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吴钩越女
夜半星稀,黑夜将一切的企图与伪装蒙蔽起来,一彪人马悄无声息的遁出曹营,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在队伍的中央,许褚、曹休全身穿戴着厚实的铠甲,护卫着目光冷峻威仪的司空曹操,同时,为防止有士卒擅自出声被敌发觉,行军司马以下的士卒皆口衔横枚,甚至战马的嘴也被绳子绑扎了起来。曹操的手中,持着带铁尖的锋利长槊,尽管今夜的激战将决定这一年多来的成败,但曹操脸上依旧看不到一丝的不安。
正行进间,前方忽然火把闪动,身畔一名曹军裨将惊叫出声:“前方有袁军——呃!”
话未说完,他的喉咙便被一柄锋芒断喉的利槊刺透,曹操冷冷的垂下滴血的槊尖,压低声音喝道:“有擅自出声者,杀无赦!”
但凡能在曹操身旁护卫的将校无一不立下过赫赫战功,现在,却被曹操眼都不眨的一槊杀死。在这个时候,一名裨将的性命与整个行动的成败相比,孰轻孰重?曹操根本不用去思考,他的反应完全出自于本能。
“前面是何人?”远远的,一名袁军巡骑操着幽燕腔音问道,这一声问话让许褚、曹休等众将一个个脸色大变,万一露出破绽,一切可都完了。
“我等是护粮校尉蒋奇麾下!”曹操顿了顿,尽力沉声回答道。
“啊,你们也是运粮到乌巢去吧,淳于将军刚刚喝得酩酊大醉,现在恐怕已睡下了!”那名问话的袁军裨将哈哈一笑道。
随后,两军相隔不到半里擦肩而过,意外得到乌巢守将淳于琼醉酒的消息,这让曹军上下都激动万分。
乌巢——,一片寂寥沉静。
静悄悄的袁军营寨竟然连一个在寨外巡哨的都没有,淳于琼不过是一个好酒贪杯的草包,袁绍用他来守卫乌巢,当真是自己找死。
想到这里,曹操脸上掠过一丝狂喜,他横槊大喝道:“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杀!”
在阵阵呐喊声中,曹军将士纷纷将点燃着的干柴屯积着大量辎重粮草的袁军大营,一时间,火光四起,烟雾弥空,正在睡梦中的袁军兵卒仓促奔出帐外,却又被杀红了眼的曹兵砍翻于地,在一片惊惶之中,袁军士卒象一堆无头的苍蝇一样哭嚎惊窜,在他们身后是曹军将士在呐喊追杀。官渡之战局势由此陡转——。
“建安五年十月二十三日夜,曹操夜袭乌巢,焚毁袁军屯粮万乘,致袁军士气大落,将帅猜忌,张郃、高览尽投曹操,二十五日晨,曹军乘势而击,袁军即溃,大将军袁绍亦没于乱军之中。”当高宠收到这一战报时,已是十一月初了,其时,曹操携官渡大胜之余威,挥师北上,将冀州首府邺城团团围住。
“曹公这一战若风卷残云,回眸过往,直可与项王巨鹿之战相比!”书简上短短的百余字,根本不能描画出战场上的惊心动魄。
曹操以五万兵卒独对袁绍十万众,不仅取得了胜利,更令袁绍丧命于沙场,这般舍我其谁的气势给予其它诸侯的,是霸气、是力量,更是“王道”。
与曹操的气吞如虎相比,高宠的“南攻北守”计划也进行的相当顺利,在渡过了缺粮的上半年艰难时光后,除会稽、武陵两郡遭遇涝灾收成削减外,高宠治下其余的九郡都获得了丰收,到十月底时,各郡、县的仓廪都已装的满满的。
在这个乱世中生存,粮草是决定势力扩张或收缩的重要因素,曹操与袁绍之间的胜负取决于粮草,高宠想要南攻交趾也是一样。
十一月一日,庞统带着高宠的命令赶到衡阳,在与吕范简短的商议之后,于十一月五日从零陵出兵南下,四日内连克临贺、苍梧两郡,把士燮军打得望风而逃。
荆州战线上,周瑜到任之后,凭着出色的才能和先前战事中积攒下来的威望,使得甘宁、黄忠、李通这三支守御主力之间的关系更加有序协调,李通、黄忠还好一点,而甘宁除了高宠之外,能够镇住他的也只有周瑜了。
徐盛在伤好之后回到了彭泽,他还要重新召募子弟,将刚入伍的新卒训练为以前的那一支劲师。丁奉回到了甘宁锦帆军中,经过磨练后的他已经能切实担任甘宁的副将了,他们的当面之敌,正是荆州军江陵守将文聘,还有那个让丁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傅彤。
陆逊在向周瑜交接完相关防务后,率军南驻长沙,填补庞统、吕范南征后留下的空隙。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高宠预想的方向发展,然而随之而来的骤变却让高宠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凝结了起来。
“宠帅,桂阳太守巩志飞书来报,送往苍梧南征军的第三批粮草又被劫掠焚毁!”徐庶面色很是难看的持着一份书简跨进议事大厅。
徐庶是在看到周瑜已稳固了江夏防线后才回到江东的,他这一次回来的目的主要是负责加快整训寿春、广陵两地骑兵的步伐,因为通过官渡大战,高宠进一步意识到了战马在战场上的独特作用。
然而,南征军的突变让徐庶不得不停下了北上的脚步。
桂阳素有荆南粮仓的美誉,这一次庞统、吕范出兵交趾,所供粮草皆由当地四郡提供,而桂阳供给的就占了一半居多。
“巩志在做什么?”高宠怒极,胸口开始隐隐生疼。
徐庶道:“宠帅息怒,以庶之见,巩太守为人一向精干,运粮又是军事绝密,这接二连三的遭劫,定是我军之中有敌人的细作活动。”在这一批粮草被毁之前,已有二批运往苍梧的粮草在路上被交趾派出的伏兵劫掠,如果没有内应提供情报,很象想象交趾方面会如此准确的出击。
“一定要先揪出这一只大老鼠,否则的话南征之举很难实现!”高宠点头赞同道。
庞统、吕范兵驻苍梧,一时没有粮草接济的话,只能困守城中坐以待毙,军情紧急,高宠恨不得亲自奔赴荆南去探察事实的真相。
“宠帅,事分轻重缓急,庶欲先赴桂阳一趟,与巩太守一道察探运粮车被劫事实,为保密起见,还请宠帅在金陵虚张声势,为我北上宴行。”徐庶沉声道。
高宠望着神色疲惫的徐庶,心中一阵激动,自在巴邱与徐庶相遇以来,徐庶可以说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才智奉献了出来,高宠有今天的成功,离不开徐庶一点一滴的努力,虽然有许多时候,徐庶的作用体现得不那么明显,但在高宠感到棘手的时候,徐庶都会及时的提出解决的方法和建议,有这样的军师相佐,是高宠的幸运,也是江东百姓的幸运。
“元直,这一次往荆南去,我调五名夜枭助你一臂之力,待揪出老鼠之后,我希望能以此为鉴,专门成立一个反间机构,察探和处置敌方潜入我们内部的细作,到时候元直勿作推辞!”高宠诚恳的说道。
夜枭是一种脸形象猫的捕杀老鼠的飞禽,因为专在黑夜里活动,故被这般称呼。
高宠口中所称的夜枭是指许无名统领的一群专以博击、行刺见长的死士,当初在袭刺孙策成功之后,高宠着意许无名暗底下召募和训练死士,由于成为一名死士要符合的条件实在苟刻,家世、身体、毅志、特长等多个方面缺一不可,故此在二年后的今天,夜枭的人数连许无名在内,也只有二十九人。
不过这二十九人个个都可以独挡一面,高宠一下子调给徐庶五人,这已是最大的可能了,如果许无名现在知道这一情况,一定会心痛不已。
“多谢宠帅,军情急迫,庶不敢拖延!”徐庶说罢,作揖转身离去,在迈出大厅的一刻,他回头朝高宠一笑,那清亮的目光让高宠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步出州府大门,高宠瞧着街市上吵吵嚷嚷的人群,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待要迈步往街上去时,身后一名黑衣壮汉闷声不响的拦住了高宠的去路。
这名壮汉并不是刺客,而是一名护卫高宠安全的专职夜枭,在秧歌节上遭遇刺客之后,在慕沙和文武将领的要求下,高宠身边多了四名夜枭形影不离的跟随,二人在明,二人在暗,目的就是防止再有不速之客接近。
这样的严密防护措施让自由惯了的高宠很不适应,在心情不畅的时候,他会时不时的用举动挑战护卫夜枭的权限,不过每一次都在与夜枭的相互瞪视中败下阵来,这一次的结果也是一样。
这些夜枭从身份确定的那一刻起,就学会了一样东西,只认命令,不认人,一旦接到指令,就算面前站的是顶头上司,也是一样照杀不误。这是刺客的规矩,据许无名说是从春秋那个最著名的鱼肠刺客专诸留下来的,任何人都必须遵从。
金陵,秋日的落叶片片沿着屋檐飘下,又一年的大半光阴过去了。
走南闯北的吆喝商贩、背着一点粮食赶埠的屯田客和赶考落第的读书士子,构成了街市上最繁忙的景象,对于江东的百姓来说,这一年却是最舒心的时光,没有战争的恐惧,也很少有乱贼来袭扰,只要付出自己的劳动,就能养活全身家小的生活,甚至在收成好一点的地方,还能略有节余。
辛苦了一年的屯田客背上一点存粮到埠头集市上为老婆买上一、二尺葛布,替家中幼儿带回个便宜的玩具,这便已经让这些憨厚的汉子知足了,带着幸福的笑容回家,抱着老婆温软的身子美美的睡上一觉,什么疲乏就都会去了。
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平凡而知足,只要心里存下了满足,就是一份幸福。
高宠感慨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的是一份自豪,带给百姓安宁就是给予自己幸福,小时流离失所经常饥肠漉漉的日子在高宠心头留下了太多的阴影,他不希望这一切又在自己的治下重演。
要安宁者,唯有自强,曹操在官渡表现出来的强大霸气让高宠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原先猜测曹袁大战可能经历十余年的设想现在来看是不可能了,袁绍死后,虽然他的三个儿子仍然占据着冀、并、幽、青四州肥沃的土地,凭着河北一带雄厚的基础,重新征募兵卒也并不困难,但老子既然不行,儿子则更是不行,无论是袁谭、袁熙,还是袁绍最宠爱的袁尚,都不够资格与曹操抗衡。
等曹操统一了北方,回过头看放眼天下,江东必成其眼中之钉。
要想再以后的较量中不落下风,现在就必须未雨绸缪。
建安五年十一月七日,高宠在连续思虑了两天后,悄悄的将许无名唤到府中书房。
“无名,自摄山初遇,你跟着我已近二年了吧!”高宠说道。
许无名的身板挺得笔直,象一杆标枪,透着精干与执着,他道:“禀宠帅,到十一月十一日,就满整整二年了!”
高宠点了点头,略一沉吟说道:“无名,今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需要你隐姓瞒名,离开江东,到另外一个地方长期潜伏,你可愿意接任!”
许无名答道:“无名有名,俱不过一形耳!宠帅有令,尽管吩咐!”
高宠赞道:“好一个无名有名,当初在摄山之上我没有看错人,你来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新身份证明,以后你就要以这个名字出现了!”说罢,从案几上取过一册素绢镶黄边的档案,递给许无名。
许无名接过,展开看去,却见素绢之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许德,字孝礼,京兆人氏,年二十二,初平元年,关东诸侯讨董,父母亡于途中,族人南迁随之流落荆扬,后拜隐士习练剑术,数载有小成。
“京兆一带战乱不断,府库中档案户籍均已烧毁,这些资料的真假没有人能核对得出,这一点你尽可放心。不过,鉴于这个任务相当危险,现在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我会另外挑选合适的人选执行这一计划,当然这些资料也会随之变动。”高宠淡淡的说道。
在思考再三之后,高宠最终把许无名定为了首选的第一目标。许无名生性恬淡,不喜交际,即便是在行刺孙策成功之后,他也没有到处去声张,就连他是许贡儿子这一点也很少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究竟这个人长什么样却并不知晓。
这是做一个暗间最具有优势的地方。
“孝礼见过宠帅!”许无名看罢,将素绢交还给高宠,不假思索的朗声答道。
“好——,自今日后,这世上少一无名,多一孝礼,此一事关系重大,除你我之外,也唯有老天知晓!”高宠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册素绢投入案上松油灯上,顿时薄绢被火苗灼烧成一缕黑烟,消弥不见。
然后,高宠上前携着许德之手,嘱咐道:“孝礼的任务是设法在曹操军中潜伏下来,到许都后你只管以你的能力去赢得上司的信任,待时机成熟之时我会派人与你联系,记住,你的代号是——吴钩。”
许德一怔,笑道:“吴钩,这个名字真好,我喜欢它。对了我走后,夜枭怎么办?”
高宠一笑道:“夜枭我会另外派合适的人去负责,你只管放心去好了。”
“那无名——,孝礼告辞了!”说罢,许无名掀起窗棱,从开着的窗口飞掠而出。
高宠走近窗前,久久的凝视着黑寥寂寂的夜空,许无名的身影随同这无边的黑夜一起,消失不见,从今往后,他会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这个世上。
对付曹操,高宠启用许德作为暗间,目的是长期潜伏,作长远的考虑,而对付荆州的刘表、刘备,高宠决定用明间。
这个明间的人选,高宠也有了目标,他就是长沙太守府书佐何宗。
何宗,字子弼,当初高宠远征长沙之时,何宗留在长沙协助张机治理战后伤痕累累的城池,对于参与制造这一场劫难的高宠,何宗一贯抱以冷嘲热讽的一种姿态,这一种姿态正是高宠看中他为明间的原因之一。
鉴于当时长沙的特殊地位,何宗的身份既不能算是高宠一方派驻的官员,也不算是刘表一方的吏史。
建安五年春,荆州兵复攻长沙,何宗随一干官员撤往衡阳,随后辗转至金陵,在这期间,何宗看到了江东治下百姓的安宁生活,对高宠的看法也有了实质性的改变,如果何宗主动投奔荆州牧刘表,相信不会受到过多的怀疑。
与许德的暗间不同,何宗不需要隐瞒或改变自己的名字,他可以堂堂正正的投奔过去,这就是所谓的明间。
何宗的代号是——越女,一个听起来很妩媚的名字,但它与吴钩一样,也是一种特殊兵器的代号。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五十章 傲雪寒梅
岳麓山畔,长沙道旁,枯枝荒草被风卷起,一阵飘起,一阵零落,就象这人世间的命运,倏然高高在上,受人拥戴,倏尔跌落崖底,无家可归。天色渐昏,山脚处一株傲雪红梅正独自绽开,在它的周围,没有同伴,没有遮挡,有的只是趴伏在地上的荒草凄凄。
一个清瘦的十五岁少女就这样定定的瞧着寒梅许久,她的目光冷艳而骄傲,一张俏秀的脸庞上流露出的是崛强不羁的神情。
她便是正被扬州七郡通辑追杀的女刺客——孙尚香。
原来,那个贼子也会有感情,也会舍身去救她的女人?
