍德,我们换手。”
  “啊?”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那名驾驶员反问道。
  “我叫你把‘巴库’让给我操纵,听到没有?”
  “是,听到了!可是……”
  邻座的达科斯塔闻言大吃一惊,喊了一声“队长!”,巴尔特菲卢特却自顾自的说服卡克伍德。
  “下次我请你喝一杯啦!”
  “……那,麻烦来一杯有酒精的吧。”
  被队长请过他那自豪特调的咖啡的这名驾驶员,迟了一会才回答。
  “队长!”
  达科斯塔语带责难的叫住他,大概想教训长官,说身为指挥官的人,应该冷静沉着坐下来纵观全局之类的吧。可是巴尔特菲卢特原本就是以战斗驾驶员的身份赢得现在的评价,他也仍是个现役的驾驶员。从刚才起,他就技痒得不得了。老想跟敌军驾驶员一较高下。
  巴尔特菲卢特对着满脸困惑的副官咧嘴一笑。
  “有些事情,不上阵打一打是不会知道的。”
  “巴库”的飞弹连射,“强袭高达”一一避开后跃起,敌机也跟着高高跳起。后者正要趁势飞踢过来,基拉立刻用盾牌架开。“巴库”在空中一个失衡,基拉立刻对正准心。
  ——得手!
  标靶符号在眼前闪烁,就在这时,却有一股冲击由横向而来。
  “……?”
  是一枚来自右侧的飞弹击中了机身。基拉还来不及转过身,紧接着又吃了第二发。
  “第三架?又能动了——?”
  基拉咬着牙。刚才没算在战力里的另一架敌机,不知何时已加入了战斗。三架“巴库”会合,如编队似的左右并排着,驱动屐带急驶而来。一时闪不过,基拉被这股撞击震得头晕脑涨。他摇摇头抬起脸,只见屏幕已被飞弹占满。
  “唔……!”
  第一发命中头部,摄影机虽然平安无事,但爆烟却令基拉的视线一片模糊。趁着这个当下,“巴库”从眼前扑来。
  “哇啊啊啊!”
  他立刻以头部的“豪猪阵”迎击,但机身胸口却己经被这架敌机狠狠踢了一下。急遽的压力令机身的锁骨发出巨响。千钧一发之际,基拉连忙启动推进器,勉强避过与地面的撞击,却逃不过来自空中的射击。飞弹毫不留情的射下,基拉死命的操纵着机体。
  ——怎么搞的……?
  基拉自问道。跟刚才比起来,这些“巴库”的行动有着明显的变化。打从第三架敌机重回战线的那一刻起,他觉得敌方似乎有了高度的战术和某种统帅。这绝不仅仅是数量的增加而已。这下子自己可没有喘息的空间了。就算 PS 装甲可以防御普通弹头,但次数也是有限的。越是中弹, PS 系统消耗的电力越激剧。他在战场上能停留的时间也就越短。继续中弹下去, PS 系统恐怕会失效。
  “巴库”着地,又一次以同样的阵形猛袭。三架敌机的飞弹连射,直冲“强袭高达”而来。要是再被打中……
  ——会被打倒的……!
  突然间,一种不可思议感觉向基拉袭来。知觉鲜明起来,他能同时感知每一个细节。向自己射来的十多发飞弹、它们的轨迹、强烈反射在“巴库”鼻尖的日照、履带的转动数……甚至觉得,连驾驶员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基拉按捺住,将飞弹充分引来,瞬时启动逆制动。飞弹在“强袭高达”的面前聚集,互相踫撞后引发激烈的爆炸。此时基拉已经将节流阀推到最大,重重踩下踏板。“强袭高达”大幅旋身,横切到其中一架“巴库”的面前、迅敏地穿过它身旁,同时投出手中的盾牌。盾击中外侧的一架敌机,令它跌出了阵形。基拉很快地又跃上天空,发射光来复枪。“巴库”奋力跃起以避开这一击。至此,它们的阵形已经完全瓦解。
  趁“强袭高达”着地瞬间袭来的飞弹,基拉只是轻轻避过,敌机在射击后立刻飞身扑来,却被突然放出的光剑斩断了其中一只翅膀,失衡坠落地面。眼前又有一发飞弹,“强袭高达”再度启动急速制动;脚下的推进器喷出推进瓦斯,一时之间尘土飞扬。飞弹迎上前去,激起更大的爆烟。一架“巴库”似乎想避开这阵烟尘,纵身跃起。
  烟尘散去后,驾驶员只见到与“巴库”保持并行速度,且低空滑翔的“强袭高达”。
  基拉扣动扳机。光束贯穿驾驶舱,“巴库”在坠落之际化成一团火球。彷佛自暴自弃似的,最后一架“巴库”舍身来袭,基拉只让光剑挥过。两机交错。落地的“巴库”身后,跟着落下它被斩断的前肢。
  胜负已分。目送着撤退的“巴库”,基拉颓然瘫倒在座位上。
  基拉走下“强袭高达”,反抗军的成员们个个神情尴尬的看着他。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耐烦过。也许是因为出击前和赛伊有过不愉快,也或许是刚才的战况太吃紧,让他格外紧张。残破不堪的车辆残骸、尘埃未定的空气,还有沾满沙土的死尸,更助长心中这股莫名的焦躁。
  他对着站在自己面前,难得露出哭丧表情的卡嘉利,以及赛布等人沉声说道。
  “——你们想死啊?”
  他生气了。就靠吉普车和火箭炮,这帮人还真以为可以打倒“巴库”吗?他继续说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在这种节骨节眼……有什么意义呢?”
  “你说什么?”
  卡嘉利激动的冲上前。她抓着基拉的衣领,一手挥向身后。
  “看啊!你敢说他们死的没有意义?”
  她的身后躺了好几具尸体。前天见过那名年龄与基拉相仿的少年,如今也躺在其中。卡嘉利含着泪水,情绪更加歇斯底里。
  “大家都拼命的战斗!都拼命打了!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保护重要的东西,那么拼命……!”
  ——保护。想保护,所以战斗。
  可是,这么做又保护得了谁、保护得了什么呢?
  愚蠢的少年——跟基拉一样。因为自己的天真而失败;代价是,基拉牺牲了别人的性命,而他牺牲了自己的。眼前的少女却没有发觉这一点,仍打算继续从事同样的行为。
  基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巴掌打上了卡嘉利的脸颊。
  “——只靠这种心意,你又能保护得了什么?”
  卡嘉利睁大了眼睛,怔怔望着基拉。
  飘逸着花香的微暗中,水声静静流着。这栋被征收为官舍的旅馆,中庭有一座大喷水池,一点也不像是沙漠里的建筑物。这是这一带最为高级的奢侈品。
  “安迪—”
  带着一点嗲音,有个声音轻柔的从身后传来。在这里,会这么称呼他的只有一个人。巴尔特菲卢特仍出神的望着喷水池,直到感觉一双玉臂从身后搂住自己的颈子,这才微微一笑。
  “安迪,你吃饭了没?”
  “哦,已经这么晚啦?爱沙。”
  被称作爱沙的这名女子艳光照人地笑了一笑。长长的黑发披在裸露的肩头,轻触着巴尔特菲卢特的脸颊。光洁可人的黑发,配上额前两侧各一绺的金发,让她原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更显得甜美可爱,又有一股危险的气质。神秘的黑眼珠正柔情似水的望着巴尔特菲卢特。
  不知是谁先开始说她是“沙漠之虎”的“情妇”。的确,让一名女子堂而皇之的住在这栋官舍里,或许会引人非议,可是单身的巴尔特菲卢特哪会有“情妇”?话说回来,爱沙浑身上下那股神秘诱人的气息,说是“女友”或“妻子”又不太相衬。
  “今天怎么啦?马秦正在生气呢。”
  她快嘴快舌地娇声说道。这种说话方式也许是她刻意养成的吧。调整者们个个都有独特的本领。说不定以她而言,这种“百分之百的女人味”便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任凭思绪奔驰,巴尔特菲卢特转过身去看着爱沙。
  “随他去生气吧,今天有好事情。”
  “哎呀,什么好事?”
  “我这阵子的无聊闷气都发散了,好得不得了。”
  “哦——,原来如此呀。”
  不知为何,爱沙吃吃笑了起来。
  无聊——是的,巴尔特菲卢特一直觉得无聊。当然,他是满能享受沙漠生活和人生的。这里有像是要把人晒死的强烈阳光、沙尘弥漫的天空、热闹而有活力的巿集,还有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们,这一切都掳获着他的心。他喜欢无法预测的事情,喜欢不能用计算去衡量的东西;这是因为他有着一颗总是洞悉先机的头脑。这里的风总是会在沙地上吹出不同的纹路;水滴的形状;无法计算的咖啡味道,包括哪种豆子和哪种豆子混合、或增减几分便会更添美味;还有爱沙。他深爱这一切。
  但他无法否定,自己更享受驾驶 MS 的乐趣。也因为这里没有个能满足这一点的对手,让他早就暗暗不满了。能劳动他出一趟远门烧烧小城的,除了算是驻守在此的义务外,只不过是一群毫不起眼、开着破烂吉普车和手持炮筒就想螳臂挡车的地球人罢了。
  “……老是欺负弱小,我已经厌烦了。”
  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感觉。他遇上了一个足以激发潜能的好对手,就像唤醒自己不知何时沉眠的战技。他从没有过那样的战斗经验。那样忘我的投入战斗,也是他从没有过的感觉。
  爱沙看着他的表情,轻轻攀过身去。
  “你好棒。”
  不知她是在说自己,还是说今天发生的事。搞不好她说的是别的。巴尔特菲卢特心想,他大概永远也搞不懂爱沙吧。他伸手把“情妇”抱上大腿,轻轻一吻。
  爱沙微笑着,深情凝视着他,戏谑似的打趣说。
  “不过,万一马秦担心得秃头了,你可要负责做假发给他戴哦。”
  巴尔特菲卢特呆了一会儿,扬声大笑。
  “好哇——不过爱沙,他的基因里应该没有秃头的因素吧。”
  爱沙故作怀疑地歪着头看他后,又是一吻。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7:17 | 显示全部楼层
PHASE 03



“那么,四小时后见啰。”
  卡嘉利利落地从车上跳下,基拉也跟着下了车。总是跟在卡嘉利身旁的那名壮汉——奇萨卡,叮咛了一声“小心点”。
  “我知道,你也是——跟阿尔.加伊里打交道,可不是好玩的。”
  卡嘉利的表情显得有些担心。她说的这个名字,是奇萨卡等人即将前往交涉的商人。
  坐在前车的娜塔尔转过头来,才刚说“大和少”,随即慌忙改口“……年”。要是在这里说出“少尉”二字,刻意装扮成本地人就毫无意义了。邻座的杰基一个劲儿的低着头,大概在忍住笑吧。
  “拜、拜托你啰。”
  娜塔尔不自然的说完,便慌张的转头过去。赛布和奇萨卡等人驾车离去,留下基拉和卡嘉利在杂汨的人群中。
  这座城市叫市政局。位在阿哲高原以东,是“沙漠之虎”的屯驻地。在沙漠特有的明亮阳光下,人来人往和不绝于耳的叫卖声,让这条大街显得格外有活力。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
  基拉这才回神,只见卡嘉利不高兴似的等在前面。
  “你好歹也是个保镖吧。”
  “大天使号”和“黎明沙漠”在近日的战斗中消耗了不少物资,加上来自阿哲高原的难民,他们一行人便被派来此地做必要的补给。卡嘉利负责在当地的市集购买日常用品,基拉做她的随行护卫——而其他人,则去调度普通店铺里不会卖的东西。
  卡嘉利稀松平常地走在热闹的人潮里,基拉跟在她身旁悄声问道。
  “……这里真的是‘老虎’的根据地?看起很和平热闹呀……”
  基拉感觉不到紧张的气氛,于是如此问道。卡嘉利皱皱鼻子,以下巴示意要他跟去。离开热闹的大街没几分钟,转过一处街角,眼前的景物令基拉不禁停下脚步。晾在窗外的衣物随风飘扬,孩子们在其间跑跳嬉戏;沿着白得发亮的土墙向前延伸的僻静小巷弄,正中央的地面却硬生生出现一个突兀的大坑洞——是爆炸的痕迹。周遭是如此和平,令这个烙印在地上的伤痕格外怵目惊心。
  “表面看来的和平,只是假象罢了。”
  卡嘉利语带艰涩的吐出这么一句,眼神望向瓦砾的另一边。半毁的建筑物,一艘巨大的战舰突出其上。那是“雷赛布斯”——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的旗舰。
  “——那才是这个城市真正的统治者。毫不留情的消除反抗者,这就是扎夫特的——是‘沙漠之虎’的地盘……”
  基拉.大和看看瓦砾散乱的地面,又看看和平的市容。
  真不懂——他想着。
  既然会被消除,那不要反抗不就得了?看看街上的行人们,脸上都像是闲适而幸福的神情——至少比现在的基拉更安逸。那么,反抗军又为什么要战斗?他没有看到已化做焦土的阿哲高原,但看过从那里逃出来的人们;如果要用亲爱的家人和家园作为战争的代价,基拉宁可不战。基拉自己是拼了命保护心爱的人们,遇上这些敢于牺牲所爱的人,他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自己的所爱更重要、甚至舍命守护也在所不惜的事物?
  “唉—唉,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啊——”
  马德克的哀叹回荡在机库高高的天花板间。他正探进“强袭高达”的驾驶舱中,将散落在里面的餐盘、饭菜渣、纸屑等等捡起来往外丢。在空中走道上等着的芙蕾,正一脸不满地将东西捡起来放进**袋。从军的第一份正式差事竟是捡**,她大概也没想到吧。
  驾驶舱里的**,显示着基拉一连好几天都没离开过这里。
  “不过……是几时开始的事……?”
  在另一条空中走道上,玛琉压低了声音问穆。这是她瞥见芙蕾捡**的身影后发出的疑问。
  “天晓得……不过,应该是降落地球之后吧?在那之前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嘛。”
  穆答道。
  “那个女孩……是赛伊的,嗯——女朋友吧?可是,她真的跟基拉……?”
