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扬州路 第六十九章 临淮鲁肃
P仰望城垣,纪灵的脸上布满了绝望,在自已的身后,兵卒几已损失殆尽,现在前有坚城挡路,后有追兵紧逼,纪灵面前已无生路可寻。“纪灵匹夫还不授首!”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猛然间响起。
纪灵拔马回身,却见一个高宠军的年轻小将正跨马举刀杀将过来,锋利的刀口闪着夺人的光芒,在刀尖之上一缕血红刺入纪灵的眼帘。
那是一把饮血的利刃。
纪灵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做恐惧。
就在纪灵回身的光景,他的背面赤裸裸的暴露在城上兵卒的面前,站在城头的朱桓看得真切,他手一挥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再一次席卷向匹马单刀的纪灵。
纪灵强打起精神,举三尖刀大喝道:“纪某在此,有胆气的便来拿去!”
那小将脸上显出冷冷的笑意,手中大刀带着一道美妙至极的弧线卷向纪灵的颈项,纪灵见对手如此的轻谩自已,怒喝一声,使足了全身的力气迎刀架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一支利箭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从城头射落,倏得钻入纪灵毫无遮挡的背上,纪灵吃痛,闷哼了一声,手中刀不由自主的缓了一缓。
“记住了,我叫丁奉!”这是纪灵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志在必得的丁奉没有浪费这个好机会,在刀口切入颈骨的咯嚓声响起后,纪灵披发的首级冲天而起,失了头颅的颈腔间喷出一股浓浓的鲜血。
就是这稍纵即逝的一援,要了纪灵的命。
半空中纪灵一张脸因为失血而惨白,他怒目圆睁,忽然间一张嘴咬住丁奉的刀背,丁奉使劲甩了几下,也没能甩掉,随后干脆用手抓住纪灵的头发,使劲一扯,方自让纪灵松了口。而此时纪灵无头的躯体依旧保持着直立的姿式,随着战马的颠颇而上下起伏,直到冲出去十余丈远方自颓然倒地。
丁奉用刀尖挑起纪灵的头颅,朝着城上挥了挥,在城楼上,朱桓手持弓箭,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城下的战况。
方才射出那致命一箭的,正是朱桓。
原来朱桓一军在进驻西曲阳后,正遇上连日雨水,使得洛涧河水暴涨的机会,朱桓遂挥军乘舟而上,迅速向成德一带进攻,成德的袁术军只顾着注意淝水方向的动静,对东面的洛涧一带毫无防范,遂被朱桓抢杀夺了城池。
逍遥津一战,由于朱桓军的突然出现,使得袁术的二万大军失去了唯一的后方支撑点,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下,主将纪灵阵亡,袁术军中投降的达到了一万四千余人。
经此一战,袁术主力丧尽,要想坚守寿春已无希望,在长史杨弘等人的谏议下,袁术一面差使者往邺城求见异母弟袁绍,恳请收留;另一方面收拾金银珠宝,准备移驾渡过淮水,向北岸的下蔡一带转进。
建安三年七月二日,袁术裹胁寿春民众万人北渡淮水,留守在寿春的是其麾下大将张勋,还有不足五千的新募兵卒。
与袁术的凄凄惨惨相比,得胜之后高宠可谓意气风发,不仅顺利取得了淮南的大片沃土,而且还得到了一万名精壮降卒,这些归顺的降卒只要稍加整训,便可以补充在恶战中损失掉的兵员。
建安三年七月三日,成德城,高宠军三路人马齐聚,出发时的一万精兵现在兵力总数已增长到三万众,除了高宠外,朱桓和黄忠的队伍都扩编了接近一倍。
成德,议事厅。
“兴霸,斩杀纪灵的那员小将可是出自你的军中?”高宠看着案几上呈放的纪灵首级,道。
甘宁上前道:“正是我军中伍长丁奉是也。”
“一伍长竟能斩杀了敌上将纪灵,兴霸军中真是藏龙卧虎,英雄辈出呀!”高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梅乾、雷绪,感叹道。
“和洽,给丁奉记下头功,升军侯!”高宠大声道。丁奉的事迹激起了高宠对往昔的回忆,当初的自已和丁奉一样,是刘繇军中的一个伍长,所凭籍的也只是一腔的热血和勇气。
“甘宁、朱桓、黄忠,统领所部击破强敌,皆立下功绩,特加俸二百石。雷绪、梅乾不畏艰难,作战英勇,加俸一百石。和洽整顿军务克尽职守,加俸五十石。”高宠扫视四下,一口气将话说完,这一次对作战有功将士的封赏是为了进一步激发战斗力,保证攻取寿春这最后一战的顺利。
随后,高宠跨步走到徐庶跟前,躬身道:“元直,这一仗若无你的调度,则不知如何胜矣,宠在此施礼了!”
徐庶忙还礼道:“宠帅使不得!”
高宠道:“元直勿辞了,宠知道汝之志向非为功名利禄,乃为一展生平之抱负耳,宠得元直为军师,自当一拜,今渡江北伐后,我军离颖上已不远矣,不知元直家中更有何人,我即刻差人前往接济。”
“家中只有老母尚在,庶远走在外,已数年不见,正挂念不已。”徐庶眼眶微红,低声道。徐庶至孝,听高宠问及家人,藏匿在心底深处的思母情结被触动,不觉黯然垂泪。
高宠劝慰道:“元直放心,宠即差人往颖上一趟,将汝之母亲接来,让其瞻养天年。”
徐庶感激道:“宠帅如此待我,庶肝脑涂地也不能报此大恩!”
“诸位将军,从今往后,凡我军阵亡之将士,家中老弱幼小无人供养者,由所属郡、县从府库中拔出怃恤金供养,此为律令,若有违反者,定严惩不贷。”高宠转过身,对着众将大声道。
建安三年七月五日,高宠率甘宁、黄忠、朱桓等将领,起大军三万余人,向袁术的老巢寿春开进。
寿春,地处淮水南岸,南引汝、颍两水,东连三吴富庶地区,北为中原腹地,西接陈、许,外有江湖为阻,内有淮、淝水利,扼南北往来之要冲。在寿春之南有芍陂,土地肥沃,可灌溉良田万顷,足以为战守之资。
与逍遥津那场大战形成对比的是,寿春的袁术军现在士气低落,他们几乎是没有怎么抵抗,就弃守了高耸坚固的城垣了,守将张勋在被高宠还没有进城之前就慌忙北窜。
寿春城作箕形,周围约十多里,外郭则有二十余里,在主城的四周还建有四个附城,以作屏护,建安二年十月曹操为了攻下寿春,率上将数十员,近十万大军,亲冒矢石,连斩数员偏将,方始破城而入,由此可见寿春城垣之坚固。
然而,事隔不到一年,当高宠率军来到寿春城下时,这里只空余下块块青石供人纪念,整个寿春城已是一座没有防御的城池了。
高宠军进城时,见到的景象是一片的破败与狼籍。
曾经是春秋五霸之一强楚都城的寿春,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那些曾位于中央内城的宫殿、台榭、仓廪,府库、祖庙、祀社、神稷,官员的邸第、驿馆,以及分布在外城的民居、墟市、旅馆、店铺,一切的一切都伴着连年的战火而深埋在废墟之中了。
对于寿春这座城市来说,曾经的繁华与荣耀已成了过去。
寿春,议事厅。
高宠正再一次招集众将,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丁奉换了一身新的铠甲,得意洋洋的站在众将的最后,这是他第一次被允许参加讨论军队作战方略的会议中,年轻的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神色。
“宠帅,袁术那老小子跑得不快,我们只要挥师北追,就一定能擒杀袁术残部!”黄忠搂了一把胡须,沉声道。
黄忠部已抢占了淮水上的渡口,只等着高宠一声令下,便举兵北上,在黄忠看来,自已这一边虽然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与甘宁、朱桓相比,总觉得要差了一些。
“若能追上袁术的话,便可以夺到玉玺了!”和洽谏道。
“军师以为如何?”高宠见众将齐声请战,遂将目光投向徐庶。
徐庶思虑了一下,谏言道:“诸位将军说和是,我军之胜全有赖广大将士的浴血奋战,现在袁术已是众叛亲离,草木皆兵,我们只要再加把力,整个淮上就都是我们的了。”
“我看末必!”徐庶话音未落,只见多日未见的刘晔陪同着一个二十七八左右的男子大步跨入厅堂。
而说出这句话的,正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文士。
“子扬回来了!”高宠大喜道。
自朱桓与刘晔领兵占领临淮后,刘晔便在留了一封书信后不知去向,只是在其信中说了要去寻访一位能够扶佐高宠的智谋之士,莫非说刘晔信中所说的智囊便是眼前的此人。
“禀宠帅,晔给你推荐一人,姓鲁,名肃,字子敬,临淮东川人也,此人胸怀韬略,腹隐机谋,乃当世之俊杰,宜当大用。”刘晔手指向身旁之人,谏道。
“先生既有才略,何以年介而立,乃是布衣之身?”高宠讥讽道。
要是换了往常,以高宠对待贤士的态度,是断然不会如此嘲讽的,但适才鲁肃一进来就驳了徐庶的话头,此刻又是缚手而立,摆出一副自负的神情,正处在大战告捷喜悦中的高宠心态已有了偏差。
鲁肃闻言大笑道:“昔马援对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在肃眼中,天下群雄无一可佐之明主,故不投矣!”
高宠见鲁肃出言虽傲,但却言简意赅,条理清晰,遂异道:“先生适才所驳之言宠有不明之处,可否一一详解?”
鲁肃大笑道:“这有何难!将军置军淮南,师劳远袭,此为兵家之大忌。今若再挥师北上追击袁术,则全军远离豫章已有千里之遥,将军难道不惧豫章生变吗?倘若豫章万一有失,将军南北难以兼顾,军队粮草无继,军心不稳,桂阳、零陵、庐陵三郡远悬岭南,又鞭长难及,如此则离大溃不远矣。”
鲁肃的话着实石破天惊,在此之前还没有人如此对高宠严厉警示过,即便是徐庶、刘晔曾出言提醒过,也在高宠增强了石印山的防卫后没有再提,现在,鲁肃的话却如同一桶冷水直灌入高宠发热的头脑中。
的确如鲁肃所说,孙策自皖城一败后,久久没有动静,虽然有广陵的陈登和贼寇作乱牵制着,但基于高宠对孙策的了解,这样的平静是绝对不应该的。
“宠帅,子敬之言甚是,以孙策的见识和能力,是绝对不可能让我们坐拥两淮的,那样的话,只要假以时日,我军实力必然会超过他,这是孙策绝不希望看到的。”刘晔也谏道。
“哼,难道说就凭着你几句花言巧语,我们就不打寿春了吗,以我看——,这姓鲁的说不定是袁术的说客!”急于立功的黄忠按耐不住,大声道。
丁奉见众人争执得激烈,也说道:“袁术狼狈逃窜,我等只要追过淮水,他就跑不了了,到时我丁奉第一个取了玉玺献于宠帅。”
鲁肃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众人一眼,将目光转向高宠,道:“既然将军不听劝告,那肃就告退了,相信以将军的胸襟和能力,当会明白孰对孰错!”
高宠心中本为鲁肃的话所打动,此刻见鲁肃要走,忙向刘晔使了个眼色,刘晔会意,一把拉住欲跨步上门的鲁肃。
“子敬勿怒。我家宠帅不是这个意思。”刘晔安慰道。
是夜,高宠支退左右,遣宿卫到刘晔处传话,片刻之后,刘晔被陪同着鲁肃一起来到高宠的住处。
“以先生之见,我军当如何为之?”高宠深施一礼,沉声道。
鲁肃沉声道:“不知在将军心中,是国土重要,还是玉玺重要?”
高宠道:“自然是国土来得重要,那玉玺虽是皇家权力的象征,但亦不过是一物耳,有了玉玺,也并不等于就是皇帝了,眼前的袁术就是最好的证明。”
鲁肃道:“好——。将军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方今汉室倾危,四方纷扰,诸雄并起,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士子纷相与投,其势已极中原,此不可图也。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畔,今将军内患未定,却出兵远征淮上,此兵家之大忌也。以肃之见,莫如留一军于淮南,扼守膏腴之地,将军之主力则尽快回师豫章,固守住各处关隘,如此则孙策无所图也。”
高宠点头忧道:“先生之言固然有理,只是破敌在即,若是退兵南返,恐军中将士不忿?”
“行大事者,应当机立断,切不可犹豫不决,我话已至此,望将军明鉴!。”鲁肃说罢,转身欲离去。
“先生且慢。宠前番多有怠慢之处,还望先生不弃。明日清早,我即令甘宁、朱桓两军从水路南返,主力也自后跟进,淮南这里,暂留黄忠一部以攻代守,能守住寿春最好,若不能守则退回逍遥津一带整军。”在进退的决择面前,高宠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鲁肃停下脚步,大喜道:“将军果然如子扬兄所言,亲贤礼士,善纳良言,肃自当相佐左右,效绵薄之力。”
次日清晨,高宠军主力离开成德,沿淝水旧路往逍遥津撤退,未等达了当日与纪灵交战之地方,却见前方一员将领带着十余个残兵向这边而来。
等到近前,上面负责巡哨的梅乾早看得清楚,这人正是据守在皖城的陈兰。
“宠帅,李术叛了孙策,皖城失守!”陈兰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声晴天的霹雳,不料想鲁肃的话竟然不幸而言中,皖城的丢失对于高宠来说,不仅仅是失掉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盘,更重要的是切断了高宠军退往豫章的道路。
“皖城是怎么丢的。”高宠面沉如水。
陈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道:“黄忠率军走后,我奉命与李术镇守皖城,那皖城之兵多为李术部曲,城中百姓自南渡后更是无多,李术暗底下与孙策相通,在二日前,李术举兵占了府衙,我军兵少不敌,才不得已突围出来,赶过来向宠帅求救!”
