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8-12 04:09 编辑 <br /><br /> 原来命中注定的逃不过,我们始终会相遇,也始终要别离。
看穿了,感情不过如此:我爱的身非所属,爱我的惨不忍睹。没有公不公平,只有愿不愿意。
既然如此,不能相守于阡陌的,何不淡忘于江湖。
不要再苦苦的追问,谁是谁的劫数,谁又是谁的结束。
我永远会记得那蓦然的回眸。
那一眼,从此万劫不复。
----------题记
(一)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叫小靓。
她回过头,嫣然一笑,我是蒂蒂。
那时候正是上弦月,月儿弯弯,恰似她的眼角眉稍。
手中的刀舔过她脖颈,留下一丝血痕。我心里微微的一动,收了刀,沉声道:“你应该勤加修炼,而不是在这里同我们人争东夺西,更不应该以媚惑之术枉害人命。”
她微笑着,侧了身懒懒的倚在镜台前,自顾自的持了胭脂盒,一汪如血的嫣红。三指轻轻拈定,抬手。尾指尖翘如兰。窗影在月光下摇曳破碎,她点了点娇艳欲滴的唇。凄红雪肤,妩媚风尘。然后起身,伸出足尖踢了踢脚下面色青黑的死尸。露出轻蔑诡谲的笑。
她说,小靓,你要我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是人,你却要我再修炼,修炼成人吗,人又如何,同类相残,还不如我们魔族兽类。
她说,小靓,我是什么东西,你现在知道了,你是什么货色,我也清楚。咱们不过是半斤八两,你手上沾的血哪点比我少,你不过比我多了张人皮。
她说,我蒂蒂向来不冤枉好人,也从不主动害人,他们心术不正,自找死罢了。
她说,不过半式勾魂摄魄,一招含情脉脉,大唐官府调教出来的人也不过尔尔。
我看着因一时贪恋美色而送命的尸体,喃喃道:“红颜祸水。”
蒂蒂仰头看我,带着似笑非笑的嘲弄:“红颜从来不是祸水,我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可以把所有的错,都归罪于女人。其实真正的祸水,生自你们的心。”
我哑口无言,手心全是汗,我垂下眼睛,“可你不是女人。”
“没错,我是女妖狐狸精。”她微微一笑,眼神清澈,天真无邪。
“而且,小靓,我知道你是谁。”
蒂蒂走的时候我没有出手阻拦,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必须尽快找到金凤凰蛋,而不是为了偶然发现的一只狐狸而耗费自己元气。
况且,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让我不愿对她出手。在月光下她回头的一笑,像影子一样,在我梦里绕来绕去。
我只看了一眼,一眼。
(二)
梦醒时,人声鼎沸。
北俱芦洲终年冰雪,鲜有人至。若非为寻凤凰蛋,恐怕这家才开张半年不到的龙来客栈半个客人也无。这里住客连同掌柜跟小二,不过二十人上下。如此嘈杂,想是出了大事。
西厢房里一片狼籍。
巨魔王曾经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亡于这个小小的客栈,脖颈被利器所断,头颅生生的撕裂开。出师未捷身先死,自是不甘。面色青紫,眼瞪如铜铃。
与巨魔王同行的虎头怪此刻正老鹰抓小鸡一样拎着一个蓝衣红发的小狐狸,怒吼道:“说,是不是你杀了俺师兄,说,谁派你来的,说,你是不是为了抢俺们的地图。”
小狐狸眼里溢满泪水,拼命的挣扎辩白:“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
周围一堆人冷眼而观,这年头,自是少惹祸上身为妙。人就是这样,只要不坏到自己的利益,个个情愿当那缩头的乌龟,也不愿伸手掸掸别人的瓦上霜。
我蹲下身看了看,“你师兄面色青紫,显然是中毒,且看似被利爪锋齿一类东西撕咬过,这个小狐狸一看就道行尚浅,怕是没有那个能耐伤你师兄半毫的。”
虎头怪鼻子一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俺凭什么听你的。”
我平静的说,就凭我手上这把刀。
虎头怪本仰头大笑,但当他看到那把银光闪烁的刀时,笑声顷刻噎在喉咙里咕咕做响,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龙来客栈突然变得寂静无比,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有人低低的说,冷月刀。
冷月一出,幽魂无数。
小狐狸拣得一条命,感激非凡,她说她叫可可,这条命是我救的,总有一天她会还给我。
片刻的沉默后,她抬头,迟疑的问,“你是不是叫小靓?”