  “意外吗?也是啦。我也觉得意外啊……”
  他们在这儿悄悄谈论的事情,与“强袭高达”的宝贝驾驶员有关,但却是个令人不禁蹙眉的消息;用露骨一点的说法——穆无意间听到谣言,说基拉横刀夺爱抢了赛伊的女朋友。不管内容如何,两人这时的口吻倒活像在聊八卦似的。当然,他们不致于抱着好玩的心态介入基拉的个人隐私,只不过这是个关乎全舰安危的问题,特别是战斗驾驶的精神管理至为重要。此外,这件事更可能影响乘员的士气。因此在这艘没有心理咨询师的军舰上,此事便成为了舰长必须正视的问题。别说不情愿了,这种事情处理起来,说不定远比应付“沙漠之虎”要棘手得多了呢。
  玛琉叹了一口气,走出机库。穆跟在她的身后。
  “还有,怎么?那孩子该不会一直睡在驾驶舱里吧?”
  “好像真是那样耶。”
  “那岂不是都没有休息了吗?”
  “嗯—……”
  穆自己也曾经在警报时期用睡袋凑合着小睡一会儿,可是这阵子的基拉却是片刻也没离开过“强袭高达”。的确,“大天使号”上没有替代驾驶员,一直都只有穆与基拉两人。眼下的现况是,一旦战斗开始,他们肯定都要出动的;也许这就成了他心中难解的沉重压力——“不知道是他先开始不对劲才跟那女孩那样,还是两人在一起了才开始不对劲的,总之——小兄弟那副情况不太妙哪。”
  就连穆也语重心长的说;玛琉觉得有些内疚。
  “都是我疏忽了……他做战斗驾驶的表现太优秀了,我根本……忘了他其实是个从未受过任何正规训练的孩子呀……”
  “也不光是你的责任,本来我也应该多注意他才对。”
  基拉的表现总是好得让人不敢相信。不光是 MS 的性能,也不只因为他是调整者。至今曾和许多调整者交战的穆,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如今他重新思考这件事,基拉进行过的每一场战斗,恐怕都是在精神极度紧绷、甚至近乎耗弱的情况下吧。他认为自己必须保护“大天使号”。认定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眼看着基拉把自己逼到这种情况,穆觉得有些惭愧。即使他是“安迪米翁之鹰”的人物,也没法分担基拉肩负的重责大任。要是没有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男孩,战舰恐怕早已不保。
  “——有没有什么舒压的好方法?”
  玛琉停下脚步仰头看他,试探性的问道。
  “就是……舒解战斗的压力。作为战斗驾驶,你是他的前辈呀?”
  “咦?”
  舒压、舒压——穆思索着,目光不觉停留在玛琉身上。总是以舰长身份扛下一切的她,却在仰视自己的时候,表情会显露出一丝脆弱——这种想法会不会是穆的自作多情?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她的身材倒是挺不错的。脚踝一带纤细而结实,正是他喜欢的类型。上围也挺丰满的,嘴唇的形状很可爱,吻起来好像不错……正在想入非非之际。却见她彷佛看穿这份色念,眼光冷冷旳注视着自己。
  “呃—,嗯……”穆连忙打哈哈,“……也许不值得参考啦。”
  “哼,我想也是。”
  玛琉嗤之以鼻的说完,冷淡的转过身去。穆隐约的听见她轻蔑的咕哝着“男人都是这样”。
  “总之,但愿今天的外出能让他稍微转换一下心情!”
  她毫不客气地丢出这么一句,语气里显然想硬性地结束对话,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留下穆无奈的双肩一垂。
  “唉—唉……年轻人真好哦……”
  “不过,舰长的胆子也很大耶。竟然让大和离舰几小时。”
  值班中的达利达说道。
  “唉—我也好想外出啦—”
  在乘员们的连声哀叹中走出舰桥,米丽雅莉亚也小小的叹了一口气,眼光往外面飘。
  “怎么,米莉也想外出?”
  托尔问道。
  “咦?嗯——只是有点静不下心来啦。基拉不在嘛。”
  米丽雅莉亚有些不自然的笑着。走在一旁的卡兹也是同样的心情。基拉不在的期间,万一敌人来袭——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托尔笑着搂住女友的肩。
  “放心,他马上就回来了啦。在那之前,我们会保护这里的。”
  “说的也是哦。”
  米丽雅莉亚俏皮的一笑。可是卡兹的心里却窜起一个问号:怎么保护?只有基拉能够驱动“强袭高达”,而托尔连“空中霸王”都不会驾驶,要怎么保护她呢?
  “哎——……我觉得事情越变越奇怪了……”
  卡兹不禁脱口而出,引得托尔“嗯?”了一声。
  “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里来呢?”
  卡兹怔怔的说道,托尔的表情显得不悦。
  “那个……也没办法吧,又不能放基拉一个人……”
  “……我知道啊。”
  说真的,他真不想知道。基拉若是不在固然伤脑筋。卡兹却无法不认为,都是基拉才害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方来。
  “可是……为什么我们要待在反抗军的基地里呢?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卡兹深深的叹息。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到沙漠,但他已经觉得不必来第二次了。沙子动不动就钻进他的鞋里,阳光热得烫人,整日的热风吹得人昏沉沉——对在殖民星出生、也在那儿长大的他来说,这里的环境太严苛了。再怎么洗手,就是洗不去细沙黏黏的那种脏污感,而且一走到外面,空气中飘散的粉尘还会飞进嘴里,连牙齿咬起来都有感觉。想躲进山洞里关起来避暑,小虫子还会在口鼻四周飞来飞去想吸取水分,怎么赶都赶不完。不舒服的事情太多了。
  “唉—……早知道会言样,当时就不说要留下来了……”
  要是没有志愿从军,他也不必在这么不舒服的地方与危险相伴。真不该是这样的——卡兹想着。
  “可是,如果当时搭上了航天飞机,现在早就死了耶。”
  托尔一下子就想起不愉快的事。
  是啊。要是当时下了战舰,搭上那艘民用航天飞机,之后就会被“决斗高达”在战斗中击落。再怎么想回复往日的生活,死了也无可奈何,活着却也眼见不可能;简直像跌进蚁穴里的虫子,又像恶梦中的恶梦,即使不断醒来却依然在梦里。
  我们要到何时才能脱离这个恶梦?
  “话说回来,真教我吃惊啊。没想到您会光临我这儿——”
  在气派豪华的会客室等了二、三十分钟后,走出来一个笑容可掬、语气亲切的中年男子。一见这人领口露出的粗金链和昂贵的手表,杰基便下意识的讨厌起他来。
  “控制了水源后,你倒是过得很优雅嘛。加伊里。”
  恰成对比地,赛布仍是一派直话直说。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再看到你这家伙的脸,可惜没有办法,我们可不能让水瓶缺水……”
  此话一出,对方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要是能换个角度想想,也不是坏事嘛……性命可比信念重要得多啊,赛布.阿修曼。”
  他的话仍是彻头彻尾的殷勤客套,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这个人正是阿尔.加伊里。他们一行人来找这个人,就是要采购市集里买不到的那些东西。
  “水源也会变的。不过,从哪里来还不都一样是水嘛,能喝就好了。况且那可是保命水……”
  面对反抗扎夫特的赛布等人,加伊里的话彷佛在炫耀自己的立场似的,赛布实在听不下去。
  “我可不打算跟你谈这个。”
  这两人过去或许有什么嫌隙,如今仍然各有主张;要感觉出这一点并不需要什么洞察力。光看他们在思想层面的冲突,就知道这两人间是水火不容了。
  赛布粗声问道。
  “怎么?你到底要不要听我们的要求?”
  “这是当然……同胞就该互相帮助嘛。”
  怎么看,这个人都只对他们的荷包感兴趣。要是价钱谈得拢,搞不好连同胞都敢卖。
  “哎,具体的事情就到工厂里谈……”
  男子举止忸怩的站起身来,还像女人似的“呵呵呵”高声笑着。杰基也跟着赛布等人起身,与身旁的娜塔尔换了个眼神。平时总是坚毅的她,在这种场合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吧,此刻的她正是一脸困惑。虽说是补给物资,但把她这么一本正经的人派到这种搞暗盘交易的地方来,会不会有问题啊?杰基突然不安起来。穆还比较适合吧?哎,可是基拉离舰之后,总不可能连穆都不留守。
  杰基不禁想着,希望在这趟任务结束之前,他们不会被剥光衣服卖掉。这时候也只有期待赛布他们的手腕了。
  阿尔.加伊里所说的“工厂”,位在镇外一座古老的建筑物底下。
  “——水、粮食和燃料等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剩下关键物品……”
  几个似獐头鼠目的男人,将好几个木箱搬到他们面前。加伊里做作地举起一只手,那些人便打开箱子。
  “ 75mm AP 弹,曙光社制 EQ17 磁场遮断器、马克 500 数组雷达……”
  加伊里一一报出箱中物品的名称,一旁的杰基定睛打量后惊叫起来。
  “哇啊,都是制式的嘛!”
  “小声点。真是,从哪儿弄来的……”
  娜塔尔的语调中掺杂着苦涩。地球联合军制式的弹药和武器——而且还不是仿冒品——竟然流入黑市,真够教人吃惊的。当然,一定是与军方有关的人士暗中释出的;对一向格守纪律的她而言,那些人的行为一定于法难容吧。可是,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却有如在地狱里见到菩萨。
  “这世上可是有不少不为人知的地下水源唷?呵呵呵。”
  加伊里似乎早已注意到他们的反应,依旧扬起那高八度的笑声。
  “……哎,那么,这该怎么算呢—”
  说着,他侧眼看看赛布。赛布不耐烦地答道“我知道”,然后向娜塔尔等人确认“怎么样,这些可以吗?”。娜塔尔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
  “可以,东西是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恐怕是价钱。
  “你们要的东西都齐了吧?”
  “那真是太好了。——来。”
  加伊里笑着,将一张报价单似的纸交给赛布。赛布看了也不动声色,倒是他身后的杰基探头过去,吓得差点没晕倒。
  “哇,怎么这么贵!不会吧……?”
  这种人最会抓住客人的需求,说来也是意料中事,但再怎么说,单子上的金额也灌太多水了吧。
  “越是贵重的水,当然也越值钱啰。”
  加伊里说得一派所当然。
  “——都是各位的救命仙丹,是吧?”
  不知为何,赛布没将单子交给娜塔尔,却很自然的递给奇萨卡。这个总是跟在卡嘉利身边、平时沉默寡言的壮汉,目光只是略略扫过总金额,便开口问道。
  “……用地球元付款吗?”
  “是,当然,再好不过了……”
  看见加伊里突然一味谄媚起来,跟不上事态进展的杰基觉得自己更头昏脑胀了。——要付这么多钱?也不杀个价?还有,为什么是奇萨卡付?
  “……那就快叫人搬货。”
  奇萨卡淡淡的说完便转过身去。原以为他只单纯是卡嘉利的保镖,大概是个四肢发达却头脑简单的人。没想到今天竟看到他的另外一面,令杰基大感意外,不禁和身旁同样愣住的娜塔尔悄声说道。
  “这……这怎么回事啊?我搞不太懂耶……”
  “别、别问我啊。”
  幸好不是只有自己搞不清楚状况,杰基不由得消极思考起来。
  “呼~……”
  基拉跌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好几个大型购物袋堆放在他的脚边。这趟出来是任务,他虽没有权利拒绝,却也没义务陪女孩子逛街。把东西丢给基拉去提,一双脚走遍了整个市集的卡嘉利像个没事人似的,径自检视着采购单。
  “这下子差不多买齐了——喂,这个叫芙蕾的太夸张了啦。‘艾莎莉欧’的乳液或化妆水什么的,这里哪会有啊。”
  基拉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种时候什么都好,他只想快点买完单子上的东西。
  这时,店员将茶水和料理端到他们面前。薄薄的面包上铺着蕃茄和蒿苣等生菜,还有几片金黄的烤羊肉。卡嘉利刚才大概是点了两人份的。
  “……这是什么?”
  基拉颇感新鲜。
  “土耳其烤肉啊!啊—,肚子好饿。你也吃啦!先加这种辣椒酱——”
  卡嘉利刚拿起酱瓶——“哎呀,慢着!”
  一旁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两人都吃惊地转过头去。看见桌旁站了一个男人后,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胡说什么,土耳其烤肉加辣椒酱怎么象话!要加酸酪酱才是常识吧!”
  这个男人居然激动的握着拳头讲这种事。看他穿着鲜艳的夏威夷衫和硬板圆帽,戴着一副大大的太阳眼镜,在这座阿拉伯民族服装居多的城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看上去像是北欧人,不知是观光客还是移居此的外来人士——不论如何,这人是怎么看怎么怪。
  卡嘉利不禁“啥?”的反问,只见那名男子大剌剌的比着手势,高声说着。
  “不,与其说是常识,应该说——对!要是不加酸酪酱,就形同对这种料理的冒渎!”
  “……你是什么东西啊。”
  恐怕任谁都会有这种反应吧。卡嘉利才不管他,还故意在土耳其烤肉上加辣椒酱给他看,只听得那个人“天啊!”的惨叫起来。
  “我又不认识你,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的吃法!”
  这话也没错。但是卡嘉利故意张大嘴巴咬给他看,让他的脸皱成一团,这也太孩子气了。
  “啊—,真好吃—!”
  “天啊……你怎么……”
  卡嘉利的蛮横好像令这个男子深受打击,不过这位仁兄的举止也不像个成年人。——这时,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基拉。
  “来,你也加。”
  “啊呀,慢着慢着!土耳其烤肉本来就应该加辣椒酱!”
  “不对—!要加酸酪酱。除了酸酪酱之外,根本想都不用想!”
  卡嘉利和那名男子一人抓着一管酱瓶,就在基拉的餐盘上你推我挤了起来;一个不小心,两种酱都被挤了出来。
  “唉呀……!”