“你他妈的干什么吃的,守个皖城都守不住!”粗豪的雷绪气极败坏,再顾不得往日与陈兰的交情,一把将陈兰推倒在地。
“雷绪,你冷静一点。陈兰拼死杀出重围,向我们报告这个消息,已是不易,梅乾,快带着陈兰下去休息。”徐庶劝解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皖城兵变恐怕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不利消息还在后头!”一直冷眼旁观着的鲁肃开口道。
“先生是说——。”高宠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此时此际,他实在不希望心中的猜想变成事实。
鲁肃神情严肃,道:“李术此人两面三刀惯了,如果没有更大的诱惑,他是决不会反叛的,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豫章真的有变了!如果宠帅不信的话,可速遣斥候前往打探消息。”
高宠的脸色刹白,他知道鲁肃的话有道理,但他又不敢去设想豫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七十章 落寞英雄
天空中,原本一路是晴空万里,忽然一下子不知从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阳光,随即又飘起了淋沥的阵雨,密密麻麻的,打在脸上凉凉的,有一点点痛。豫章真的生变了吗?高宠默默的注视着宿卫高挚的帅旗,那猎猎起舞的旗帜上映出了一张赤诚刚毅的脸庞。是子义。
正想着,那吹动旌旗的风却陡然增大,就听到“咯嚓”一声,帅旗前的中军旗幡应声而倒!
甘宁变色道:“宠帅,这风来得如此怪异,乃是不吉之兆!”
“宠帅,让我去一趟吧!”独臂的梅乾左手的袖管空空的,他用唯一的右手行了个军礼,担负斥候侦察重任的他已看出了高宠心头的顾虑。
高宠默然,点头道:“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石印山,即便只是在初夏的六月,日头就已经开始灼热起来,烘烤着山上的每一寸土地,太史慈的心情亦如这天气一样,烦燥不已。
太史慈走出帐门,登上隘口的高坡,负手仰望苍穹,远处忽隐忽现的山峰映入眼帘,这耸立云端孤傲不驯的峰柱在眼里是如此的熟悉,它究竟是什么呢,太史慈低下头,看到自已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他,那峰柱像极了高宠的样子。
“宠帅,少冲,你还好吗?”太史慈的心仿佛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地,在那里,生死兄弟在一起并肩作战。
身后传来轻碎的脚步声,太史慈知道那是副将祖郎过来了。
““太史将军,占据在泾县的陈武军回撤了!”祖郎的声音不轻不重,听在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嗯!”太史慈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已已然听到。
祖郎的眼神不住的打量着太史慈,谏道:“陈武走后,泾县空虚,莫如我们发兵取了泾县,这样的话,我军回旋的余地就大了!”
对于面前的这个人,祖郎心中充满了敬畏,想当日太史慈领兵攻阴陵,自已在屯堡周围布下层层埋伏,结果都被太史慈轻而易举的破了,至今他还觉得身旁的一名亲兵手持楼棼,站在屯堡之上,结果太史慈在屯下引弓射之,箭矢贯手著棼。
祖郎平生还没有见过这般勇力之人,即便是如今称霸江东的孙策,昔日在自已手下也落得个孤身而逃的结局。
但遇上太史慈时,祖郎知道自已除了投降,已经没有选择!
太史慈没有答话,他只是轻抚了一下腰间的弓囊,此时他的手有些在微微的颤抖。
祖郎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欣喜,随即又转瞬不见,太史慈任何细微的举动都没有逃脱过他的眼睛。
“将军,下命令吧,这一仗也让我们这些憋久了弟兄们露一回脸!”祖郎怂恿道。
太史慈的脸抽搐了一下,祖郎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敏感的那一根弦。
少冲,兄弟,许久没有这么叫你了,你现在还好吗?
北地的战火灼伤了你的衣襟吗?
不,不会的。
袁术那样的货色还不配给你做对手。
我知道,你的真正的对手是——小霸王孙策。
不然的话,你是不会让我在石印山苦苦守卫二年,整整是七百三十一天。
我知道,你是要我帮你盯住孙策的一举一动,你是要我帮你看好豫章的东大门。
这一切,我都知道。
可是,兄弟,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英雄最寂寞的是什么。
英雄最寂寞的是没有征战的沙场,没有施展才能抱负的地方,我太史慈遇到你,本以为从此就有了纵横一方的天地,但是,这西征荆南,没有我,这北伐袁术,又没有我。
“子义,守住石印山就是一大功劳!”这是你临行前嘱咐我的一句话。
我没有忘。
石印山,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沁着我太史慈的汗水,曾经我从心底里爱过这片青葱的关隘,但现在,我却厌倦了。
兄弟,在神亭岭上与我并肩而战的好兄弟,难道说在你的心里,我太史慈已经老朽无用了吗?
不,我才四十出头,正是当打之年。
没有理由的。
石印山,呵!如果没有了这个要隘,也许我就能摆脱束缚,就能与你一起奋战,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
那样的生活才是我太史慈向往的。
“你的消息可靠吗?”太史慈低下头,来回的踱了几步,随着紧盯住祖郎问道。
在太史慈严厉的眼神下,祖郎竭力掩饰住心底的慌乱,道:“千真万确。这是我派到陈武军中的斥候带回的最新消息,不会错的。”
太史慈收起紧盯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好吧!你速速到各营去传我命令,全军集合!”
“遵令!”祖郎大声应道,随着转身离去,就在离开的这一刻,他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在高宠挥军北上不久,二十具霹雳战车从豫章运到了石印山,这是高宠为防备东线守卫薄弱而预设的措施,连同霹雳车一同到达的,还有陆逊派过来增援东线的三百人的守卫部队,率领这支队伍的是从天威军校毕业的两个年轻的屯长——黄越和黄楚。
黄越和黄楚是海昏大豪黄家的双胞兄弟,他们与陆逊同一期进入了天威军校,并且参加过顾雍守卫豫章的战事,也曾在陆逊麾下远征到过零陵,与陆逊相比,黄越和黄楚知道没有陆逊的运气和能力,有的只是勤勉和努力。
“大哥,在这鬼地方呆着真没劲!”黄楚一边整肃着行装,一边气鼓鼓的道。
对于没能象同期的其它人一样被派往远征袁术的军中,黄楚有着一肚子的委屈,论及战场上拼杀的勇气和能力,黄楚自问并不输与同龄的任何人,但是,谁问自已的运气就那么的差呢,当初被破例提拔为屯长时,满心以为从此有了用功之地,谁料想最后却是被放到了石印山这个毫无生趣的地方。
“别乱说话,这一回太史将军紧急召集我们,说不定有什么大事呢!”相比于黄楚的年轻浮燥,年长二岁的黄越要显得成熟稳重的多。
立于石印山点军场上的太史慈眼神中涣发出异样的神采,一身戎装的他扫视着场中的三千健儿,心中一阵激动,这一次的出征,意义非同一般。
“太史将军,各营将士都已准备完毕。”祖郎在场下躬身道。
“好——,敌酋在前,汝等可愿随我出征!”太史慈声音虽是不大,但却透出无比的自信,当太史慈的目光扫过时,黄楚只感到那眼神中似有熊熊的烈火在燃烧。
“原来将军也和我们一样!”黄楚心中一阵激动。
“我等愿誓死追随太史将军!”场下三千将士的呼声响彻云宵。
太史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三千将士是自已一手建立起来的队伍,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太史慈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祖郎,你率本部一千人马守卫关隘,其余的人随我出征!”太史慈大声道。
“将军,请充许那们一共出征!”黄楚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个大跨步冲到队伍的最前头。
太史慈低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屯长,在黄楚脸上流露出的坚毅是如此的熟悉,自高宠走后,这样的神情自已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何职?”太史慈微笑道。
“黄楚,霹雳营屯长。”黄楚傲然而答。
太史慈注视着黄楚那热切的眼神,缓缓说道:“你原是陆伯言的部下吗?”
“是!”黄楚大声道。
太史慈点了点头,道:“好,你回去安顿好队伍后,来我军中报到!”
“遵令!”黄楚用尽全身的力气回答道。
建安三年六月二十九日,就在高宠与纪灵在逍遥津展开殊死搏杀的时候,远在长江南岸的石印山,一场决定三千将士命运的决策也被作出了。
二千名精锐甲士在太史慈的率领下,离开了他们熟悉的守卫了多日的要隘,向着陌生未知的地方行进,等待他们的将是生与死的严峻考验。
太史慈勒住战马,回首再看了一眼幕色中的重重关隘,这是一座坚固无比的雄关,在自已的精心布防下,即便孙策派再多的士卒来,也攻不破它的。
“走!”太史慈回过身,大喝道。
这一刻,他的眼神只凝视向前方,却不曾注意到在关隘的一角,一只白鸽正拍动着翅膀,飞向远处的天空。
阴陵。
孙策的心情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紧张过,他来回的踱着步,不时的叫进守卫的亲卒询问消息,而在他的一旁,周瑜着一身白衣,飘然欲飞,清早梳的头发到现在依旧是一丝不乱。
“公谨,你说祖郎会不会——。”孙策停下脚步,将焦虑的眼神投向周瑜。
“伯符兄行军打仗向来是有勇有谋,今日为何如此沉不住气,定是担心过度了吧,没事的,祖郎他除了与我们联合,不会有其它的路可走!”周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
自皖城退兵后,不甘失败的孙策与周瑜就一直在寻找着突破高宠军防线的缺口,但是,由于石印山要隘的存在,使得孙策空有大军却只能徒然兴叹。
如果不能迅速的突破石印山要隘,高宠就会有足够的时间调防部队,组成一支强悍的力量来迎击敌人。
与高宠军硬碰硬的撕杀,那将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那不是孙策所期望的。
所以,破敌的唯一希望就在能否顺利夺取石印山上。
既然强攻无果,那么只能智取。
但是,守卫石印山的高宠军大将是骁勇善战的太史慈,对于神亭岭上的那一战,孙策脑海中忘不了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高宠,另一个便是太史慈。
劝降?若是旁人,或许还有一点可能,但太史慈却绝无可能。
以太史慈的脾性和忠义,他是绝不会背叛舍命救了自已的高宠的,就因为有了神亭岭上的那一段传奇,在太史慈和高宠之间就有了一种永远也割不断的联系。
既然劝降不成,那么只能从太史慈身边的人着手了,就在孙策和周瑜为了寻觅人选而苦苦思索时,祖郎出现了。
对于这个险些要了自已性命的山越宗帅,孙策倒并没有多大的恶感,祖郎能够在阴陵一带盘据这么长的时间,倒也并非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
在建安三年的四月间,祖郎遭太史慈攻击不敌,后归顺了高宠,这时高宠如果重用于他,祖郎是绝不会起异心的,但是,高宠在五月间的一项屯田举措却改变了这一切,随着豫章吸引流民的日渐增多,原先依靠垦荒来安置的政策已无法再实施下去了,因为可开垦的荒地在不断的减少,而与此同时,豫章各地象祖郎一般的宗族首领却依旧占有着大量的肥沃土地,他们手头有地,却无人手耕种,大量的良田由此只好抛荒。
在仓慈、杜袭、繁钦等一大批南渡士族名士的谏议下,一场清点土地的运动随即展开,它的实施触动到了祖郎的利益。本以为归降后能够得到更大好处的祖郎当然不甘心失去原有的土地和财富,于是他选择了背叛。
“祖郎有把柄在我们手里拈着呢,他跑不了!这就是证据。”周瑜自信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
孙策笑了笑,轻咳一声道:“论起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公谨实是强过我甚多!”
周瑜听到孙策赞叹,笑道:“这些都不过是雕虫小计耳,伯符能够不避亲疏,任用贤才、引各方名士相投,这一份气魄和魅力又岂是瑜所能比的。”
孙策大笑道:“公谨过谦了,你我情同兄弟,客套恭唯的话就不说了!”
正说笑时,一只鸽子扑楞楞的拍着翅膀飞落到周瑜身前的窗棱上,在它的右脚上绑着一个竹筒做的小环。
周瑜眼睛一亮,道:“祖郎来消息了!”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七十一章 陷阱重重
孙策将目光投向窗外,在群山环绕的山岭之上,有一只苍鹰在绕着盘旋飞翔,孙策知道那苍鹰盯着的地方,就是石印山。对于信鸽带来的结果,他已经不用再出言问询了,因为在周瑜白晰的脸上,正浮上一道激动的红晕。“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要是祖郎还是从前的那个人,我们的计划就不可能了。”周瑜放下密信,感叹道。
孙策收回远眺的眼神,道:“公谨,你说太史慈还是神亭岭上的那个太史慈吗?”
周瑜若有所思道:“有些人是一生都不会改变的,太史慈是如此,高宠也是如此!”
“公谨,其实你我又何尝不如此呢!有这样的对手存在,你我的这一生才不会黯淡失色。”孙策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
孙策磊落的胸襟和丈夫的豪气是周瑜不曾有的,面对着高宠这样的强敌,孙策此时此刻流露出的只是欣喜,而没有一点的怨恨。
在周瑜的心中,忽然闪过一念,高宠与孙策其实根本就是同一种人。
他们都是不世的豪杰。
而在这乱世,英雄豪杰的个性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互为对手,却又惺惺相惜。
“三弟,整军出发!”孙策跨步出门,大声道。
“遵令!”全身贯甲等候着许久的孙翎精神抖擞,大声应和一声。在孙策的身后,周瑜、黄盖、徐琨诸将紧跟着鱼贯而出!
就在孙策蓄势出击的时候,太史慈却还沉浸在袭取泾县的喜悦中,浑然不知可能会有后路被断的危险。
攻击泾县的战斗进行的很顺利,祖郎的情报看起来是正确的,留守在城中的孙策守军不到一百人,根本就没有抵抗高宠军的能力。对于太史慈来说,泾县不过是前进路上的一个支点,真正的战斗还在以后,既然敌人退却了,那么就要勇敢的去占领它。
作为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太史慈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已的决择。
高宠现在正在江北作战,我这里只要能拿下秣陵,那么就可以替高宠打通一条南下江东的通道,到时候大军从当利口渡江,就可以一路径取曲阿、吴郡,乃至会稽了。
“将军,今夜是否在泾县宿营!”亲兵问道。
太史慈点了点头,泾县虽然城垣不固,但至少也算是一个可以屯兵的场所,从泾县到秣陵,这是一段艰难而复杂的道路。虽然没有险要的关隘,但途中密林丛丛,保不证哪里会有敌人冒出来。
但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入夜,太史慈坐在帐前,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堆篝火,不知怎的,今夜的思绪是如此的纷乱,始终无法入眠,难道说这二年的安逸真的磨去了自已的毅志吗?不,不会的。
凌乱的思绪中,太史慈将手中的酒水洒入篝火之中,激起的清烟遮挡住那略且得沧桑的面容,他的眼眸中一片朦胧。
三十余年光阴虚度了无功,年轻的高宠还有大把的机会可以争取,而自已若再错过了这一次,那就只能老死床榻,徒作空叹了。
猛然间,耳边呼喊声传来:“前营火急!”