英雄救美——,这样的故事在孙尚香年轻的心里,只有大哥伯符才配有这份荣誉。
那个叫“高宠”的恶贼怎么可能算是英雄,可是,偏偏他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又都让人无法反驳。
“大哥,我这样做是对了,还是错了?”孙尚香喃喃自问。
这一路逃来,孙尚香见到的,听到的都是赞扬高宠的声音,以前有兄长母亲呵护着,不用担心吃穿用度,什么百姓饥苦、什么民生大计她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颠沛之后,体会到民众艰辛的她信心在一点点的动摇。
“若真的杀了他,我不成了全江东百姓的死敌了吗?”听到高宠没死的消息,孙尚香既有些婉惜,又有些庆幸。
仇恨就象是一粒播种在心田的种子,如果得不到渲泄,它就会越长越大,直至最后将整个人都毁灭掉,孙尚香原以为在复仇的那一刻,一切纠结于心头的怨念都会随风而逝,然而,当她用青冥、百里刺入高宠身体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无种言语的感受。
“快——,跟上,那小娘们腿上受了伤跑不远的。”一声粗大的吆喝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孙尚香揉了揉受伤的右腿,仓促包扎的布条上血迹斑斑,这是昨天晚上在那个该死的客栈留下的记号,长沙府的都尉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事先在客栈内埋伏了人手,幸好孙尚香察觉到了异常及时退出,否则的话还真着了道。
这腿上的伤看似不重,但对跳跃奔跑影响很大,不过,官兵也没讨到好去,在孙尚香剑下毙命的追卒起码超过了五个。
“高宠,你派的那些饭桶是抓不到本小姐的。”孙尚香轻蔑一笑,仅听这吆喝的声音,就能断定领头的家伙是个有勇无谋的草包。
方才正是孙尚香最脆弱的时候,如果追捕的人悄然靠近,说不定能一举擒下自己,而这一声喊却正好将孙尚香从迷茫中叫醒。
从金陵一路西走,孙尚香与尾追堵截的兵卒几度相遇,每一次她都是独对数人,但最后的结果都能有惊无险的逃脱,这主要归功于她凌厉的剑术和敏捷的身手,再加上各郡、县派出的搜捕官兵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找死!“孙尚香厉声娇叱,手中百里剑飞疾而出,剑芒直指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粗豪壮汉。
“嘿嘿,小娘们,长得挺标致的吗?让老子摸摸你的小脸蛋。”这壮汉对接近的剑气毫不在意,继续淫笑着说道。
孙尚香怒极,右臂蓄力百里剑如跳跃的娇龙,直取壮汉颈项咽喉。
那壮汉横刀架迎,封住喉间要害,大声道:“贱人,落到邢爷爷手里,还想逃吗?识相点的,快快速手就擒,否则的话——!”
孙尚香见这汉子污言侈语不断,知道再与之斗嘴也是无趣,遂打点精神与之战在一处。
以剑法论,孙尚香仗的是脚法轻灵和剑术上的无穷变化,而姓邢的汉子不过是仗着力大刀沉,用的是硬拼硬的笨劲,若是在孙尚香没有受伤时,解决这么一个莽夫并不困雄,但现在由于右腿的伤势影响了她的行动,以致于许多剑招使将开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渐渐的,孙尚香已落下风。
“可恨——,落到这些人手里,哪有我的好,与其这样,莫如自刎了以全名节!”孙尚香想到这里,狠一狠心,拔剑欲向玉颈处抹去。
正这时,前方道上出现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员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银甲长枪、白马红缨,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这少年将军一声怒喝,催马而上一把抄起惊惶中的孙尚香置于身前。
“你什么人,敢误老子的事?这小贱人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姓邢的壮汉眼见着到手的猎物飞走,如何肯善罢干休,也自直愣愣的大喝道。
“满嘴污言,找打!”少年说罢,摆长枪如灵蛇吐信,疾刺壮汉面门。
这一刺之快迅雷不及掩耳,刚刚骂得爽口的汉子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枪杆拍中腮帮子,只听得“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那腮帮子上立马显出一条深红色的印痕来。
“咯——,打的好!”孙尚香轻笑出声,这一笑如冰河解冻,万物复苏,顿让扶着她的少年看得痴了。
“你,你敢包庇要犯?”被打的汉子捂着肿起的脸颊,边说边退。
“路有不平,拔刀相助,今日之事是我陆逊做的,你若不服,尽可回去邀来同伙挑战!”少年这一句话说得气宇激昂,豪情万丈。
“好,我长沙都尉邢道荣记下了,来日一定讨教!”汉子悻悻然瞪了孙尚香一眼,率着手下转身离去。
“姑娘没有受伤吧?”待等邢道荣跑远之后,陆逊轻轻下马,伸手扶住孙尚香盈盈纤腰,关切的问道。
孙尚香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俊朗少年,心头怦怦而动,陆逊——,难道是那个十六岁就升至破贼校尉,十七岁官居代都督的江东陆郎?陆逊是高宠麾下的得力战将,这刚想着脱了狼窝,没想到竟又入了虎口。
“噢,还好,多谢将军搭救!”孙尚香好半天方回过神来,俏脸一红,低声作答道。
“姑娘独身与歹徒相斗,这一份巾帼气概便是男子也自不及,逊倾慕得紧,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陆逊自见到孙尚香后,一双眼睛就再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
许久以来,对高宠崇拜得紧的陆逊一直以来都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他期望自己能找到一个象慕沙公主一般美貌泼辣的意中人,只是这乱世天下,凡是有才有貌的女子多半是深藏闺中,而且受儒学之道熏陶,这些女子一个个学得知书达礼,温柔娴淑,慕沙的脾性若不是生在越族,也不可能会如此。
现在,这个意中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她是那样的娇艳美貌,浅浅酒窝,明眸善睐,一颦一笑都令陆逊意乱神迷,这一刻,陆逊的心里,除了她,只有她!
“我叫——,叫香儿!”孙尚香既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名,又不想欺骗眼前的少年,只得含糊其辞的答道。
“香儿,好听的名字!放心,跟在我身边,没有个敢动你。”陆逊自信的说道,沉浸在喜悦中的他没有兴趣去关注孙尚香的真实身份和来历,他只知道自己的唯一任务就是时时刻刻的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来伤害她。
爱从来都是盲目的,在战场上精明果断的陆逊在对孙尚香一见钟情后,已完全丧失了判断能力。
“我——!”孙尚香轻启朱唇,想要回绝陆逊的好意,但转念一想,说不定邢道荣之流还不死心,正守在暗处等着抓自己的机会,也许跟着陆逊反倒能安全些。
长沙郡,是荆南四郡中首屈一指的大郡,其南联交趾、桂阳、零陵,北通江陵、襄阳、江夏的特殊地理位置给予了它恢复的活力,在四年的休养与恢复之后,如今的长沙城内人潮涌动,一片繁忙景象。
北城门口,一队军卒正由北向南进入城内,平南中郎将陆逊身着银甲战袍,锃亮的盔樱在阳光下闪动着炫耀的光芒,再加上俊朗的玉面,一时引得众多路人争相观望。
“江东陆郎,果然是仪表堂堂,不知哪一家的女子有这个福气呐!”
周郎之后是陆郎,在高宠、周瑜先后成婚之后,年轻的陆逊成为了众多待闺女子心目中的最理想人选。
医圣张机在长沙度过瘟疫的传染期后,淡泊功名的他辞去了太守的职位,回到巴邱竹溪继续钻研他的医道去了,接任太守位子的是桓阶。
得到陆逊移师长沙的消息,桓阶率城中一干官员迎出城外,陆逊年轻有为,少年才俊,又是高宠的小舅子,桓阶膝下有一女,年方十四,再过一、二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如果有机会与陆家攀上亲事,那岂不美哉!
寒喧进城,陆逊的住处桓阶早已安排妥当,为表示隆重和敬仰起见,桓阶将自己的府邸让与了陆逊,自己同家人则搬到了城西的另一处别宅。
“快——,把香儿姑娘扶进房间里,免得受凉了!”待桓阶等官员一走,陆逊急忙命亲卒将混杂于军中入城的孙尚香用藤榻抬进房内。
藤榻放下时,硬硬的扶手正好撞到孙尚香的伤腿上,“嘤——!”孙尚香轻叫了一声。
“你们这几个粗手粗脚的,不会轻轻放吗?”陆逊勃然大怒,指着这几个亲卒喝斥道。
吓得几个人唯唯喏喏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他们心里都在奇怪,以前和颜悦色的少将军今日怎么跟吃错了药似的。
待这几个人退出门,孙尚香支起身,朝着犹自怒气未消的陆逊轻声道:“陆将军,可以和你商量件事吗?”
陆逊一听是孙尚香说话,忙转颜笑道:“香儿姑娘有话只管说来,在这里,没有我陆伯言办不到的事情!”
“那——,能不能,能不能现在请你先出去!”孙尚香红着脸,低低的说道。
陆逊一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孙尚香是要换伤口的布条,遂悻悻道:“姑娘只管放心,门口我会着亲卒严加防护,绝不会有外人出入。”陆逊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退去,他的眼睛犹定定的盯着孙尚香,仿佛多看一刻都是好的。
“咚!”慌忙中,陆逊的脚后跟撞上了门栏,重心不稳的陆逊一个踉跄,险险的摔倒在地上。
“卟哧——!”孙尚香见状,娇颜生春,弯起的嘴角处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陆逊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正好看见孙尚香的绝世容颜,一时痴在那里,半响无语。
建安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徐庶从桂阳传回金陵一个好消息,在巩志的太守府中,夜枭查出了那个向交趾方面通风报信的老鼠——桂阳都尉鲍应。
猎户出身的鲍应在接受了原苍梧太守吴巨的贿赂之后,三次出卖我军运粮草情报于敌方,致使军粮三次遭截,为了引出老鼠,徐庶在到达桂阳后,故意当着太守府众官员的面放出风声,说有一批从长沙运来的粮草要在三日内运往苍梧,果然,急于想再次立功的鲍应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忍不住张了口,而这一次他吞下去的却是致他死命的毒药。
抓捕鲍应的秘密行动徐庶选择在深夜进行,这个时候人的反抗力往往是最薄弱的,就算鲍应手脚上再有功夫,在五名夜枭的围捕下,也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第二日晨,鲍应的首级被送到了徐庶的案头,而这时,他送出去的假情报也让交趾伏兵毫无察觉的进入到了徐庶布下的陷阱中,结果一战下来,苍梧太守吴巨被俘,其所率五百名兵卒悉数被歼。
由此,南下交趾的通道再一次被打通,粮草由后方的长沙、桂阳、零陵通过灵渠转运至岭南,使得庞统、吕范的推进速度大大加快。
高宠一边看着徐庶撰写的报告,一边想道,与周瑜相比,徐庶的长处更集中于对情报的分析和判断,而不是对战略的执行。
以往高宠一直惯性的依靠斥候在战前的突击刺探,这一种方法的不确定性和情报的真实性都存在很大的问题,而通过鲍应这一次事件,让高宠下定了要建立一个完善的情报机构的决心,这个机构的负责人选就是徐庶。
由徐庶对刺探到的情报分析汇总之后,其价值高宠相信会增值不下一倍,于蛛丝蚂迹间找出敌人露出的破绽,这本就只有军师的敏锐嗅觉才能发现。
第四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一章 等价交换
建安五年的十二月,相比往年更加的阴冷,冬日的瑟凉毫无遮挡的袭卷扬州牧高宠的治所——金陵。好在有了近一年的休养生息,江东百姓对于这个冬天并不十分的惧怕,他们更多的期望是来年的春天如何收获一个好的收成。在这段日子,高宠既感到欣喜,又有一丝烦噪,欣喜的是能看到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烦噪的是自己的身体恢复得过于缓慢。将近一年的休养对于本性不羁的他来说,如同被囚笼锁住的骄龙,想奋起却被铁槛挡住,想挣扎又挣脱不出。
“你呀!就是那么一个不安生的命!只是若没有好的身体,你就是想与别人争也会力不从心。”每每在高宠烦噪不安时,心直口快的慕沙总是能一语触破他的心思。
这一日,高宠一如往常早早的起床,来到院内习练起五禽戏的套路招法,清晨瑟瑟寒风直钻进襦裙,让高宠感到了一点缩头缩脚的寒冷。不过,等一套“虎扑”招式使完,高宠的额上就已沁出了汗珠,浑身上下也是暖暖的很是舒服。
“最近这筋骨关节都好象灵活了许多,不象以前那么僵硬了,难道说我这身体大好了!”高宠这样想着,心头有一种莫如的惊喜。
“哎——哎呀!”一个稚嫩的童声从高宠身后响起。
高宠寻声看去,却见女儿清月正伊呀呀的嘟囔着什么,一摇一晃的扶着栏杆跚蹒着,瞧她的样子,虽然每次都只跨出一小步,但她却骄傲的抬起小脸,冲着高宠笑着,这一笑是那样的纯洁无暇,让高宠禁不住三步并作二步抱起了她。
“嗯!”清月使劲在高宠怀中挣扎着,完全不领情似的要下地去。
“你呀莫宠着她,还是让她自己走的好!”大乔不知何时,来到了高宠父女俩身后,轻声嗔道。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着会走路了?”高宠惊喜道,瞧着清月跨出每一小步的样子,高宠心头甜滋滋的,直比打胜了一场大仗还要痛快。
大乔白了高宠一眼,道:“你整日里为了这为了那忙碌,哪有时间顾上关心孩子?”说这话时,大乔眼中盈光一闪,那是一滴幽怨酸楚的泪花。
“是我错了,妤儿对不起!”高宠上前,紧紧的搂住大乔温软的身子,柔声道。
但凡男人,从潜私心里讲,无不希望能拥着自己喜欢的女子,然而当真正拥有时,如何把一份爱不厚此薄彼的给予对方,这又是一道谁也无法解开的难题,面对慕沙、大乔、陆缇这三个爱他的和他爱的女子,高宠只能无奈的苦笑。
“只要你有这份良心,我们母女就知足了!”大乔埋首在高宠宽大的胸膛内,恋恋不舍。
忽然间,高宠感到腿上有人在轻轻敲打自己,低头一看却是清月正握着小拳头,朝自己怒目圆睁的瞪视着,那样子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地盘,你走开啦!
“我这丫头,将来肯定厉害得紧!”高宠哈哈大笑,伸手将女儿抱过头顶,然后让她骑到自己脖子上。
“瞧你这样子,哪象一个统领江南十一郡的英雄?”大乔娇嗔道。
“嘿,现在呐我的任务就是当一个好爸爸,是不是呀,我的小公主!”高宠使劲亲了一下清月两条胖乎乎的小腿,道。
在高宠头顶上的清月仿佛听懂了似的,翘起小腿来回的晃动着,瞧那神态有着说不出的可爱。
“哎,对了,前二天小乔妹妹过来了,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嗯,小乔妹妹呀,她有喜了!”大乔笑道。
“真的吗?那公谨一定还不知道呢?我立马修书告诉他去。”高宠兴冲冲的举着清月,向书房跑去。
“你们男人都是一样,急得没一点耐性!”身后,大乔娇嗔道。
就在高宠修书告知周瑜好消息的时候,在夏口,大都督周瑜正召集荆州辖部诸将商议当前的战事。
“都督,刘备到达竟陵之后,乘着刘表病重的机会,积极笼络军中将领,夺权的野心已昭然若谒,我们如果待其坐大,想要对付他可就晚了,所以,我提议应立即出兵攻打荆北!”老将黄忠大声道。
黄忠的建议引得众将纷纷点头,刘备一方面以皇叔的身份聚集清议之士对高宠大加毁誉,另一方面加紧谋夺荆州实权的步伐,他的目的是想乘着曹操北伐、高宠受伤的这段时间,迅速取代刘表成为荆州的统治者,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与曹操、高宠一较长短。
周瑜扫视了众将一眼,气定神闲的说道:“黄老将军所言虽有道理,但现在还不是进攻荆北的时候!”
“为什么不是?难道我们就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刘备反过来打我们吗?”水军都督甘宁问道。
周瑜微微一笑,道:“甘将军勿急,我话还没说完。刘表经营荆襄已有近十年之久,其根基深厚,并不是轻易就能憾动的,刘备若想取而代之,最佳的方法应是慢慢的培植亲信,一点一点剥夺那些亲刘表的人的权力,然后等有朝一日刘表病死,再伺机学着曹操,扶持一个傀儡来操纵实权。而现在,如果我军进攻荆北,刘备就会以对付我们为借口,进一步向刘表争取掌握荆州军队的实权,而如果我们不给刘备这个借口,就更能暴露刘备赤裸裸的野心。”
听周瑜这般一说,甘宁眼睛一亮,接道:“都督的意思是现在刘备反其道而行之,试图用急进的方法来篡权,这会引起蔡瑁、蒯越、文聘这些拥兵自重的荆州将领的恐慌。”
周瑜赞许的点点头,笑道:“不错,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分歧会加剧,只要我们能耐心的等待并加以利用,就能安安稳稳的坐收渔利。诸位将军,这难道不比打一场苦仗来得更好吗?”