  “…………”
  卡嘉利和那个人看着他们争执的下场,有些抱歉地望着基拉,基拉也尴尬的盯着自己的盘子。
  原本看来十分美味的食物,如今被两大团红红白白的调味酱搞得乱七八糟——不过,应该还能吃吧。至少不会死……
  基拉只好将就的张口。
  “呃……真抱歉。”
  不知几时,那名男子竟径自在他们的桌旁坐了下来。
  “不会……混合的也还不错……”
  说是这么说,基拉的手却伸向饮料。混合酱的味道是不坏,只是坦白说,他只吃得出酱的味道。
  “——话说回来,买这么多东西?你们要开派对吗?”
  男子瞄着购物袋里的东西,又引来卡嘉利的不满。
  “要你管!你这个人是怎么了?又没人请你来!”
  “哎呀呀……”
  男子安抚着卡嘉利,话却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眼光也向外一瞥。就在同时,基拉也提高了警觉。
  “——居然好意思自己坐下……”
  卡嘉利还在抱怨,基拉已经攀过桌子抓住她的手臂,下一秒钟——空气中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有个东西飞进店里。
  几乎是同时,那名男子抓起餐桌,基拉立刻拉着卡嘉利躲在桌后。桌面上的土耳其烤肉和茶水如泥雨般落在卡嘉利身上,基拉只是不顾一切的压着她的头、护着她趴下。
  这时候,射进店里的火箭炮爆炸了。尖叫声四起,基拉等三人缩在餐桌后面,勉强躲过爆风和碎片。
  “——没事吧?”
  除了帽子被吹跑外,那名男子毫发无伤,他一面从脚踝的枪套拔出手枪,一面大声问道。但刚才的爆炸震耳欲聋,随即展开的枪战更吵得让他们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店外有一群男人拿着机关枪疯狂扫射,同时冲进店里。
  “死吧!调整者!宇宙的怪物!”
  “还我蔚蓝纯净的宇宙!”
  听见袭击者们纷纷高喊的口号,卡嘉利睁大了眼睛“是‘蓝波斯’?”。“蓝波斯”是一个主张排挤调整者的团体,这批人应该是其中的极右激进分子。但是——这么说来,他们的目标是……?
  同桌的那名男子从桌后探出身子开枪,袭击者们立刻一致地将枪口对着他。
  这时,有一个原本躲起来的客人忽然站起来,开枪杀了其中一名袭击者。不、不是一个;店里到处都有人像他一样应战着。客人——或者说是伪装客人潜进来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要管,全部排除!”
  同桌的男子向那批人下令道。那是个习于发号施令的严厉声音,刚才的轻浮口吻简直像是假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
  在这场混乱的枪战中,基拉一方面用身体护着卡嘉利,同时打量着那名男子,脑中不禁开始混乱。尽管隐藏住身份,但这个人和他的同伴们仍然精准确实地将恐怖分子们一一击倒。这时有个袭击者应声倒地,他的手枪于是滚到基拉的脚边。原本也以餐桌当掩护的男子,此时站起身来,将枪口指向一名正要逃跑的袭击者;基拉观望着他的动作,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一个闪光。那是一名躲在墙边的恐怖分子,正对着站起身的男子举起了枪口。基拉下意识地跳出餐桌后面,抓起刚才滚落的手枪——抛了出去。
  “呜哇?”
  手枪笔直的飞向狙击者,在撞击的那一刻走火。眼见对方退了几步,基拉立地跃起,抬腿就是一踢。他踢中了那个人的脸,那人便当场昏倒了。
  当基拉回神时。现场枪声已息。“排除”的行动似乎已经结束。空气中漂散着淡淡的硝烟味。瞥见店里被破坏得一团狼藉,还有满地的死尸和伤者时,基拉的表情剎时阴沉起来。
  “喂!”
  卡嘉利从餐桌后跳出来,一个箭步冲向基拉,大声骂道。
  “你啊!你不会用枪吗?笨蛋!”
  虽然口气恶劣,她的表情却在看见基拉平安时露出一丝缓和。原来这就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啊,基拉察觉到时差点没笑出来;原来此时的卡嘉利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满头都是土耳其烤肉酱和饮料。
  “你在笑什么!”
  “没有,可是……”
  基拉忍着笑意,眼神停在卡嘉利身后。刚才与他们同桌而坐的那个人,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基拉。他的眼睛虽然被墨镜住,视线却不偏不倚的正对着基拉,嘴角还有一抹奇妙的笑容。
  “队长!您没事吧?”
  ——队长……?
  听到这个字,基拉和卡嘉利惊讶得合不拢嘴,男子回答。
  “我没事。托他的福啊。”
  说着,他摘下墨镜。基拉听见卡嘉利暗暗倒抽一口气。
  “——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
  她低声道出的这个名字,令基拉也顿时愣住了。
  是的,被当成“蓝波斯”的攻击目标——在这座城里,还会有谁?
  除了他——“沙漠之虎”以外?
  “你说什么?基拉和卡嘉利没回去?”
  玛琉的声音在“大天使号”舰上响起,值班的乘员们全都抬起脸来。赛伊也为之一僵。
  回到市区去接基拉等人的奇萨卡,面容歪歪斜斜地映在屏幕上。相距一百公里以上,也难怪电波非常不稳。
  〈是啊……时间都过了还没看到人——赛布他们回去了吗?〉“不,还没。”
  “听说市集里发生了‘蓝波斯’的恐布袭击。”
  听到奇萨卡的回报,众人都面色发青。该不会——赛伊怔怔的想着。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人知道基拉是个调整者。可是……他也有可能被偶然卷入。
  “电波太糟了,我跟他们也联络不上。又没有多的人手可以去找。”
  奇萨卡那平板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不安。玛琉转过头去。
  “帕尔中士!呼叫芭基露露中尉。”
  〈要是呼叫到了,请他们派几个人回市区里……〉玛琉和奇萨卡交谈时,达利达低声说道。
  “……我看一定是玩过头,忘记时间了啦。搞不好大家都忙着找人时,他就跑出来了。”
  他的声音里也隐含了一丝期望,希望事情真是如此。
  “可是……万一大和没回来……”
  帕尔说出了大家心中的不安,达利达却用肘撞了他一下。
  “安啦,一定没问题的啦!”
  乘员们都担心基拉的安危,唯独赛伊的心情不太一样。
  要是基拉没有回来——他的心底彷佛悄悄这么盼望着。或许基拉真的碰巧遇上了恐怖袭击……要是那样就好了。
  他走出骚动不安的舰桥,趁大家不注意时走向机库。
  “强袭高达”的四周没有半个人影。赛伊仰望着巨大的机械人。
  ——万一……基拉没有回来……。
  赛伊偷偷爬进 MS 的驾驶舱。感觉自己像是非法入侵似的。不——更像在犯下禁忌的罪——甚至像染指别人的女人……
  这个念头无意间浮上脑海,赛伊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那么,这算是基拉活该了。
  他关上门,动作比刚才更加几分迟疑。启动操作系统后,屏幕亮了起来,仪表板己一一开始显示。
  ——没问题,我可以的。
  赛伊有些亢奋而不安的抖着,双手放在操纵杆和节流阀上。
  ——就在此时,马德克听见引擎的驱动声响起,便从机库后面走了出来。——怪了。“强袭高达”的眼睛亮了。
  “喂,我问你。”
  他就近叫住一个同僚。
  “小兄弟几时回来的?”
  “啊?还没啊。刚刚舰桥还说他好像失踪了咧……”
  “啥?失踪?”
  马德克错愕地叫出声时,“强袭高达”已经开始动了。它的左臂僵硬地举起,粗鲁地推着伸向机体正面的空中走道。
  “那是谁在驾驶那东西啊!”
  MS 已经离开了维修座,摇摇晃晃的踏出脚步。看那不灵活的动作,显然不是基拉在驾驶。
  “喂!怎么搞的!到底是谁啊?”
  马德克怒喝着,甚至还激动的挥拳,但却无法阻止操纵者。听见机库里的骚动,芙蕾也从后面赶来,托尔与米丽雅莉亚也从外面跑了进来。
  “什、什么?怎么回事?”
  “强袭高达”又跨出一步,却左右摇晃着,让人有一股不祥的感觉。
  “喂!住手!混帐!”
  “到底是谁——?”
  托尔问道,附近的整备士就说。
  “刚才有看到那个叫赛伊的小鬼……”
  “赛伊?”
  托尔等人在听到朋友的名字后睁大了眼睛。
  “强袭高达”生硬地动着,想往前踏步,却失去了重心。机体拼命的扭动想拉回脚步,却只令事态更加恶化,最后终于往前一倒。
  “呀啊——!”
  米丽雅莉亚发出惨叫,大家都缩起头。
  “强袭高达”笨拙地伸着手,四肢着地的倒了下来。金属相撞的声音刺耳又凄厉,回荡在高高的机库中。托尔等人怯怯地睁开眼,仰视着一动也不动的 MS .“……妈呀~!”
  马德克捂着脸。幸好没有压到人,可是他的怒火难消。若是因为战斗受损就罢了,在这种情况为了这种鬼事情而损坏,叫他这个做整备士的怎么受得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7:48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是,他身后的芙蕾表情格外复杂,她看着倒地不起的 MS ,忽又别过脸去。
  同时——驾驶舱里的赛伊也错愕地看着控制面板。屏幕上映的是机库的地板。他操纵的“强袭高达”,竟然连闸门都走不到。
  ——我就这么没本事吗……
  失望一寸寸啃蚀着赛伊的心。
  他想代替基拉,为保护大家而战,却连走几步都办不到。原来自己竟是这么样比不上他……
  赛伊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丑陋的自我。他恨基拉、嫉妒基拉,甚至希望他不要再回来了——太污秽了。不只如此,他此刻才终于明白,自己连能力都远远不及基拉。
  太惨了。他以前还对他摆出一副大哥的姿态。自以为芙蕾的爱是理所当然的。回想起过去的自己,赛伊这下什么都失去了,就像趴在地上的这架 MS ,难看到极点。
  “呜……呜呜……唔……”
  赛伊偷偷哭了起来。封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彷佛逼着他感觉基拉的存在。
  “啊,那个……我们真的不用了。”
  从刚才开始,基拉就一再的重复这几句话。就现在的场面看来,或许他们就像两个被眼前气派饭店吓得不知所措的平民少年吧。但是真正令他们冷汗直流的,却是这栋饭店前成排的扎夫特卫兵,以及立在中庭里的那架“沙漠用基恩”。
  “不行不行!你们的茶都泼了,而且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嘛,我怎么能就这样让你们回去呢?”
  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彷佛没发觉他们的焦虑,径自走下车,向他们伸出手。
  “况且她的衣服都变成了这副德性,不是吗?至少让我表示一点心意嘛。好不好?”
  “不用!我、我一点也不在乎!”
  卡嘉利死命猛摇头。
  “那叫我怎么过意的去呢!”
  对方都这么说了,一味的推辞反而显得不自然吧。基拉与卡嘉利面面相觑,便只有硬着头皮直闯敌阵了。一见到走在前方的巴尔特菲卢特,士兵们纷纷敬礼;他那身夸张的夏威夷衫显得格外不榙轧,可是这儿好像没有一个人觉得诡异。这时,有一道门打开,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红发士兵冲出来。
  “队长!听说你被‘蓝波斯’攻击?”
  “既然你连这个都知道,就不必刻意跟我确认了吧。”
  “所以我就不希望你跑到市区乱晃嘛——前几天也是,居然还亲自上阵跟那架不知来历的 MS 对打……!”
  这么说,那天与基拉交手的“巴库”中,有一架是巴尔特菲卢特亲自驾驶的啰?回想起当时的事,基拉彷佛感到一阵寒意。
  “达科斯塔,有客人在唷。”
  “啊……那真是失礼了。”
  被叫做达科斯塔的这名士兵,便不情愿地——听来只像是不情愿——停下话,向基拉等人行注目礼。巴尔特菲卢特悠哉的从他面前经过后,只听见红发士兵传来一声叹息。有这种人当长官,应该满辛苦的吧,基拉不禁有些同情他;然而,达尔斯塔的眼神竟意外的锐利,发现他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和卡嘉利,基拉连忙跟着巴尔特菲卢特离去。才刚发生恐怖攻击事件,也难免他要严格审视外来的人。基拉总担心会被人识破自己的身份,一颗心七上八下。
  “你们不用在意。”
  巴尔特菲卢特仍是一派悠然自得。
  “他是个好到不值得配我的好副官,只可惜不太懂得享受人生。”
  “那个……你每次上街,都像刚才那样吗?”
  基拉怯生生的问道。“嗯?”巴尔特菲卢特扬一扬眉,笑了起来。
  “哦,你说那些黑衣人?也说不用带啊,嫌麻烦,可是他坚持嘛。”
  “…………”
  这还用说。像今天这样的状况,要是没有他口中的那批“黑衣人”在,事情早就不堪设想了。话说回来,每次都要安排一堆保镖假扮成普通人混进人群里,想必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幸好我们家的舰长是个有常识的人,基拉不禁暗暗想着。
  “你回来啦,安迪。”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基拉等人惊讶的抬起头。迎面走来的,是一位长发披肩的美丽女子。
  “我回来了,爱沙。”
  巴尔特菲卢特搂住她的纤腰,接着就是一吻,基拉和卡嘉利小鹿乱撞的在一旁看着。他都带着妻子——看起来虽然不像;这个人都把情人带上战场的吗?