“后营火起。”
太史慈豁然起身,放眼望去只见前后两军之中火光闪起。
破败倒塌的泾县城墙阻挡不住孙策军的脚步,在城外担负巡哨的斥候也没能预先示警,估计是被早就守候伏击的敌人杀了。
混乱中,黄楚匆忙奔至,大声叫喊道:“太史将军,营屯火起,我们遭袭了!”
太史慈豁然起身,断喝道:“传令各营,向中军聚合!”
此时远处有喊杀声传来,“莫要让太史慈跑了!”
太史慈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暗想某家的头颅岂是这般容易拿的。
冲入城中的敌兵越聚越多,除了西门之外,东、南、北三面的城门都已被突破,除了在东城主攻的陈武军外,南面有程普,北面有吕范,他们各率大军将太史慈的两千兵马团团围住,得到祖郎密报的孙策出动了精锐主力。
泾县城中,喊杀声更烈,炽热的鲜血在士卒们的胸中沸腾。
边上有亲兵备好战马,太史慈提戟上马,振作精神,大喝道:“迎上去!”好在经过暂时的惊慌之后,听到号令的将士纷纷聚拢过来。
“是!”聚集在中军旗下千余将士大声响应,高举武器和战旗往敌人涌入的方向杀去!
遥望漫天的烽火,太史慈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是大战来临之时兴奋的战栗。
箭矢频频从身边掠过,太史慈身在奔驰的战马之上,眼睛死死的盯着火光中陈武的大旗,那金字的大旗在他的眼中染满了鲜血,那是无数阵亡将士的鲜血。
战马的马蹄腾飞而起,太史慈手中的大戟上下舞动,所过之处血肉翻飞。
黄楚催动战马跑在太史慈的身侧,看着太史慈消瘦的脸庞上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眸,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这便是神亭岭上与宠帅并肩作战的太史慈,这才是我心中甘愿为之舍命流血的大将军!”
这一刻,黄楚心头又想起兄长黄越在临行时叮嘱的话:“照顾好太史将军,不要让敌人的冷箭伤了他!”
大哥,你放心!黄楚暗自喊道。
陈武的心情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好过,面前的太史慈虽然骁勇,但却已是笼中困兽,兴不起多大的风浪了,对一年多来憋闷在心头的那一口恶气终于可以出了。
陈武冷冷的看着奔袭而来的太史慈,持刀大声道:“太史慈,汝已无路可走,何不早早下马束绑,也免得手下兵士白白送死?”
太史慈一戟刺落一名挡路的敌卒,大笑道:“陈武小辈,拿命来吧!”
陈武冷笑道:“汝既死不悔改,那也罢,你且看那个方向——,你的石印山已经被我家主公取下了!”
说罢,陈武手指着远处巍巍的群山,在山峦之间更有袅袅浓烟升起。
“陈武,你这话去蒙三岁孩童可以,却骗不了我,石印山关山隘要,固若金汤,汝便是数万大军来,也攻取不下!”太史慈傲然道,那石印山天际的浓烟虽让他心惊,但还不能动摇他的信心。
陈武仰天大笑道:“可怜太史慈一世英雄,竟不知祖郎早就暗结我主,现在早已献关投降了!”
策马杀将过来的吕范一举长枪,喝道:“太史慈,你失了关隘,已无退路可寻,何不早早降了我主!”
太史慈豪笑一声,道:“成败在天!今番且让你们瞧瞧我太史慈是何许人也!”说罢,人马化作一道惊虹向陈武扑去。
陈武嘴角露出一抹怜悯之色,手中迅速的擒刀架开来戟,只听得“锵——!”一声响,在太史慈有些惊异的目光中,陈武的刀依旧握在手中。方才的一戟太史慈使出了全力,若是换作从前,陈武的虎口可能会被生生的震破,而现在,陈武虽然两臂有些发麻,但大刀并没有脱手飞出。
吕范冲了过来,与太史慈这样的勇将交战,单挑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在孙策军中素有儒将之称的吕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向西突围!”在陈武、吕范两军的夹击下,太史慈知道想要取胜几无可能,如果再拖延下去,等到南边程普再围杀过来,自已的二千人马就都要折在城中了。
在太史慈的断喝声中,二千将士齐声呐喊“杀”,在他们的眼中,只要太史慈还在战斗,敌人即便再多,也不能摧毁心中的自信。黄楚感受着如山呼海啸声的呐喊,胸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他催动坐骑紧紧跟在太史慈身后。
太史慈近乎麻木的砍杀着冲至近前的敌人,大戟如旋风般的舞动,荡起阵阵寒光,不知不觉已冲出西门。
“子衡,我们怎么办?”陈武道。
吕范笑了笑,道:“我们不要逼过去,只需紧紧跟随就可以了,太史慈往西突围目的是回石印山去,就让他去看看关隘究竟落到谁的手里好了。”
“子衡的意思是想等太史慈到了石印山下,见到关隘丢失、斗志尽丧之时,再发力全歼之!”吕范身后传来程普雄健的声音。
吕范点头微笑道:“范这一点小伎俩,如何瞒得过老将军!”
“将军,前面就是石印山了!”黄楚兴奋的叫道。
听到黄楚的喊声,一路之上,被追敌紧紧压迫着的将士们高兴得大叫起来,从泾县突围而出的士卒转战回来的,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三百人,其它的七百余人不是战死,就是落了单被追击的孙策军给俘虏去了。
太史慈的神色略有些疲惫,方才陈武表现出的武力虽然令人吃惊,但还算不得什么,最令太史慈感到痛心的是——这一次的惨败。
离石印山越近,太史慈感到的却不是归家的眷恋,而是另一种无法言语的担心,陈武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祖郎没有背叛,那为何敌人对自已的动向如此的一清二楚。
如果祖郎背叛自已,那他又为何要这么做。
莫非,自已真的看错了人。
祖郎已不再是那个吆喝宗里、豪爽仗义的阴陵宗帅。
就在忐忑不安之中,战马已翻过最后一道山岭,太史慈再抬起头,在灰蒙蒙的雾色中,石印山的险峻山道若隐若现,如同一条通向天庭的阶梯。
前面不远,就到了石印山下了。
太史慈长吁了一口气。
忽然间,一道冲天的烟柱从关隘之上升腾而起,这一股浓烟驱散四周的雾霭,强烈的焦灼味顺着山风向太史慈所处的地方吹来。
“将军——,那是霹雳车放置的高台!”黄楚手指着烟火升起的地方,惊叫道。
太史慈脸色倏变,霹雳车所处的高台皆为石块堆砌而成,四周树木都已被砍倒,方圆数十丈内无一可燃之物,现在漫天的浓烟可以解释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霹雳车被点燃了。
也唯有硬木制成的霹雳车才能升腾起这般冲天的烟柱。
霹雳车的制作相当的不易,在高宠的督促下,豫章的工匠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制作出了二十具战车,在石印山上没有自已的命令,是谁也不能动一下霹雳车的。
现在,霹雳车被点燃烧毁,难道是有人在用这种方法向我们示警?
黄楚脸色惨白,道:“昔日,我与大哥接受守护重任时,曾有过誓言,人在车在,人亡车亡,现在,霹雳车被焚,我大哥——。”
太史慈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此时他的心中已没有了幻想,他知道石印山要隘不存在了,在自已决定离开的那一刻,那曾经固如磐石的关隘就已经放弃了。
现在,前后皆有敌兵,自已身入瓮中,无有生路。
“太史将军——!”在那一笑中,黄楚看到了太史慈眼睛里流露出的绝望。
身后,马蹄声急促的响起,是陈武、吕范、程普追上来了。
太史慈拔转马头,回望后阵,只见军容整齐的孙策大军如一道无法逾越的移动城墙,正在一步步的靠近,在冰冷的铁甲后面,是无数枝森然指向已阵的箭矢。
敌阵中,陈武一举手中大刀,高声大喝道:“放箭!”
屠杀的时机终于到了,陈武没有再犹豫,既然方才的劝降无果,也就再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身为一名武将,陈武清楚的知道妇人之仁是绝对要不得的。
“嘭——,轰!”弓鸣声响,箭如疾雨般遮天蔽日。
陈武手再抬起,第一波弓箭尚未落地,第二股弓箭再次飞满天空,如蝗虫蔽日——。
黄楚身边的将士纷纷倒下,在声声惨叫中,一名冲在头里的屯长大腿中箭倒于地下,无所遮蔽瞬息被射得千疮百孔,命归黄泉。
黄楚一凛,他清楚的记得,方才在泾县城中,就是这名勇敢的屯长一举格杀了五个敌兵。
黄楚悲呼道:“将军!我们拚了!”
太史慈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将士,那些年轻的脸庞个个一脸坚毅!
太史慈脸上悲壮之色一闪而过,大吼道:“冲!”最后的一千三百名将士愤然冲起,直扑孙策军箭阵。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七十二章 全军覆没
火,将坚硬如铁的檀木炼成一堆木炭。石印山上,熊熊大火已将岩石灼烧得发烫。
黄越紧紧的倚靠在霹雳车粗大的木臂上,他的全身都已染红,这殷红的血人与背后冲天的火焰相映衬,呈现在孙策军卒面前的是一张宁死不屈的无惧面容。
在他的左胁下,一支利箭斜插进躯体,将黄越牢牢的盯在木臂上,在他的身旁,二百九十八个高宠军士卒的尸体躺倒在地上,在经历了最后的拼死抵抗后,守卫霹雳车的黄越部已全军覆没。
祖郎一脸的惊悸,持刀慢慢靠近,他用刀挑了一下黄越低垂的头颅,看到黄越的嘴角竟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在笑什么?
是在嘲笑,还是在自怜?
祖郎揣摸不出。
等了一会,祖郎见黄越始终没有什么动静,方自转头对着孙策道:“快死了!”
孙策没有答话,他本以为有了祖郎的接应,石印山会唾手可得,却没有想到在这山上太史慈还留下了这三百死士,更想不到这三百士卒面对不止十倍于已的对手,竟然扼守在关隘直至最后一刻,而带领这些人的,便是眼前这个只剩下一口气了的黄越。
高宠军中,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这样的铁血硬汉?孙策只觉得击败高宠的信心在动摇。
在他的眼前,重又浮现出神亭岭上那个绝地反击的少年的身影,就是那一种始终不肯屈服的眼神,今天在石印山却又一次的看见了。
一身银甲襦袍的周瑜格外的精神,为了这一战,他已谋划了很久,能够击败高宠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周瑜心头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瞧着一脸谄媚模样的祖郎,周瑜心中涌起一阵鄙夷,若不是还用得着这个家伙,周瑜早就谏言孙策顺手一刀剐了祖郎。
周瑜冷冷的笑道:“祖将军,这贼酋实在可恶之至,这最后一刀将军可千万不能手软!”
祖郎脸色一变,支吾道:“这个——,这!”
周瑜话里的意思很是明白,就是要由祖郎来送黄越最后一程,祖郎知道这一刀下去,就等于是将自已推上了高宠军大仇人的位置,以高宠的个性和能力,岂能放过自已!
正迟疑时,周瑜面容一肃,沉声道:“将军可莫要迟延了,那太史慈可能快要回来了,我们还要早些守御才是!”
祖郎求援似的向孙策看了一眼,见孙策面无表情,似是默许了周瑜的话,祖郎狠一狠心,这反叛的事情既然做了,那高宠也侥不了自已。
想到这里,祖郎一咬牙,猛拔出刀,向着黄越的腹部猛扎了下去。
“兄弟,到了那边可别怪我!”祖郎低声道。
濒临死亡的黄越被剧烈的痛楚刺激得再一次从昏迷中醒过来,他目睚呲裂,“哇——”的一口鲜血直喷向祖郎的面门,祖郎由于凑得过近,未料想黄越会有如此动作,顿时一张惨白的脸庞上被鲜血图染成一片血红。
祖郎大怒,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恶声道:“妈的,不想好好死的话,祖爷成全你!”说罢,祖郎将插入黄越腹腔的刀使劲一拧,顿时将黄越的肠子绞的根根尽断,断裂的肠子从刀口处迸出,其状惨不忍睹。
黄越在喷出方才那一口血后,已是用尽了最后一分精神,眼中的神采也黯了下来,在祖郎这最后一击之前,黄越已是气绝身亡。
也幸好黄越早走了一步,不然的话活着遭祖郎这一番凌辱,结局更惨。
在孙策身后的士卒虽然早已视生死如无物,但眼见着一个人死的如此凄惨恐怖,皆不禁低下了头,有几个新卒更是用手臂遮住了眼睛,不忍观看。
孙策脸色阴沉,对于祖郎的表演,他没有兴致。
他之所以对这个地方感兴趣,主要是为了霹雳车而来,在皖城之战后,孙策便听说高宠凭着这霹雳车,愣是将刘勋的上万大军阻挡在上缭城下,既然这霹雳车的名头如此响亮,孙策也不禁动了好奇之心。
再说了,若是这霹雳车真的是神兵利器,孙策也可以着江东的工匠照着样子造出来,到时不也可以照样风光。
而现在,孙策却想不到看到的是一具具被点燃的战车,高宠军的三百守卫兵卒拼死抗争无果后,竟然选择了与车同亡。
火越烧越大,在山风的吹拂下,送到面前有一点尸臭的灼热感觉。
“祖将军,还要快差你的人扑火!”周瑜一掩鼻,道。
祖郎瞧着周瑜眼中不屑的神色,心底忽然有一丝懊悔,周瑜先前对自已可不是这个态度,如果自已还在太史慈的麾下,断不至于象现在这般被人瞧不起。
当然,这一念转瞬即过,祖郎知道既然做了反叛的事,就不得不做下去,这年头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是!”祖郎躬身应道。
孙策与诸将回到石印山上议事厅,这里原先是太史慈的中军帐,现在改成了孙策与周瑜等人议事的地方。
孙策坐定,打量了一下两厢众将,大声道:“黄盖、凌操、董袭,汝三人各率本部出关隘,向番阳一带进军,徐琨,你领一军镇守关隘,切不可让高宠再夺了去。”
“遵令!”黄盖诸将大声应道。
“公谨,你随我大军明日出发,兵发豫章!”孙策重又恢复了自信。
周瑜点了点头,虑道:“伯符,那祖郎留在山上,终究碍事,莫如让他率部随黄将军出战,如此也不怕他再有什么想法!”