周瑜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让意见不一的众将纷纷定下心来,西线的战局随着他的到来也基本稳定了下来,刘备在几度试探性进攻无果后,更加积极的笼络和培植荆州军中亲向自己的势力,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引起了一些忠于刘表的将领的极度不满。
十二月末,庞统、吕范已经兵取交趾六郡,士燮连战连败,只剩下了交州一座治城,面对困境,士燮连续派使者向刘表、刘璋两个同盟者求援,本就对这个同盟抱着可有可无态度的刘璋态度冷淡,而主导同盟的刘表也只是口头上答应,落实到行动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同一时间,司空曹操率三路大军进攻河北,河内郡北、青州南、以及冀州大半都落入到了曹操的手里,面对危局,一向不睦的袁绍长子袁谭、幼子袁尚开始摒弃私怨,在乌桓铁骑的帮助下,联合起来与曹操对抗。
在这种情况下,邺城虽然被围了近二个来月,但城内将卒士气犹在,又有审配、逢纪等将领戳力,曹军的进攻也屡屡受阻。
扬州,议事厅,基本恢复了健康的高宠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宠帅,二试科考的成绩出来了!”劝学从事崔琰兴冲冲的拿着几份卷子奔了进来。
高宠接过细看,第二试科考的成绩第一名是广陵东阳人陈娇,字季弼,在考前系广陵太守陈登府中功曹;第二名是丹阳曲阿人氏戴乾,字叔俭;第三名则是广陵海西人徐宣,字宝坚。
这三个人高宠都一一亲见过,陈娇亮直,戴乾忠义,徐宣聪慧,虽然都不过二十上下,但假以时日,都是江东未来的基石。
“子敬,这几个人如何安排呀?”
“这些中考录取之士,按例都先外放郡、县锻炼一番,以后有突出成绩者,再行提拔!”鲁肃接道。
“好!”高宠点头应道。
与内政上的稳步发展相比,刀兵相见的战场更让高宠忧心,当徐庶将汇总分析的情报交给高宠时,一种危机感自高宠心底升起。
一旦曹操彻底击破袁氏父子,扫清河北反抗势力,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南面,确切的说就是荆北的刘表和扬州的高宠。
“骑兵——,曹操以骑兵纵横中原,袁谭、袁尚以乌桓铁骑力保河北一隅,我军若无骑师相助,就只能偏安江东了!”高宠长叹道。
虽然赵云、张辽尽了最大的努力,骑兵的组建仍囿于马匹的匮缺而停滞不行,寿春方面,雁北骑的数量有所扩大,总有七百余骑,广陵方面,赵云的疾风骑因为完全是白手起家,虽然高宠一力扶持,但也只有四百骑的规模。
两支队伍相加起来,骑兵的总数有一千一百余骑,乍听起来还算不错,但囿于江东马与关中马在作战能力上的巨大劣势,即便赵云、张辽两员将领个人再是骁勇,就整体实力而论,高宠辛苦组建的这两支骑兵还不具备与曹操虎豹骑精锐一较高下的能力。
只有高大威猛的西凉马和乌桓马才是骑兵的真髓,曹操在官渡能挡住袁绍万余乌桓精骑的冲击,并奇袭乌巢赢得大胜,司隶校尉钟繇进贡的二千匹西凉战马功不可没。
然而,曹操有关西后方接济,高宠所在的江东却是位于南方,环顾四周就算有出产马匹的地方,也多是适用于山地行走的个头矮小的马种。
曹操在中原的存在,犹如横亘在高宠与西凉、幽燕之间的一道屏障,没有他的认可,高宠梦想的骑师只能成为一场泡影。
“宠帅,北方有优良的战马和先进的铁具,但江东也有他们没有的物品,也许我们可以通过交换的方法去换得它们。”鲁肃向愁眉不展的高宠提出了一个谏议。
“江东有什么好东西?”高宠听罢,眼前一亮,但冥思苦想一时也无法想出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器物。
鲁肃脸上掠过一丝兴奋,道:“宠帅,就是这个东西。”说罢,他轻轻的摊开手,在手心里放的是一撮闪着晶莹剔透光芒的盐。
“盐——?”高宠不解的问道。
“不错。就是这个东西,盐每户人家都会用到,是生活必需的东西,这盐只出产于两个地方,一个是益州井盐;第二个就是沿海一带的海盐。盐的生产自秦汉以来一直受官府的管制,凡是出产盐巴的地方,朝廷都被派驻司盐官员专门负责盐务,而且鉴于盐的重要性,私人间是绝对不允许买卖的。而在黄巾大动乱之后,私商巨贾见官府无力督管,便开始与司盐官员勾结,暗地里走贩卖私盐的赚钱行径来,象徐州的麋氏兄弟等巨贾第一笔钱财都是靠贩盐发的。”鲁肃不慌不忙的讲述着盐的历史。
“现在,沿海一带大的盐场集中在广陵、钱唐、下邳这三个地方,前两个地方的产盐量占了总数的一大半,如果我们设关卡严查私盐北流,打击贩盐商贾,那么中原一带的盐就会寄货可居,价格也会节节升高,不消多久,不是我们求曹操,曹操自然会求到我们头上,那时我们也许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了。”鲁肃胸有成竹的继续说道。
“好主意。打击私盐走私既能增加赋税收入,又可以赢得交易的主动权,这项任务交由梅乾负责,他对淮南一带的地形熟悉,那些私盐贩子的小把戏瞒不过他。”高宠吩咐道。
“不过,打击盐贩可能会对其它商贩产生恐慌,万一商人都不来江东——。”崔琰虑道。
“哈——,季珪读书人一个,不知那些商人的心理,只要有利可图,他们才不会走呢,况且眼下北方战乱频频,他们就是想跑也没处去。”高宠哈哈笑道。
建安六年正月春,扬州牧高宠的议事厅内迎来了一位贵客——司空西曹掾属陈群。
二年前,陈群作为吕布部属,曾替吕布出使江东,并成功的说动了高宠举兵北上,现在时隔二年后,陈群已被司空曹操征辟,在府中担任了负责采购的西曹掾。
陈群这一次出使江东,是受侍中长史荀彧曹操之命,到江东来商谈购进中原奇缺的海盐的。
在梅乾狠狠的抓捕了好几批贩私盐的商贾后,中原的盐价一路攀升,所谓奇货可居,荀彧这一次让陈郡来江东,目的就是解决这一难题。
“司空府西曹掾属陈群见过州牧大人。”陈群躬身一揖道。
“噢,二年不见原来长文已名列曹公麾下,当真可喜可贺!”话虽如此,高宠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的喜气。
当日吕布败亡前,高宠曾有意挽回陈群为已效力,不想却在苦苦等待之后,得到的却是陈群投身于曹操门下的消息。
“大人,群有负赏识,惭愧之至,温侯败亡当日,家父与我在下邳城中为曹兵俘虏,险些失了性命,幸好曹公识人,群方有今日。”陈群满面通红,支吾道。
被俘投降这对于一员武将来说,是实足的羞耻,陈群虽是文官,但这等形同变节之事,说出来总不是很光彩。
“长文兄既远道而来,必有事相询,不妨先说来听听!”高宠客气的回道。对于陈群的品性他没有探究的兴趣,既然陈群已是曹操的手下,那么对于自己来说,就是需要认真对付的敌人。
“中原缺盐,兖豫诸州百姓食无咸淡,怨声载道,群此来是奉侍中长史荀彧之命,商议采购盐巴的事情。”陈群道。
“原是这事,这里有鲁相国在此,长文可先与之商量,金陵风景秀美,与北方相比别有一番风味,长文不妨且多住上些日子,看看江东的变化如何?”高宠脸色一沉,朝着鲁肃使了个眼色,然后便起身离开。
“大人,这盐——!”陈群见高宠离去,心里咯噔一下。
“长文兄此来,不知以何物换取食盐?”鲁肃拦住陈群,笑吟吟的问道,一年来对私盐商贩的打击看来已取得了成效,现在,是和曹操讨价还价的时候了。
“临行之前,荀长史已交待过了,只要江东这边肯卖,就算价钱高些我们也愿意接受。”陈群道。
“莫非你们的意思是想用株钱来购盐吗?恕我直言,这株钱——。”鲁肃冷冷一笑,道。
“那鲁大人希望我们用什么来交换呢?”陈群心知有求于人,理亏之下只得问道。
“江东缺什么我们就需要什么,这一点我们和中原的目的是一样的,听说关中一带盛产西凉战马,这一次官渡大战司隶校尉府还送了两千骑给司空大人呢,不知可否用马来交换呢?”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我中原战马也很紧缺,现在又与袁军交战得紧,司空大人绝不会同意的。”陈群连连摇头道。
鲁肃不慌不忙,对陈群的回复象是早有所料,他缓缓说道:“是这样呀,那用别的换的话,我家宠帅恐也不会应允的,长文兄若实在为难,不妨受累再赶往益州一趟,那里的井盐也是相当不错的。”
陈群急道:“益州离中原相隔数千里,沿途又是贼乱频频,这盐又如何能运到兖豫来?”
“这我可就爱莫能助了!”鲁肃摆出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道。
“嘿——!看来我这一趟只能是无功而返了。”陈群一跺脚,心有不甘的步出大门。
对于他来说,面临的选择只有一个,回许都向荀彧复命传达江东提出的交换条件,至于成与不成,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西曹掾去考虑的了。
第四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弱水三千
正月春来正月闹,金陵城中鼓乐宣天,正在迎接新的一年到来。瞧着大门上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高宠心头感慨万千,六年光阴如飞棱般穿行而过,自己也从一个初历世事的少年成为了坐领一方的诸侯,其间的生离死别、饮酒高歌,如一幕幕飞逝过眼前。
物如昨,人已非。
曾经的那个在寒冷冬日街头瑟瑟发抖的少年,曾经的那个为了获得自由而投身战场的小卒,都随着时间而消弥远去。
在慕沙、陆缇、乔妤的心中,高宠是一个浑身散发着独特魅力的男人,他可爱,又可恶;在文武官员的眼中,高宠就象一座包容万物深不可测的大山,永远有着吸引人的地方;在江东百姓的心目中,高宠又如一尊摧不垮的天神,带给他们安宁与幸福。
而在高宠的心里,那个挣扎于乱世,靠着努力一步步前进的布衣少年始终矢志不改。
建安六年(201年)正月十五日,高宠意外的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宠帅,新平令舒仲应那里有好消息,烧瓷的技术有了一些改进,毁损率减少到了一半左右,你看这是新烧制出来的青瓷。”相国鲁肃难得的一清早赶来敲开高宠的府门。
高宠从鲁肃手中接过一件形如蛙状的青瓷水注,其釉色之匀均,造形之生动令人叹为观止,更叫绝的是这瓷蛙一对圆目凸起,作出迎敌的架式,刹是可爱之止。
“子敬,这瓷蛙摸上去既润滑又透着一丝丝凉意,加上周边晶莹剔透的雕花图案,真是人见人爱呀。”高宠爱不释手道。
鲁肃笑道:“宠帅喜欢就好。”
“对了,舒仲应有没有说,象这样的成品一窑能烧出多少来?”高宠边看边问道。
“共有十一件,全部用厚厚草垛包好,现在已安放了金陵的府仓中。”鲁肃禀道。
“好,先存放着我有大用。子敬,嘱咐舒仲应继续对烧瓷技术加以改进,如果十件样坯中能产出七件以上的成品来,那离大规模生产就不远了!”高宠笑道。
正月十七日,陈群在回许都之后不久,二次来到金陵,随他这一次南行的还有五十匹西凉健马。
面对关系日常民生的大计,曹操迫不得已同意了“以马换盐“的条件,以曹操现在的地位和势力,高宠这样做就如同埋下了以后分裂的种子。
一捋虎须,需要的不仅仅是胆气,更还有实力。
别人不敢做的,由我来做。
别人以为不能的,我高宠却偏偏要知难而行。
这是高宠长久以来信奉的信条,这一次他的冒险又一次得逞了。
“长文,这一次来我有一句话想问,可否直言相告?”在谈妥完交易的条件之后,高宠心情大好,设宴款待陈郡一行。
前踞后恭,陈群望着眼前的美酒欢宴,心底下掠过一丝冷笑,人道高宠如何英雄,其实也不过是个鲁莽的性情中人罢了。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那些个礼贤下士的做派,好客儒雅的风度,现在想来都是笼络人心的手段而已,当目的无法达到时,真实的面目终于露出来了。
陈群一边想着,脸上却依旧从容,只淡淡道:“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讲来,群当言无不尽。”
“好——,痛快。依长文之见,今江东比之中原如何?”高宠笑问道。
陈群道:“若萤火之光与日月同辉,虽能闪烁一时,终将灭矣!”
这一句话出,席间江东文武个个脸色骤变,对陈群的耿直高宠倒象很是欣赏,笑答道:“江东即便只是萤火,长文可知这世上还有零星之火燎燃大地一说!”
陈群一愣,他显然想不到高宠还有如此的辩才,在沉吟一会后,说道:“曹公破袁绍于官渡,兵指河北州郡纷纷归附,一统之势已不可挡矣,待北方大定之后,若曹公铁骑转向南下,大人以为凭着寥寥骑卒可能挡乎!”
在陈群看来,曹操与高宠并不处在一个档次,高宠充其量也只比吕布强了一点,在被清议党众斥为“汉贼”之后,等待高宠的就只能是一步步迈向衰亡了,而曹操不同,司空大人的威仪不仅在许都没有人敢冒犯,就是各路诸侯也都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有一天曹军把兵锋指向自己。
在被曹军俘虏之前,陈群确实想过逃出下邳城后,投奔江东,但在见到曹操之后,陈群就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其中活命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就是陈群在那一时,完完全全被曹操的气度所折服,与曹操相比,高宠有的是年轻,缺的是沉稳老炼。
“若真有他日,宠当率江东男儿与曹公一决雌雄。”高宠被陈群这一激,豪气顿生,禁不住拍案而起。
“宠帅——!”鲁肃、张昭众人皆出声欲阻,高宠这一句话若传到许都,意思就和向曹操约战没什么区别。
“无妨!曹公志在天下,这一点胸襟想必是有的,长文你说是也不是。”高宠哈哈大笑,抑首将樽中烈酒一饮而尽。
陈群一时他也无法辩清高宠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只得神色尴尬的笑了笑。
高宠饮罢,摆手道:“醉酒之语,长文切勿当真,宠为扬州牧已有经年,一直未有机会回报朝廷大恩,今江东瓷窑烧制出了十件青瓷精品,宠欲请长文回程之际代转与当今天子,不知意下如何?”
陈群躬身道:“为天子效力,群责无旁贷。”
“另外,为表对司空大人的倾慕之情,我个人还有一件青瓷玉蛙,还要烦请当面转呈给曹公。”高宠又道。
随后,侍从抬上早已装上瓷器的上好木箱,一一打开给陈群验过,待看到那只瓷蛙时,任陈群如何的故作镇定,手脚也不禁激动的颤抖起来。
“这些东西是如此精美,宠帅交与我,不怕我从中侵吞吗?”陈群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好不容易将眼神从瓷蛙上移开。
“长文的文品宠信得过。”高宠朗声道。
此次,高宠决定一件不留的将瓷器进贡给朝廷,一是表示效忠汉室的诚意,抵消那些所谓清议官员构谄、散播而造成的不利影响;二是想通过这一次进贡,吸引许都上层官员的目光,形成一种对瓷器的需求,从而再由上而下慢慢引导整个社会潮流。
行大事者,当有所舍,方有所得!