“不,我叫冷月。” 我眼神冰冷,一笑而过,“我救你,不过一是看不惯那个老虎头,一是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
“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而我报不报答是我的事。”可可仰头,一脸从容坚定。
我望着她,却记起另一张脸,面若桃花,娇艳欲滴。
我转身,问,你当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三)
她喃喃的说,我以为,无论我是什么样子,你都能认得我。
她的银衣染成了红裳,像极了新嫁娘。
冷月插在她的胸口,汩汩的血顺着银色的刀往下滴,开出艳丽的花朵,娇艳一如唇色。
那天是个月夜。春寒未尽。江南野外的丝雨也在凄迷着。
那天是我跟蒂蒂相遇的第一百天。
我已经放弃了寻找金凤凰蛋,因为我觉得比起当教主或武林盟主之类的东西,我更想当蒂蒂的夫君。比起在凤巢里拼杀的蒂蒂,我更喜欢在田间牵着小牛到处逛的蒂蒂。
虽然她是妖,我是人,但这并不防碍我们的感情。一个剑侠客,也可以爱上狐美人。
她曾经问我,是否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她来。
我笑而不答。
我需要钱,为了蒂蒂我决定接最后一票生意。然后退出映月,退出江湖。
那次的对手,是雪羽宫的第一王牌吹雪。
吹雪是妙龄女子,一身银装素裹,只是面蒙黑纱看不真切脸孔。
吹雪不愧是与我抗衡的杀手之一,鞭法出神入化。她的眼睛很纯净,看着我的时候给我一种我曾经认识她的错觉。
我咬牙把心一横,使出横扫千军。这是我的最后一招,不成功,变成仁。
在大唐官府学艺的时候,师傅说能破掉我最后一招的,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
客星又如何,拼死一搏,大不了鱼死网破。
吹雪鞭优雅的在空中几个回旋,化解了这一招。但不知为什么,她的鞭法有开始些迟疑且拖泥带水,久而久之竟然有了破绽。
这是一个机会,我不能输,所以不能放过。
一个杀手的高明处不在于他的武功要绝顶的高深,而在于他要绝对的把握对手的每一毫错误并在电光火石间致命一击。这需要非凡的敏锐。
我的感觉跟动作依旧敏锐。
我求胜心切,忽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终于悔恨莫名。
有时候一个失手的错误,足够让人万劫不复。
吹雪的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一身银裳。冷月银白的剑身渐渐幻成温暖的殷红色,然后,渐渐凝固。
黑纱迎风而落,我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蒂蒂望着天上如眉的月,眼神依旧是若有若无的嘲弄,嘲弄着自己。
她说,我以为,无论我是什么样子,你都能认得我的。
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蒂蒂就是吹雪,吹雪就是蒂蒂。其实我不想做吹雪,也不想你做冷月。只是命运很多时候由不得我们选择,注定要相遇,注定要分离,注定逃不过去。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只是小靓,而我只是蒂蒂。
吹雪鞭从此不现江湖,因为它已经随它的主人长埋黄土。我在江南野外用冷月刨了一个坟,一把土一把土的掩埋了我毕生的爱,跟最后一丝的温情。冷月刀成就了冷月,却毁灭了小靓。
我终于明白了“客星”两个字的含义,一笑一颦,终成我毕生的心魔。
日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从此我每次夜晚抬头,看见我的月亮,红色的月亮,泛着冷光。
我的世界,只剩下两个字。
(四)
可可笑了,她问,小靓,是不是一切结束后,你就带我浪迹天涯。”
她问,小靓,你知不知道我从第一次看到你,就一直喜欢你。
她问,小靓,小靓,小靓,小靓。
你住口,我突然暴怒,冷月刀削去她头顶一缕头发,不许喊,谁叫你那么喊的。再喊我杀了你。
我不叫小靓,我叫冷月,我的名字是冷月。
小靓已经死了,这世上只有冷月。我冷冷的说,你已经完成了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我早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巨魔王的确是你杀的,跟虎头怪演的一场戏也不过想引我出手救你,方便留在我身边而已。
而我不过,将计就计利用你,让该欠债的还债,该偿命的偿命。
对吗,胭脂门的右护法,血胭脂可可。
可可的脸变得煞白,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原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的感情,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杀了最疼我的大师兄,害死了胭脂门门主,背叛了胭脂门,我现在走投无路。