  名叫爱沙的女子转向他们,微微一笑。由于身在军队里,她便穿着功能性的紧身衣,却更加显出一身曼妙的曲线。
  “就是这女孩吗?安迪。”
  她将手搭在卡嘉利肩上,快嘴快舌的问道。虽然同样是女人,卡嘉利却莫名的满脸通红,慌张起来。
  “是啊,你帮她想想办法吧。辣椒酱跟酸酪酱,还有饮料都泼了她一身。”
  “哎呀哎呀,是土耳其烤肉吧?——来,跟我来。”
  爱沙轻柔的牵起卡嘉利的手,想把她带开。卡嘉利略带不安地回头望着基拉,基拉也不敢放她独自一人,下意识地想追上去,爱沙却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指头摇了起来。
  “不行哦,淑女要更衣了,你怎么能跟过来?马上就好了,你跟安迪一起等吧。男生跟男生一起,女生跟女生一起。”
  她娇滴滴的指责完后,便一脸开心地带走了卡嘉利。已经走进一间房里的巴尔特菲卢特对着基拉叫道“喂——,你到这儿来”。样貌那般纯真无邪的女子,应该是不会加害于卡嘉利,但这里毕竟是敌阵中心,基拉实在没法不担心,却仍只得无奈的依言走进去。
  “我对咖啡可是有一套独门理论的。”
  巴尔特菲卢特说着,立刻调弄起虹吸壸。
  “来来来,坐嘛。就当是自己家,别客气啊。”
  ——主人虽然这么说,基拉也很努力的想这么做,却很难当作是自己家。明亮宽敞的房间,大概是他的执勤室。房里有一整排面向中庭的法式玻璃窗,背向窗则是一张看似古董的书桌;光是那张桌子应该就值不少钱了吧?地上铺着陈旧的丝绒毯,上面放了一组沙发和茶几,墙边甚至有一个如假包换的壁炉。从小在极为平凡的宇宙移民家庭中长大,基拉一点也不习惯这种装潢。
  但就在壁炉的大理石台上,有一个基拉也十分眼熟的东西。那是一块化石——的复装品,躯干某处有翼状骨骼突出。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没见过。
  基拉看着那块复装品,听见背后传来声音。
  “‘ Evidence 01 ’——你看过实物吗?”
  巴尔特菲卢特端着两个杯子走过来。基拉摇摇头。
  “没有……”
  原版的“ Evidence 01 ”现正存放在“plant”。听说地球曾经组过见习团专门到那里去看,但开战后当然就仅供“plant”的居民欣赏了。巴尔特菲卢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问道。
  “为什么这东西叫做‘鲸鱼石’呢?看起来像鲸鱼吗?”
  “呃……这个,说起来也……”
  基拉找不到话可以接。这位“老虎”仁兄却开始一本正经的比着复制品上的翅膀部份说着。
  “你看这边,怎么看都是翅膀嘛。普通鲸鱼会有翅膀吗?”
  “是啊,也是……不过,那是外星生物嘛……”
  “ Evidence 01 ”——俗称“鲸鱼石”,并不是在地球进化的生物化石。这是来自外层空间的东西,人类在偶然间发现,也是地球以外另有生命存在的证据。它的形状确实很像地球的鲸鱼,却未必是同一种生物。就算是那副骨骼,也没人敢断言它原本就是翅膀。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是鲸鱼’啦。”
  “……那,你说它是什么呢?”
  基拉反问道,巴尔特菲卢特也歪头思索起来。
  “嗯——……你这么一问,我也想不出来耶。看起来也不像鸟嘛。‘飞鱼’……也不太对。嗯—……啊,对了,怎么样?咖啡好喝吗?”
  听他这么说,基拉才喝了一口杯里的东西。……好苦。
  看见基拉的表情,巴尔特菲卢特倒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唔,原来你还不懂这种大人的味道。”
  他喜孜孜的说着,一面径自啜饮着黑咖啡一面坐下,彷佛那是人间美味似的。基拉也客气的坐在他对面。巴尔特菲卢特的视线又回到炉架上。
  “——哎……这东西也是好玩又麻烦哪。”
  基拉有些不解。
  “麻烦——会吗?”
  “当然麻烦啦。就是因为看了这玩意儿,大家才相信起希望——该说是可能性吧……”
  “…………?”
  基拉歪着脑袋,不太懂这话的意思。
  “‘人类还可以走得更远’——是这句吧。”
  说着,巴尔特菲卢特突然直视着基拉。
  “——也是这场战争最大的罪魁祸首啊。”
  剎那间,他原本轻松自得的眼神竟闪过危险的光芒,让基拉心头一惊。
  ——人类还没有结束。
  ——我们可以看得更远。更远……更宽广……
  就这样,人类将触角伸向了原本禁忌的基因改造;就为了进步——为了相信,自己应该有更多的可能性……。人们这么做的结果,便产生了新的对立。自然人与调整者——“自己”和“异人”……
  更多……更远……更美好——到头来,是人类的贪念引发了这场战争。但是,如此岂不是把调整者本身比喻成这场战争的根源了吗?
  基拉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暖炉上的复制化石。
  “我没有这样想过……”
  基拉垂眼看着自己的杯里,无精打采的说道。
  “可是……‘ Evidence 01 ’不是希望吗?对人类来说。”
  “希望?”
  “因为,在这么大的宇宙中,如果只有人类这种生命体,未免也太寂寞了……”
  排斥生命的那片真空之海彼端,还有未知的生命存在。这个事实就像远洋的灯火般,让基拉的心底有一股暖意。
  因为——人类并不是狐独的。
  ——说着说着,基拉不禁难为情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故作感伤,搞不好会被人家取笑。
  可是,巴尔特菲卢特却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你很寂寞吧?”
  基拉又是一惊,抬起视线,只见对方正以温暖却略带悲愁的眼神望着自己。
  原来——基拉想着。
  是自己一直很寂寞。虽然和芙蕾和托尔等人在一起,基拉却永远也无法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尽管他已决定留在自然人阵营里,心里却始终明白,对他们而言,自己永远是个不兼容的异类……
  所以,他会向往那对岸的灯火。
  敲门声轻轻响起,基拉回过头去。爱沙开门走了进来,却见卡嘉利遮遮掩掩的躲在她身后,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
  “干嘛呀?有什么好害羞的。”
  爱沙笑着,把她推到面前。这下子——连基拉都傻了眼。
  “唷,哦——”
  巴尔特菲卢特站起来,左右打量着卡嘉利。眼前的卡嘉利梳起了头发,脸上不只化了淡妆,还穿着一身及地的长礼服。走近她身边,浴盐和洗发精的香味隐约飘来。只可怕皮肤太黑,否则看起来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的五官其实也满端正的,稍稍粗犷的野性感别具个性美,这副模样竟有一股令人屏息的魅力。
  “原来你是……女生……”
  基拉不禁喃喃说道,卡嘉利听了就扔起脾气来。
  “你这家伙!”
  基拉连忙辩解。
  “不是!我只是想说‘原来你真的是女生耶’……”
  “那还不是一样!”
  ……的确。
  基拉有点沮丧。说不出让女生开心的感想,他觉得好丢脸。
  巴尔特菲卢特和爱沙笑了起来,两人坐在一起,开始啜饮着咖啡。
  “为什么我要穿这种麻烦的衣服啦!”
  卡嘉利依旧愤慨不已,爱沙安抚着说道。
  “因为你的衣服去洗了嘛。”
  “难道就没有别的的衣服吗?”
  “有什么关系呢。女孩子嘛,偶尔也该打扮打扮。你看,他也很高兴吧?”
  “呃……”
  话头突然扯了回来,基拉吓一大跳。爱沙笑容可掬地朝卡嘉利左右看看,并不住的点头。
  “嗯……嗯……我觉得很棒呀。”
  卡嘉利还是嘟着嘴,两颊却微微一红。
  “刚才的衣服也不错,但礼服也很适合你。——不如说,好像这副模样才像是你该有的样子。”
  被巴尔特菲卢特这么一番不着痕迹的赞美,卡嘉利好像更不高兴了。
  “随便你怎么说。”
  “别开口就更完美啦!”
  “要你管啦!”
  基拉偷偷看着卡嘉利拿起咖啡杯,稀松平常地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也没说什么。不懂那种“大人的味道”的好像只有自己,基拉不禁有些沮丧。
  爱沙走出房间,大概是事情办完了。之后回想起来,说不定是巴尔特菲卢特暗中示意,要她离开现场的。
  “干嘛把人装扮成这副德性?你真的是‘沙漠之虎’吗?还是说——这也是你常玩的游戏之一?”
  卡嘉利目光锐利的直视对方如此问道,巴尔特菲卢特歪歪脑袋。
  “选衣服的是爱沙啊——你说常玩的游戏?什么意思?”
  “微服变装跑到城里……先放走老百姓再烧城——就是这样。”
  卡嘉利的话令基拉的脊背一凉。随随便便讲出这些事,不怕被对方识破自己的身份吗?
  巴尔特菲卢特凝视着她良久。
  “……不错的眼神,既真挚又率直。”
  他的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潇洒的笑容。
  “……真是好眼神。”
  卡嘉利发火了。
  “别开玩笑了!”
  她双手在茶几上一搥,愤而站起身来。杯子被震倒,浓郁的褐色液体泼在桌面上。基拉急忙按住她的肩。
  “卡嘉利——”
  惊觉卡嘉利的双肩颤抖,基拉这才想起来。她的战友才刚刚被杀。而且,凶手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想叫她冷静,只怕也很难。
  这下子,巴尔特菲卢特的眼神变了。他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两人,刚才的和气荡然无存。
  “——你也是‘宁可死了算了’的性子吗?”
  他们惊愕地站着,彷佛被巴尔特菲卢特的视线给钉住了。对方仍穿着那件胡闹似的夏威夷衫,仍然闲散的坐在沙发上,却散发出一股令人联想到肉食兽般的残酷气势。巴尔特菲卢特突然望向基拉。
  “那边的你,你怎么想呢?”
  “咦……?”
  “你觉得这场战争要怎么样才会结束?——以一个 MS 的驾驶员而言。”
  “你……你怎么知道!”
  基拉正吓得屏息,卡嘉利已经高叫起来。话才出口,巴尔特菲卢特就噗嗤大笑。
  “喂喂……你也不必老实到这种地步嘛!”
  ——是故意套话的?没想到卡嘉利竟乖乖中计。
  巴尔特菲卢特笑着站起来。
  “——战争既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得分——不像体育比赛或游戏那样,是吧?”
  他开始绕着沙发踱步。基拉将卡嘉利拉到身边,紧盯着巴尔特菲卢特,严阵以待。
  “那么,要怎么样分出胜负?到哪里才算结束?”
  ——到哪里……?
  基拉一面等待机会,一面构思着逃跑的路线,同时也在脑中搜索着问题的答案。
  ——到哪里才算结束呢?一直以来,他根本没有余力去想这种事情,光是击退来袭者便令他筋疲力尽了。况且,真有结束的一天吗?
  战争和游戏不同,游戏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消灭所有的敌人……是吗?”
  巴尔特菲卢特突然一个屈身——瞬间又转回身来,手上却已经多了一把枪。枪口正指着基拉和卡嘉利。卡嘉利吞了一口口水。
  ——是的,这就是战争。巴尔特菲卢特和基拉必须战到其中一方消灭为止——他们之间只存在这样的关系。既不能分享美食,也不准笑着谈天——虽然那将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
  ——就算对方一点都不可恨。
  基拉拼命思索着,想找出一丝可能性。能不能以沙发为盾、跳到窗外?二、三层楼的落差,应该还可以——但是卡嘉利不行。或是想办法让对方分心,抢下那把枪——巴尔特菲卢特却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思绪。
  “就算抢走,我想,你也不会开枪吧?”
  基拉顿时动摇,随即不动声色,顽强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这次我会。”
  巴尔特菲卢特看着他的表情,笑了出来。
  “劝你还是死心吧。再怎么像个狂战士,在这儿闯了祸,哪可能平安离开呢?这里的人可全都是跟你一样的调整者啊。”
  基拉不禁睁大眼睛,卡嘉利则惊讶的“咦?”了一声。
  ——被他发觉了?
  “你……!”
  基拉的内心暗潮汹涌。尽管在这种场合中,卡嘉利仍不掩其色,像是在责怪他怎么从没告诉自己这件事。不过,她的表情和动作中完全没有一丝厌恶,倒令基拉感到些许安慰。
  “——我看过的两次战斗。沙漠的接地压、热对流的参数……就算在同胞中,你的本领也算是相当优异的……。官方说敌军驾驶是一个自然人,我可没傻到乖乖的照单全收。”
  巴尔特菲卢特细数他的战绩,基拉暗暗吃惊。原来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么说,在咖啡店里的那一段——大概是那时的事情,让他联想到基拉是个“调整者的战斗驾驶员”。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与同胞敌对,不过……既然你是那架 MS 的驾驶员,我和你就是敌人了。”
  从一开始,巴尔特菲卢特就是抱着这个主意才引他们到这儿来的。为了确认基拉是敌人——为了“排除”。
  基拉隐忍心中的动摇,与对方对峙。这是战争,他一面在心底说给自己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稍有迟疑就会送命。他得保护身后的卡嘉利。
  站在全副精神紧绷的基拉面前,巴尔特菲卢特又是一笑。
  “——看来,我们真得打到其中一方灭亡为止吗……?”
  这时的他,又像刚才在聊“ Evidence 01 ”时那样,流露出和蔼却有些不舍的眼神。没来由地,他放下了枪。
  “……哎,今天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这里也不是战场。”
  基拉和卡嘉利都愣住了。但是巴尔特菲卢特却径自转过身去,背着他们收起手枪。
  “你们回去吧。今天能跟你们聊聊,我很开心。——虽然我不敢说算不算是件好事。”
  这话末了透露出的苦涩语调,令基拉剎那间颇感不可思议,不过,总之得以平安的离开这里,他也不再多想。和卡嘉利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趁对方还没改变心意之际,他们向房门走去。
  开门时,巴尔特菲卢特仍背对着他们,却朗声说道。
  “那么,战场再见啦。”
  听到这一句,基拉停下了脚步——但他无话可回,只有默默的关上门。
  爱沙已经等在走廊上。两人见到她又是一惊,但这位大姊姊只是温柔一笑。
  “你的衣服呀。”
  她的手捧着已经洗干的衣服。就像早就料到这场会谈的结果似的。卡嘉利有些慌张。
  “啊,那、那、礼服……”
  “不用了,就送给你吧。你穿起来比我好看嘛。”
  爱沙很干脆的说。
  “可、可是……”
  卡嘉利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又不好意思承人家的情,一时之间陷于两难。于是爱沙又笑道。
  “真的不用了。有人比我更适合这套衣服的话,那我也不想要了嘛。”
  这话对女性而言是满伤人的,但是她却说得一点也不刺耳,让基拉和卡嘉利顿时无语。爱沙的笑容娇艳得像一朵花。
  “——快走吧,别人还不知道你们的事。”
  两人僵硬的低下头,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怎么啦?”