在尝到了物以稀为贵的甜头后,高宠期望有一天瓷器也能象盐一样,形成江东垄断独有的局面,到了那时,讨价还价的资本才会更足。
正月里的长沙,虽然没有金陵那样的热闹,也作为荆南首郡治所,街市上也一样是人来人往。
城东,陆逊新府。
一对玉人正沉浸在初恋的甜蜜之中,尽管前途面临着无法想象压力,陆逊与孙尚香这一对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却还是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勇敢面对。
“伯言,你还是将我交出去吧,万一被人发现你窝藏要犯——!”闺房中,孙尚香忐忑不安的来回在房中走动着,这些天来她也曾试图离开,但城中戒备森严,根本就出不去。
陆逊轻轻将孙尚香的秀发拢起,微微一笑道:“说什么痴话呢,这些日子下来,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
说罢,他一把将孙尚香拥入怀中,又大声说道:“这陆逊发誓,今生今世只爱香儿一个,在这世上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没有人。”
孙尚香却自不住的摇着头,珠泪盈盈欲落:“伯言,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行刺高宠的要犯,你窝藏了我已是大罪,要是再——。”
陆逊将孙尚香的身躯抱得更紧,埋首于温柔乡中,低喃道:“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从现在开始不能离开你。”
“伯言,你真傻?”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香儿,今生今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你信吗?”陆逊抬起头,目光直视孙尚香的一对明眸。
这一刻,在彼此的眸子深处,他们能看到那一个自己。
“我相信。”孙尚香坚定的点了点头。
信任在他们之间传递,恋爱的感觉就象一颗清涩的尚未完全成熟的果子,一口咬上去虽然有些涩涩的,但回味起来,却是另有一番旁人永远无法体验的感受。
三千弱水,万分宠爱,当真爱的那一份实实切切摆在陆逊面前时,他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一时,对与错、喜或悲,所有一切的一切又哪有眼前的这个人儿来得重要。
然而,就在陆逊与孙尚香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一个阴谋正在悄然张开。
城西,长沙太守桓阶府邸。
桓阶正坐在书房内生着闷气,自陆逊来到长沙之后,少年英俊的江东陆郎顿时撩动起众多少女的芳心,这其中也包括桓阶的小女桓芳。对于女儿家的心事,老于世故的桓阶一看便知,如果能与陆逊攀上亲事,间接的就和高宠有了一层亲戚关系,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于是,在兴冲冲之下,桓阶几度厚颜找人说媒,不想均被陆逊婉言拒绝。
现在,愁眉不展的他正在考虑如何向女儿诉说,这时,长沙都尉邢道荣一脸讨好的走了进来。桓阶没好气的问道:“前些日,曾听你说行刺宠帅的杀手流窜到了长沙郡,不知这事查得怎么样了!”
邢道荣上前紧走几步,低头禀道:“太守大人,据卑职连日察探,这女杀手的下落已经有了眉目。”
“那还不赶紧带人去抓?”桓阶质问道。
“这个,太守容禀,不是卑职不尽力,只是这女杀手的藏身之处——?”邢道荣作出一付为难的样子,支吾道。
“这长沙郡上下,难道还有人敢收留刺客不成?”桓阶异道。
“禀大人,据卑职细探,那女杀手就藏身在您的旧宅之中,所以我一直没有轻举妄动。”邢道荣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桓阶的神色。
桓阶一听,脸色倏变,他的旧宅眼下正由陆逊住着,邢道荣说刺客藏身旧宅,也就是指陆逊在包庇要犯,鉴于陆逊的显赫身份,这等事情可不是随便说的。
“你可有确凿证据?”桓阶沉吟半响,问道。
“这是掉头的事情,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卑职就算有三条命,也不敢信口胡说,当日在城外的长沙道上,那女要犯很看就要落到我的手中,就是被那陆逊横刀夺爱,噢不,横刀将要犯夺了去!”邢道荣说道。
桓阶怒道:“这事你怎么不立即回禀!”
邢道荣苦了脸回道:“大人,你前些日天天往陆府跑,卑职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其实,邢道荣还有半句话没敢说出来,自陆逊到来后,桓阶直把陆逊当作为未来的女婿看待,邢道荣就算说了,桓阶多半也是不信。
“证据何在?”桓阶问道。
邢道荣上前一步,道:“大人,你看这是什么?”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画着仕女图案的檀木胭脂粉盒,打开盖子看去,里面的胭脂已然用尽。
“这是从哪里来的?”
“从陆将军府后门外的杂物堆中,大人,象这样的胭脂,使用的人只能是年轻的女子。”邢道荣有些阴阴的得意笑道。
“那——,该不会是陆将军在私会青楼女子?”桓阶道。
邢道荣答道:“大人所说没有可能,这些日卑职日夜巡查,没有发现有青楼女子出入陆府。而令人奇怪的事,自那女刺客被陆逊救走之后,就始终渺无音讯,各处关卡我们都派人严加盘查,她绝无可能逃出长沙郡,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被隐匿在陆逊的府中。”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曾与他人说过?”桓阶心里一沉,压低声音问道。
邢道荣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道:“这等大功劳卑职自然首先想到了大人,就算是卑职属下的那些部卒,我都没有透露丝毫。”
“好——,从今天起,你率人在陆府门外日夜守候,一发现可疑线索,立即向我禀报。”桓阶沉声说道。
第四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云变幻
建安六年二月七日,积雪尚未消融,已在西曹掾、宜城太守向朗麾下谋得行军主记职位的何宗秘密送回了一个重要的消息——荆州牧、镇南大将军刘表遇风寒,病情加重,极有可能在近日内离逝。最近的一年来,刘表犹如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竭力想维持整个家族的稳定,然而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外有虎视眈眈的高宠,内有野心勃勃欲取而代之的刘备,任刘表如何谋思戳力,也不能逆转衰亡的时局。
争夺未来统治权的角力逐渐由暗转明,支持刘表长子刘琦的刘备集团与支持次子刘琮的蔡瑁、张允、宋忠等豪族势力开始剑拔弩张,眼见着只等着刘表气一咽下,双方即要撕破脸皮开打。
夹杂在两派势力中间的,是以蒯越、文聘为首的中间力量,他们既不愿意让刘备这个外来户掌握荆州的实权,又不想让多年的劲敌蔡氏独霸局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左右整个局势变化的关健。
荆州已不再如往日般平静。
建安六年二月十日,金陵城外,夹江道。
数百条蒙冲战舰整齐有序的排列在龙藏浦入江处,舰上大约千余名高宠宿卫营士卒身着牛皮的软甲,手持木盾刀枪,形成一道道环绕着船舷的灰黄色盾墙,在盾墙的上头,是一丛丛闪着锋利光芒的利器。在战舰主桅的最高处,一面刺着扬州牧“高”字的刺绣青边大纛迎风飘扬。
出征——,尽管死亡会随之相伴,但也是男儿立功的地方。
在一个个士卒的炽热眼神中,闪动的是对战场的无限渴望,他们渴望的是有一天带着满身的伤疤回来,向心爱的人细细炫耀每一道伤痕的来历。
乱世求生,唯有勇士才能活得更好。
“宠帅无敌!”凌统持刀振臂高呼,他已代替雷绪接任了宿卫营统领。
对于这个脸上带着一道长长伤疤的年轻统领,宿卫营的士卒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千余人的呼喝就象一道响彻睛空的轰雷,在天与江的交接处回荡,激起一波波旋流,高宠这个名字在江东士卒的心目中,早已不单单是统帅。
得到刘表将死的消息,敏锐的高宠一下子嗅出了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潜流,在与徐庶、鲁肃、陈登、顾雍等一干重要官员商议之后,高宠决定再一次亲征荆州。他的身体已近痊愈,蛰伏等待了将近一年的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回到热血沸腾的战场上去。
随同他一同西行的,文官方面,有军师徐庶、司金校尉刘晔;武将方面,除了上一次返回募军的太史慈外,还有校威将军徐盛、偏将军朱桓、裨将军凌统和中郎将高顺,这五支军队总兵力加起来达到了一万二千人。
鉴于这一次西征的对手刘备并非膺手,战事极有可能连绵日久,高宠在斟酬再三之后,决定让张辽和赵云继续驻守淮南,他们的首要任务除了训练骑卒之外,他们将与广陵太守陈登一处,加紧构筑沿淮水的守御防线。
淮南的九江、庐江两郡现在已是屯田千倾的富庶之地,如果让曹操占据这两个地方,则进可威胁江南、退可保汝南、谯郡,在战略上就赢得了主动权。
如果说攻取荆州是为赢得与曹操相抗的资本,那么守住淮南就是为将来的北伐奠定根基,这两者的重要性是相等的,以张辽、赵云为大将,陈登为参军,加上鲁肃在金陵坐镇,基本可以确保长江以北的安全。
东阳方面,清剿黄盖残部的任务由朱桓转交到了平东校尉贺齐手中。
贺齐会稽山阴人氏,自归降之后,随朱桓转战建安、乐平等地,连破反叛的越族诸部,建安六年正月,因战功拜平东校尉。
就在高宠积极筹备再次西征之际,皇叔刘备也在竟陵加紧谋划夺取荆州实权的既定步骤。
沔阳城外十五里,黄草坡。
一处根本引不起人注意的乱荒坡,在这一日迎来了两个特殊人物。
征东将军皇叔刘备和裨将军行军司马魏延。
魏延在抵御高宠二次西征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抢眼,第一次在荠州口追杀得高宠只剩单人独骑落荒而走;第二次与周瑜数番激战,最终迫使周瑜不得不遁入深山,险险全军覆没。对于魏延的才能,病重中的刘表没有眼力来发掘,而一直希望培植亲己势力的刘备则早早的瞄上了忧闷中的魏延。
为慎重起见,刘备先是派伊籍、简雍等亲信谋士对魏延旁敲侧击,在确定魏延有动摇的苗头后,刘备和魏延各自以狩猎、巡营的名义秘密见了面。
临时搭起的军帐内,松火被两个各怀心志的身影遮挡住,他们的背影映射到帐上,显得高大又清晰。
“文长,汝屡败强敌高宠,惜刘表竟有眼无珠,不识大将之才,今若归我麾下,备当倚为重用,并拔一军为将军所驱,如何?”刘备的声音充满着诱惑,和他脸上的亲切笑容一样,透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魏延紫膛色的脸庞上一阵抽动,显然刘备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在蒯越帐下,虽然得到了提拔,但裨将军的位置并不能令他满意。
“皇叔需要我做什么?”魏延没有正面回答刘备的询问,在沉默半响之后他问道。
“其实很简单,就是——反戈一击,兵取襄阳!”刘备沉声说道。
“谋反——,皇叔要我背叛州牧大人?这述难从命。”魏延变色道。
这时,刘备丰腴的脸上露出莫测的笑容,他道:“文长,据襄阳传来的消息,景升兄已时日无多,我准备辅佐大公子刘琦继任州牧,而你也知晓,襄阳的实权一直掌握在蔡氏一系手中,他们的目的很清楚,废长立幼,让蔡氏所生的二公子刘琮继位,那刘琮乃一不到十岁的幼童,何能打理州务,若让蔡瑁、张允之辈得逞,那荆州事务还都由他们说了算,备思来想去,为使公子刘琦顺利继任,唯有兵谏一途耳!”
“这——,没有蒯公的命令,擅自发兵是杀头的大罪!”魏延犹豫道。
“蒯异度虽有万千机谋,但终究是文人脾性,这些年不及蔡瑁得势就在于此,今若兵谏成功,想异度也不会怪罪。”刘备笑道。
“只是若皇叔弃竟陵回兵襄阳,一旦江夏高宠军趁机进袭,荆州一样复无存矣!”魏延道。
“备果然没有看错人,文长之能荆州众将无人可及,不过请放心,在谋攻襄阳之前,我会令二弟关羽谨守竟陵,不让高宠军前进一步。”刘备道。
魏延咬牙道:“好,从今日起,我魏延就是皇叔你的部下了,刀里来,火里去,决不皱一下眉头。”
襄阳的蔡瑁、张允一向看不上自己,蒯越自身难保,江东的高宠在几番撕杀之后,早己结下深仇,面对错综复杂的形势,魏延思来想去,也只有投奔刘备一途。
“明日一早,文长你先让开沔阳防线,待我亲率兵卒与你会合后,一道兵发襄阳。”刘备高兴的握紧了拳头,沉声说道。本来,魏延军的驻扎地夹在竟陵与襄阳之间,目的就是阻挡刘备有可能的异动,现在成功说服魏延之后,通往襄阳这一路将再无阻扼。
建安六年二月十一日寅时,在病榻在苦苦挣扎了多日的刘表终于撒手西去,蔡瑁、张允遂公布刘表遣命,由次子刘琮继荆州牧。
十二日辰时,得到消息的刘备随即而动,在竟陵宣称拥立刘表长子刘琦,并传檄荆襄诸郡,檄文称刘表长子刘琦生性慈孝,表早有托后之意,蔡、张素来拔扈,公布让刘琮继任的遗诏根本不是刘表本意,完全是蔡张两人伪造遗命,为排斥异己而为,故此,已弱冠成年的刘琦比尚是童子的刘琮更合适当这个继任者。
鼓唆刘表长幼两子对立,从而混水摸鱼,早就心怀异志的刘备蓄劲而发。
十三日,刘备留关羽率一军驻守竟陵,亲率三千士卒奔袭襄阳,行至沔阳,裨将军魏延不战而降,并反戈一击,将完全没有防范的蒯越囚禁了起来,随即并吞蒯越部众。在这之后,魏延为刘备军先驱北上,在他的迅猛攻势下,沿途诸县纷纷闻风归顺。
两日后,魏延先锋进抵襄阳外荆山脚下,都尉王威率部抵抗,被魏延斩杀,当晚,惊惶失措的蔡瑁、张允携刘琮等一干亲信弃城逃往宜城。
十七日,刘备率部入襄阳,檄立刘琦继荆州牧,鉴于刘琦年纪尚轻,刘备同时以叔父的身份代理州务,在这一篡夺过程中,立下大功的魏延被刘备提升为武卫将军,并继续率部进迫宜城。
同日,得到消息的周瑜率军进攻竟陵,关羽兵少,据守城池不出,周瑜以霹雳车炮攻城垣,数度砸开缺口,先锋黄忠趁势袭城但均被关羽部属阻挡。
正在周瑜踌躇是继续攻还是另觅突破方向的时候,有兵卒来报,高宠抵达夏口,虽然早在七日前就率军西上,但由于长江中浪大风急,逆流而上船只行进不快,等高宠到达时,已被刘备抢了先手。
二月十八日,高宠紧急召集周瑜、甘宁、李通等众将商讨形势发展。
江夏议事厅。
“前方战况如何?”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高宠坐定正中,目光炯炯的扫视着侍立的众将,大声问道。
左首周瑜大步踏出,如实禀道:“竟陵战事胶着,汉升滞于城下已二日,至今没有进展。”
“敌方守将何人?”
周瑜道:“是刘备的结义兄弟关羽。我本欲乘刘备兵发襄阳的机会,一举打破荆州军布下的锁链防线,不想关羽如此可恶——。”
高宠站起,一掌拍落到挂在他身后的地图上,大声道:“要取荆州一味强攻是为不智,现在荆州分崩四起,刘备虽然率先发难拿下了襄阳,但并不表明他就已经成了荆州的主宰,我们的当务之急除了要在战场上取得硕果外,还要运用一切手段,去多多争取那些对刘备的所作所为反感的刘表旧属,只有一步步的孤立刘备,才能为彻底击败他奠定基础。”
周瑜、徐庶、甘宁等人听罢,脸上皆露出敬佩的神色,经过一年多的沉积之后,高宠在考虑问题时的角度更加全面,他的目光已透过战场,看到了更深的一层。
周瑜点头道:“蔡瑁、张允被刘备打得狼狈不堪,实力大减,已不足为虑,现在荆州军中,最有实力的是江陵太守兼水军都督文聘,文聘麾下拥有接近二万的士卒,其中一万水军堪称精锐,若此人归附刘备,则我军要拿下荆州难矣,而若文聘能降归我军,则不仅可凭空得到二万士卒,还能得到在江陵屯积的粮草和辎重,那样一来,再北上取襄阳易如反掌!”
“文聘与我数次交手,彼此都存有相当的戒心,要说服恐是不易?”高宠叹道。
“宠帅,要让文聘归降其实不难,我军何不来一个双管齐下:一面集结重兵压迫竟陵、沔阳的刘备军北退,争取拿下华容、当阳诸县,切断江陵与襄阳之间的联系;另一面再遣一个合适的人选前往江陵说降,想文聘在兵困无助的情况下,当会归降。”徐庶谏道。
高宠击掌大喜道:“军师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徐庶微微一笑,大声道:“颖川徐元直可。”
高宠一怔,摇首道:“军师自荐去当说客似是不妥,倘若文聘不肯,军师境地危矣,我纵再想让文聘归降,也断断不能用军师的性命去冒险!”