那是你的事情。我微笑,你的大师兄不是秘密出钱,一边让映月宫派我出手,你的门主不是一边马不停蹄,要雪羽宫让吹雪出马,就想等着看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我已经拿不回我想要的东西,所以,至少我要他们陪葬。
可可咬着嘴,泪一滴滴的掉下来。
冷月刀比月光还冷,而你的心,比冷月还冷。
我微微的一笑,谢谢夸奖。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只剩下复仇两个字,复仇过后,茫然,我是为什么而存在,这样到底有没有意义。
可是,如果不报仇,我又是为了什么这样痛苦地活到今天?我没有选择。
可可的胭脂爪掉在地上,眼泪碎成一串。
我转身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杀气,仇已报,留着这条命也无用,我静静的等着最后的一刻。也许吹雪,在那边等我。即使等待我的是无间地狱,我也笑赴黄泉。
可可死在秋风怀里,她的眼睛却看着我。
我没有想到化生寺的首席弟子竟然是龙来客栈的掌柜风雷堂的香主,更没有想到他的心上人竟然是可可。
龙来必有风雷动。
我突然醒悟,原来那是风雷堂的暗堂。
可可最终帮我挡了下秋风的暗算。秋风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武器是与冷月吹雪胭脂齐名的秋风扇。
她说,小靓,你是否还记得吹雪,我的姐姐,吹雪。
我跟她自小分散,分别被雪羽宫与胭脂门收养,送去盘丝跟地府拜师,回来后,成为彼此水火不容的杀手。
一个杀手爱上另一个杀手的时候,便是他(她)生命的终结。
爱情是对我们,都是致命的劫数
没想到我跟我姐姐,走上同一条路。但她比我幸运得多。
小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命是我跟我姐姐两条命换来的,所以你必须活着。
这是对你的惩罚。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秋风抱着可可走出了北俱芦洲,可可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
我看不到可可的眼泪。
可可也不知道,她死后,秋风流下的眼泪。
看穿了,感情无非如此,我爱的身非所属,爱我的惨不忍睹。谁才是谁的劫数,谁又是谁的结束。 (五)
谁也不知道冰雪漫天的北俱芦洲下,是烈火地狱一般炎热的凤巢。
凤凰蛋如七月的流火,光芒四散,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突然流下眼泪。
吹雪给了我最后一个天真的谎言,她说只要找到金凤凰蛋,她就能复活。
她以为金凤凰蛋只是一个传说,而这个永远无法到达的终点,可以让我一直活下去。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金凤凰蛋。
可是没她在身边,我要那至高的权利有何用,斯人已逝,即使是得了天下又如何。
(终曲)
吹雪说得对,我不过比她多张人皮而已。
心死的人,只能叫活死人。
我原谅吹雪的,最后一个谎言。
只是每年的正月初一我都会去一趟后山看月亮,到如今已经看了整整六十年。
六十年,一个甲子匆匆而过,时光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但留下的痕迹,爬上眼角眉稍.密密又麻麻,来不得半点妥协.
彼岸是忘川河,我穷极毕生也许也终究无法到达.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无数次我踏着流波秀水,想找一处安息的地方,可我看不到,道阻且长.
我的彼岸在何方,彼岸一片荒凉,是我寸草不生的心扉,雾霭层层,一片迷茫.
原来命中注定的逃不过,我们始终会相遇,也始终要别离。
看穿了,感情不过如此:我爱的身非所属,爱我的惨不忍睹。没有公不公平,只有愿不愿意。
既然如此,不能相守于阡陌的,何不淡忘于江湖。
不要再苦苦的追问,谁是谁的劫数,谁又是谁的结束。
我永远会记得那蓦然的回眸。
那一眼,从此万劫不复。
从此江湖只遗传说。
冷月胭脂血,秋风吹雪魂。 后记:
[江湖百事通语录:
江湖存四大奇兵:冷月,秋风,胭脂,吹雪。
江湖有四大帮派:映月教,风雷堂,胭脂门,雪羽宫。
四个帮派明争暗斗,各有杀手组织互相暗算,无非为名利二字。一时腥风血雨无尽时。
后化生寺德高望重的老方丈出面,在长安玄武门与四位当家者定下血誓:以一年为期,谁先找到传说中的金凤凰蛋,江湖由谁统帅。
八个月零四天后,一位剑侠客递给方丈的迎客僧一个包袱,吩咐一定交到方丈手上。方丈解开包袱,见一卵色泽金黄,熠熠生辉,顷刻破壳而出,有金色大鸟,声如碎玉泄珠,盘旋绕梁三次乃去,同剑侠客一样不知所踪。
迎客僧道,那人手持如月弯刀一把,冷若冰霜。号:冷月。
同年,吹雪,秋风,胭脂亦消失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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