  巴尔特菲卢特伫立在窗边,爱沙在他身后远远问道。
  “……很难过。”
  “哎呀呀。”
  爱沙应着,像在应付一个顽皮的孩子,一面向他走去。
  “他们两个不是很可爱吗?你是哪里不喜欢呢?”
  “我喜欢,所以感觉不好。”
  听到这儿,爱沙笑了起来。她抱住他的背。
  “傻瓜,谁教你就是这么任性。”
  “真的是呢。”
  巴尔特菲卢特笑着,转过身搂住爱沙的娇躯“……计速表只到两百公里的车子,若是想开到两百以上,你想会怎样?”
  “破表哇。”
  爱沙简短的答道。她的嗓音甜美,既可以装出一无所知的天真,也敢于说出毒辣而一针见血的话。此刻大概碰巧是后者吧。巴尔特菲卢特微微一笑。
  “对。就算指数最高只到两百,踩了油门也还是可以超过两百的。”
  爱沙默默的抬起头来。
  “可是爱沙,我从来没有破过表耶。”
  “那当然啦,你的表是两千的嘛。”
  爱沙说的直截了当,像在单纯描述事实而已。不知是因为她了解这一点、相信这一点,还是纯粹只为了讨好男人而谄媚的。没来由的,她又做了个教人几乎融化的微笑。
  “——受不了你,都两千了还想破表呀?”
  巴尔特菲卢特会心一笑。
  “对啊。”
  他想知道。要是认真起来,自己可以发挥多少战力。可以打到什么程度。往后还会有什么——更多……更好的……
  爱沙轻抚着他的脸。
  “真是可怜……”
  这话是对谁说的呢?是被长官搞得疲于奔命的达科斯塔?还是刚才见面的少年?或者——是对巴尔特菲卢特自己说的?
  爱沙真难懂,所以她才特别迷人。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8:09 | 显示全部楼层
PHASE 04



宛如悬挂在宇宙中的沙漏——plant“艾普立留斯一号”。它的底是一片海洋,点点群岛浮于其上。阿斯兰.萨拉正驾着电动车,驶在其中的一座岛上。四周是恬静的住宅区。湿度适宜的风迎面吹拂他的蓝发,身旁的花束也随风摇曳。开了一会儿,他来到高级住宅区的一处宽广庭园前,将车辆驶入私人车道后,在一栋豪宅门前停下。门柱上的摄影机辨识车辆,然后亮起绿色灯号。
  〈已经确认。请出示〉合成语音以温柔的女声提示。阿斯兰便将身份证拿起来遮着镜头。
  “识别号码二八五OO二,克鲁泽队所属阿斯兰.萨拉。拉克丝小姐会面之约。”
  计算机比对数据后,门就开了。阿斯兰直接驱车进入。
  在等管家去通报时,阿斯兰想起第一次造访这座宅邸的那天。刚满十四岁没多久,父亲就单方面表示他与拉克丝.克莱因之间已订有婚约;当时的拉克丝已经是“plant”的头号歌姬,也是全民的偶像了,那么有名的人竟要做自己的未婚妻?——阿斯兰几乎当场吓得呆住了,然后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来到了克莱因家。
  就像那时一样,拉克丝.克莱因从楼梯上出现。轻盈的粉红色头发,雪白晶莹的肌肤,认出阿斯兰的模样后,丰颊浮现盈盈的笑意。和那时相比,她几乎没什么变。
  ——那我自己呢?阿斯兰突然想到。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的世界真是单纯的可以。
  “欢迎……你能来看我,我好高兴呢。”
  走下楼梯的她,身旁有一群五颜六色的哈罗蹦蹦跳跳。
  “哈罗、哈罗、阿斯兰——”
  阿斯兰硬板板的一鞠躬。
  “对不起,我迟到了一会儿。”
  “呀,有吗?”
  拉克丝恬静一笑,大概不觉得他有迟到吧。阿斯兰怯生生地将那束花递给她,只见她开心的说了一声“谢谢你”后,就接过去闻起花香来。一旁的哈罗仍旧四处乱跳,吵得不得了。它们都是阿斯兰组装的,以前每次来看她时就带来当做礼物。没想到数量一多之后,竟然有这么吵。
  “……这些哈罗是怎么回事啊?”
  “它们欢迎客人呀。——来,请进。”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拉克丝泰然自若的说着,往屋里走去。阿斯兰一面躲着蹦跳的哈罗,一面说。
  “可是……不好意思。反而给你添麻烦了……”
  拉克丝曾经说她“很喜欢哈罗”,所以阿斯兰也没多想,只要有做出来就送给她;这会儿真有点后悔。不过,拉克丝只是微微一笑。
  “是因为客人是你,它们才会这么兴奋吧。你真的很久没来我们家了嘛。”
  “……对不起。”
  阿斯兰觉得她好像在怪自己疏于探望,就老实的赔不是,反倒让拉克丝吃了一惊。当然,她应该不至于为此责怪自己,这么一想却更觉得内疚。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主屋后方的庭园。有个箱形的机器人来到他们脚边,拉克丝唤它作“欧卡皮”。
  “你把花拿去给艾丽丝,再麻烦送茶来。”
  面对一具打杂的机器人,拉克丝也当它像个人类似的说话,这点跟当年也一模一样。她把花束放在机器人的置物台上。
  说起来,这个欧卡皮是两人开始熟稔的原因。它是拉克丝从小就有的机器人。当时已经使用了好几年,而后在阿斯兰某一次的造访时突然发出怪声,当场就停住不动。一问之下,原来是拉克丝骑在上面玩,那些旧零件大概就这么被骑坏了。阿斯兰问她“为什么要骑它?”,想不到拉克丝的答案也很有拉克丝的风格“因为我从小就在骑的呀”。一般人若是考虑到自己体重的变化、或是机器人的负重,应该不会那么做才是。
  看到她真的很着急,又说“它是从小就陪我的好朋友”时,阿斯兰才期期艾艾的开口说,或许可以帮她修修看——于是,当她再次看到“恢复健康的老朋友”时,开心得不得了,也对阿斯兰投以尊敬的眼光。比起屏幕上的“拉克丝.克莱因”,那样的她更有魅力。
  话说回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更进一步了,除了——看到拉克丝对一个旧型的杂务机器人也像对生物一般的亲密,他才把自己组装的宠物机器人送给她。而她收下哈罗之后的欢喜之情,也比阿斯兰预料的更大,甚至至今仍非常宝贝。
  两人慢慢走进庭园,在一座凉亭里坐下。才想开口说话,四周都是“哈罗、哈罗”的哈闹声,根本没法聊天。拉克丝便从桌里取出一支笔。
  “小蓝,过来。”
  她好像是用颜色来命名这一大群哈罗的。被叫到的海蓝色哈罗跳到她的膝上,说了一声“哈罗,健康”。
  “今天要帮你画胡子哦。”
  拉克丝在它身上画了两撇长长的翘胡子,然后将它抛起。
  “来,有胡子的做鬼哦—”
  一说完,哈罗们全都追着画上仁丹胡的蓝色哈罗,往庭园的对面跳去了。
  看着他们离开,阿斯兰才开口。
  “——对不起,我没能回来参加追悼仪式。”
  二月十四日——“血腥情人节”届满一年,为了悼念“尤尼乌斯 7 号”的死难同胞,全国便举行了追悼仪典。身为最高评议会议长之女,也是追悼慰灵的代表之一,拉克丝曾经邀请阿斯兰出席这场仪式,最后他还是没能离开战线。
  拉克丝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没关系,我已经替你为你母亲祈祷了。”
  阿斯兰猛然惊觉,便又低下头去。
  “……谢谢你。”
  那场悲剧也夺去了他母亲的生命。同样是死亡,他却没有因母亲而为死者祈祷,反而在战场上制造更多的死亡;审视自己的作为时,阿斯兰当然不可能不抱疑问,然而——拉克丝站起身,将欧卡皮送来的热茶斟满阿斯兰的杯子。
  “——听说你要回来,我就一直等着想见你呢。这次你可以待很久吗?”
  “呃、这个……。我的休假行程几乎都没照预定安排的……”
  阿斯兰含糊以对。每当来看拉克丝,她总是高兴得令阿斯兰都觉得不配被如此对待。口拙又拘谨的他经常放不开、没法自然的和她聊天,他自己也暗暗不耐;想多几次和她见面的机会,最近却越来越找不出时间,更令他过意不去。他又何尝不想跟她约定下一次的见面,可是与其承诺了又失约——一想到这,他就不敢爽快的答应了。
  海面上波光粼粼,有一只小鸟飞来停在茶桌上。拉克丝把饼干弄碎了喂它,小小的爪子便喀、喀地往她身边走去,像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无意间,拉克丝低声说。
  “……最近从军的人好像多了起来。我的朋友中也有好几个志愿从军去了……”
  说着,她的表情一反常态地显露哀愁,阿斯兰不忍地别过眼神。
  扎夫特军几乎都是志愿兵。调整者们眼见“尤尼乌斯 7 号”发生的惨状后,都觉得保障自己的生活是一件义无反顾的事,因此军队的士气高昂,士兵们也普遍是优秀人才。
  可是,拉克丝觉得悲伤。
  “……我觉得战争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真的……也许真是那样……”
  阿斯兰喃喃道。
  为了让战争早一刻结束而战;他是为此而从军的,但是……
  “说到这个……”
  像是要改变凝重的气氛,拉克丝语调轻快的改口。
  “——基拉先生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见这个名字,阿斯兰不由得脊背一僵。不知是不是没注意到,拉克丝只是歪着头。
  “在那之后,你们还有见面吗?”
  阿斯兰回想起那副景象——“强袭高达”头下脚上地向蓝色的地球坠落而去。
  ——基拉……
  “……那家伙现在应该在地球上吧,我想……他应该没事……”
  阿斯兰答道,话里也包含自己的愿望。基拉此刻正身处敌阵中央,明天的生死未卜——他觉得拉克丝和基拉似乎不可思议地亲近,便不敢把这个现况告诉她。
  “我听说你们从小就是好朋友,是吗?”
  听谁说——?对了,是基拉。
  拉克丝被“大天使号”当成俘虏时,听说基拉曾经和她聊起阿斯兰。这次换他来和拉克丝聊聊基拉了。
  “是的……我们一起长大,一直像兄弟一样……”
  阿斯兰说不下去了。那段美好的往昔浮现脑海,竟彷佛要颠覆现在的自我。那时候的他,觉得战争根本是梦里才有的事,而且身边有基拉——也有母亲。
  “我有提到哈罗呢。”
  拉克丝继续说。
  “结果他笑得很开心,说你‘还是老样子呢’……”
  阿斯兰出神地看着她的脸;彷佛反映着基拉当时的表情,她的脸上也洋溢着温馨的笑容。
  “他还说——他的小鸟也是你做给他的。”
  “小鸟”——对。他都忘记了。临别的那一天,他送了一只小小的机器鸟给基拉……因为基拉想要……
  阿斯兰痴痴望着在桌上啄食饼干碎屑的鸟儿,但拉克丝的下一句话令他惊讶得抬起头来。
  “基拉先生好像也一直很珍惜它呢。”
  “那家伙……还带着……?”
  “是的,他说‘下次要带给我看’。可惜后来就没有机会了……”
  “哦……是吗……”
  心头出现一阵暖意——的同时,也涌现难以割舍的苦涩。早知道就不问了。这些话正表示基拉也还记得阿斯兰,而且一定也为了两人必须敌对而痛苦——干脆别知道,或许还好过一些……
  因为下次见面时,他就得向基拉开火……
  拉克丝接着说的话,却令沉在思绪里的阿斯兰顿时反应不过来。
  “我……满喜欢他的……”
  阿斯兰一脸惊讶,却见拉克丝远眺着海面。若是她的脸上有半分像在嘲弄自己的表情,阿斯兰或许会放心不少。但是,她此刻的神情却有一抹难以形容的幸福感。
  于是,他也没追问那句话的真正意思,只是望着她的侧脸,满脑子不解。她现在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意思——阿斯兰和拉克丝从一开始就是在双亲决定好的婚约下认识的。阿斯兰原本并没有另外喜欢的女孩,拉克丝对这项决定似乎也没有太多质疑。只不过,若是问到对彼此的感情是不是爱,阿斯兰大概会回答“不知道”吧。对于拉克丝,阿斯兰当然也喜欢她、尊敬她,也觉得愿意保护她。要一生相伴,他并不会推却。可是,拉克丝又是怎么想的呢?
  阿斯兰想到这一点后,心情有些寂寥。
  到了他该走的时间时,拉克丝十分惋惜似的挽留。
  “你要是能留下来跟我们共进晚餐就好了……”
  她如是说,有点儿孩子气似的不高兴。
  “议会结束后,我父亲也会回家。他说很想见见你呀。”
  “对不起,”阿斯兰露出为难的表情道歉。
  “有不少事情,我得趁待在这里的时候去做……因为很难得才能回来一趟。”
  “是吗……好吧,那倒不好强留你了。”
  任谁都看得出她脸上的沮丧,阿斯兰连忙慌张的说。
  “有、有时间的话,我会再来看你。”
  “真的吗?”
  说着,她的表情顿时又开朗了起来。她那灿烂的笑容里充满喜悦,就像初生婴儿一样无邪。阿斯兰踌躇了一会儿,便悄悄把脸靠过去。
  拉克丝本来呆呆的看着,不一会后便发觉他的用意,于是闭上眼睛。阿斯兰在她的粉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只是嘴唇浅浅碰到就分开,却已经让他的心脏狂跳得差点没迸出来,因为在这之前,他们之间连寒暄的亲吻都没有过。
  “那么,再……晚安。”
  看着紧张得结巴的阿斯兰,拉克丝反倒像是没事人似的,文静地微笑。
  “晚安……希望你的假期愉快。”
  “我是不可能会提议‘占领地球’、‘再来打仗吧’!”
  电视里,阿斯兰的父亲帕特利克.萨拉正慷慨激昂的说着。
  “——可是,既然状况继续朝这样演变,我们也只得采取相对的措施……”
  尼高尔坐在沙发上休息,只有耳朵还专心听着画面里国防委员长的言论。
  这里是“plant”的迈乌斯市,也是尼高尔的家。对于难得放假回家的宝贝独生子,爸妈疼爱都来不及,可是父亲正赶着出门,眼下也只有先为他准备。
  “老公!时间差不多啰!”