徐庶目光迎上高宠,一揖道:“宠帅此话差矣,为军师者,当以己力替主分忧解难,昔日张良为高祖谋策,每每见难而上,今庶之才虽不能与张良比,但心志如一,望宠帅勿再拦阻!”
见徐庶言话如此坚定,高宠知道再劝恐怕徐庶会以死相谏,遂无奈道:“军师既心意已决,我不能挡矣,明日,我将亲率大军兵取竟陵、沔阳,为军师游说张势击鼓!”
“宠帅知遇之恩,庶纵舍了一身皮囊也无法报答一二!”徐庶眼眶通红,道。
“好,来人摆酒!军师,盼再见之时,你我尤能如此把酒言欢,击筑高歌!”一边说着,高宠一边持起侍从刚刚倒满的酒樽,一饮而尽,眼见此情此景,在旁的周瑜、甘宁诸将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第四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四章 车轮战法
葫芦谷口,面对前方铺天盖地席卷杀来的江东兵卒,关羽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从竟陵一路退守到这里,追随他的手下一点点的减少,高宠这个狡诈的汉贼,几番凭籍兵力上的优势催毁了关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当真是可恶可杀之至。大哥刘备在离去之时,一共留下四千士卒,如今四停人马已折损三停,关羽左右除了八百校刀手外,只剩下的兵卒不到一千人。
好在还有脚下这一座关隘。
“但愿这关能挡住高宠!”关羽在心底长叹一声,力战沙场他并不惧怕,他担忧的是一旦葫芦谷被突破,江东军就会蜂涌而入,将整个荆北截为两断,那时,大哥刘备苦心设想的大计就将化为泡影了。
“二将军,敌人又追杀过来了!”裨将周仓从山脚下急急的跑上来,叫喊道。
周仓在离开裴元绍后,一路辗转到达徐州,关羽见其忠勇,甚为喜爱,遂向刘备请求让周仓作了他的护军裨将。
“父亲,我们怎么办?”义子关平双手紧张的交错着,第一次面对强敌的压迫,年轻的他略有些惊慌失措。
关羽红红的脸庞上青筋抽动,长须无风自动,他嘶吼道:“周仓,你率一千军卒守卫关隘,平儿,你领八百校刀手随我下关出战!”
“这太危险了,二将军,我们还是据险固守为好!”周仓大惊失色,连忙拦住关羽的去路谏言道。
关羽傲然冷笑道:“吾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今高宠若龟缩不出,算他命大,若敢冒出头来,明年此时就是他的大限!”
“诺!”一众士卒齐声轰应。面对死亡,这些士卒表现出来的与其说是无畏,更不如说是盲从。
关外,遮掩在漫卷黄沙之中的,是林立的刀枪和巨墙般严实的木盾,身穿皮甲的江东士卒就象一簇排山滔海般袭来的巨浪,将所有拦路的礁石压得粉碎。
旌旗猎猎而动,昭示着一场血腥的征戳由此展开。
“宠帅,前方就是葫芦谷口——!”黄忠夹紧战马的腹部,将大刀斜背到身后,然后点指前方道。
高宠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双手勒紧不听话的马缰,然后借助这一股巧劲悄悄挪动了一下隐隐生疼的屁股,跨下的这匹马与烈焰相比,身形上要大了许多,和高宠之间配合得也不太熟炼。
“汉升、子义,你们两个分一左一右杀向关前,那个先登上关城,我重重有赏!”高宠大声道。
一路追杀,在高宠将近二万大军的狂攻面前,关羽的抵抗如同是螳臂挡车,就算他个人的武艺再是厉害,也不能为刘备赢得喘息的时间。
这一次,高宠已下定决心要把刘备从荆州驱赶出去,他很清楚对付刘备这样的对手,必须抱定痛打落水狗的心态,不能心存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否则的话,遗患无穷。
“我以黄忠、太史慈两将迎敌,看关羽还能如何?”目送二支军队疾风般突击的战阵,高宠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面对如潮般涌来的灰黄色巨浪,关羽麾下的八百校刀手就如在海中漂泊的一片孤叶,似乎转眼就会被吞没。
年轻的关平持刀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大的战斗。
“平儿,春秋刀法的精髓你可还记得?”关羽沉声道,他的声音还是如此的坚定和从容不迫,眼前的万马千军在他眼中,仿佛如过眼的云烟一般。
“春秋刀,当以柔克刚,当以刚破强;每一敌战,在出奇不意,在凶狠简洁。”关平大声诵读道。
“好——,平儿且替为父掠阵,看我取了前方敌将的首级!”关羽傲然道。跨下赤兔马四蹄奔踏,神骏异常,手中冷艳踞锋芒依旧,正当壮年的关羽自然不会将江东的这些将领放在眼里。
迎面接近的军队打着“太史”两个字的旗号,是东莱太史慈吗?关羽微微冷笑,他还记得那个持戟背弓闯进大厅请求大哥发兵北海的剽悍汉子。
“杀!”赤兔腾空跃起,冰冷的刀锋直取那面飘动的大旗。
“关羽,太史慈在这里!”一杆黑漆漆的大戟将冷艳踞的刀口斜刺里架住。
关羽一翻手腕,刀刃嘣开戟尖,顺势一扫,径取太史慈腰际,同时,他冷冷道:“关某正等着你出手呢!”
太史慈蓄力横架,试图再次架开刀势,却不料扑了个空,原来关羽这顺势一扫不过是虚招,他的真正杀招留在后面。
“春秋刀!”关羽厉声大喝一声,刀势飞旋起舞,直袭太史慈的颈项。
“碰!”金铁撞击的巨大响声让两匹战马都禁受不住嘶鸣起来,眼见着来不及收回长戟,太史慈果断的弃了长戟,拔出背后的短戟架开了关羽这突然的一击。
不过,仓促间以短击长,毕竟还是吃了大亏,太史慈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丝丝血迹:“撤!”关羽已如笼中之鸟,纵再是会飞,也难以逃脱宠帅布下的天罗地网,与之硬拼是为不智,即便自己败了,后面还有黄忠、高顺、凌统数员大将等着关羽呢!
“斩颜良、诛文丑,关公美名天下传!”后面,八百校刀手见关羽取胜,齐声高呼道。
关羽也被震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好在他本就生的一张红脸,观阵的将士倒也看不出来,这时,侧前方,又有一彪军杀来,为首一员威风凛凛的老将,手持一把大刀,未及近前,只听得一声大呼:“关羽休狂,待黄忠来会汝!”
关羽冷冷的注视渐渐靠近的敌将,目光由冷漠变为炽热,他大喝道:“老匹夫,你来凑什么热闹!”
黄忠气极,摆刀奋力劈下,两人打马盘旋,战在一处,二十合后,黄忠丝毫不露败相,关羽却是心头攸急,必须想个办法才行,不能让黄忠这么消耗自己的体力。
“拖刀计!”关羽心头倏得闪过一念。
随即,他拔马向着侧斜里冲了下去,黄忠不知是计,举刀拍马紧紧追赶。
身后,马蹄声渐近——,关羽心中暗喜,只要黄忠追近一丈距离,他就能用冷艳踞回旋取了黄忠的性命。
“杀!”几乎是在同时,关羽和黄忠同时发出这一声暴喝。
关羽的刀借着战马荡起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向黄忠的腰际,而与此同时,黄忠手中持着养由弓也放开了弓弦,蓄力的箭矢挂着风声射向刚刚扭转身躯的关羽!
躲无可躲!
精心准备的两个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慌乱之中,这个时候能够救他们性命的,除了本能之外,没有其它。
黄忠身躯在马上一个后仰,试图避开袭来的刀锋,但就算他的反应再快,也不可避免的在胸前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护胸的甲衣被冷艳踞无情的撕裂,化作一块块碎片落下,若没有这一层软甲护胸,黄忠几乎就要被开膛破肚。
“哼!”关羽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黄忠射出的箭矢是如此的近,以致于他根本没有逃避的机会,凭着多年征杀的本能,关羽向另一侧扭了扭身躯,刚劲的箭矢透过他的左臂,竟将手骨也生生穿透。
两败俱伤!
“父亲!”关平惊呼出声,急摧战马上来助战。
“有我凌统在此,你过不去!”不知什么时候,凌统已率一千宿卫营精锐赶到,他横刀挡住了关平的去路。
一场混战随即开始——。
矢志要与关羽会合的校刀手和阻挡他们会合的江东士卒就在葫芦谷山下拼杀起来,这个时候,高宠军投入战场的只有太史慈、黄忠、凌统这三支军队,主力尚在数里外行进,所以双方缠斗一阵,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关羽麾下这八百校刀手都是精心挑选的剽悍勇士,其基本刀法和阵形经过严格的训练,即便是在以少打多的情况下,也是毫无惧意。
但是好景不久,高宠麾下中郎将高顺率陷阵营杀到!
“关羽,你兄弟三人背信弃义,勾结曹操,致温侯败亡,今日我要取了你的性命为温侯报仇!”高顺厉声喝道。
关羽怒吼一声,拔出臂上的箭矢,大笑道:“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若有胆气,尽管上来送死!”
“哼,我没那么傻。你等着,我会先将你的部下一个个杀死,最后再来杀你!”高顺铁青色的脸庞上显出一抹讽意,陷阵营在他的指挥下,正迅速的将八百校刀手分割包围起来。
“高宠贼子在哪里,关某前来会汝,还不早早出来相见!”关羽大声呼吼道。
太史慈、黄忠、凌统、高顺,这一个个敌方大将的出现,让关羽有了一种莫名的烦噪,这般车轮战法使将开来,就算关羽有再厉害的武艺,也终会有油尽灯枯之时。
不远处的山岗上,一队人马正冷冷的注视着战局的进展。
旌旗下,高宠穿着一身藏青色征袍,夹在一众玄甲宿卫之中,并不惹人注目,倒是在他一旁的周瑜,白袍一尘不染,银枪锃亮夺目,加上俊朗的容貌,惹教无数士卒羡慕不已。
“公谨,关羽连败我二将,当真是世无俱匹,怪不得曹孟德会对其厚待有加!”高宠不慌不忙的说道,仿佛关羽的叫骂声没有传到耳朵里似的。
周瑜笑道:“可惜此人唯刘备是从,曹司空也不过是空欢喜了一场!”
“传令凌统,率部奔袭葫芦谷口,切断关羽的退路!太史慈、黄忠、高顺三将,继续围住关羽,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高宠沉声道。
激战同时展开——。
葫芦谷关隘上,杀红了眼的士卒在每一处垒石间寸土必争地互相劈砍着,周仓已经派上了所有能动的士兵,由于兵力不足,他只能先依靠险峻的山势尽力压制住攀登而上的敌军,不让凌统有展开阵形的机会,但就算是这样,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周仓还是损失了二百士卒。
朝上仰攻的凌统受到地形的限制,进攻很不顺畅,在周仓的督战下,藏在山石后面的守卒拼命抵挡敌人的进攻。虽然江东军卒勇悍地狠命往上冲,但只要上半身一露出头,就被守卒手中的长矛刺中,翻滚着掉下山崖。
“给我狠狠的宰啊!”周仓的声音嘶哑并透着一丝兴奋。
他手中的大刀近乎颠狂地疾劈着,把一名冲上隘口的江东士卒一劈两半,随后一脚蹬翻尸体,使其带着一蓬血雾掉落下去。
伤口的灼热与剧痛让每一个撕杀的士兵都陷入到了疯狂之中,敌人砍在身上的每一道伤痕反而鼓舞着他们更加发狂般战斗,一刀下去不是我死便是敌亡。
“谁他妈的退后一步,老子先垛了他!”周仓提着血淋淋的大刀,在隘口来回奔走督阵。
锋利的刀枪伴着风声袭来,血花加杂着肉块飞溅到人的身上、脸上。一张张疯狂的脸上露出的是病态和绝望的狞笑!
还有一声声粗野残忍的吼杀。
“父亲——!”关平一声惨呼,他的胸口被太史慈的大戟穿透,刀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平儿!”关羽欲摧马向关平靠拢,但黄忠和高顺却死死的缠住了他。
“青龙偃月!”在关羽的狂呼声中,赤兔马猛然跳起,如一条游龙飞掠过围困的众士卒的头顶,稳稳的落到圈内,而同时,在关羽经过的地方,失去生命的士卒们的头颅也随之滚落地面。
“谁敢伤我平儿!”关羽瞪目怒喝道。
慑于关羽方才的气势,处于惊惧中的江东将士竟一个个答不出话来,高宠远远的瞧得真切,叫喝道:“挥动令旗,所有将士向正前方靠拢!”正前方,就是关羽所在的位置。
第四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戳沙场
面对越来越多的江东士兵,关羽麾下的八百死士伤亡过半,虽然他们一个个能以一挡十,但却不能凭一己之躯挡百、挡千,如蝗虫般聚拢过来的江东士卒就象是永远也杀不完似的,一抹绝望笼上他们的心头。“平儿,你看为父替你杀了此獠!”关羽闷喝一声,负疮与绝境让他的斗志更加高昂。
“父亲,我不行了,你快撤退到关隘上去!”关平趴在马背上,一只手捂住股股沁出鲜血的胸口,面如金纸的喘息道。
关羽凤目一眺,沉声道:“退,今日一战何曾还有退路,你我父子能并肩仆死,当是有缘,来——,我们一道痛痛快快的战死沙场去!”
说罢,一向威仪傲气的关羽也是满目蓄泪,沙场是一个武将最好的宿命,这也是关羽无数次在心中预想的结局,现在它终于来了。
以吕布之勇尚不能保全性命,何况自己,这一刻,一直对吕布为人鄙夷不耻的关羽倏然涌起这样一念,也许在下邳城外的那一晚,冲杀于万千曹军中的吕布也如自己现在所想的一般,怀着武者的虔诚和必死的心志。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响彻天际,无论是最卑微的伍卒还是统率军马的将军,都必须为自己的生存拚尽最后的力量!
短兵相接与肉搏战在战场的每个角落上演!
一名校刀手刚刚将刀从一个江东士卒的下肋捅了进去,“嗤”的一下破裂声,朱红的粘汁紧跟着流了出来,当杀人者脸上的狞笑还没有完全凝固时,醒悟过来的其他敌卒已经把三四件兵器愤怒地攒刺在他的身上。
战场上,圆睁怒目不甘死去的士卒身上播着数箭却不倒,利刃切入肉骨的声音,鲜血喷洒的声音交替传来,不绝于耳。
望着撕杀中士卒们的一张张年轻稚气的脸庞,高宠心底倏的涌起一丝久违了的冲动,眼前的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曾几何时,只穿着简陋皮甲的自己也是这般纵情高喊,用尽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去赢得活命的机会。
“公谨,你在这里坐阵,我下山一趟!”高宠摧马持矟,欲下得山岭求战。
“宠帅不可!”周瑜象是早有防备似的,抢在高宠冲出之前抓住了它的马僵。
高宠黝黑的脸上一红,辩解道:“前方将士正拼死撕杀,我上前去正能鼓励将士的士气——!”