孙策赞许道:“公谨虑得是!祖郎心志不坚,品性恶劣,让他去当头阵正可一举两得,一可解除后患,二可借刀杀人,剪其羽翼。”
“大哥,那我怎么办?”说话的是孙翎,虽然还只有十五岁,但孙翎却生得虎背熊腰,骁悍果烈,深得长兄孙策的喜爱,这是孙翎第一次随军出征。
孙策露出一丝微笑,道:“嗯,叔弼就随我一道出征吧,相信对付太史慈有你二哥就可以了!”
孙翎喜道:“二哥也来了吗?”
孙策笑道:“与高宠军一战,你二哥怎会错过雪耻的机会。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等到太史慈了吧。”
泾水,蜿蜒曲折的从崇山峻岭中奔腾而出,两岸千嶂壁立,翠岫凌空,奇秀多姿,这一幅极美的自然画卷却因为两支队伍的撕杀而变得支离破碎。
残破的高宠军旌旗斜倒在溪流边,殷红的鲜血已染红了半条江水,使得原本清澈的泾水出现了一红一青两种不同的颜色。
面对陈武、程普、吕范三军的夹击,太史慈率领一千三百名将士拼死突围,但在孙策军有准备的密集箭雨下,伤亡巨大。
太史慈持戟数度冲杀,身中六箭,战马换过二匹,发髻散乱,头盔也被陈武一刀削落,差一点就削到太史慈的额头,当然陈武也没讨到什么好去,右胸处被太史慈横起一戟拍在心口,顿时气血翻涌,倒提大刀败下阵去。
正是由于太史慈的不懈努力,孙策合三军之力也未能擒下太史慈来。青弋江畔,太史慈勒马悲叹,回顾身后,追随的将士只不到二百人,在惨烈异常的战斗中,一千三百名士卒大部折在役中。
“将军,士卒们都已经人困马乏,是否在此江边稍作停留,也好歇一口气再走!”黄楚浑身浴血,血染征袍。
太史慈叹了口气,道:“好罢。”
虽然知道现在还没有脱离险境,但瞧着已经东倒西歪的疲惫士卒,太史慈鼓不起勇气再说一个“不”字,这些将士一路随自已逃亡至此,他们没有半句的怨言,与那些埋尸荒野的死去的同伴相比,他们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们还活着,不幸的是他们还要继续战斗下去。
“这是什么地方?”太史慈咬牙拔出一支插入背上的箭枝,问道。
黄楚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歇脚之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峦起伏,碧水湍流,风景倒刹是好看。
“这大概是一处山坳,具体何名尚不清楚,待我去问问。”黄楚道。
太史慈摆手止住黄楚,费力的说道:“我也只是顺便问问,此处乃是荒野之地,何有人烟,你到哪里去打探,就莫再费那个气力了,好好养养精神,我们稍停一会就走!”
“可是此处山势险恶,万一敌人出现——。”黄楚道。
太史慈苦笑道:“你以为凭我们这百余人还有一战的力量吗?”
黄楚大声道:“有将军在,我们一定血战到底!”
瞧着黄楚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崇敬,太史慈只感到一阵的心痛,这一路突围出来,有多少象黄楚一般的忠勇将士血洒沙场,长眠荒野,身为他们的统领,太史慈深为自已的失责而锥心,正是由于自已的轻信,才导致了一连串的败仗。
“将军,看那是什么?”一名士卒惊叫起来。
太史慈寻声看去,越过江上朦胧的雾气,隐隐瞳瞳间,对岸的密林中,手持武器的孙策军正在一步步的逼近,这些人显然早有防备,因为头盔上的露水正一缕缕的垂下,他们早已守候在这里多时了。
在队伍中间,一面“孙”字的绣边旌旗猎猎作响。
“是孙策来了?”黄楚惊叫道。
太史慈脸色阴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是孙策,是孙权。”
太史慈猜的没错,率领士卒埋伏在这里的正是孙权,在他的身边,是已经成了他的贴身护卫的“虎胆”周泰。
“涩滩鸣嘈嘈,两山足猿猱。白波若卷雪,侧石不容刁。渔子与舟人,撑折万张篙。太史慈,汝已成瓮中之鳖,何必再作无谓的挣扎呢?”孙权意气风发,随口大声吟道。
太史慈闷哼一声,看着从密林中不断涌出的孙策军,他知道自已已深陷死局。
“好——,能够死在这般风景如画的地方,我太史慈也算是值了!”太史慈持起大戟,厉声大笑道。
孙权目光如炬,神情森然道:“你还不配死在云岭这个地方,等会到你咽气的时候,我会差兵卒将你的尸体抬到云岭的高处,那里盘旋的苍鹰会好好招待你的。”
太史慈不怒反笑道:“久闻孙家二公子疾恶如仇,睚眦必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也好,这天祭的荣幸我先替宠帅受了!”
周泰一脸的杀气,大喝道:“太史慈,还不快快过来送死!”
“婢奴,也敢鼓噪!”太史慈断喝一声,持戟欲出。
黄楚一把拉住太史慈,急道:“将军,你快快离开,这里由我断后!”
太史慈惨笑道:“我已身负重伤,何能走远,莫如乘着还有一股锐气,上前抵挡一阵,黄楚,你快领着众将士撤退!”
黄楚瞪视着太史慈,大声道:“楚虽年幼,也闻将军与宠帅之交,每听得神亭旧事,只恨不能身逢其时,今日有幸与将军并肩而战,楚心足矣,死何所惧!”
太史慈大笑道:“不知世间群豪闻你我事,作何感想?”
说罢,挺戟趟过江水,向着对岸的敌阵杀了过去,在他身后,仅有的二百余名士卒一个个站起身,抓起身旁的武器,跟着太史慈冲了过来,他们之中,竟没有一个退缩逃避。黄楚热血沸腾,迸裂的伤口虽然还在不时的剧痛,但所有的一切都阻挡不了他前进的脚步。
在孙策军士卒惊异的目光中,太史慈领着最后的一批将士冲向敌阵——。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七十三章 九死一生
江南的七月,天气闷热而潮湿。越往南走,高宠的心情越是焦虑。
再行一段,便要到江边了,梅乾在淝水畔就带着斥候离开南下,现在算算也有二天多时间了,可是却还没有带回一点最新的消息。
“我想梅乾没有消息,并不是说他没有打探到消息,而可能是他探询到了很重要的消息!”刘晔宽慰道。
徐庶点头道:“以梅乾的机敏,当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子扬的话有道理。”
是什么消息让梅乾连回报的时间都没有?高宠皱起眉,额角上一道细细的浅纹显了出来,连番的恶战已使年轻的他有些心力交悴。
“宠帅,梅乾将军回来了!”在前开道的丁奉策马而回,一路高声喊道。
高宠急忙上前,却见梅乾如同一个行乞的乞丐,满身的泥泞,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宠帅,石印山失守了!”梅乾神色灰暗,哑声道。
梅乾的话如同睛天霹雳,高宠只觉胸口一闷,一股气血从心头翻涌而上,喉咙口发甜,嘴上再也扼止不住,“哇——”的一口鲜血直喷而出,淋满了前襟,素白色的征袍上顿时图染出一朵艳红无比的血花。
“孙策出动了多少兵力?”一贯沉稳的徐庶这时也变了脸色。
梅乾惨然道:“祖郎叛变投敌,子义将军中了孙策的调虎离山之计,敌人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就拿下了关隘!”
梅乾的话将高宠尚存的最后一点幻想都击得粉碎,在高宠眼中石印山就是座永远也攻不破的要隘,现在它居然失陷了。
高宠久久的怔在原地,木然无语,他没有想到最坚固的堡垒会被敌人从内部突破,石印山的险山恶道、层层守御、霹雳车的威力、太史慈的勇武,这一切的一切在敌人的精心谋划面前,统统都失去了作用。
“子义现在何处?”高宠涩然问道。
梅乾黯然道:“乾四处打探,只听说太史将军率部在泾县遭遇了孙策的伏袭,现在的情况不得而知!”
“阳土,快拿石印山一带的地图来!”刘晔赶紧说道。
密密麻麻的黑线布满了整个地图,高宠知道那一条条的曲线代表着山岭和溪流,他曾经以为这曲线便是保护豫章的屏障,现在想来却觉得可笑之极。
“宠帅你看,太史慈可能被困在泾水、舒溪、水阳江这一带的山岭里。这里山高林密,渺无人烟,如果没有接应,即便是突出重围,也无法活着出去。”刘晔道。
徐庶点头接道:“子扬所说甚是,依庶来看孙策既然精心布置了这样一个计谋,那么他断不会再放太史慈一条生路,我想他必然会布下重兵对试图突围的太史慈军进行绞杀。”
高宠双眉紧锁,眼睛紧紧的盯着地图上点与线,心中思绪起伏,难以平静,现在太史慈的处境一定极为艰难,迫切的需要援兵来营救。没有考虑的时间了,已经身经百战的他知道自已最想做的事是什么,迟疑一刻,太史慈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兴霸,你速速带一支人马从鸠兹一带登岸,然后沿着泾水向上游寻找,我想太史慈如果能够突围而出的话,一定会在这个方向。”再抬起头时,高宠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决不放弃的毅志。
鸠兹,又称芜湖,位于虎林以东、横江津以西,乃是水阳江南岸一带侵蚀残丘向北延伸的尽头。这里地势低平,多为湖塘沼泽地区,因湖沼草丛,鸠鸟云集,而得名鸠兹。在鸠兹附近有一长形湖泊因“蓄水不深而生芜藻“,又得名芜湖。
甘宁大声应了句:“是!”
随后便急急的召集将士而去,虽然他与太史慈一直为“高宠军中谁才是第一武将”的排名互不服气,但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焦虑绝不亚于高宠。
云岭。
云里美人雾里山。
薄薄的雾气笼罩在青弋江上,透过若隐若现的一点阳光,可以看到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正在进行。
迎上太史慈的是“虎胆”周泰,身为孙权左右的第一勇士,周泰经过这二年时间的磨炼,武艺比神亭岭时已大有长进,信心十足的他正需要太史慈这般强悍的对手来检验自已,更何况若能一战斩杀太史慈,那么在江东众武将中,就没有人再敢与自已争夺第一的称号。
“劈风斧!”周泰双臂贯力,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
太史慈虽然已负了重伤,但周泰依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一战对于他来说,是决定以后地位的关健一役。
戟在,在周泰连着劈下第二十一斧后,重伤之下的太史慈犹在支撑,尽管每一合都十分的吃力,但太史慈知道,只要自已不倒下,身后的将士们就会战斗到最后的一口气。
两边对阵的兵卒也为各自主将之间的恶战而不自觉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就连在后督阵的孙权也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紧盯着战局的进展。
周泰不住的狂笑,讥道:“太史慈,汝以为自已还是在神亭岭上吗?”
在自已疾风暴雨的进攻下,太史慈的攻势已经没有了,只要再加一把劲,相信在十合内就可以解决对手了,周泰心头有着从来都没有的自信。
“哼——”太史慈的肩头再一次鲜血迸现。
周泰已经胜券在握,孙权松了一口气,前一次在皖城大意中了高宠的埋伏,折了吕蒙,回到江东后孙权一直抬不起头来,这一回向大哥请缨围追太史慈不容得再有什么闪失,为了保险起见,孙权从部曲中精心挑选七百悍勇之士。
正得意间,忽然间战局突变,一直疲于应付的太史慈大喊一声,马鞍上冲天而起半空之中一个飞旋,大戟如风车一般旋动着刺向周泰的头颅。
周泰失声惊呼:“回旋戟!”。
自始至终都在节节进攻的周泰已无法止住自己战马前进的脚步,他的整个人仿佛自动送入对手的大戟下一般。
情急之下,周泰也顾不得姿式如何,一个懒驴打滚从马上翻落地上,方才险险的避过太史慈这一杀着!
再起身时,周泰的脸已涨得通红,在以逸待劳对手又重伤的情况下,自已竟然被逼落马下这面子实在丢得不堪,周泰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两臂挥动如双斧如鲛龙出海一般,猛扑向旋涡中的太史慈。
太史慈见周泰斧来,正要翻戟抵挡,却不料突然间后背处一阵疼痛,身形一滞,戟法也慢了下来。
这是方才全力一击牵动了箭伤!
就在这片刻的迟缓,周泰锐利的斧锋已闪着寒光到了眼前,刚劲的斧势一下扫到胸口,太史慈吃劲不住,只得也弃了战马,向后翻落到地上。
周泰得势,冷笑一声,大喝道:“留下性命!”
话刚喊出,周泰就觉得眼前一花,却见太史慈手里一扬,一张明晃晃的弓箭已擒在手中,弓弦响处,一支利箭直取周泰面门。
用斧挡开已是不及,周泰急低头躲过,刚一抬头,却是又一箭射向咽喉,周泰只得一个大哈腰,狼狈不堪的闪躲过去,再一次挺身而起时,太史慈第三箭又持在手中,这一次的方向径取周泰的腹部,周泰再想俯身避过已不可能。
就在周泰闭目等死之际,那厢孙权紧盯着早看得真切,身旁的孙军兵卒也一直张弓以待,看见两人先后从战马上翻落拉开了距离,孙权一声令下,数枝箭矢顿时破空射出。
面对射来的漫天箭雨,太史慈纵有万般的本领,也躲不开去。
刹那间,太史慈身上又连中四箭,已是强弩之末的他再也坚持不住,身躯斜斜的倒下。
“将军!”仅剩的二百士卒惊叫出声,在太史慈身后观战的黄楚俯身扑上,挡在太史慈身前。
黄楚大叫道:“快送将军突出去,这里有我断后!”