  “我知道。”
  性性稳重的父亲和从小就是千金小姐的母亲是一对相衬的伴侣,可惜就是太悠哉了,有时连做儿子的都有点担心。父亲就要出门了,母亲罗米娜嘴里嚷着“哎呀?我把你爸爸的公文包摆哪儿去了?”一面在家里东找西找的,表情却不怎么慌张。
  “……在这里啊,不是你刚刚拿过来的嘛?”
  尼高尔把搁在沙发上的公文包拿给母亲,她呵呵一笑。
  “哎呀,尼高尔好细心呢。要是你不在家里,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尼高尔自己也这么想。母亲小心地抱着公文包往玄关走去。其间,电视里的帕特利克仍在说话。
  “——声称中立的奥布言而无信,再加上日前的拉克丝小姐人质事件……就算舆论认为我们仍应继续相信他们、继续谈判,这样又教我们如何相信呢?”
  “就是说啊……”
  应该要出门的父亲在尼高尔身边停下来,自言自语的赞同帕特利克的话。父亲——尤里.阿玛菲看上去还不到他的实际年龄四十一岁,此刻的神情是温柔中带有几分担忧。身为国防委员之一,研究领域在机械工程学的他,也同时参与 MS 的开发,不过在理念上是属于稳健派的。尽管如此,他也如是同意。
  “萨拉的话是对的,克莱因的反对真让人搞不懂。”
  “嗯。”尼高尔点点头,眼光仍放在电视上。
  “你开的那架——叫‘迅雷’是吧?我看过结构数据了。看了那个,就算不想也会产生危机感啊……”
  “对啊。我自己驾驶起来都有这种感觉——爸,时间。”
  尼高尔斜眼看着时钟,提醒道。
  “哦,糟了。”
  尤里说着就往玄关走去,却也不怎么匆忙。尼高尔关掉电视,跟着到玄关去送他。已经等在问口的罗米娜告诉他们。
  “车子好像来了呢。”
  说着,她依然不慌不忙,柔情地注视着即将出远门的丈夫。她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看起来实在不像有个十几岁的儿子。附带一提的是,常有人说尼高尔长得像妈妈。
  “——‘割喉作战’……总要尽快通过才好。”
  尤里顺田说出了帕特利克.萨拉主张的作战名称。那是地球侵略计划“乌洛波罗斯作战”的最终阶段,以攻下地球联合军顽强固守的最后宇宙港巴拿马为目标。
  “萨拉说的没错,我们没有那个时间打持久战。”
  “克鲁泽队长也这么说过耶。”
  尼高尔的话,彷佛让父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注视着他。
  “对哦……议案要是通过了,你又要上战场去了啊。……爸爸真对不起你。”
  “不……”
  末了的那一句,让尼高尔不觉有些尴尬。自己的父亲郑重其事的感谢或道歉,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言,总是难免感到困惑吧。这一点,他和别的少年并无二致。
  “尼高尔,爸真以你为荣……难得你回家来,要不是有这么重要的会议,我真不想到‘艾普立留斯’去……”
  “没办法,这是市民的义务嘛。”
  “晚上我会打电话回来——”
  “爸,车子在等啰。”
  深怕父亲赶不上航天飞机,尼高尔已经急得心不在焉了,做父亲的却一脸失望的样子,好像儿子长大后父子之情也变淡了。
  “……以前你都会气着说爸爸不要走,出门前还会亲我的……”
  “那个……那是我三岁时的事情了吧?”
  尼高尔一副受够了似的指责道。
  “老公,你要亲的话,我可以亲你嘛。”
  听到妻子这么安慰,尤里才像是打起一点精神。
  “尼高尔,你在家里就好好休息吧,想做什么就去做。”
  尽管早就听烦了,尼高尔还是感激他这番话。
  “好。爸,慢走哦。”
  看见儿子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尤里顿时高兴起来,然后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罗米娜则陪他一路走到台阶下。等到两人走开了,尼高尔才小声的叹了一口气,噗嗤的笑出来。他们的毛病若犯起来,真不知道谁才是小孩。不过,他们对他比任何人都慈祥和蔼,这倒是真的。
  话说回来,“割喉作战”——向地球增加兵力的议案,想必是无可转寰了吧。继伊扎克与堤亚哥之后,自己或许也要到地球上去了。假使在不同的情况下,应该会挺有趣的;因为他以前就很想去地球看看。喜爱音乐的他,想去乐圣们的故居、古迹和古城市参观。然而遗憾的说,他的这趟旅行将不会乘坐观光用的航天飞机,而是包覆着耐热胶囊,还得把自己塞进 MS 狭小的驾驶舱里,就连目的地也将与自己的愿望大相径庭吧。目前的战事主要在低纬度的地区进行。
  一面思索着,他打开一道门。从孩提时期起,那里就是他最喜欢的房间——放着平台钢琴的音乐室。既然父亲要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乐得在钢琴前坐下。尼高尔觉得,黑白相间的琴键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之一。他很自然地将双手放上去,开始弹奏起钟爱的曲子。
  等战争结束后——尼高尔一面弹着一面想。等战争结束后,不妨认真的往钢琴家这条路上走吧……。他对父亲的研究领域也有兴趣,想做的事也很多,但在渡过这一段战场杀戮的时日后,再没有比音乐更能镇静心灵了。要涉猎其它领域,等做过钢琴家之后再试也不迟。尼高尔才十五岁,未来的人生还长得很——走回屋里的母亲正微笑着往音乐室里偷看。这时的尼高尔浑然忘却下次的作战,一心一意沉醉在指间悠扬的琴声。
  “还让大家看这种东西,你是想要强制通过吗?”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帕特利克.萨拉将眼光从 MS 战的画面上移开。门边站着的人,正是现任最高评议会议长西盖尔.克莱因。这里是评议会议场的一间小型会议室,帕特利克好像在检视稍后要用的录像画面。碰上西盖尔这位不速之客,他只是面不改色,简短的说。
  “我只是提示正确的情报而已。”
  克莱因的回应却更犀利。
  “是经过你正确筛选后的情报吧?”
  他的指责是对的。帕特利克尽量让市民和议员们产生危机意识,好将事情导向他意图的方向。说起来,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历经“血腥情人节”到开战以来的日子,直到这次发现地球联合军在暗中开发的新型 MS ,舆论已经急速偏向主战的一方了;或许也多亏地球联合军出人意料的不堪一击——以及扎夫特的善战形象吧。
  “你提出的方案——‘割喉作战’,今天应该会通过吧。舆论也倾向支持。……已经挡不住了。”
  克莱因语带苦涩的说。恐怖会招致恐怖,憎恨则会呼唤憎恨。最初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石子,滚下山坡时也会变成庞大的雪球,袭卷一切、加速前进。如今克莱因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
  帕特利克在意外之余,也略带不满的回道。
  “——我们只是公仆,西盖尔。拜托你不要忘了。”
  “战乱扩大只会增加更多的仇恨啊。你们究竟想把事情搞到什么地步呢?”
  克莱因激动的陈诉,帕特利克的刚强表情却丝毫未变。
  “就是为了不让战事扩大,我们才务求早日结束战争的!——战争这回事,最后要是不能得胜,还有什么意义?”
  “照你这么做,又要到哪里才算结束呢?等到敌我双方都完全灭绝?那就太迟了啊!”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屏幕上映出的影像反射在他们脸上,光影闪动着。画面上,大型的战舰喷出火光、解体。
  帕特利克轻触桌面上的控制钮,影片便停止了。屏幕转暗,会议室里的灯亮了起来。
  “——我们调整者已经是新的人种,没有必要与自然人为伍。”
  面对帕特利克的睁眼说瞎话,克莱因咄咄逼人。
  “已经面临瓶颈的我们,哪里是什么新人种?即使颁布了婚姻管制,第三代的出生率还是持续下降啊!”
  ——是的,实现人类梦想的调整者们,也有着阿基利斯之腱。
  改造再改造的基因,竟然没有孕育生命的力量。拥有健美而灵活、不会受病痛侵袭的强壮身体,这些宛如上帝亲手捏制的人类,只有一项决定性的缺陷,就是下一代的未来。
  多么讽刺啊。人类基于更美好未来——因这种希望而出生的他们,自己却做不出对未来的承诺。
  为此,克莱因认为此刻不该为战争费心,但帕特利克却一意地增强兵力,想早点结束战争。正像此刻,帕特利克也气冲冲的反驳。
  “这一路走来,我们的路完全是崎岖的!可是我们都克服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只要我们集合众人的智能……!”
  看见帕特利克如此顽强的狡辩,克莱因实在忍无可忍,不禁激动的搥桌子。
  “帕特利克!生命是自然发生的,不是创造出来的!”
  “这是什么话,简直像‘蓝波斯’的论调!你要知道,那种观念和价值观已经落伍了!”
  帕特利克轻蔑的笑着。
  “人类要进步!要无时无刻的追求更好的明天!”
  “只有那样就算幸福吗?”
  话虽如此,克莱因却知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相对于传统的人类,帕特利克笃信调整者的优越性,从不认为自己是错误的存在;不,甚至根本是为了坚定这份信念,才誓言击垮自然人。他认为他们没有做错,也不是错误的存在——所以坚持主战的路线,对真正问题避而不见。
  自己已经无力阻止这个人了……
  克莱因深深的感到挫败。
  “——萨拉委员长,时间到了。请您进入议场。”
  墙上的对讲机传出声音,帕特利克转过身背对着克莱因。
  “……这就是群体的意见,克莱因议长阁下。”
  像是最后的下马威,帕特利克冷冷的说道。
  “我们不能舍弃现在的力量、倒退进化的路,再回到旧人类的境界了。”
  说罢,他走出会议室,留下克莱因独自紧握着拳头。
  “——我们并不是进化过的人类啊……帕特利克。”
  克莱因颤抖的语调中,流露着无限的悔恨。
  房间的窗帘紧闭,一阵阵呻吟和汗臭味充斥着微暗的空间。杂乱的床上,有个有人正辗转痛苦着。
  “唔……呃呃……呃……!”
  金色的乱发披散在棉被外,而被子里像是有人俯着。痛苦难耐的弓着背喘息,紧抓着床单的手不住的发抖,挣扎着在床头死命探索。剧痛的痉挛袭来,那人不禁失手将床边的东西扫落到地上。在应声落地的迷你计算机和文本、药瓶之间,还有一个奇特的银色面具。
  男子忍着痛苦,伸长了手想要捡拾药瓶,已经痛得虚脱的身体却一个不小心摔到床下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极少数基本的家具,此外就是急促的喘息和困兽般的呻吟。男子好不容易抓到药瓶,以老人般颤抖的手旋开了瓶盖,胡乱将药剂塞进嘴里。
  不一会儿,他的呻吟不再急促,像是痛苦逐渐平抚了;颓然倒地的身体也停止了抽慉.不过,他的呼吸还没有平顺下来,一旁的行动电话就响了。
  “——可恶……”
  男子一面咒骂,呻吟着撑起身体去拿电话。但在应答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已是全然的冷静,与刚才那番痛苦的哀嚎简直判若两人。
  “……我是克鲁泽。”
  是的,这间单调房间的主人,正是劳乌.鲁.克鲁泽。电话那头的人并没察觉克鲁泽的状态,只是简短的说了一声“是我”。
  “原来是萨拉委员长阁下——您现在不是应该还在评议会里吗?”
  隔着一头汗湿的乱发,克鲁泽看了时钟一眼。
  “我们的议案通过了。还剩两、三件案子,但不会花太多时间。结束后我还想跟你好好谈一下,只是想先让你知道这个好消息而已——真正的‘割喉作战’可都要靠你了啊。”
  帕特利克.萨拉的声音里有遏止不住的兴奋。这个人还真的深信一切都会照自己的意思进行呢。克鲁泽冷笑了一声。
  “这么说来,接着马上就是议长选举了呢。”
  “嗯?”
  没来由的听到这一句,帕特利克摸不着头脑的反问。于是克鲁泽刻意放低了声音。
  “克莱因的下一任,肯定是阁下您了吧……您可别疏于准备了啊。”
  克莱因还是现任议长,克鲁泽却故意直呼其名,这样的耳语引得帕特利克龙心大悦。
  “哈哈……只要我们认真起来,地球算得了什么……是吧。”
  通话一结束,克鲁泽就又倒在地上。依然紊乱的呼吸中,间歇地透出窃窃笑声。
  帕特利克信以为真。他以为事情真的都会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愚蠢至极。
  连有人在随心所欲的操纵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的异想天开。
  调整者跟自然人都一样,全是蠢货。
  “……哼!你尽管自大吧……帕特利克.萨拉……”
  气若游丝——声音里却充满了冰冷的憎恶,克鲁泽阴沉的吐出这么一句
 楼主| 发表于 2006-12-3 09:38:32 | 显示全部楼层
PHASE 05



走到作为禁闭使用的小房间,领头的卡兹停下脚步,瞥了基拉一眼。
  “基拉,你还是别露脸吧。我开门之后,你就躲到门后去。”
  听见他这么说,基拉的脸色一沉。于是卡兹别过眼神。
  “……你也不想又让他激动起来吧,那个赛伊。”
  基拉心痛的低下头去。几天前,赛伊擅自启动“强袭高达”,基于危及乘员的理由,他被罚关禁闭。除了每天送三餐外,严禁一切的对外接触;所谓的三餐,也只有面包和白开水而已。这一点更令他们深刻体会到,自己的确已经隶属于军队这样的组织了。
  话说回来,那个赛伊竟会有那样突发性的举动:一向冷静、理性,作为同学们意见领袖的他——基拉的心里却也知道,是自己害他那么冲动的。是自己和芙蕾将他逼得失去理智的。卡兹的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站在基拉的立场,独处在禁闭室的赛伊令他介怀。谁不知道他是出于恨意才落入此刻的窘境。可是,自己甚至连安慰他都不被允许;他没想过,一场背叛竟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基拉将卡片刷过门禁机,在输入密码后,便如卡兹所说的退后一步。
  “赛伊,我进去啰。”
  卡兹端着餐盘走进屋内,基拉悄悄的躲在门外,小心地不让屋内人发觉。
  “——还好吧?”