“为统帅者,身系全军之安危,怎可轻易赴险,由此原因,瑜愿代宠帅往前一行,以振军心。”周瑜大声劝谏道。
高宠听罢,大声道:“公谨原是自己想去吧,你瞧,我们周围有数百名宿卫紧紧相随,就算关羽再是厉害,也无法伤你我分毫。”说罢,大笑着与周瑜并马下岗,向前方行去。
战阵中,减杀声逐渐集中到了一个地方。
箭如流星,划空而至,破空之声哧哧作响——。
眼见围攻一时很难有所突破的太史慈、黄忠、高顺开始有步骤的拉开与关羽军卒的距离,同时,蓄劲待发的弓箭手已举起了手中的硬弓。
关羽单手舞动冷艳踞,试图为自己和关平遮挡起一面泼风不透的刀墙,但单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在连续挡落了数十枝利箭后,终有一支箭矢穿透刀幕,射入已没有防御能力的关平身体。
奄奄一息的关平再也坚持不住,翻身滚鞍落马,年轻的他就象无数初上战场的士卒一样,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散落到了黄土之中。
杀戳沙场,生命无语。
眼瞧着关平身亡,关羽来不及擦试眼角晶莹的泪花,他奋起挥舞刀身,遮挡住正前方的来箭,人伏在赤兔马背上,双腿将马腹死死挟紧,使得战马奔跑的速度飙升至顶点,他的目光径直锁定了战圈外的一杆大旗。
“大丈夫生于乱世,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当如是也。”关羽傲然长笑。
他这一刻的心情悲愤而绝望,不止是关平,在高宠军士卒有层次间发的箭雨关照下,剩下的一半校刀手也多半倒在血泊中了。
全军尽墨——。
所有这些失败,都是拜一个人所赐——扬州牧高宠。
现在高宠就在前方不远,那一面书写着“高”字的旌旗暴露了他的位置。
“想不到关羽悍勇如斯,我以太史慈、黄忠、高顺三将敌他,竟还取之不下?”越接近战场的中心,高宠看得比方才更加的真切,他的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起关羽的能力来。
周瑜沉声道:“如果关羽没有才干,刘备也不会将这般重任交付于他,只不过,对于关羽来说,这个任务太过沉重,他担不起。”
“可惜了这般人才,竟归了刘备麾下!”高宠轻轻一叹道,语气里有些为关羽惋惜的意思。
周瑜冷然谏道:“宠帅,曹操赠赤兔宝马,并置府邸宴贺关羽,尚不能使其背弃刘备,可见其心之忠,今我等若放过于他,来日必被其反噬。”
高宠一凛,周瑜的劝谏句句在理,适才见才心喜的他竟忘了关羽的身份?
“嗯,关羽骁勇非常,遍传全军勿再作无谓伤亡,以乱箭射杀之!”高宠大声吩咐道。
单挑只是两军交战前鼓舞士气的方法,而不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唯一因素,关羽要作困兽犹斗,如果太史慈、黄忠或者高顺也一时冲动与之死拼,那正好遂了关羽的心愿。
“关羽又杀出阵了!”高宠身伴,一贯瞧不起别人的宿卫也不禁低呼出声。
“马索准备!”周瑜举起左手,飞快的落下。
护卫在高宠前面的宿卫士卒接连放出三道绊马索,试图拦住赤兔马,却不想赤兔竟腾空而起,从兵士的头顶飞过,落入到了正忙着放索的宿卫阵中。
“啪啪!”马蹄毫不客气的踩在士卒的头上,顿时踏得脑浆四溅!见此情形,高宠脸色倏变,迅速将马矟持在手中,准备应付关羽劈过来的刀势。
“齐射准备!”周瑜又是一声大喝。
在他身后,闪出一队口衔利箭、身背箭菔的弩手,他们的手中,平端着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的五石弩,数百具望山无一例外的瞄准了关羽一人一马,只待周瑜的手落下,密不透风的箭矢就会将面对的一切事物都统统扫倒。
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高宠奸贼,以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关羽怒吼道。他奋起余力再一次使出“青龙偃月”的杀招,将迫近的敌卒砍翻一片。
他的声音透着无限的忿然,他的力气正在一点点的从身体里消逝。
“射!”周瑜的手毫不迟疑的再次落下。
关羽没有再去躲闪,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在最后的一刻,他抬起头,远望天边的晚霞,看到的是大哥刘备和三弟张飞的笑容在赤红色的云彩中一闪不见。
赤兔前蹄奋起,悲鸣一声后,跪仆于地,它的口中吐出一团团血沫,当如林的弩箭袭来时,这一匹雄壮的产自西域的宝马试图用它最擅长的速度避让过袭来的箭雨,但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它也不能做到。
它的眼里流出两颗浑圆的血泪,作为一匹战马,能被公认当世第一武将的吕布和斩杀河北二员名将的关羽跨骑,这样的荣耀相信再没有其它一匹马能够超过了。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一切尽过往矣!
血色殷红,流趟过赤兔通红的马颈,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汗,哪里是血,在它的背上,关羽身上遍插雕翎,狂放不羁傲视群雄的他已失去了生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忠乎,愚乎?又有哪个人能分得清清楚楚。
挑灯夜读春秋刀法的精义,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面对强敌,刚强果毅的关羽没有惧怕过任何一个对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理解“春秋”那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他是战场上的勇者,却不是最后的胜利者。
“将关羽的尸身收敛起来,送还给刘备。”高宠淡淡的说道。望着关羽渐渐冰冷的尸体,这一时高宠的心情和其它士卒一样,恨意已消。
战场上的英雄即便死了,也会让他的对手感到敬畏。
葫芦谷关隘上,凌统已经将周仓逼退到最后的一隅。
“周大哥,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了,投降吧!”凌统眼望着满身浴血的周仓,说道。
周仓大口的喘着粗气,沉默不答。
“如果不降,只有死路一条。关羽已亡,你又何必非要——!”凌统又道,周仓脾气耿直,也算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就这样死了,也足实可惜。
周仓将后背靠在一块山石上,支撑住摇摇欲倒的身躯,他惨笑道:“投降,凌公绩,你可看清楚了,我周仓可是屈膝怕死的孬种!”
说罢,他一横刃口已砍卷了的环首刀,奋力插入自己的胸膛,鲜血从他的手指出不断涌出,滴滴搭搭的流到地面上,汇合成一股小小的血色溪流。
“君侯,周仓随你来了!”周仓悲壮苍凉的嘶吼声飘荡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不息。
就在葫芦谷口的激战进行的时候,襄阳,左将军皇叔刘备也是坐卧不安,高宠二万大军兵发沔阳——,得到这个消息后,刘备更加的忧心如焚。
如果自己手里还有兵卒,哪怕是几百、一千,刘备都会毫不犹豫的派去增援关羽。
但是,他现在没有。
回师襄阳夺取荆州最富庶的襄宜平原,这是他当时唯一的选择,如果不趁刘表新亡荆州人心惶惶的机会发难,荆州就很难有他刘备的立足之地了。
三弟张飞和大将魏延领兵追杀蔡瑁、张允去了,蔡氏在襄宜一带势力根深蒂固,要铲除他们的势力就不能放虎归山。
然而,想混水摸鱼的又何止只有刘备一人。
江东高宠——,这个人人得诛的汉贼就在刘备最软弱的地方下了手。
“主公,君侯,君侯他——!”简雍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神色灰败失措。
“我二弟怎么了?”刘备心里咯噔一下,紧走几步抓住简雍的肩头,狠命的摇动道。
简雍眼眶通红,道:“君侯归天了!”
“你在胡说,这不可能,二弟他神勇盖世,没有人能伤得了他的。”刘备无力的放开简雍的肩膀,眼睛无神的在屋里搜索,可是关羽却没有出现。
“江东送来了君侯的尸体,现在正停放在城门口,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关平和周仓!”简雍的头低垂着,说话的声音微弱,他不敢去看刘备悲痛欲绝的面容。
“不——,我不信!”刘备仰天大喊。
他不相信,那个桃园结义时意气风发的二弟,那个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好兄弟,那个千里单骑呵护二位夫人的堂堂汉寿亭侯已不在人世间了。
建安六年三月,高大醒目的襄阳城楼上,二面巨大的白幡已然挂起,上面是刘备亲自书写的“义不负心、忠不顾死”八个大字,整座襄阳城内,所有店铺的红漆招牌都被白布蒙上,街市上无论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还是巡逻的兵卒,也一律身着白衣。
“主公节哀!”孙乾对着跪仆在城楼上的刘备说道。
自前日起,刘备不吃不喝已在城楼上跪了三日,使得所有的襄阳百姓都知道了皇叔刘玄德对结义兄弟关羽的情义,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士林酒肆,人们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不称赞刘备与关羽之间的这份忠义。
“苍天无眼,若三弟回来我以何来回答?”刘备擦试了一下眼角的泪花,哽咽道。
“三将军虽然外表粗豪,实际却是心思缜密,这件事怕是瞒不过他。”
刘备大声道:“三日服丧期到,公祐,你速速拟一份文书,传令冀德、文长速速赶回襄阳,这一次我要亲率精锐与高宠决一死战,为二弟复仇。”
孙乾大惊,劝谏道:“主公万万不可。那高宠兵精粮足,麾下战将如云,我等若此时与之硬拼,只能是以卵击石,不但不能为君侯报仇,反而倒会枉负了他舍命换来的机会。现在,主公好不容易占据襄宜,当务之急是稳固基础,一面追剿蔡氏残余,一面沿荆山设防固守,如此则是正途。”
“唉,想不到兴汉大业未成,吾弟已魂归另途,若不能报得此仇,吾心何安?”刘备长叹一声,神情黯淡,他心里明白孙乾的话甚有道理,现在确实不是与高宠决斗的时机。
孙乾继续说道:“主公,高宠现在已兵进当阳、临沮,我军与江陵的联系被完全的切断,看来说服文聘归顺的机会越发渺茫了。”
刘备站起身,扶住城墙,眼望着不远处荆山连绵起伏的山峦,缓缓说道:“公祐,这三天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高宠凭什么能取得江东、荆南这一大片土地,以前我以为是高宠的运气,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除了个人的能力之外,高宠能依仗的不止有太史慈、黄忠、甘宁这等勇猛的战将,还有周瑜、徐庶、鲁肃等一大批精明能干、能为其出谋画策的文官,与之相比,我确实不及呀!”
孙乾满面羞愧,道:“主公,都是乾无能,以致于——!”
刘备摇头道:“这不是公祐你的错,是我忽略了身边人才的培养的选拔,以前在徐州时,元龙、长文都是可能倚重的干才,可惜我都一一错过了!好在我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荆襄一带藏龙卧虎,一定有不世出的高人隐居以待,这一次要亲自遍访乡里,找寻那可堪比姜尚子牙、管仲乐毅的的奇才!”
建安六年三月四日,江陵,掷甲山点将台。
闻知徐庶来说降,文聘在台上置一大鼎,并浇上油汁,在鼎下用炭火烧烤,同时精心挑选的甲士手持明晃晃的刀枪,等候徐庶前来送死。
山下江边,徐庶乘着一艘小船登上岸来,他环顾了一眼四周刀枪林立的架式,对于文聘的布置,徐庶早有预料,他面不改色的穿过刀剑环伺的台阶,冷眼俾视了一下正中冒着热气的油鼎,微微一笑。
“先生因何发笑?”文聘探声问道。
他本想效初汉“高阳酒徒”郦食其说齐的典故给徐庶一个下马威,未料想徐庶胆气甚豪,这油鼎刀枪不但没有威慑住徐庶,反倒让他一时颇为难堪。
“人多言南阳文仲业是荆襄支柱,今一见真是徒有虚名,不过尔尔罢了。”徐庶昂然大笑,眼睛望着天空,看也不看文聘。
文聘盛怒之极,大声道:“汝敢嘲弄于我,不要命了吗?来人,将这个巧言令色狂妄之极的匹夫投入油鼎,我倒要看看是他的舌头厉害,还是这油鼎中的沸油厉害!”
小知识:五石以上至八石的强弩臂力无法拉开,必须用双脚踏定一张弩弓的弓背,双手拽弓弦奋力向上,八石弩其射程达二百步左右,威力惊人,时称为蹶张力士。
第四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隆中对
江陵,在八百余年前曾经是春秋五霸之一楚国的都城——郢。点将台,这个名字的由来,出自于楚成王熊恽伐宋誓师,当时首先称霸的齐国因桓公身死势力日渐衰落,位于中原一带的小国——宋国的君主襄公企图代齐称霸,这个不自量力的举动立即召致了南方大国楚国的反对,双方在泓水一带决战。
泓水之战最终以楚国的大胜而结束,墨守成规的宋襄公不肯听从大将公孙固的劝谏,在楚军半渡之时居然说我乃礼义之师,不可行此旁门诡异之举,结果待楚军阵形集结完毕,两军再战宋军大败,襄公本人也是腿上为流矢所中,最后伤重身死。
八百年后,在这一座标榜着荆楚雄风的高台上,一场并不比战场撕杀来得轻松的舌辩正在一步步的进入高潮。
文聘声色俱厉的怒喝没有吓退徐庶,胸有成竹的徐庶早已瞧出了在文聘那张遍布着怒容的脸庞背后隐藏的无奈和苦闷,刘表死后文聘顿失倚靠,性情沉稳、完全靠着才干获得提升的他与蔡瑁、刘备两派关系都很一般。
在荆州各派争夺权利的这个当口,文聘不想参与,又无法置身于事外,二万精兵加上重镇江陵,这样的诱惑是谁都无法舍弃的。在徐庶到来之前,蔡瑁的使者邓先和刘备的使者伊籍都先后到达了江陵,他们的目的很清楚,设法说服文聘投向自己一方。
“将军素来是先主倚重的大将,自然知道继位一贯是长子在先,幼子在后,蔡瑁之辈废长立幼,今刘皇叔顺应民意讨伐不义,望将军能积极响应。”伊籍口若悬河,作为刘表的同乡,他的一言一行让许多观望不定的郡县太守、令、长选择了刘备一方。
“刘备,假皇叔之名,行伪善于世,安能与之同伍。刘琮继任州牧,乃先主遗命,白纸黑字有亲笔佐证,将军拥兵一方,当以大局为重,速率兵马北讨刘备。”邓先是荆襄名士,一张嘴也是辞锋犀利。
有此二人劝谏在先,所以在文聘看来,徐庶的企图也和邓先、伊籍一样,看重的一样是江陵的战略位置和二万兵卒。
“想不到文仲业手握万余重兵,其胆量还不如我一介儒生,今汝已危如垂卵,却不思保全之计,奈何徒作此无谓之举?”徐庶哈哈大笑,从容不迫的步向油鼎。
文聘一怔,摆手喝退左右亲卒,道:“先生所说的保全之计是什么?”
徐庶转身,微微一笑,揖礼道:“敢问文将军,江陵周遭围困之兵属何人麾下?”
文聘道:“这还用说,乃汝主扬州牧奋威将军高宠之兵也。”
“既如此,那若是将军投奔蔡瑁、刘备,不知此两者以何许诺抵挡江东兵马?”徐庶问道。
文聘笑道:“我江陵拥有二万甲士,粮草充足,聘自问守御半年无虞,到时不论是蔡瑁,还是刘备,谁取得了荆州的统治权,我就归附于谁,先生以为我还需要什么空泛的承诺吗?”
“半年,将军说笑了吧,庶来之前,我家宠帅已亲率大军二万征伐竟陵、沔阳,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再过二日江东的将士应该就能在当阳的沮水洗脚了,江陵到时候就完完全全成了一座孤城了,就算将军能力再强,士卒再勇,庶试问又能如何?”徐庶沉声道。
文聘听得徐庶语气中有些许讥讽之意,“啪”的一拍案几,豁然起身喝道:“先生以为聘无能乎?”
徐庶摇头道:“若将军无能,则我又何必冒险前来,三日前,庶与我家宠帅议荆州群豪,宠帅曾言文将军的才干在荆州众将中无人可及,他也佩服得紧。”
这一句有些赤裸裸的拍马屁话徐庶说得一本正经,与前面一句讥讽之言相呼应,顿让文聘心头感到一阵受用,能够得到高宠这样的英雄人物赞许,足是一件自傲无比的事情。
文聘大喜道:“噢,那高宠果如此说!”