一军卒呐喊道:“我们跟敌人拼了!”
黄楚挥刀挡开箭矢,怒喝道:“现在我说的话就是军令,你们谁敢不听?”
说罢,黄楚舞动手中刀迎着逼近的敌军而去。这一刻他的耳边响起兄长黄越的话语:“照顾好太史将军,不要让敌人的冷箭伤了他!”
“大哥,我负了你的嘱咐,将军被敌人射伤了——,大丈夫一诺千金,我负了一次,我决不负第二次,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要让将军突出去,啊!”黄楚大叫一声,挥刀杀入敌军之中——。
云岭旖妮的风光遮挡不住甘宁急冲冲的身影,在辞别高宠后,甘宁率一千锦帆将士从鸠兹一带登陆,随后沿着水阳江、泾水向上游搜索。
“前面就是云岭了!快一点划。”甘宁大喊道。
“将军,你看!”一名眼尖的士卒叫喊起来。
甘宁顺着手势看去,却见前方的河谷开阔地上,五六个浴血的士卒携扶着一个被箭矢射的象刺猬一样的人蹒跚而来,而在这五六个人身后不远处,一群孙策军兵卒正紧紧追赶。
“是子义!”甘宁虽然没有看清楚人的模样,但直觉告诉他中间的那个人就是太史慈。
“快去接应!”甘宁大喝一声,不等战船靠岸,便纵身跳下船头,踏浪而行,后面的锦帆军将士见主将冲出,也是个个争先跳下,在齐腰深的河水中趟步而行。
一看到泾水中战船上飘扬的“甘”锦色旌旗,周泰就知道截杀太史慈没有希望了。
方才若不是黄楚的死缠,自已本可以很快的追上太史慈的,这一路上,死在自已斧下的敌军兵卒已不下百人,想不到就是这片刻的延误,使得整个围歼计划功亏一篑。
“撤——!”周泰很不甘心的下令道。
甘宁是高宠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有这样的对手在,周泰知道硬拼会是什么结果。
“子义怎么样了?”能够接应着太史慈,甘宁先是一喜,待看见太史慈后,心头却又是一沉,太史慈负的伤实在太重了,面如金纸的他深陷昏迷之中,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建安三年七月夏,高宠军回师过历阳。
历阳,又名“亚父城”,乃是楚汉相争时项羽的重要谋士范增的故里,闻知石印山失守后的高宠经过此地,感受到的是一如项羽当年失去范增后的懊悔与惆怅。
“将军用兵,非奇即险,如此虽能屡破强敌,却也可使已军陷入困境,倘若一旦被敌利用,则后果不堪矣!”鲁肃冷静的表情和毫不留情的谏言这些天来一直索绕在高宠心头。
回头再看当初作出的北伐决定,其中确实有诸多不曾注意到的隐忧存在,皖城的李术刚刚归降,其心未固,如果能够选派一员得力大将出镇皖城,相信完全可以避免这一次的皖城兵变;而东线石印山方向,自已又过于依赖关隘的险要和霹雳车的威力,没有充分考虑到人在战场上所起到的作用。
只有人,才是战场上的灵魂。
人可以发动战争,当然也可以左右战争的走向。
虽然太史慈的能力无须质疑,但一个人若是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出厌倦来,太史慈就是这样,对于石印山的重要性,太史慈自然是知道的,但长久压抑在心头的那一股热血与冲动却又在时时的诱惑着他。
而在这个时候,高宠却一次次的放弃了他。
所以,当祖郎并不高明的伎俩实施时,渴望荣耀的太史慈已失去了辨别的能力。
石印山的失守,虽然说太史慈要负很大的责任,但身为一军统帅的高宠,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或许,是因为打退孙策和黄祖的喜悦让高宠放松了警惕,又或许是徐庶、刘晔等谋臣的没有及时劝诫,年轻的他还没有学会去揣摸属下的心思,还不知道适当的轮换对于调动将领积极性的好处,从这个意义上说,高宠还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
现在,追悔这一切都已没有了意义,重要的是如何弥补过去的失误。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七十四章 美人折腰
水阳江上。甘宁的战船扬帆破浪疾行。
浆手忍受着烈日的灼烤,挥汗如雨,船浆一次次齐刷刷的动作显示出船上士卒的训练有素,甘宁知道孤军深陷敌境不可久峙,周泰虽然撤退了,但保不证他回去后会再带兵追来,当务之急,不是求战,而是安全的撤回江北去。
虽然救回了太史慈,但沉重的伤势又使甘宁一筹莫展,方才随军的医师检查过后,发现太史慈的全身上下已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就这样拖不去,结果便是伤重不治。
“都督,太史将军醒过来了!”一名亲卒叫喊着,满脸的兴奋。
甘宁急忙回身跨进舱门,只见太史慈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脸色腊黄之极,全无一丝血色,原本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现在只微微的睁开了一条缝,眼神中也没有了一点以前的神采。
“是兴霸吗?”太史慈声音微弱。
甘宁走上前去,握紧太史慈的手,道:“子义兄,我来晚了!”
太史慈的手只微微的动了一下,颤声道:“兴霸,我好恨呀!”
甘宁明白太史慈这个恨字背后是什么意思,他是恨自已轻信祖郎冒然出击,他是恨二千将士因为自已的错误而命丧沙场。
“子义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待你养好伤后,我们一共去寻了孙策、周瑜、祖郎报今日之仇!”甘宁言词切切,不住的鼓励道,这一刻,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便是放弃一切。
“兴霸,我托咐你一件事!”太史慈道。
甘宁道:“子义请讲!”
太史慈费力说道:“如果——我捱不到这一次,你转告宠帅,祭典我的最好礼物就是——祖郎的首级。”
甘宁虎目含泪,答道:“子义放心,你不会死的,我决不会让你死的,到下一次出征时,我们一起剁下祖郎的人头,来祭典阵亡将士的亡灵!”
听到甘宁的话,太史慈的眼神一亮,突然涣发出异样的光芒来,但转瞬又黯淡了下去,甘宁一抚太史慈的胸口,却是感觉不到一丝的心跳。
“子义,子义——。”甘宁一边急忙叫进医师察看,一边连声叫唤,但太史慈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甘宁大悲,本以为救下了太史慈,却不曾想会是这般结局,随行的将士闻听太史慈伤重不治,也是个个用袖口擦泪。
“你们几个若是医不活子义,就都给我跳下江去!”甘宁红着眼睛对着侍立的军医咆哮道。
郁闷之极的甘宁无奈的步出舱门,却见战船已行到了长江之上,从芜湖到历阳,往上游走逆风需大半天的光景,而反之往下,则半个时辰都不要,船队扯起锦帆,借着夏季的南风不悄多时就能到了北岸。
“你们几个,快些去将消息与宠帅!”甘宁长叹一声,吩咐道。等会儿见了高宠,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叙说才好,但是捂着不说高宠又早晚会知道。
“是!”负责报信的斥候答应一声,飞快的跳下小船,急驶而去。
“升白帆!”甘宁回头看了看舱内,哽咽道。
在掠掠的江风中,数十条挂着白帆的战船顺风而下,向着江北方向驶去,甘宁的水军纵横大江,素来是挂锦帆航行,从未撤换过,这一次换帆的举动不禁让人多了些许疑惑。
宽阔的江面上,一叶偏舟从上游而下,舟上一老一少,皆是道士装束,年长的须发皆已经雪白,身披鹤氅,手携藜杖,好一派仙风道骨,年轻的却是个女冠子,面容清秀绝尘,若不沾一物,举手投足间,更是有一种曼妙的风姿。
女子的眉心,凝了一个结。
“缇儿,自上次从豫章归来后,你便郁郁不快,可有什么事淤在心里,不能与为师说说吗?”老道眼睛虽是合上的,却又是洞察一切。
“师父,我没事,你放心好了!”女子强作笑颜道。
“缇儿,有些事情你越是想放下,往往就越放不下,修道的境界也是这般,强求是不行的,只有做到心神合一,才能有所悟!”老道缓缓说道。
“徒儿记下了!”女子恭身回道,但是她的眉宇间,一缕担忧犹在。
“又要打仗了,不知有多少百姓又会流离失所,唉,这人世间的争斗什么时候休啊!”老道喃喃自语。
女子抬首,正瞥见江面上一长道白帆掠过,甘宁军宽大而结实的船首一次次的撞击着浪头,是如此的醒目。
“前面是甘宁将军的座船吗?”女子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远远的喊道。
“正是。”一划浆的军卒回道。
“快些靠将过来,我有要事需与甘将军商量!”女子大声道。
“这喊话的人好象曾在宠帅府上见过?对了,是陆缇陆姑娘。”甘宁身旁的一名亲卒眼尖,认出了说话的女子。
“快去报告都督,是陆姑娘来了,这下子太史将军兴许有救了!”众军卒即刻转悲为喜,陆缇医好慕沙沉疴的消息在豫章早就人人传开,街头巷尾的平民百姓之中,更是将陆缇的医术说得神乎其神。
这也难怪,高宠是郡守,慕沙是郡守夫人,与他们相关的事情哪怕是一点不起眼的小事,也会被人津津乐道。
等甘宁听到消息出来迎接时,早有军卒划过去一条小船接了陆缇二人过来,甘宁与陆缇虽不是头一次见面,但以前都是高宠在旁,今日倏然一见,平日里粗豪惯了的甘宁竟有些苟谨起来,倒是陆缇游历四方,显得落落大方,无有半点的妞妮之态。
“子义将军怎么样了?”陆缇一见甘宁,即开门见山问道。这一路来,孙策军攻破石印山、西指豫章的消息早已传开。
面对陆缇坦白清澈的眼神,甘宁知道事实已无法掩饰,他道:“子义,子义怕是不行了!”
陆缇听罢,朝同来的老道士一躬首,道:“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还望师尊应允!”
那老道士自登船后,一直是闭目养神,未发一言,此时听得陆缇说话,方自睁开眼睛,缓缓说道:“缇儿,你还是放不下心里的那个魔呀,这一年的修行看来是无用了!”
听老道士这么一说,陆缇神色大变,道:“徒儿不敢!”
老道又叹道:“这不是敢不敢的事情,你想了就是想了,瞒是瞒不住的,我辈行走往来江东,为的就是普施符水,救人万病,今有病人在榻,我岂会不救?”
陆缇脸上显出喜色,忙急步在前向舱内走去,同时对甘宁说道:“这是家师,姓于,名吉,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有不验,且让家师看看子义将军的伤势。”
于吉的名头甘宁是听说过的,虽然觉得其中有许多的谣传,那符水也多半是煽惑人心的骗术,但现在太史慈奄奄一息,就当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让于吉瞧瞧,或许还有救。
于吉一撩道袍,抬方步入得舱内,陆缇即示意一旁侍立的医师退下,甘宁知道这是为了保密起见,在医道一行中,每个医者都有自已的一些特殊的治疗方子、药物,这是不能够让同行看到的。
甘宁识趣,与众人一同退出舱外,这时里面就只剩下了于吉、陆缇和太史慈三人。
这时,除了划浆的哗啦哗啦声音,船上众人皆压雀无声,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甘宁等得心闷,刚想要狠狠的跺脚下去,脑子里忽然想到这样会惊扰舱中的治疗,只得将高高抬起的脚又轻轻的放回船甲之上。
这一等便是好一会,适巧天色也暗了下来,船只也已靠上了北江的渡口,正在众人心焦难耐之际,舱门“吱呀”一声开了,陆缇端着一个银盘,一脸疲乏的走出来。
“怎么样了!”甘宁急上前问道。
“师父说了,子义将军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若要痊愈恢复以前的样子,怕是难了!”说这话时,陆缇神情淡淡,太史慈伤得实在太重,第一步能保住性命已是极不易了。
甘宁听得太史慈保全了性命,高兴得一把跳得老高,至于陆缇后面的半句话,却是全没有听进去。
“对了,陆姑娘,你怎么会适巧在这里?”甘宁这才省起陆缇的出现有些突然。
陆缇纤手轻搂起眉梢的一丝秀发,拂到束着的道冠里,道:“我与师父适巧有事往广陵去,陆路因战火断了,只好走水路东下,我在虎林时听得豫章那边,留守的顾雍、许靖、仓慈、都已知晓了消息,彭泽的徐盛军已赶往上缭一带,请转告宠帅放心。”
甘宁听到豫章对孙策进袭有了防备,心头大喜,连声道:“多谢姑娘相告,宁一定一字不漏的告知宠帅!”
这时,于吉从舱中走了出来,甘宁忙上前致谢,于吉笑道:“贫道原乃琅琊宫道士,顺帝时曾入山采药,得神书于阳曲泉水上,号曰:《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皆治人疾病之方术,贫道既得之,惟务代天宣化,普救万人,今适遇子义将军事,岂有不救之理!”说罢,一挥道袍,施施然转身欲离去。
陆缇正在相随,于吉却是停住脚步,从行囊之中取出一个瓷瓶,交与陆缇,道:“缇儿,汝尘心未了,还是留在这里吧!”
“师父——!”陆缇待要辩解。
于吉却是摆了摆手,道:“你我师徒一场,缘份就到此吧,这个瓷瓶中有十颗药丸,你每隔一日拿一颗给太史慈服下,如此则可加培固元,起到调养气血的奇效!”
于吉走后,太史慈与陆缇着军卒拆着船板,将太史慈抬着,行至半路,高宠已得到消息,忙领着徐庶、朱桓众将赶来接应,众人一见太史慈的模样,皆悲痛莫名。
经过这一番折腾,太史慈也自悠悠的醒来。
一见到高宠,太史慈想起二千将士悉数亡命沙场,更是羞愧不已,哽咽道:“慈丢失关隘,罪不可恕!”