  “啊……嗯。”
  幽暗的房间里,赛伊抱膝坐在墙角的身影映入眼帘。几天没刮的胡子微微覆上他的下巴——当然,现在的他连洗澡都不准,也不能整理仪容——这副失意而憔悴的模样,看在基拉的眼里更是心痛。从前的赛伊总是一皮一眼又爱干净,个性是那样的稳重,从来也很少听他大声说话——“这一个礼拜难为你了。不过军规就是这样,也没办法。忍忍吧。”
  卡兹努力说得稀松平常,但在这封闭而阴冷的空气中,他的口吻反而显得十分生硬。相对的,赛伊却意外的平静——反而像是苦笑似的回答他。
  “是啊,我知道……我没事的。”
  听到他的语气,基拉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冷静下来,态度上也在反省了——也因为如此,赛伊才没有被关在牢房,而改在这个小房间。听到这一点,基拉本来还不放心,深怕他又做出极端的行为——他好像也对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处境觉得不可议。
  基拉也一样。好友赛伊碰上这种事,为什么自己不能进去看他,甚至去看了也不能为他打气;为什么他得像这样屏息着,不让对方发觉。
  ——因为把赛伊害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基拉。
  他的理智明白,感觉却很模糊。怀着一种备受打击的心情,基拉离开了门后靠在墙上,视线的一角有个东西在动。基拉反射性的瞥过去,隐约看到某个人缩身退到走道后面,不一会儿,有个脚步声轻轻跑开。
  长发在墙后一闪而过,是鲜艳的红色。
  “……芙蕾。”
  基拉愕然呆立。
  “这一带到处都是废矿坑的洞。”
  赛布指着地图上的一点。
  “而这里就是我们布下的地雷原……若要做战场,就是这一带了。”
  然后,他的手指头动着,在附近划了一圈。
  “——对方应该也会这么想,况且难得铺好的地雷,不用白不用。”
  在“黎明沙漠”根据地的司令室里,赛布等人正和“大天使号”的军官看着地图讨论。听完赛布的作战计划后,穆瞄了玛琉一眼,然后问道。
  “这样真的好吗?我们是还好,可是就你们的装备而言,会有不少牺牲哦。”
  玛琉也看了眼前坐得直挺挺的男人一眼。赛布低声答道。
  “服从‘老虎’,在他手底下为他工作,的确能为我们保障稳定的生活……就像市政局那样。——女人们也常这么说。”
  市政局——这个城市接纳了“沙漠之虎”,因而获得和平与繁荣的保障。虽是被外来的占领了,却没有被人占领的感觉,市区一片生意盎然——到那儿去进行物资补给的娜塔尔和杰基也向玛琉这么报告过。
  “可是,统治者的心意随时都会变。你知道这几百年来,我们的同胞为此流过多少泪?”
  穆的脸上浮现一丝窘迫。玛琉听了赛布的话后,心情也复杂起来。他们隶属的阵营也曾经是令赛布族人流泪的一方,虽然玛琉未曾对他们做过什么,但她所属的世界曾在遥远的过去榨取这些无力反抗的弱者,将自己的富庶建立在他们的不幸上。
  不过,赛布的语调中充满骄傲,并没有身为弱者的感觉。
  “——不被人支配。也不支配其他人。……我们的愿望仅此而已。”
  然而,他们是多么强悍啊。刚强而充满韧性。或许正是这片炙热的沙海,塑造了这群男子汉吧。
  看似和平而热闹的城市,市政局——它的和平或许只是表象。玛琉重新思考这点。
  纵使牺牲和平、或在战斗中丧失我命,人类仍有不得不守护的事物。自己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投身战争的吗?日复一日的战斗既耗弱了心志,也让她完全忘了这点。
  若是处在同样的立场,她一定也会和赛布等人一样的。甚至最后,战争是因为自己的败北而告终;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与自由,就算战斗到只剩最后一颗子弹——是的,她也义无反顾。
  他们并不想在战胜后统治敌人。但是,乖乖投降接受敌人而苟活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就算只拿回被‘老虎’控制的东边矿区,也就够了……”
  赛布的大胡子浮现一个粗犷的笑容。
  “我们是想利用你们的力量啦。这样总行了吧?不要顾虑太多啦。”
  “—— OK ,我懂了。”
  穆耸耸,爽快的说了这么一句,便像催促玛琉同意似的,向她笑了笑。
  “舰长?”
  玛琉也微微一笑,不知何时起,自己竟对这位沙漠汉子起了好感,她也很意外。
  “我知道了。那么本人欣然接受各位对‘雷赛布斯’突破作战的协助。”
  “哇哦——!”
  “哇啊!好强—!已经十五架了耶!”
  “唷—!”
  “大天使号”的左舷机库一角,人们发出兴奋的叫声。偶然经过的托尔好奇的走近。
  “你们在干嘛?”
  围在“空中霸王”模拟机旁的米丽雅莉亚和卡兹转过头来。
  “啊,托尔你看!她好厉害哦!”
  “哇?又一架!”
  坐在模拟机上的正是卡嘉利。她握着操纵杆驾驶画面上的“空中霸王”。被勾起兴趣的诺曼也走了过来,从他们的背后探过头看,表情是好奇中又有一丝惊讶。
  “你真的很有一套呢。嗯——。你叫卡嘉利是吧?有空战经验吗?”
  卡嘉利得意的笑着。并扣下扳机。画面上的最后一架敌机被坠后,仿真程序结束,画面上列出受验者的成绩,而卡嘉利的名字出现在最上面。众人赞叹不已,卡嘉利却是一脸普普通通的表情。
  “我好像被打中两发吧。”
  “可是很厉害了呀!我是一进战场就被击落了耶。”
  卡兹兴奋的说,米丽雅莉亚也有点难为情笑着说“我也是……”。
  “咦,什么什么,你们都玩过了啊?”
  托尔探出上身。
  “亏你们还是军人咧,真丢脸。听说你们连枪都没开过?”
  卡嘉利从位子上跳出来。
  “那怎么行?会死的耶。你们在打仗啊,不是吗?”
  她故作嘲弄似的说完就走了,诺曼苦笑道。
  “……是没错。”
  “什么嘛——。开过枪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嘛。”
  看着卡嘉利的背影,米丽雅莉亚噘着嘴说。
  “没开过枪也不是什么骄傲的事呀,毕竟你们是军人嘛。”
  诺曼却这么堵了一句。米丽雅莉亚和卡兹便沮丧的互看一眼。只有托尔一脸孩子气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具似的走近模拟机。
  “接下来可是换我吗?拜托嘛,让我玩一下。”
  “这可不是游戏机哦。”
  诺曼调侃似的打趣说完,正要坐进驾驶座的托尔立刻站起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
  “是!下官知道!我会当做训练认真操练的!”
  “那很好!不过要是被击坠了就不准吃饭!”
  听到诺曼的话,托尔“什么~?”的发出抗议,却仍然坐进了模拟机。围在一旁的孩子们为他加油,那个角落又开始热闹起来。
  听着少年们的声音,卡嘉利一面走近真正的“空中霸王”,渴望似的看着机体。注意到她的身影,整备士连忙挡在她面前。
  “不行不行!真的就不行了!”
  卡嘉利有点小失望的嘟起嘴。
  “……我知道啦!”
  说着,她仍然仰望着那架雪白的战机,眼中有无限向往。
  躺在没开灯的房里,基拉动也不动的望着天花板。小鸟在他脚旁跳来跳去。
  “——基拉?”
  敲门声响起,基拉惊慌地跳起来。门开后,一个已然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哎呀,你怎么搞的?也不开灯。”
  芙蕾娇声说道,径自打开了照明,大大方方的走进基拉的房间。自从最初的那一夜之后,她就像是理所当然的在这间房里住了下来,最近更放起她的私人物品。那些化妆品的香粉味,已经成了这个房间的一部分。以前只觉得香甜的气味,今天却格外刺鼻。基拉低头不语。
  “……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低声问道,芙蕾回头反问。
  “咦?”
  不知为何,基拉扭过脸去,不太想看她。
  “……你刚才……有去赛伊那里吧?”
  刚刚在仓库前闪过的人影,肯定是芙蕾。这时的基拉只差没恨透自己的好视力。
  芙蕾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坐在基拉的身边。向他身上靠去。然后,她没来由地嗫嚅着。
  “……赛伊真蠢。”
  出乎意料的回答,和她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基拉不禁迷惘。芙蕾又说。
  “他根本不可能跟你相比的……真是太傻了……”
  起初带点不耐的声音,语尾却隐约流露着不舍。
  “……芙蕾。”
  听见她的声音,基拉这才体会她的真心。他不禁僵住了。
  ——原来……
  彷佛感觉到他的不自在。芙蕾仰头看着基拉。基拉一下子别开眼神。
  “基拉?怎么了吗?”
  她挪向他,硬是想让基拉看着自己。于是她坐得更近,又伏在基拉的胸前。
  “你不用担心什么啦,”
  甜美的耳语搔着他的耳根,她丰满的胸部紧紧贴着基拉。
  “放心吧,基拉……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芙蕾……”
  正想将她推回去,芙蕾的唇却已经覆上基拉的唇。她一面吻着他,一面将他推倒在床上。基拉挣扎着,用力推开她。
  “住……住手啦!”
  听见他的叫声,芙蕾睁大了眼睛。基拉痛苦的闭着眼,然后冲出了房间。
  “基拉——!”
  芙蕾的声音传来。不要。——我不要!
  我要的不是这种东西。
  彷佛逃也似的狂奔着,他拼命忍住泪。
  芙蕾果然还爱着赛伊。
  他本来以为——这份温柔已经属于自己……
  绝望啃噬着他的心。基拉在冲进幽暗的走道后用力扑在墙上,狠狠搥着,就这么脆弱的跌坐在地。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喜欢上我……
  难以遏抑的呜咽,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
  ——像个傻瓜似的。自己竟然还乐不可支……甚至那样伤害了赛伊……
  她为什么会跟自己上床呢?一定是同情,一定是的。
  当然了。因为自己是调整者。
  是个令人作呕、形同妖魔、违反自然的存在——都是芙蕾最讨厌的——基拉蜷缩着,再也动不了。
  他还能相信什么,还能用什么支持自己作战,基拉已经搞不清楚了。然而越是感到绝望,越发助长了渴望。
  ——该怎么办……?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喜欢自己呢?要怎么做……
  ——往后,我该怎么办才好?
  绝望的企盼和走投无路的诘问,同时在他的脑中盘旋,让他迷失了方向。就像他的那位好友,被关在黑暗狭窄的房间里。
  “为什么送‘萨伍特’来啊,直布罗陀那帮人搞什么啊!”
  巴尔特菲卢特渥烦燥的大骂,将文件在桌上一摔。
  “‘巴库’缺货吗?”
  “是……听说他们已经调不出来了。”
  达科斯塔的心里也和长官有着同样的感想;想想也是难免。谁会料到就在这短短的三天里,他们竟会失去六架“巴库”、又造成二架损坏呢?更何况,是在“沙漠之虎”的麾下。
  TFA - 2 “萨伍特”拥有锈红色的机身,是炮击支持用的地面重火力型 MS .为了因应沙漠这等立足条件不佳的地理环境,它拥有可以从人型变化成履带转动的垣克模式的变形结构,但是动作迟钝无比,和可以敏捷跳跃的“巴库”简直有天壤之别。巴尔特菲卢特当然会嫌弃;尤其是——眼前的敌人是必须投入全部兵力才能取胜的狠角色,而决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所以他们为了充数,就把那两个克鲁泽队的人送来吗?”
  达科斯塔从舷窗望向甲板。由刚才抵达“赛布雷斯”的运输机中,出现了两架外型陌生的 MS 和红色的“萨伍特”。运输机的梯子走下两位少年,身上都穿着象征顶尖驾驶员的红色驾驶装。
  巴尔特菲卢特嗤之以鼻。
  “……我倒觉得他们反而会碍事哪。那两人没有地面战的经验吧?”
  “毕竟是精锐部队嘛。”
  达科斯塔也应和道。说真的,他也觉得像是收了一件棘手的包袱。既然是克鲁泽队千中选一的驾驶员,想必自尊心很强,一定也不好侍候。他们的存在也可能伤及部队的和气。这时,巴尔特菲卢特突然说。
  “我不喜欢那个什么克鲁泽队的。我讨厌那家伙。”
  “……是劳乌.鲁.克鲁泽吗?”
  说起“面具指挥官”劳乌.鲁.克鲁泽,在战场上的赫赫威名可与“沙漠之虎”并称。当然,在达科斯塔看来,他是比不上巴尔特菲卢特的。
  但是别的不提,这两人之间该不是有什么过节吧?——达科斯塔暗暗吃惊,然而长官的回话却让他跌破眼镜。
  “一个连眼睛也不给人家看的人,怎么能相信。”
  这是个简洁却毫无根据的意见。达科斯塔悄悄叹了一口气,不知怎地想到——劳乌.鲁.克鲁泽应该不会沉迷咖啡、不会打扮的乱显眼一把、跑到战地去乱晃,更不会把那种事当成兴趣——应该不会吧。
  尽管如此,要是有人让他在巴尔特菲卢特和克鲁泽的副官职位中选一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随现在的长官吧。此刻的达科斯塔想着。
  他们走上甲板,迎接两位来自太空的同袍。运输机的升空卷起一阵不小的风,把细微的沙子都吹上了甲板。
  “哇啊,怎么回事!这里真夸张。”
  新来者之中的那名金发少年鬼叫起来,用手遮挡着夹杂沙尘的风。另一个浅金发的人也惊讶的皱起眉头。巴尔特菲卢特对着他们说。
  “沙漠要你们亲身感受一下——你们说是吧。”
  两名新来者转过身去,眨着因沙而迷蒙的眼睛,努力看着那个脸上挂着邪恶笑容的人渐渐走近。
  “欢迎来到‘雷赛布斯’。我是指挥官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
  少年们马上立正敬礼,浅金发的少年一本正经的报告。
  “我是克鲁泽队的伊扎克.玫尔!”