徐庶察言观色,见文聘果然中计,遂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上道:“庶此来,乃是受我家宠帅之托,诚意劝谏将军归附,世人语:鸟择良木而栖,士择明主相投,今镇南将军已故,将军若能率众东归,可使得数万将士免遭兵灾,此不止是你我之幸,也是数十万江陵百姓之幸。”
文聘默然拆开书信,果见盖有扬州牧印授的签章,待看内容,一如徐庶劝谏之言,高宠于信中甚是夸赞文聘的领兵作战才能,特别对长沙、鹦鹉洲两战更是推崇之至,在那两次交战中,文聘都没让高宠讨到好去,第一次在长沙城下双方苦战数月,尸横遍野,第二次在鹦鹉洲文聘先锋傅彤硬是将丁奉杀了个只身仓惶逃窜。
这二战是文聘最骄傲的战役,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就时下的情形来说,高宠的势力已经漫延至荆州的大半地方,在当阳退路被断之后,江陵就如一个孤岛不可能长期支撑下去,指望蔡瑁或者刘备反攻,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徐庶来之前,东投高宠这个念头文聘不是没有想过,但毕竟曾是战场上相互撕杀的对手,高宠会不会容下自己,文聘没有把握;就算归顺了,高宠是不是能不计前嫌重用自己?文聘心中疑虑重重。
“将军若是肯降,宠帅有言,江陵的一兵一卒将仍由将军调遣,军中所有将领也仍由将军任命,当然,前提是先要撤出江陵城才行。”徐庶看出文聘心有所动,继续道。
“此话当真?”文聘惊异的问道。
如果徐庶说的是真的,那么在短时间内就不用担心军队会遭到支解,只要有人有武器,不管到了哪里都饿不死。
“宠帅能让庶来说降,诚心可鉴,还请将军勿再迟疑,早作决断!”徐庶朗声道。
文聘来回的在点将台前踱了几个来回,他的神情由开始的犹豫转为坚定,最后,他长叹一声,说道:“也罢,请先生回禀宠帅,就说我文聘降了!”
徐庶大喜:“将军能作此决断,当是可喜可贺,庶即轻舟赶回,报与宠帅知晓!”
就在徐庶与文聘相互试探的当口,击败关羽之后的高宠主力迅速顺着沔水北上,三月十二日,江东军进抵当阳,并成功占领了沮水渡口,将襄阳与江陵之间的水陆路联系完全切断,高宠第一阶段的战略目的顺利实现。
沮水畔,河水受到春汛的影响,一下子暴涨了好几倍,饮马驻足的高宠再一次召集众将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
“禀宠帅,刘备在二日前,遣大将张飞、魏延攻破宜城,张允被杀,蔡氏、刘琮等一干妇儒悉数被俘,蔡瑁和宜城太守向朗一道已向樊城方向溃退。”会上,首先是随军参谋和洽报上斥候打探到的最新战况。
“想不到刘备还真是行动迅速呀,这么快就将蔡瑁杀得片甲不存。”高宠轻喟道。
周瑜沉吟一会,恍然悟道:“原来是如此,先前刘备甘冒危险用关羽一军拖延我等北上的速度,目的就是为了在短时间内彻底清除蔡瑁势力,否则的话,他手中不会连增援关羽的兵力都不留。宠帅,现在我们必须抓住荆襄民心尚未归附的机会,趁胜追击,对刘备进行穷追猛打,不能再给他留一点喘息的余地。”
“可是,徐军师劝谏文聘尚无结果,我军若长驱北进,万一文聘反目从背后夹攻我等,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太史慈谏道。
高宠点头道:“公谨、子义所虑皆有道理。为周全计,我意着公谨率休穆一军守当阳,并伺机攻取周围的临沮诸郡,我则率诸将并一万五千名士卒继续挥师北上,力争拿下襄阳。”
“太好了,这一次攻打襄阳忠请缨打头阵,三日内保证拿下城池。”黄忠一挽颌下长髯,气宇昂然的请令道。
攻打江夏是太史慈的功劳,汉阳一战虽然有黄忠的份,但毕竟是一场守城战,被动挨打的滋味让黄忠一直耿耿于怀,襄阳是荆州经济最发达、人口也最多的城池,能率部卒先登此城,是黄忠这些天来日思夜想的一件事。
“老将军在葫芦谷口与关羽交战受的内伤可好了吗?”高宠关切道。
“些许小伤,何足挂齿!”黄忠说罢,一把抓住背上的养由弓,挽弓满月,气不长出,面不更色。
“那好吧。老将军领一军由当阳北上,引为先驱,宠将自率大军跟进之。”高宠道。
待黄忠领命走后,高宠唤过太史慈,嘱咐道:“汉升负气而行,恐有失冲动,适才我本欲让子义与其同往,但虑及汉升脾性耿直,必会以为我有意偏袒,今汝可率一军尾随于汉升之后,也好有个相互照应。”
“诺。”太史慈点头依令而去。
襄阳,左将军皇叔刘备在祭拜完关羽之后,着一身白色丧服开始逐一走访荆襄一带的名士,庞德公、黄承彦、司马徽等一干素与蔡氏不睦的名士感于刘备的这份情谊,纷纷向其举荐贤能之士,隐居在襄宜一带的颖川石韬(字广元)、孟昶(字公威)等先后被刘备征用。
隆中,距襄阳往西二十里。
皇叔刘备在司马徽的陪同下,前往隆中拜望人称“卧龙”的诸葛孔明。
到达诸葛亮隐居的住所时,刘备早早的下马,并将缰绳交与侍从,然后与司马徽一道步行至门前,以他的皇叔身份,本不必如此,但眼下兵败在即,急需寻访有才能之士的他除了这一份礼贤下士的诚意,也别无所有了。
这时从屋内传来一阵歌声:“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垒垒正相似。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氏。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理。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听到此歌,刘备神情一异,说道:“司马先生,那乐毅、管仲都是名垂青史的人物,卧龙先生在歌中有把自己与此二人相比的意思,管、乐之才干足以辅国兴邦,想必卧龙先生一定是一位饱读史书、德高望重的长者。”
这一首《梁父吟》中描述的意境原是感叹明君良臣相知遇之难!就算是有乐毅、管仲那样的才能,一个遇到了一个没有遇到。管仲得遇齐桓公,青云而直上,立下盖世之功!乐毅不遇明君,功业中道而废,避祸他乡,终老他国。
以刘备的阅历和见识,自然明白诸葛亮是在借诗叹息没有明主来赏识自己。
司马徽一笑,道:“皇叔闻弦歌而知雅意,德操佩服之至!”
待刘备入屋见到诸葛亮,方知自己大错,只见孔明年约二十上下,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看到诸葛亮这般年轻,刘备心中不免失望,他瞪视了一旁的司马徽一眼,有心考一考这个被荆襄名流们推崇倍至的“卧龙”是否名符其实。
刘备开门见山道:“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备不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迄无所就。惟先生开其愚而拯其厄,实为万幸!”
听到刘备相问,诸葛亮微微一笑,道:“将军且请饮上一樽乡间自酿的雪里红,容亮慢慢道来。”
在短暂的出仕蒯越军中无果之后,诸葛亮隐居乡里,与石韬等一众好友谈酒论事,过得看似逍遥自在,其实却是心中苦闷之至。
同窗好友有“凤稚”之称的庞统听说已在高宠麾下得到了重用,担任了副军师的要职,而自己的才能只在庞统之上,却至今找不出一个明主可以投靠发挥才能。刘表的能力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守成之主,而且已经死了,继任的刘琮是个刚脱了尿布的娃娃,掌权的蔡瑁虽然与自己有一层亲戚关系,但其能力还不如刘表。
刘备与诸葛亮的这一次相见,其实是诸葛亮精心策划的一个计划,偏数荆州群豪,能与高宠一较长短的,也只有皇叔刘备了。
先由司马徽、黄承彦、石韬等好友力荐,吊起刘备的胃口,然后选择在刘备丧了最亲信的大将关羽,正缺少帮手的时候出现,诸葛亮的心机不可谓不深,不过,他的这一番做作对于一贯以大汉皇叔自居的刘备来说,实是小巫见大巫,不值得一提。
诸葛亮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方今天下崩坏,豪杰之士,竟希神器。司空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兖、豫、青、徐、司隶中原之地,沃野千里,天下士子莫为其用,此诚不可与争锋。扬州高宠出身草莽,却能与五、六年间称霸江东,孙策、刘表皆一时之俊杰,屡败于高宠之身,致身死族灭,此霸王复生,效高祖之法待其锐气渐尽再战,方可破之。今高宠盛势不可挡矣,且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高宠,北有曹操,将军夹于中间,难以得志,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部兵马,所出必具,宝货无求于外,今可权借以定大事。此亮所以为将军谋者也。惟将军图之。”
刘备见诸葛亮说得头头是道,指点江山,若然有尽握掌中的淋漓之气,心中的轻视之见遂除,他沉吟半响,虑道:“益州为吾同宗刘璋所有,今我若以一己之私攻取,岂不失信义于天下?”
诸葛亮笑道:“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因之以成帝业;今刘璋暗弱,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能占得此州,则可据险而守,内修政理,耕战有伍,刑法整齐,待曹操、高宠斗得两败俱伤之际,将军一可兵出毗陵而取江东,二可效高祖出秦川而争关中,然后提步卒数万,慨然饮马河、洛,诚如是,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刘备大喜道:“先生之言,顿开茅塞,使备如拨云雾而睹青天,备虽名微德薄,愿先生不弃鄙贱,出山相助,备当拱听明诲!”
“将军既不相弃,愿效犬马之劳。”诸葛亮见刘备如此看重自己,心中也是大喜。在一番布置之后,终算收到了预期的成效。
次日,诸葛亮辞明幼弟诸葛均,随刘备同往襄阳,并正式出任军师之职。
在上任之后,一心想要有所作为的诸葛亮就提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建议:在高宠军到达之前,先行鼓动和裹胁襄阳百姓一同西进,争取以这些百姓作为人盾,来阻挡高宠的追兵,刘备则率主力则兵进上庸,准备伺机进军益州。
第四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七章 借道入蜀
三月初的襄阳城,是一派莺红柳绿、春光明媚的好气象,初春的枝头嫩芽悄然绽放,绵绵的柳絮吐着一缕芬芳,在城门的东面,襄水从荆州西边的南乡郡、上庸郡一路向东,将秦岭和大巴山间的流出的清澈河水化作奔涌江流。这些对于刘备来说,就象过眼的烟云,曾经在手中紧紧握过,但最终还是消失了踪迹。再过二天,高宠的大军就会将这座繁荣富庶的城池占为己有,留给刘备的,只有二天的时间。他原本以为刘表死后,凭着一番手腕就能掌握荆州的实权,却不料高宠同样看上了荆州这一块肥肉,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与高宠相比,刘备的实力也只能算是一只螳螂。
看着一江春水东流,刘备一时悲愤交加,就在不久前,梦昧以求的理想眼看着就将实现,却料横空杀出了一个高宠,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粉碎。
“这天下可有我刘备容身之处?”襄水边,鬓间已染微白的刘备轻喟长叹,在他的身畔白马上,有两柄渐显陈旧的剑鞘于马鞍上微微荡动。
“主公,天下之大,怎么可能没有英雄驰聘的地方,荆州已不足留恋,我们何不放下心羁,专心一致去寻找新的开始。”脚步轻碎,说话的是一个年轻而充满自信的白皙少年,他一身襦袍干净无尘,一如他的心境一般平静而从容,他就是诸葛亮。
刘备回头,双目蓄泪道:“备戎马半生,几番狼奔突走,能矢志相随者,唯云长、冀德等寥寥几天耳,今于危难之际得军师相佐,心中感激实难以言表。”
“主公言重了!”
听得刘备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语,诸葛亮一时也是心神激荡,古人有云:君臣相交,若琴瑟相合。这般相互间无隙的信任从来都是可想而不可求的,今日,刘备能对自己如此坦承,实在难得。
初任军师就遇上大溃败的局面,换作旁人或许会心灰意冷离开了,但一心想要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诸葛亮却并不这么认为,相反,他心中倒有些暗喜,这是一个难得的证明能力的机会,刘备相信自己,并不就表明其它的将领也心服口服。
刘备转身,目光凝视着诸葛亮,轻泣道:“备得军师,如鱼得水耳!此袍随备征杀战场半生,一直不曾离身,今日临别赠与军师,以作纪念。”说罢,他撩起衣襟下已褪色了的战袍,撕下一角交与诸葛亮。
“主公——!”诸葛亮接过那一角颜色斑驳的袍角,一时语声也是哽咽。
“军师,备非为舍不得离开荆州,只是这汉中是天师道张鲁的地盘,他又如何肯让我们通过?”刘备定了定神,试泪说道。
这些年来,刘备虽然屡屡被人赶得东奔西逃,却每次都能毫发无伤的逃脱,这一份能耐也不是光靠运气就能解释的。
汉中一带的天师道俗称“五斗米道“,张鲁自称师君,以道官祭酒管理地方政治。在郡、县各地设立义舍,并放置义米、义肉,凡过路贫乏的人都可以随意取食,同时,五斗米道禁止一切杀牲、酿酒行为,犯了禁忌的人要在净室中悔过,或者强制修路百步。在宽宥三次之后,有再犯的人,才可以用刑。他的这一系列举措对于处在战乱之中生活朝不保夕的百姓而言,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生存环境,因此很得百姓的爱戴。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益州牧刘璋与张鲁反目,派人杀了张鲁的母亲和弟弟,并派巴郡太守庞羲攻击张鲁,张鲁亲率军众,一举打败庞羲,占领了巴郡,张鲁的势力一时遍及巴、汉,并由此切断了蜀中与外界的联系通道。
诸葛亮闻言,不慌不忙的答道:“主公放心,刘璋张鲁相互争斗,对于我们来说正是一个好机会,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刘璋、张鲁不过是二条犬而已,不足为虑。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利用他们之间的这一矛盾,实现称霸蜀、汉的目的。”
刘备听诸葛亮说得有理,遂脸色一缓,道:“备愿闻其详!”
诸葛亮想了想,沉声道:“主公,亮以为我军西入汉中,最大的困难不是张鲁,而是复杂的地形,自汉中入蜀只有二条道,一是自南郑向南翻过米仓山、渡巴峪关,经宕渠至巴中,是为米仓道。二是遵循当年秦王伐蜀时开凿的朝天岭路线,经剑阁入蜀,是为金牛道。我军自上庸西进汉中,要入巴中,非经米仓道不可。故此,我军在占领了上庸之后,必须迅速乘张鲁还没有作出反应之前,抢占米仓道入口木兰关,如此之后,再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南郑说项,到时候不怕张鲁不让我们通行。”
“军师,以为何人可作先锋?”身处困境中的刘备眼望诸葛亮,这时的他已完全为诸葛亮的才学所折服。
“主公可以张飞为先锋,统五千精兵西取上庸、西城,同时,令魏延为后军,阻挡高宠军的追击,如此则西进无忧矣!”诸葛亮谏道。
刘备悲喜交加道:“备得军师相助,如鱼得水也。高宠,且让你先得意一回,待我掌握了益州之后,再来报二弟被杀的一箭之仇。”
按诸葛亮的设想,在高宠兵至襄阳之前,裹胁百姓撤退至上庸这是第一步,这些荆州的百姓能随着一同入蜀自是最好,如果发现背后追兵袭来,则也可以作为阻挡追敌的盾牌,为刘备主力顺利摆脱赢得时间。
第二步是借道入蜀。张鲁刚刚在汉中站稳脚跟,对于刘备的到来自然心存警惕,这个时候就必须坚决的先在军事上震慑住张鲁势力,让猛将张飞为先锋目的就在于此,至于刘璋,只要刘备打着协助平叛的旗号,正被张鲁和东州兵暴乱搞得头昏脑涨的刘璋说不定会鼓掌相迎呢。
而第三步就是帮助刘备占据益州,攻取汉中。当然,这是远景的目标,现在还谈不上具体的方案。
建安六年三月十三日,刘备主动撤退出襄阳城,率军一万六千余众西奔上庸,随军同行的还有襄阳城周围的十余万百姓。
这些百姓大部分倒是出于自愿的,在刘备那日在城楼上哭跪关羽之后,襄阳民众对于这位皇叔的敬慕之情日甚,加之有传闻说高宠军一路烧淫掳掠,残杀屠城,因此,如果不想死的话,他们的选择只有随军西奔。
城门口,拥挤不动的人群将足可以五马并行的驿道挤得水泄不通,在大汉皇叔刘备和诸葛亮的出色鼓动下,数十万襄阳百姓携老带幼,只匆忙带着仅有的一点财物,蹒跚走向未知的地方。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从三辅一带流亡来的,惊慑于先前董卓焚毁洛阳城的惨景,一股惊恐不安的情绪再度蔓延开来。
“父亲,西边的上庸郡地僻人稀,我们去了哪里能有活路?”人群中,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愣头小伙子嚷着粗豪的嗓门道。
在他身旁的一个垂垂老者轻咳了几声,斥责道:“啥。你想留在城里等死呀,皇叔仁义,一定不会负我们的。”
小伙子被斥得低下了头,心中像是犹有些不服,嘴里嘟嚷道:“我看不一定。”
三日后,当信心满满的黄忠部出现在襄宜平原上时,迎接他的除了一座全不设防、几乎空空如也的城池外,没有其它。
“刘备这个懦夫,溜得倒是飞快!”黄忠一脚踢翻城门口的一个破罐子,大声怒骂道。
“将军,我们是不是赶紧向宠帅报功呀!”随军参谋在一旁低声谏道。
黄忠恨恨的一跺脚,吼道:“报个屁功,你领着一队士卒进城去接收,我率其余兵卒立马去追赶大耳贼,我就不信他能跑到天边去。”
说罢,黄忠牵过战马,一跃而上,双腿一夹马腹,大刀朝着西边一指,直追了下去。
新城郡、房陵。
这是一个曾经容留了韩、楚、燕、赵、齐、魏六国王族遗民的地方。
他也是荆襄进入汉中的咽喉要道。
十万百姓扶老携幼,每日行军不过十余里,待到房陵时,已是疲累之极,落单的百姓稀稀拉拉的,将数十里长的房陵道塞得满满的。
负责留在后方掩护的魏延一脸的焦虑,根据斥候火速送来的消息,高宠麾下大将黄忠已率部朝着这边追杀过来,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不消半天,就能将缓缓而行的百姓追上。
“将军,前面的道路崎岖险峻,我们若是留在这里,将不得不与追敌死拼,怎么办?”士卒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魏延。在这些士卒眼中,屡屡以勇猛和机智击败高宠军的魏延是最值得信赖的。
魏延紧咬嘴唇,象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终于他大声吩咐道:“我们超过前方的这些百姓,向西进军!”