高宠见太史慈浑身是伤,以他的勇武,竟会落到这般境地,实是难以想象。
高宠咬牙道:“是祖郎卖了关隘?”
太史慈神情悲愤,大叫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身死乎?”
说罢,一口气急喘不上来又昏死了过去,陆缇见状,忙从于吉留下的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令兵卒扶起太史慈与他服下。
“陆姑娘,你在这里?”高宠神色一紧,道。
陆缇的出现总是这般的突然,第一次是自已跳下山崖时她伸手相救,第二次是慕沙病危也是她的及时援手,这一次还是如此。陆缇虽然总是来去匆匆,但在高宠心中的份量却一次次的加重。
“我与师父往广陵去,适巧遇上甘宁将军?”陆缇冷冷的说道。
一旁的甘宁道:“是啊!要不是陆姑娘喊我,子义就真的要不治了!”
高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从甘宁的话中,他听出了陆缇表面冷漠背后的关心,如果陆缇不关心自已,那么她根本就不会在乎太史慈的生死。
所谓爱乌及乌,就是这个道理。
“子义将军伤重,需要静心调养!”与高宠的每一次对话都是这般的艰难,陆缇不想让他看到自已内心的脆弱。适才,远远的瞧见高宠过来,陆缇心头一阵紧张,神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相思苦,苦相思,上次在豫章时,好不容易说服自已不可以妄动欲念,破坏修行的戒律,却不想隔了几个月后,带给自已的却是更加铭心刻骨的挂念。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七十五章 情场战场
两军对阵的战场,紧张激烈的搏杀,对于高宠来说,曾是医治和逃避感情创伤的最好地方,而戎马恍惚的间隙,往往又是最难熬的时候。在挥洒热血的战场上,高宠一向无所畏惧,但在决定自已所爱时,高宠却又有着与其他人一样的傍徨与犹豫。陆缇比高宠要大上二岁,这年龄上的距离隔在中间,如同一面无形的墙,阻挡住了两个犹豫中的心灵。
在高宠的心头,对陆缇的那一份牵挂始终是想放下,又放不下。
就在被陆缇抗拒的绝望中,高宠遇到了热情似火的慕沙,这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她给了高宠以安慰,但这都不是高宠心中真正想要的。
高宠想要的是一张清秀无尘的脸,一对跳动着纯洁与无争的眸子。
那只有陆缇才会有。
时间就象沙漏中滴落的一粒粒细沙,在不知不觉中,从一粒、二粒,到一小堆、一大堆,对陆缇的思念和对慕沙的愧疚也在高宠心中同步的增长。
陆缇与慕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对于高宠来说,选择一个,舍弃另一个是困难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朝廷御婚的新娘——夏侯云,更何况高宠已知道大乔的真实身份。
“你们几个,快把子义抬进屋去!”高宠努力的按下心头的万般思绪,现在不是想儿女情长的时候,太史慈的伤势才是最紧要的。
众兵卒相互促拥着,轻手轻脚将太史慈抬进历阳最好的驿馆,等大家都退了出去,高宠方自问陆缇:“子义这伤到底怎么样?”
陆缇只是低头整理着行囊中的瓶瓶罐罐,答道:“师父说子义将军这箭伤已深入内俯,必须尽快以刀断腹,刮去恶肉,方可痊愈!若拖延时日长了,怕不见好。”
“那令师为何不动手施救?”高宠一听太史慈仅是暂保了性命,忙急着说道。
陆缇苦笑道:“你道这去恶之术如此简单,他老人家也是不能,走之时师父与我说了,在当今世上能施切腹之术的,只有一人?”
高宠异道:“以令师的本领尚不能治,何人又可?”
陆缇道:“不然。医学之道,纷繁博杂,以人之识,精其一而不能兼,吾师虽得道天书,但终年游历救困,切腹除恶之术非其长也,吾师所说之人,乃是沛国华佗,除此人外,再无人可救子义将军!”
见高宠犹有些不信,陆缇又道:“华佗,字元化,此人兼通数经,与南阳名医张机并称二圣,其著书云:病若在肠中,便断肠湔洗,缝腹膏摩,四五日差,不痛,人亦不自寤,一月之间,即平复矣。”
“不知华佗现在何处?”
“华佗游学徐土,当在江左一带,宠帅只须派人打探,当能得知其下落。”说到宠帅两个字时,陆缇的声音有些发颤。
两人一阵沉默,好一会高宠说道:“谢谢你,陆姑娘!”
“谢我什么?”陆缇脸上浮起一阵红晕。
“若不是你,子义——子义就没命了!”高宠脸上一红,话也说得支支吾吾,平日里对旁人时气定神闲的他,在面对陆缇时,却象是失去了心神一般。
陆缇脸上的红晕一闪而逝,只幽幽冷冷的说道:“我救子义将军,不是想听你一个谢字的!”
高宠轻咳了一声,鼓足勇气大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想请陆姑娘留下来!”
“我留在这里算什么?我又为什么要留下来?”陆缇神色淡淡说道。
面对着紧紧的将自已包裹起来的陆缇,高宠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纵有千般的本领,却怎么也攻不进陆缇设下的保垒去。这般想着,心头的痛楚加剧,牙齿打磨在舌尖上,破处流出的鲜血沁出嘴角。
高宠惨然道:“既然两相挂念,又何必相互伤害,既然分开也不能割舍感情,那何不就在一起好好相待!”
陆缇身躯怔在那里,许久方回转身,将一对清眸投向高宠,适才高宠的话一语道破她的心思,就如同一下子被剥去了层层的伪装一样。
陆缇脸色嫣红,轻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高宠叹道:“直到方才又一次见到你,我才确信自已的判断没有错,缇儿,我们已经错过了二次,我不想再错过第三次。”
陆缇肩臂微微的颤动,眸子里两行清泪顺颊落下,她泣道:“这些天,我心里好苦——。”
高宠走上前,轻搂住陆缇柔弱的双臂,用自已宽大的身躯将她紧紧的裹在里面,轻声道:“我也一样。从今往后,我们彼此都不要再伤害了,好吗?”
陆缇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幸福,转泣为笑道:“我占据了你的心,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
高宠笑道:“缇儿,我不也在你的心里吗,让我们就这样彼此拥有,不好吗?你若还是以前假正经的样子,那岂不让我要后悔一辈子!”
陆缇低下头,道:“对不起!”
高宠轻捧起陆缇清秀的脸庞,吻去颊上一滴泪珠,道:“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你,我是怕跟了我,委屈了你!”
陆缇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说道:“慕沙公主对你一片痴情,为了你,她的家都毁了,你若负了她,我可与你没完?”
高宠笑道:“我知道她是你的好妹子,有了你们两个在我心里,就算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做出对不住你们的事!”
“说得倒是好听,那个夏侯姑娘还在豫章府中等你呢?”陆缇道。
高宠脸一红,陆缇的话说中了他的心病,夏侯云的事若是辩说身不由已之类的套话,那太虚假了,若是沉默不答,又可能会使陆缇再一次误会自已。
正在高宠为难之际,驿馆门外一个粗大的嗓门嚷道:“陆姑娘,宠帅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宠帅已经是全豫章百姓的宠帅了,联姻的事你不要怪他!”
高宠与陆缇想不到外头有人偷听,两个人顿时脸色通红,高宠一个大步跨出门外,却见雷绪正堵在门口,朝里面着急的张望着。
“雷绪,你在这里干什么?”高宠羞怒道,被人撞破自已与陆缇的隐私,无论如何是件不愉快的事,即便这个人是忠于职守护卫自已的雷绪。
雷绪一脸无辜,道:“是梅乾从江东带来最新的消息了,军师和参军要我来——!”
高宠一听梅乾有新的消息,知是大事,只能狠狠的瞪了雷绪一眼,也就不好再多加怪罪,高宠进屋向陆缇召呼了一声,随雷绪往议事厅奔去。
建安三年七月五日,在连日的阴雨后,老天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艳阳天,因归路被断而滞留在历阳的高宠三万大军陷入了进退维谷之中。
在救援了太史慈后,高宠面临的又一个难题便是下一步行军的方向。
这对于处在困境中的高宠来说,任何一个轻率的冲动都有可能导致近三万将士的覆亡,错过一次后的高宠,已不能再犯一丁点的失误。
这一次重要会议,徐庶、刘晔、甘宁、朱桓、梅乾、雷绪等几乎全部的高宠军重要将领都参加了,谁都明白现在面临的处境,谁都知道下一步方略的重要。
随军而行的鲁肃也被高宠请来客座旁听,鲁肃虽然还没有表态说要投效,但随着他的预言的一次次灵验,高宠对他的态度也越发的恭谨。
“宠帅,军中存粮不足三日之需了!”会议伊始,掌管粮草供给的和洽满面愁容的说道。
军无粮自荒,没有粮草的军队是没有战斗力的,皖城的失去切断了高宠唯一的运粮通道,而夏季连绵的雨水曾经帮助高宠顺利的北上,现在却又成了他西进的阻碍,从巢湖往西一带河汊交错,若是在隆冬季节尚可觅路通行,现在正是炎热的七月,各条河流水位上涨,大军根本找不到西行的通路。
“宠帅,奉愿率一军从水路而上,复夺皖城!”丁奉请缨出战,年轻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未等高宠回答,一脸凝重的参军刘晔已驳道:“我军新收降卒甚多,眼下军中存粮不足,若是等到承渊攻下皖城,只怕军中兵卒也会因粮荒而溃散了。”
“干脆直接从横江津渡江好了!”这些天来憋着一肚子火的雷绪嘟嚷道。
“梅乾,对岸的情况如何?”高宠问道。
梅乾躬身说道:“禀宠帅,据最新的情报,守卫在横江津的是韩当、蒋钦,另外,孙静军在秣陵,两处兵力约有一万五千余人。”
“虎林、石城方向如何?”高宠环视四周,又道。有了太史慈的下落,加之陆缇的表白,让重重打击下的高宠多少恢复了一些自信,在他深邃的瞳孔中重又燃烧起火热的激情。
“虎林一带暂时还没有发现有孙策军活动,不过,由于渡口太小,一时间渡不过这么多人马过去!”梅乾禀道。
沿虎林再往上游走,便是皖城地界了,上一次高宠出兵北伐,走的就是在彭泽誓师、沿长江顺流直下,转道从巢湖入淮的这条道,现在李术切断了上游、孙策又封锁了横江津这一处要塞,留给高宠的,只剩下了虎林这一处狭道。
而走虎林的话,高宠的三万大军是无论如何也渡不过江的,况且,虎林往西、往北都是深山密林,少无人烟之处,大军屯积于此,粮草无继,到时只能是眼睁睁的饿死。
与北伐时分路并进相比,现在补充进大量两淮兵卒的高宠军已不可能乘舟而行了,从历阳一带依着当年孙策南渡的道路过江成了高宠迫不得已的选择。
“宠帅,孙策在横江津一带布下了重兵,我军除非强攻,否则过不了江去!”朱桓对江东的地形比较熟悉,严峻的战局让他不自觉的搓起手来。
“我军舟楫配备不足,且多数新卒畏水,若是强攻横江津,必定伤亡很大!”刘晔道。
在属下将领的激烈争论中,高宠的目光锐利的注视着发言的每一个人,在他的眼神中有一种让人无法迎视的敬仰和威仪。
高宠环视四周,见一旁站立沉思的徐庶突然眉头一展,似是想到了什么,遂问道:“军师,你说孙策占领石印山后,下一步他会如何行动?”
这是高宠第一次没有用“元直”这个私下里更亲热的称呼,而是以徐庶的身分相称,足见此次会议的重要。
徐庶听到高宠询问自已,一向精细的他当然察觉到了高宠称呼的改变,他也明白全军现在的处境和自已每说出一句话的份量。高宠此时的表情又让他想起了建安二年在长沙城中走投无路的时候,与那时一样,高宠身上重又显现出了旁人罕有的坚韧与顽强。
只要有这一股气在,高宠就永远不会倒下,徐庶坚信。
徐庶想了想,迎着高宠投来的信任目光,谏言道:“庶以为按孙策的脾性,是决不会为些许小胜而停滞不前的,我虑他下一步会率主力西进,攻取豫章、上缭、海昏,伺机切断荆南、庐陵与我军的联系,如此则可使我军首尾难以兼顾,势必速溃。”
“难道他不怕我们也来个抄袭后路,占了他的江东?”朱桓驳道。
“休穆说的是。不过以孙策、周瑜的能力,断然不会不防着这一手的,韩当、蒋钦的一万兵卒布置在横江津,就是为了截堵我军渡江南下。”徐庶道。
孙策此番出兵,的确考虑得十分周详,在计谋上,战略上均取得了主动,高宠要反败为胜,实是难以登天。
“敌虽有备,我等却还要破釜沉舟!”高宠的话铿锵有力。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七十六章 雄师过江
看着高宠脸上洋溢的神采,徐庶一颗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一厢的甘宁、朱桓诸将更是一脸的兴奋,马上去为太史慈报一箭之仇已是他们心中所愿。徐庶定了定神,道:“孙子有曰: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孙策敢以一万兵卒守当利口,凭持者险地也。今我与之战,若以强攻取之,下策也,以庶之见,莫若檄请广陵太守陈登同讨孙策,如此则我军可假以东、西两路渡江之势,威胁对岸之敌,逼迫其分兵据守,敌本兵少,再又分兵,易破矣!”
高宠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若能说动陈登共同出兵,则对岸之韩当、蒋钦将不得不分兵居守两处,我等可乘势强渡之。”
“陈登与我订有盟约,其图谋江东之心早已有之,今我军若是速溃,陈登必不能独存,联合起兵之事我看可成!”刘晔道。
高宠站立起身,扫视四周,见甘宁诸将个个群情激昴,跃跃欲试,只巴不得这仗马上打才好,唯有客座的鲁肃端坐一旁,细细的茗着一口茶,巍然不露声色。
听到徐庶、刘晔这两大智囊都表示赞同,高宠目光中流露出一战的渴望,他大声道:“好——,往广陵说项之事就由子扬负责,军情紧急,可即刻出发,其余诸将听明白了,立即回营整肃人马,待命出征!”