  达科斯塔不由自主盯着他脸上那道又长又斜的伤痕,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我是同队的堤亚哥.艾斯曼!”
  比伊扎克高一点的金发少年也自报姓名。
  “欢迎你们从宇宙远道而来啊。”
  巴尔特菲卢特说着客套话。他的目光在伊扎克脸上停了一会儿,突然又说。
  “战士会留能够治好的伤痕,通常代表他发过什么誓愿——没错吧?”
  长官大人又哪壸不开提哪壸了。达科斯塔心头一凉。伊扎克愣了半响彷佛有难言之隐的别过脸去,巴尔特菲卢特却仍然抓着话尾。
  “——看你不愿正视的样子,这该不会是……‘屈辱的印记’?”
  伊扎克恼怒起来,高声反问。
  “那不重要!‘长腿’动静呢?”
  “长腿”是克鲁泽队自己取的戏称。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地球联合军的新造战舰名叫“大天使号”。
  ——这可不是个好的开始。达科斯塔又悄悄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这个伊扎克对长官的态度也不应如此;挑衅的巴尔特菲卢特固然有错,做副官的他还是觉得不爽。话说回来,那点程度的挑衅就能让他顶撞一个初见面的指挥官,可见得这名少年个性也相当冲动。
  不过,指挥官大人只当是一阵耳边风。
  “那艘船正在距离此地西方 180 公里的地点——在反抗军的基地里哦。我有派无人探察机。要看影像吗?”
  巴尔特菲卢特说着,脚步是悠闲到不能再悠闲,还一面望着两架停在板上的 X 系列 MS .看着战地指挥官一派从容的步调,伊扎克和堤亚哥双双惊愕得一脸茫然。巴尔特菲卢特喃喃说道。
  “原来如此,是同系统的机体啊……跟那家伙很像……”
  仰望着 MS 的巴尔特菲卢特,眼神就像个狂热的孩子。看来这阵子他对那架“强袭高达”十分着迷,达科斯塔隐约有些不安。
  “请问,”堤亚哥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口气有些风凉。“听说巴尔特菲卢特队长已经和联合军的 MS 交过手……”
  “嗯?”
  巴尔特菲卢特表情惊讶的回过身来,简直像是忘了他们——甚至也忘了达科斯塔的存在。他耸耸肩,露了一个笑容。
  “是啊……也对。所以我也没资格笑克鲁泽队了。”
  大概以为这在愚弄自己,所以两名少年又是一脸不悦。达科斯塔却突然觉得,平时总是绰然从容的长官,这时彷佛少了几分强势,令他越发感到不安。
  ——少了强势?怎么可能?面对再多的敌手,他也可以哼着小曲应战的;即使飞弹射进咖啡店里,他也仍旧一派悠闲的喝着咖啡。如此豪迈自信的人,怎么能少了强势。
  达科斯塔试图撇开那种感觉。
  ——不可能的。不论是多强悍的敌人,巴尔特菲卢特都不致屈居下风才是;因为“沙漠之虎”应该是不会输的——
  “大天使号”的引擎响起,岩壁开始微微震动。
  四周都是男人们的声音,来自阿哲高原的难民们也忙着准备战斗。人们大吼着,来回于山洞和吉普车间装载弹筴,也有人匆忙和家人道别——嘈杂声中,有一名妇人叫住了卡嘉利。是阿夫门德的母亲——沙漠的阳光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但她正像此地大多数的女性一样,有着一双动人的眼睛。她默默的向卡嘉利伸出手。
  “——咦?”
  卡嘉利不解的伸出手,妇人就在她的掌上放了一颗绿色的石头。是本地特产孔雀石的原石。它鲜明的绿色,细致的纹路,有如织绢般的工整图样,让卡嘉利看得出神。
  “这是……?”
  卡嘉利迷惑问道,那妇人便柔声回答。
  “……是那孩子以前找到的。”
  “阿夫门德……”
  卡嘉利大吃一惊。
  “不行,那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你拿去吧,那孩子以前就说要给你的。”
  “给我……?”
  卡嘉利看着掌中的石子。光滑的表面,色彩非常鲜明。
  “听说这种石头可以吸收邪气,要是有危险,它也会通知主人……。你带着吧。”
  妇人平静的说完,便包住卡嘉利的手,让她握着石子。
  “你要活着回来呀……”
  卡嘉利热泪盈眶,用力的点头。
  “谢谢你……”
  阿夫门德的母亲离去后,奇萨卡走了过来。
  “——那是?”
  “阿门夫德……送我的。”
  她不知道阿夫门德为什么要刻意将这块石头留给她。但是,故人的面影在脑海中浮现,令她心头为之一紧。阿夫门德——他还那么年轻,总是比别人活泼而有精神,经常和卡嘉利做伴,有时还带她到沙漠里玩。他们也曾经一同领略被夕阳染红的沙丘风纹。
  身旁的奇萨卡也不发一语的凝视着那块石头,才喃喃说了一声。
  “……真是漂亮的石头。”
  便不再开口了。
  这时,赛布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所有的吵杂声。
  “——我们走—!”
  领头的吉普车开动。作战开始。卡嘉利等人也急忙奔向自己的座车。
  “——听说敌军出动了?”
  走进“雷赛布斯”的舰桥,巴尔特菲卢特问道。操作员便回答。
  “是!正向东进攻中。”
  看着屏幕,伊扎克激动的大叫“是‘长腿’!”
  巴尔特菲卢特检视着地图。
  “他们往塔尔巴迪亚废工厂去啊……。哎,若是要突破这里,我也会那么做就是了。”
  这话的口气,好像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的。
  “队长……”
  看见达科斯塔在等他下令,巴尔特菲卢特彷佛无奈却又乐在其中的摇摇头。
  “嗯—……本来想再等一下的……没办法。”
  “要出击吗?”
  伊扎克兴奋的探出身子问道。巴尔特菲卢特点点头,向乘员们下令。
  “‘雷赛布斯’出航!代号 02 !致电‘皮特里号’跟‘亨利.卡达号’。”
  “是!”
  瞥见乘员们的动作立刻忙碌起来,巴尔特菲卢特抱着双臂苦笑道。
  “居然让女士先行动,我们还真差劲啊。”
  达科斯塔等人早就听惯了,此时仍是随便听听就算了,不过伊扎克与堤亚哥却是一愣。只见巴尔特菲卢特不怀好意的咧嘴一笑。
  “——为了聊表歉意,我们就用盛大的烟火欢迎人家吧。”
  “怎么了?你怎么还不吃啊?”
  在“大天使号”的餐厅里,穆从基拉的身后偷瞄了他的餐盘一眼后责问道。基拉已经在这儿对着伙食发呆了好一会儿,几乎都没吃什么。
  “快吃呀。来,还有这个。”
  他把自己拿来的伙食一抛,落在基拉的餐盘上。基拉无精打采的瞥了一眼后暗暗吃惊。是土耳其烤肉。穆也在他身旁坐下,大口咬着同样的东西,然后“嗯—”的发出满足的感叹。
  “还是当地供应的伙食好吃啊。”
  “少校……你还要吃啊?”
  基拉问得有些惊恐。穆刚才吃掉的正规伙食已经比基拉多一倍了,现在光看着他吃都觉得恶心。穆却副稀松平常的吃相。
  “我们待儿是要去作战的耶?不好好吃一顿,等下怎么会有力气?”
  的确,战斗驾驶员是应该在战斗前用餐完毕,以便让血糖值上升的。可是吃东西也该有节制。像穆吃了那么多,到时候只怕重力加速度会使得食物逆流,可是穆好像不当回事。穆的神情淡然,还拿起酱瓶向基拉劝促。
  “快点吃吧,酸酪酱比较好吃哦。”
  这话让基拉想起另一个人,不由得垂下头去。
  “……‘老虎’也这么说过,他说酸酪酱比较好吃。”
  听见基拉这么说,穆停下了他的狼吞虎咽。
  “……嗯—。他还懂美食的嘛。”
  基拉和卡嘉利见过“沙漠之虎”的事情经过,穆应该已经听过报告了,他却似乎没放在心上,说完又咬了满嘴的土耳其烤肉。
  基拉想起辣椒酱与酸酪酱的味道,还有其后的硝烟味,以及那名令人印象深刻的敌将——“——不过,最好别去了解敌人。你快点忘了吧。”
  穆的这句话,让陷入回忆中的基拉回过神来。
  “咦……?”
  基拉一时没意会。穆的嘴里装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
  “以后要跟人家用性命厮杀的,认识太多反而难以下手吧。”
  明白他的语意后,基拉为之一愕。没错,自己待会儿就得跟那个人交战了。
  这时,他才明白巴尔特菲卢特在临别之际说的那番话。
  ——很高兴见到你……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巴尔特菲卢特此刻的心情,大概也跟基拉差不多吧。自己竟对一个必须以性命相搏的对手起了好感,心里一定很懊恼吧。
  ——你很寂寞吧?
  那个时候,他看着基拉的眼神为何在慈祥中带着哀愁,基拉现在终于明白。因为对方在自己的心里看见了什么吧——是死亡。
  不是自己的死,就是对方的死。
  ——要怎么样分出胜负?到哪里才算结束?
  巴尔特菲卢特的诘问言犹在耳,让原本已决定不再迷惘的他,又禁不住踌躇了起来。
  ——直到消灭所有的敌人……?
  消灭那个人,消灭阿斯兰——消灭所有的调整者,战争就会结束了吗?
  结束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基拉的思绪被一阵沉重的巨响打断了。
  “——怎么了?”
  在直达“大天使号”居住区的爆炸声发生之前,卡嘉利等人在外面目睹了爆炸的发生。像是一双看不见的手抚过地平线似的,眼界所及的地雷平原几乎同时爆炸。迟了半秒,凄厉的轰声摇撼大地,震波向四面八方疾走,浓浓的黑烟覆去半边天。反抗军之间起了一阵骚动。
  赛布在吉普车上站起来,向众人怒喝。
  “不要惊慌!我们又没有受到攻击!”
  的确,除了苦心设下的地雷被糟蹋以外,他们并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只不过,这件事已经严重的打击军心。
  “那么多的地雷,竟然一瞬间……?”
  有一人喃喃道。
  对方的技术水准有多么骇人,单从这一点就可以得知。然而更令人恐惧的,是他们处心积虑做好的准备和作战计划,竟然已经被敌军看穿了。
  “……可恶!”
  卡嘉利愤恨的咬牙。她想起敌将身着花衬衫的模样,还有死去的伙伴。
  ——被那种不象话的人……!
  自己是多么认真,“沙漠之虎”的作战态度只让她觉得像在游戏似的。当然那也是事实,巴尔特菲卢特不是那种会为了求生存而把自己逼得太紧的人。
  如果那家伙只当游戏,阿夫门德他们却因而丧命——那未免太不值得了!
  同样的,那日与敌将的邂逅也同样在她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正如同基拉的挣扎。尽管觉得那家伙不象话——他那压倒性的存在感,却令她觉得自己无法战胜。这一点更让她怒火中烧。
  此时,赛布的低语传进她的耳里。
  “——看来‘老虎’终于露出獠牙了……”
  是的。对之前的他来说,那都只是游戏。
  卡嘉利也这么想。
  ——不过,今天非把你逼得认真不可……!
  “对啦!一号炮用重炮型,二号机用巨剑型!”
  穆一面换上驾驶服,一面对着舰内通讯机做指示。
  “——什么‘为什么’,我换机总比你们换装备快吧!”
  他在对“空中霸着”的装备进行指示。若情况陷入长期战,穆的“空中霸王”就得负起为“强袭高达”更换电池的使命,之后还得赶回来;那么,与其等待人员为同机体安装下一项装备,还不如让已经安装完毕的备用机等待自己返航。他也不知道是谁在机库里跟他通话,总之吼完了就关掉了。
  更衣室里,基拉也正快速的换衣服。
  “说来过意不去,不过……坦白说,反抗军的战力实在没什么大作用。”
  穆利落的说。基拉也点头说是。
  敌军这次恐怕投入了所有的战力。回想起巴尔特菲卢特这个人,基拉也思索起来。他应该也想得到,我军打算尽全力突破“雷赛布斯”吧;那他势必会全力阻止——他应该会这么想。
  “你也要加油哦。”
  穆轻轻拍一下基拉的头,咧嘴一笑。
  “——哎,不过你最近的表现这么好,我想是不用说啦。”
  走过基拉的面前,穆即将步出更衣室时,基拉突然想起一件事。
  “少校,‘狂战士’是什么?你知道吗?”
  穆转回身,对这个唐突的问题大感讶异。
  “‘狂战士’?那好像是什么神话里出现的疯狂战士吧?”
  “疯狂……战士?”
  “对啊,平常相当文静,战斗时却突然亢奋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凶猛残暴,是恐怖的战士。”
  基拉隐约感觉胃底升起一股寒意。巴尔特菲卢特的声音彷佛在耳边响起。
  ——再怎么像个狂战士……
  恐怖的战士——我吗?
  基拉实在没法把这个名词和对自己的观感联想在一起,但他同时也回想起自己在战斗中的所作所为。自己的如何、又埋葬过多少敌机。
  纵使用光剑刺进 MS ,它也不会流血。控制着操纵杆和节流阀的手,是体会不到那种触感的。可是每当有一道光束贯穿了驾驶舱,基拉便确实的葬送了一条生命。他都忘了这个事实。曾几何时,他的精神己耗弱到只想着打倒敌人、保卫我方,其它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走进驾驶舱的那一刻,基拉根本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化成了“强袭高达”——这架兵器的一部分。自己都还没察觉,巴尔特菲卢特却已经看穿了这个事实。
  不,他是觉得恐怖吧——才不过一会儿工夫,巴尔特菲卢特不至于真正看透。
  自己是恐怖的。
  “怎么啦?突然这么问。”
  抬起眼,只见穆面有不安的看着基拉。观察力有时极为敏锐的他,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吧;基拉应该在哪里或从谁的口中听到那个名词的。基拉于是连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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