“将军,把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留给敌人,主公一旦怪罪下来——!”有士卒小声提醒道。
魏延冷冷一笑,道:“是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我们这些勇士的生命重要,主公自然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在一片烟尘之中,本应担负掩护任务的魏延部撞开挡路的百姓,将这些相信刘备的无辜民众遗弃在路上,对于这个决定,魏延没有后悔,身为统兵一方的将领,他必须首先考虑手下士兵的安全。
建安六年三月十六日,追赶了二天二夜的黄忠终于追上了刘备的队伍,只不过,让黄忠促不及防的是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群席地而坐、面容憔悴的百姓。
“都闪到边上去,不然的话,刀枪可不长眼!”急于追杀刘备的江东士卒一边叫喊着,一边挥动手里的兵刃唬吓道。
“军爷,我实在走不动了!”一时间,哀嚎之声四起,被驱赶的百姓懒洋洋的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极不情愿的向边上靠去。
这一段道路两山夹一道,最窄处只能容得两马交错通行,加上百姓们携带的钱财、车辆堵塞,黄忠部只能象蜗牛般一步一步的通过。黄忠心急如焚,看这个样子,就算是狠下心来屠出一条血路,也无法加快半点行军的脚步。
“嘿,奶奶的,等老子过了这段路,我见一个敌卒我杀一个,见二个杀一双,见——!”无处发泄郁闷的黄忠口里喃喃叫骂着。
等黄忠好不容易到达房陵时,刘备主力早己远遁西走,城中除了好几万老弱妇孺的百姓外,见不到刘备的一兵一卒,无奈之下,黄忠只好一面差兵卒向高宠回报情况,一面集中有限的一点军粮应付饥渴不支的民众。
与黄忠的受阻不同,张飞的行军速度直可用迅急来形容,他的五千精兵几乎没有遇上多大的抵抗,到达上庸之时,太守申耽率族归附,随后,张飞兵取西城,在一轮猛攻之后,将守卫在该处的张鲁守将杨昂杀败,顺利拿下木兰关。
三月十九日,刘备派简雍为使者,携带财物金帛前往汉中首府南郑游说,此时天师张鲁在得知杨昂兵败的消息后,勃然大怒,以为刘备有图谋汉中的企图,忙不迭在汉中各属郡鼓动宣传,调集起天师教信徒近四万余众欲与刘备决战。
面对满怀敌意的张鲁,简雍不负刘备、诸葛亮所望,一面陈述厉害,向张鲁暗示刘备入蜀的目的是要取而代之,一面摆出积极的致谦诚意,最终说动张鲁默许了借道入蜀的事实。
张鲁得知刘备要去对付死敌刘璋,心中大喜,遂默许了刘备借米仓道入蜀,三月二十一日,刘备率军经木兰关,进抵米仓道上重镇宕渠,从而为下一步争夺益州铺平了道路。
第四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红颜祸水
建安六年三月二十日,在徐庶的周旋下,文聘率二万士卒离开江陵,向长沙郡、桂阳郡一带休整,一直在巴陵的锦帆水军在甘宁的统领下,于次日进驻江陵城,至此,高宠顺利占据江这座故楚要塞,兵锋已隐隐指向更上游的益州门户——永安。三月二十二日,高宠亲率大军进抵襄阳城。
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的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十室九空、一片肃条的城池。街道上曾经的繁华喧闹不见了,巷口弄间只有一、二只野狗在不住的狂吠着,似是在抗议主人将它们遗弃的卑劣行为,但它们却不知,自己的主人也在同样遭受了另一场被遗弃的命运,而且结局比它们更加的凄惨。
拥聚在房陵道上的数万民众已开始陷入到极度的恐惧和饥饿之中,仓促出行的他们携带的干粮已剩不下多少了,有自持身强力壮的更是肆无忌惮的抢夺起他人的粮食。
如果不是黄忠极力维持混乱的秩序,局面将更加的不堪。
祖籍南阳的黄忠早先也是随着族人父辈从北方逃亡过来,同样的祖源、同样的境遇让他对这些身处绝境的百姓有了一份无法割舍的怜悯。但是,黄忠所部不过三千余人,所携带的干粮也只够几日之需,就算士兵们愿意忍饥挨饿,也应付不了好几万饥饿的民众,无奈之下,黄忠只得向后方的友军寻求帮助。
“十余万逃亡百姓聚集于房陵,迫切需要得到安置,可是我军一路追击,士卒所携粮草皆是有限,实在无法接济那些困乏的老弱妇孺,望宠帅能急民之急、为民解困,如此则荆襄民心自然东归矣!”黄忠的军奏写得朴实而无华,一如他耿直的性情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拐弯抹角。
“堂堂皇叔,竟也使出如此不堪的手段,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仁义?”看罢黄忠的军奏,太史慈惊怒道。
刘备素有爱民如子的声誉,这一次逃窜竟然完全不顾百姓的生死,当真是无耻之极。
对此,高宠倒是平静的很,若是换作自己处在刘备的境况下,怕是也会这般去做。况且,刘备能将伪善的伎俩运用到极致,并以此作为逃脱的武器,这不是寻常的人能够做到的,就冲着这一点,连高宠也是自叹弗如。
“昔日董卓火焚洛阳退关东诸侯,今刘备携民西进的举动同董卓相比也是一般无二。”随军参谋和洽也道。
高宠摇首道:“刘备比董卓可要胜过一筹,董仲颖是胁迫百姓溃逃,而刘备却是能让民众自动跟随其逃跑,仅此一点,就能知上下矣!”
“宠帅,我们现在怎么办?襄阳城中十室九空,我军一路追击,士卒所携粮草皆是有限,实在无力救济这些饥渴不堪的百姓。”先期得到黄忠消息的太史慈已命部曲取出的干粮分发于受饥的百姓,但由于人数太多,一时也是杯水车薪。
“哼,这些愚民上了刘备的当还不知晓,饿死活该!”凌统气哄哄的说道。
与世居荆襄的黄忠不同,出身江东的凌统对于荆襄一带的百姓没有什么好感,在他看来,敌境的百姓都是敌人,没有必要对敌人手下留情。
“公绩,不可放肆。这些百姓也是一时受了蒙蔽,只要我们用行动证明自己,他们一定会主动回来的。子义,你速速赶往当阳,从公谨、休穆军中调一部分军粮过来应急,军中将士的缺口,我会修书与子敬再从江东紧急调拔。”高宠的声音平静而从容,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稳定混乱后的荆州形势是最重要的任务,而要混定局面,首先就是要使得逃亡的百姓安心回归家园。
黄忠说的对,这是一个收拢民心的好机会,哪个是真爱民,哪个是假爱民,只有行动才能证明一切。
高宠相信,只要自己坦承的付出,那些百姓自然会衷心的拥戴自己。
长沙郡,总领情报司事务的徐庶还未等到达城中,就被早早来迎候的太守桓阶截住。
“伯绪,如此远道相迎,庶实在是荣幸之至!咦,伯言怎么没跟你一道来?”徐庶已有二年多未见着桓阶,这次自然分外欣喜。
桓阶神色凝重,凑近徐庶跟前,低声道:“元直,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有重要情况回禀。”
徐庶点了点头,与桓阶一道行至一偏僻之所停下,然后问道:“伯绪有事请讲?”
桓阶又看了看左右,在确信无人之后,方道:“行刺宠帅的要犯我已察探到了下落!”
“噢,伯绪快快说来!”
“元直兄,此事事关重大,据可靠消息,那孙家余逆现在正躲在了陆将军的府内。”桓阶说道。
“这怎么可能?你可知这事传扬出去的后果?”徐庶脸色一变,道。
以陆逊的特殊身份和高宠对他的信任,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桓阶的说法都是不可能的,但事实却往往不能以常理来揣度的。
深感此事重要的桓阶拿出了一系列的证据,人证包括长沙都尉邢道荣的证词、陆府内的厨娘、仆从的证言,物证方面更有一小段孙尚香衣衫上的绸衫和换下的裹伤的血布,如果不是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桓阶也没有胆量去质疑手握重兵的陆逊。
“此事你有没有向其它人提及过?”徐庶沉声问道。
“除了都尉邢道荣知道外,就是那些参与调查的人也不会清楚真实的情况。”桓阶道。
“好——。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我会命令夜枭严密监控整个陆府,只要发现刺客在府中出现,立即抓捕。”徐庶道。
荆南都督陆逊府。
“春二月,宠帅率二万士卒攻竟陵,破刘备将关羽于葫芦谷口,枭羽之首,后遣大将黄忠入襄阳——!”陆逊朗声读罢军谋书记刚刚呈上来的战报,不自禁轻叹了一口气。
与参加荆北破袭战并立下赫赫战功的周瑜、黄忠、太史慈等将领相比,位于大后方的陆逊自然有些感到不平,这一次高宠让陆逊出镇长沙,本是为填补庞统、吕范南征后留下的空隙,以防便江陵的文聘偷袭,但随着文聘的归降,原先的顾虑也就不存在了。
门帘轻启,一个娇红的身影映入陆逊眼际,孙尚香灵动活泼的身影如同一条跳动着七彩神韵的飘带,顿时让屋内显得生机无限。
“陆郎,想什么呢?”孙尚香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一向活泼好动的她对于无法外出很是苦闷。
安全从来都是相对的,在渡过了最初的一段平静时光后,孙尚香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异常,凭着多日来练就的本能和直觉,她隐隐约约的感到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无时无刻的窥伺着自己。
也许,是离开的时候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感到一份深深的痛楚,这是以前的她所不曾会有的。
“噢,没什么,只是刚刚看了前方的战况,有些感慨而已!”陆逊微微一笑,掩饰住心头的不快,道。
“又打了胜仗吗?”孙尚香尽量淡淡的说着。对于高宠这个名字,她极力的想避免提及,但这两个字如同阻挡在她与陆逊面前的礁石一般,无论怎么绕都绕不开去。
“是的。”陆逊点头道。
“陆郎,我想离开这里——。”孙尚香幽幽说道,纤手放开剑上的红穗,轻撩起耳垂的一缕青丝。
“为什么?香儿,我待你不好吗?我又说错了话吗?还是有什么人惹你生气了?”陆逊急切的一把抱紧孙尚香的双肩,然后紧紧将温软的身躯贴在胸口。
孙尚香将头靠在陆逊起伏不定的肩膀上,这一刻的刹那美好几乎让她忘却了所有的一切,天地间只剩下了两个人,可惜,梦总有醒的时候。
“将军,府门外突然来了大批的卫卒,他们——,他们将整座府邸包围了!”一名守门的亲兵跌跌撞撞的跑进书房,急急的叫喊道。
“是谁敢闯我的府邸,是桓阶,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都尉邢道荣?”陆逊放开孙尚香,一边大声喝着,一边朝门口走去。
“是我!”刚近门口,却听得外面一个洪亮的声音朗声答道。
陆逊一惊,这一声是如此的熟悉:“是徐军师吗?”
门吱呀呀的打开,首先映入眼际的正是一脸肃容的徐庶,在他的身旁,桓阶、邢道荣还有一大批卫卒正持刀枪如临大敌般的站立着。
“伯言,我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强迫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悬崖勒马,将那个行刺宠帅的女杀手交出来,那样的话,在宠帅面上我也好有个交待。”徐庶沉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陆逊脸色一白,低声道。
“这件事我本来也是不信,但事情查下来却又让我痛心不已,伯言你怎么能做出这等荒唐之事,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宠帅?”徐庶顿足斥道。
徐庶这一句话说得沉痛异常,以他和陆逊的私交,如此相责也是当然。
“没有将军的命令,你们谁都不许进来?”这时,护卫府邸的陆逊亲兵与蜂涌而入的卫卒遭遇,一时剑拔弩张,谁也不敢相让。
“你们都退下,军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你能不能听我慢慢说来。”陆逊急得满头是汗,眼见着事情朝着更复杂的情况发展,作为事件的主角,他既担心无法说清楚情况,又担心后院孙尚香的安全,此刻,纵是平日里智计百出的他也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
也是,少年男女之间的情爱除了当事人外,在旁人看来,实是最荒唐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冥冥中,长沙道旁那回眸一瞥的瞬间,或许就注定了陆逊与孙尚香的一段刻骨恋情,对于处在势不两立的敌对之中的他们来说,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又或许,老天根本就不想给他们任何理由与借口。
爱就爱了,其实就这么简单。
就在陆逊绞尽脑汁解释的时候,后院已是喊杀声四起,不甘束手就擒的孙尚香岂容卫卒近得她的身前,“百里”剑寒芒出鞘,顿时好几个冲上前的卫卒都伤在她的手下。
“孙姑娘,今日这场面,你以为自己能逃出去吗?”徐庶冷冷的打量了一下激战中的孙尚香,眼前这少女的眼神是如此的倔强不屈,看来要想生擒并不容易。
“哼,出不去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哪个敢上前,我的剑可不是吃素的!”孙尚香娇吒道。
“姑娘的剑法确实无双,只不过你在陆府如此作为,难道不想想会连累其它人吗?”徐庶微微一笑,眼睛似有意若无意的朝着陆逊扫了一眼。
“我,我和陆——,和这个姓陆的没有丝毫关系,你们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孙尚香一时情急,差一点将后面的那个郎字也说出来。
徐庶点头道:“好,若让我们相信你的话,就乖乖的扔下剑束手就擒,否则的话,任你说出千般理由,也不能使那个人脱得干系。”
如果孙尚香能够主动放下武器放弃抵抗,陆逊收留要犯的行为就可以解释成一种诱捕的手段,徐庶相信以自己的辩才,可以从容让陆逊摆脱所有不利的指控。
这是徐庶作为陆逊朋友能够做的事情,也是他作为军师为保护一员不可多得的帅才而行使的一个保护措施。
年轻人又有哪个不犯点错误。
徐庶相信以后等陆逊理智之时,他会感激自己今天做的一切。
“好,反正我也刺杀过了,那些个恨呀,仇呀,我也不想再去多想了,想来大哥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再怪我了,今日纵是这般死了,我也了无牵挂了!”孙尚香紧咬朱唇,雪白的贝齿衬着一抹凄艳、一份坚毅,更有一种让人心碎的美丽。
说罢,她的剑缓缓放下,她的眼睛久久的凝视着几步外的陆逊。
咫尺天涯,造物弄人,对于孙尚香和陆逊来说,人虽在,心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