“遵令!”甘宁诸将大声应道。
待众人悉数退去,高宠脸上神情若有所思,他慢慢的从门口踱到悠然坐着旁听的鲁肃身前,躬身一礼,道:“先生通晓百书,博学广杂,可能预知我军渡江之胜败?”
鲁肃笑了笑,道:“敢问宠帅,是想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呢,还是想要一场艰苦异常的惨胜?”
高宠面容一整,正色道:“先生说笑了,为帅者自是求前弃后,何需一问?”
“好,以肃愚见,适才徐元直之言于战术来说,当无不可,然秣陵三面环山、一面临江,城池易守难攻,广陵陈登军兵不过万,前番屡为孙策所败,军中士气低落,若以彼军为东路渡江主力,恐诱敌分兵难矣!”鲁肃道。
见高宠闻言不语,鲁肃轻茗一口清茶,又道:“南岸之敌共计一万五千人,韩当、蒋钦一万人守当利口,孙静领五千兵守秣陵,敌之战力配备西强而东弱,将军若要诱敌,何不来一个声东击西,且传出风声说将军亲领主力赶往广陵,欲与陈登合兵一处从瓜洲渡口,如此则敌虑秣陵安危,分兵之计可成!”
高宠道:“先生是要我作出移兵东进的假象,候敌增援秣陵之时,再以主力强渡大江,击破当面之敌。”
鲁肃点了点头,道:“韩当、蒋钦虽勇武过人,但谋略不足,将军要扭转被动局面,非如此不能也。”
高宠大喜道:“先生之计甚妙,宠定依计而行!”
鲁肃摆手道:“此非吾之计也,方才若不是听得徐元直、刘子扬谋划,肃一人纵有才智,亦断断不能有此设想!”
高宠深施一礼,道:“先生过谦了,宠轻妄蒙昧,还望先生多勉励之!”
长江南岸,韩当军营帐。
松油点就的火把在滋滋的烧着,飞蛾看到火光,一个个不怕死的冲到火里,顿时被烤成一抹焦炭,并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突然间,黑漆漆的天空中突闪过一道闪电,过一会儿,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一起来的,是豆大的雨点瓢泼落下,打在脸上生生的疼痛。
马蹄得得,一彪人马飞快的冲入孙策军营寨,被浑身上下淋得象落汤鸡一样的韩当一撩甲衣,跃下马背,随后气冲冲的说道:“公奕,你瞧瞧这鬼天气,真他妈的不是人受的。”
在韩当身后的蒋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脸有忧色说道:“义公,这雷电无常,可不是什么吉兆呀!”
韩当跺了跺脚,抖落腿上的泥浆,厉声道:“公奕,你堂堂七尺男儿还信这个,若是让主公听到了,可有你的好看?”
但凡是孙策军中诸将,都知道孙策不信鬼神的脾气,对于百姓中盛传的神仙、占巫之类的说法,孙策更是深恶痛绝,蒋钦的话要是传到孙策的耳中,结果会是怎样蒋钦自然心知肚明。
“义公,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主公那里——。”蒋钦忙陪着笑脸,解释道。韩当是追随孙坚征战的老臣,资历比蒋钦要老的多,这一次镇守当利口,韩当是主将,蒋钦只是副手。
“公奕,请放心,我韩义公也不是那些谄媚之小人,你我今日同镇此地,当齐心协力,共抗强敌才是!”韩当见蒋钦服软,志得意满道。看见自已主将的权威得到确认,韩当也就不再多加责难,语气里也和缓了多少。
可惜韩当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一只蚊子开始嗡嗡的围在他耳边打转,无论韩当怎么赶也赶不跑,加上被雨淋湿了的甲衣粘在身上,难受得很。
“要是有一个热水澡洗多好啊,再叫上两个营妓,那滋味可真是美啊!”正在韩当想入非非之际,大雨中一骑飞马赶来,高喊道:“韩将军、蒋将军,对岸高宠军有异动了!”
韩当从斥候手中接过书简,却是派来江北的斥候来报高宠已拔营离开历阳,引兵东进,往广陵方向而去,在江北的对岸只留下了甘宁一支军队。
“什么事情?”蒋钦问道。
韩当神情郁郁,道:“高宠主力东往广陵了!”
蒋钦脸色一变,道:“高宠难道是要和陈登合兵,从瓜洲渡江南下!”
韩当缓缓道:“怕是了,吾闻陈登与高宠早有共谋,今狼狈一气,极有可能,只是这样,秣陵危矣!这样公奕,你速率三千精兵增援秣陵,协同孙将军守卫城垣。”
蒋钦迟疑道:“义公,你我受主公之托,受命镇守此地,不敢稍有懈怠!我去之后,当利口兵力空虚,若是高宠乘虚渡江,岂不坏事?”
韩当厉声道:“公奕,秣陵乃我军屯粮要地,主公数万大军之军粮悉数屯积于此,若是被敌袭了城池,你我就算守住了这当利口,又有何用?”
蒋钦听韩当语气严厉,方才又被韩当捉了把柄,此时虽有异议,也只得应道:“好吧!我这就赶去。”
建安三年七月七日,当利口外江中。
白天还是炎炎骄阳、烈日当空的好天气,转而到了傍晚,一大片的乌云从东南方飘来,将夕阳渲染的霞彩尽遮得严严实实。
丁奉仰天躺在船舱内,任由滔天的浪头将战船打着左右摇晃,这一种倏尔飞到半空,倏尔又沉入江底的感觉真是美妙。
现在,孙策军的斥候现在怕是都躲在营帐中发抖吧!丁奉闭上眼睛,猜测着敌军的动向,对于这一次渡江,他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担心,因为宠帅和军师的计谋是如此的完美无缺。在丁奉的周围,在一团漆黑不见五指的江面上,数条小舟在浪尖上翻滚着,一步步向对岸靠近,这是高宠军渡江的前锋——甘宁部。
丁奉睁开眼,方才水滴打在脸上,生生的如冰雹一般,隐隐的痛,大雨就在转瞬之间瓢泼而下,丁奉翻转身,透过层层的雨帘,却见南岸的火光象一盏盏无常的鬼火,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
“军侯,船进水了!”操舵的兵卒带着哭腔喊道。傍沱大雨倾盘而下,颠颇中的丁奉战船再也承受不住重压,船舷一下子侧翻过来,倒灌进近半舱的江水。
“承渊,没事吧?”黑暗中响起甘宁粗豪的声音。
“都督,这一点小浪难不到我丁奉,等会儿你瞧我的好了!”丁奉话音未落,一个巨浪打来,将丁奉所乘战船掀翻于江中。
“承渊,承渊——。”甘宁大喊道。
好一会,一个黑影攀住甘宁座船的船舷,猛一翻身撞进船舱:“都督,我在这里!”丁奉大口的吐出灌了一肚子的江水,喘息道。
甘宁一下跳过来,惊喜道:“好小子,你有的。承渊你看,对岸敌军营寨中火把稀稀拉拉的,这说明有一多半营帐是空着的,看来宠帅的诱敌之计成了!”
丁奉摇晃着站起身,点了点头,道:“都督,我们什么时候进攻?”
甘宁回头看看江北岸,沉声道:“再等一会,现在宠帅率领的主力也快登船了吧,再过一会,我们就发起进攻!”
丁奉听罢,兴奋的叫喊起来:“到时我一定要斩了韩当那厮的狗头!”
甘宁一拍丁奉的肩膀,大笑道:“你小子杀了一个纪灵还不够呀,上瘾了,到时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袅袅的松烟曲曲折折飘散在营帐中,使得近在只尺的美人俏脸也变得朦胧了起来,韩当一伸手,揽过身旁倒酒的营妓,一双粗大厚肉的巨掌使劲的揉搓着女人的丰乳,在韩当姜黄色的四方脸上,隐隐有汗水沁出,而在他的身下,另一名全身赤裸的营妓正在婉啭承欢。
这样的生活才是韩当所想要的。
长江之南的春光美景着实令人沉醉,少了铁血中原的铮铮豪气,多了小桥流水吴侬软语的娇嗔,在追随着孙策的父亲孙坚冲杀了大半辈子后,年过半百的韩当身上的锐气正在渐渐消磨
取而代之的是对安逸、舒适、淫欲的奢侈日子的渴望。
“江南的女子真他妈的水灵啊!”在女子的声声娇呼中,韩当终于把持不住,将积累了多日的秽物悉数射了出来。
“将军威猛无比,我们姐妹两个骨头都快散了!”娇媚讨好的营妓挺立起曲折的腰肢,一双纤手轻抚韩当的胸口,露骨的吹捧着。比起那些被发送到各营的姐妹,她们两个能够被选来伺候将军,实在要感谢上天的恩惠。
“呵——,要是再年轻十岁,就凭你们两个,又岂是我的对手?”韩当迷起眼睛,享受着欢畅后美人在抱的无限风光。
若是蒋钦而在一旁,韩当还需要顾忌一下军纪和影响,大敌当前主将宿妓乃是违反军纪的大罪,不过现在蒋钦已被打发到秣陵去了,这当利口的大营中又有谁敢说韩当一个“不”字,况且韩当即便日后有人将这些事情传到孙策的耳中,凭着自已追随他们父子二代拼杀的功劳,孙策也顶多不过喝斥几句罢了。
“将军,听说江北岸高宠的三万大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伺酒的营妓瞧韩当今日高兴,遂问道。
韩当听言,曾经剽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大笑道:“高宠算什么东西,昔日就在这当利口,我就用那把跨马征杀的大刀将他劈落马下,只可惜当时怎么没踩死他小子?这一次他若敢出来,你韩爷爷照样收拾了他。”
韩当说罢,立马起身来到帐边将竖着的大刀持在手中,然后上下翻飞连摆了好几个漂亮的姿式,得意的说道:“怎么样,你韩爷爷的功夫可不是吹的?”方自说罢,却觉脚下一阵轻浮,差一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原是纵欲过度,虚空了身子所致。
正在说笑时,忽听得营帐外战鼓阵阵,喊杀声四起,韩当忙披衣穿甲出帐,却见已方营中已是一片狼籍,逃窜的兵卒哭喊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韩当拉过一名蒙头逃跑的士卒问道。
“报——,报将军,是——,是对岸的高宠军杀过来了?”逃跑的兵卒语无伦次道。
“有多少人马?”韩当急问道。
“不知道。反正黑压压的一大片,数都数不清,将军,快点逃吧,再晚一阵就完了!”士卒一口气说完,猛的一扯挣脱开韩当的手,撒腿就向后营逃去。
韩当呆呆的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想不到高宠居然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强渡长江,难道说高宠军兵卒一个个都是水鬼变的,这江中的滔天巨浪竟奈何不了他们,还有,方才斥候不是打探说高宠已率军东奔广陵去了,怎么一下子又会冒出这么多人来?
正在韩当惊疑之时,就见前面黑影中撞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将,持刀大喝道:“丁奉在此,韩当快快出来一战!”
丁奉,难道就是那个取了纪灵首级的家伙,韩当不由得勃然大怒,象丁奉这种小货色居然也敢四处张扬,你家韩爷爷就是再不济,项上的这颗人头也不是那么好取的。
“备马,随我斩了这厮!”韩当一个翻身跃上战马,持大刀朝着丁奉呼喊声处杀将了过去,在他身后,是一队悍勇的部曲亲卒。
黑暗中,疾奔的战马放开四蹄,飞快的冲入敌阵,在铁盔之下是甘宁一张紫红色的刚毅脸宠,此时他的眼中正放射出压倒一切对手的强悍光芒。
由于船只不足,兼江上风高浪大,在渡过锦帆军一部的三千水军士卒后,第二批强渡的高宠军主力——雷绪、朱桓两部迟迟未能按预定时间到达会合地点,而在久等之下,士卒的情绪也日渐焦燥起来,一名年轻的士卒不慎跌倒后发出一声惊呼,虽然甘宁毫不留情的一戟将出声的士卒刺死,但暴露的后果已无法挽回。
再等下去,不仅出奇不意的效果没有了,更严重的是一旦韩当有了准备,这仗就很难打了,如果立即袭营的话,甘宁的前锋兵力只有三千人不到,而韩当部起码有七千人,这以少胜多的战例虽是不少,但弄巧成拙的情况却是更多。
是战是等?身为高宠军指挥一线作战的大将,甘宁没有犹豫,他毫不拖延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丁奉喝斥的声音不断的传来,甘宁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尽量让自已向丁奉靠拢,身经百战的他知道丁奉这样大喊是相当危险的,敌方的大将如果要想扭转败局的话,很有可能会同样选择斩杀对方将领作为突破口。
更何况这一次的对手是韩当。
与程普、黄盖一起追随孙坚讨伐过董卓的韩当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要不然孙策也不会将防守当利口的重任交与他。
丁奉现在还不是韩当的对手。
韩当主帐外。
两军对圆撕杀正紧。
一听到甘宁出击的命令,憋闷了近半夜的丁奉纵马举刀,大喝一声,引本部五百兵卒杀入韩当寨中,这一路左冲右突,丁奉乘着敌人惊慌之际,径往韩当中军而去。
这一路正与韩当相遇,两军混战,韩当一面迎刀敌住丁奉,一面召集亲兵点燃松油火把,亮出自已的旗号,不稍多时,黑暗中失去指挥的韩当兵卒看到主将旌旗,纷纷靠拢过来。而年轻气盛的丁奉却只顾着杀得畅快,浑不知已一军已冲得过深,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
“韩当狗头拿来!”虽身陷重围,血染铠甲,丁奉依旧斗志昴扬,不断的高声怒喝着。
韩当见丁奉已无路可逃,哈哈大笑道:“黄口小儿,竟也敢大言不惭!”说罢,韩当一声令下,众兵卒蜂拥而上,将丁奉的五百人围在垓心,仅一轮冲杀下来,丁奉身旁已只剩下不满百人。
七月八日,寅时。
数条战船穿行在风雨交加的长江之中。
江水滚滚东下。
不断的拍击着船舷,将操船的舵手的一次次努力都击得粉碎。高宠屹立在船甲之上,目光紧盯着对岸敌营的方向,眉头深锁。
“宠帅,这风浪太大,我们的战船已偏离水道三百丈了,再这样下去,非触礁不可!”徐庶强忍住涌上喉咙的一股黄水,道。
在这样的水情下过江,对于每一个人的毅志和体力都是严峻的考验,连日来忧心战事不得安睡的徐庶此时已坚持不住。
“如果不能在卯时赶到当利口,你们几个就自已跳江喂鱼去!”雷绪壮硕的身躯站在船尾处,对着满头大汗的舵手狂喊道。
高宠合上双眼,心中亦如这上下翻滚奔流的江水一样,起伏不定,选在这样一个晚上渡江实是冒险,如果不是军中粮草不济,或许还可以改个风平浪静的时候,但若那样,奇袭的效果就没有了。
按照行程,刘晔率领的假扮东进队伍现在已在半道上了吧,这一场声东击西的戏对于高宠来说只能演好,不能演砸。
正思索着,高宠忽然一凛,闭上眼睛后,耳中聆听到的除了呼呼的风声、浪头拍打声和士卒的喘息声之外,还有隐隐约约的阵阵喊杀声,这声音是从对岸传来的。
按照原先的部置,甘宁的前锋是要等到自已的主力到达后,才会向韩当营寨发起进攻,现在这敌营的叫喊之声莫非是甘宁已与韩当交战了。
“加派浆手,顺着水线往前走!”熟谙水情的梅乾跳到一条斥候船上,当先开路。
梅乾的小船如同风浪中飘浮的一片叶子,忽尔被抛到半空,忽尔又沉落江底,好几次梅乾空着袖管的孤弋身影被浪头吞没,让高宠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当利口激战正酣,陷入苦战的丁奉几近绝望。
“韩当,巴郡甘宁可配与你一战!”突然间,伴着这一声大喝,一彪军从斜刺里杀到,为首一将身材高大,身影如山,火光照在紫红色脸膛上,更有一股万人莫敌的霸气,丁奉定睛一看,正是甘宁杀到。
“何人出战迎敌?”韩当回首呼喊道。
韩当与甘宁虽没有直接的交手,但早就听闻甘宁的赫赫威名,若说起真实的武艺,太史慈与甘宁两人也就在伯仲之间,但比起名头来,太史慈除了在神亭岭时与孙策战成平手外,并无更多的战绩,而甘宁则不同,,番阳一战,孙贲一合便被甘宁削了头颅,小孤山一战,孙辅的数千水师精锐尽丧甘宁之手,以至于江东诸将中,谈起甘宁之名,莫不惊变。
这时,韩当见甘宁如猛虎下山一般趟阵而来,一路上挡者皆死,心头便有了些胆怯,正迟疑时,身旁偏将谢承已大喝一声挺枪而出,直取甘宁。
甘宁见敌将枪来,抖擞精神,撩牙戟拔开谢承的枪尖,翻手再一个猛刺,谢承闪躲不及,被甘宁一戟刺入咽喉,顿时跌落马下,气绝而亡。
甘宁从谢承身上拔出月牙戟,朝着韩当哈哈大笑道:“匹夫,胆怯乎?”
这谢承在韩当军中也算得上一员猛将,不想仅一合被作了甘宁的戟下游魂,在后面观战的韩当军兵卒个个胆丧,诸偏将更是再无一个敢应声出战。
韩当也为甘宁的悍勇而惊赅,稍定了一下心神,见甘宁所率人马也是不多,遂大喝道:“来人,与我放箭,射死他们!”
但在慌乱中聚集的韩当军兵卒多数未带弓弩,只是百余名训练有素的韩当部曲听到命令后解下腰间弓弩,朝着甘宁、丁奉军射去。
“承渊,随我杀出去!”甘宁沉声大喝道。
说罢,催马迎戟杀向薄弱处的敌群,韩当军士卒早见甘宁如瘟神一般,遇将杀将,哪里还有胆上前抵挡,只远远的放了几箭便躲了开去,丁奉部始突围而出。
战至此时,天边已露了亮色,双方的激战尤在继续,尽管占得了奇袭的先机,但锦帆军将士毕竟人数少了一倍,且陆上步战也不是他们的长项,在韩当军的有力反击下,多路突入的锦帆军将士已深入苦战,若不是甘宁的左右救援,这一场突袭结果不堪。
甘宁心急如焚,若是再得不到后续的增援,这一次败仗可就吃定了!正着急时,却见韩当军后营突然一阵大乱,甘宁连忙催马上了高坡看去,只见两面翻底红色旌旗从韩当后营左右寨门杀入,正是雷绪、朱桓两部。
甘宁大喜,持戟大喝道:“宠帅援兵到了,儿郎们,与我杀将过去!”说罢,挥戟与丁奉一道向混乱中的韩当军猛冲过去。
韩当此时正伏在马上狼狈不堪的溃败,雷绪、朱桓的出现让韩当半夜的辛苦都化为乌有,本来稍稍扭转的战局因为敌人的援兵来再度恶化。
韩当长叹一声,知事已不可为,本想只要支撑一、二天,泾县一带的程普、陈武、吕范三军就可以赶来增援了,现在一切都只能是臆想了。遂率亲随朝秣陵方向逃窜,希与蒋钦会合,退守秣陵,作固守计。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七十七章 不破坚城
豫章城的上空,赤热的骄阳早早的升起,将灼热与焦燥一并投下,处在群山环绕之中的豫章没有退让和逃避的办法,只能够无条件的接受。顾雍在议事大厅中来回的踱着步,一脸的心事重重,与他有着同样表情的,是许靖、许邵、刘基、仓慈等一干留守官员。
昨日,从番阳方向溃散下来的败兵传来消息,孙策在骗取了石印山后,没有停留,迅速西进向豫章而来,仓促之间没有防备的番阳城已经陷落,相信过不了多久,孙策军的前锋就会进抵上缭。
“孙策大军足有二万众,实非我等可以抵御,莫如弃守上缭,往庐陵转移为上!”许靖面有惶慌,支吾道。对于孙策的实力,许靖自然知晓,现在高宠的主力尽数滞留在江北,豫章空虚,孙策正可长驱直入。
“文休所言甚是,以子义将军之勇尚不是孙策的对手,我等又能如何,庐陵乃慕沙公主属地,尚有陆逊镇守,麾下可战精兵四千众,正可倚为坚守!”许邵应和道。
顾雍停下脚步,朝着概概而谈的许靖、许邵兄弟看了一眼,许氏兄弟是追随着高宠到达豫章的第一批谋士,在开创基业的过程中,他们也是出力甚多,但是,当再一次的考验来临时,他们却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人心,是很难用一个标准来衡量的。
个人的遭遇、时间的推移、环境的变迁都有可能影响到一个人的决定。
顾雍目光炯炯,有了一份矢志不移的坚定,道:“宠帅在外,诸事委托于吾,雍虽少有才能,但身负重任不敢稍有懈怠,这一次,孙策纵是千军万马而来,雍亦当舍命守御,决不轻言放弃。”
“说得好!”顾雍话音方落,一个声音从议事厅外传入,随后进来的是一身银铠英姿飒爽的陆逊。
顾雍大喜道:“伯言怎么来了!”
陆逊道:“五日前,与我对峙多时的吕范、程普两部突然后撤,我遣斥候深入敌境打探,刚刚得知吕、程两部已向泾县一带移动,我虑孙策必有所图谋,忙聚集兵卒赶回,可惜还是晚了。”
说到此处,陆逊神色一振,大声道:“不过,我陆逊虽救不了子义将军,但还赶得上解豫章之困局,现在顾公不是忧无兵守城吗?庐陵的四千精兵已随我到了城中,悉听顾公调遣!”
“即便有了四千援兵,与敌二万精锐相比,也是寡不敌众!”许靖与许邵对望一眼,道。许靖顽强的坚持着自已的意见,高宠不在,作为追随时间最久的谋臣之一,在很长时间内都被顾雍、徐庶等后来者压制的许氏兄弟希望有更大的发言权。
“文休如此怯让,不怕辱了一世盛名乎!”陆逊一撩银铠,手按佩剑,大声喝问道。
许靖被陆逊一语顶得满脸通红,低首不语,陆逊睨了一眼众人,沉声道:“宠帅远征在外,我等为属下者,当以身报主,护治下苍生百姓,岂能临阵退缩,自顾逃亡,现孙策虽有二万众,但我军也未尝无一战之力。”
“伯言所说可战之兵,请问又在何处?”许邵不忿族兄遭羞,问道。
陆逊此时已辩得性起,大声驳道:“素闻许子将善识人,今怎不识我豫章之雄兵乎?摒除庐陵的四千士卒,彭泽的徐盛将军麾下有精兵二千,各县的守卫部队也尚有千余人,如此相加我军总数也有七、八千众,正可与孙策一较短长!”
“伯言说得是,然我军各部素来分驻各地,聚集已是不易,加之仓促应战,恐难有胜算!”虽然顾雍赞同陆逊寸土必争的想法,但身系重任的他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不利因素。
“顾公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我军虽是有诸多困难,但孙策军也并非无懈可击,彼从江东远道而来,粮道补给过长,我军可抓住这一弱点,扼守城垣,藏粮于民,清坚壁野,只要能够抵御住孙策军的头几轮进攻,成功的希望就会增加!”陆逊自信道。
经过荆南千里奇袭的考验,加之在庐陵独立带兵的经验,年轻的陆逊已然不怵任何的困难,而麾下四千精锐让陆逊更是骄傲,这支由天威学府子弟组成的军队,战斗力之强已不输于高宠倚重的太史慈、甘宁两部。
听到陆逊的分析,平日不苟言谈的顾雍亦是展颜笑道:“不错。孙策纵是势大,也不过一军耳!我等内有豫章民众支持,外有宠帅的增援,切不可因一时之困境而放弃艰苦创下的基业,否则,则他日再无颜见宠帅耳!”
仓慈、刘基等人这时也是神情一松,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稍稍放回了原处,而许靖、许邵则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伯言,孙策前锋黄盖部已迫近上缭,情况紧急,你速领本部移师那里,我马上派人往彭泽文响处,令其率兵增援。”顾雍道。
陆逊躬身一礼,道:“顾公且放宽心,逊知上缭之重要,此番迎敌,定当全力以赴!”说罢,大步而出。
豫章太守府邸门外,是人来人往的街市,拥挤的人群和叫卖的小贩依旧,红火的场面不由让陆逊淡忘了纷乱的时局和连绵的战火,人,往往会习惯安逸舒适的生活,但如果就此沉沦下去,那么早晚有一天会被恶狼所吞噬。
再过三天,就是陆逊十七岁的生日了,迎接这个意义非同异常日子的,将是一场决定生死的大战。
番阳。
孙策站在并不很高的城垣上,看着一缕青烟怒不可遏,在他身后,是年轻的四弟孙翎。
在那烟尘起处,是番阳的粮仓。
在降将祖郎的领路下,孙策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迅速拿下番阳,番阳守军只百余人,黄盖、祖郎未经抵抗,便占领了城池,这座坚城在先前孙贲进犯时,当时的番阳令郑浑曾死守城垣月余而落,而现在,一切又再重演,结果却已变了。
待发现敌人靠近时,根本没有准备的高宠军士卒已来不及转移库房中存放的粮食,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点火焚烧了所有的存粮。
“叔弼,传令把俘虏的兵卒全部处死!”孙策喝道。如果不是这些敌卒的顽抗,数千斛的军粮就唾手而得了。而一旦得到番阳的粮草接济,大军就能进一步加快推进的速度,而不是象现在,要行一阵停一阵的等待从秣陵运来的军粮。
“是,大哥!”孙翎大声应道。
一阵坚实有力的脚步声从城下传来,伴着周瑜熟悉的声音:“伯符,黄盖部已到达上缭城下了!”
听到这个消息,孙策眼中的霸气渐浓,道:“公谨,传令黄盖、祖郎,不要多作停留,尽快占领城垣!”
“伯符,上缭为豫章之门户,城坚壕深,非一般小城可以相比,以瑜之见,当思量一个周全的计谋方好!”周瑜踌躇道。
距离上一次受阻上缭城下,已经整整有二年时间了,周瑜不是不想复仇雪耻,但他也清楚,一旦稍有松懈,胜机就有可能从你的手中溜走。
“公谨兄若是怕了,不如往后靠靠,且看我兄弟如何取下上缭?”正待下城的孙翎听到周瑜的话,回身骄横的说道。
孙翎这一句话说得极重,以周瑜和孙策的交情,孙翎当以兄长之礼相待,现在说出此等不知轻重得罪人的话来,连一旁听着的孙策也是脸色一沉。
“叔弼,还不快向公谨陪罪!”孙策厉声喝道。孙翎很不情愿的走过来,向周瑜低首躬身行了一个礼,随后一言不发,蹬蹬蹬的下城而去。
孙策目送孙翎远去的背影,叹道:“叔弼性情刚直,作战骁勇,然过刚易折,只怕日后会遭小人暗算。”
周瑜默默的品味着孙策的话,久久不语,孙策是不世的英雄,但英雄也有脆弱的地方,孙策能够看到孙翎身上的缺点,却不知道这样弱点自已身上同样也有,又或许这一份血性早在孙坚之时就已经种下。
建安三年七月四日,晨。
上缭城下。
孙策军中号角幽咽的哀鸣,在城池的四面八方此起彼落的响起,黄盖、祖郎的三千人马一路西进都没有遇到象样的抵抗,所以他们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已的意图,而是大摇大摆的摆开阵式准备攻城。
“祖郎,你率本部担任前锋!”黄盖命令道。
对于祖郎这样的背主无义之徒,自来信奉忠义的黄盖打心眼里瞧不起,若不是看在他还有利用的价值,黄盖早就籍一个借口要了祖郎的命,正因如此,首攻上缭的任务当然落到了祖郎的头上。
“黄将军稍等片刻,且看我率部登城!”祖郎接过将令,大声道。祖郎知道摆在自已面前的除了进攻,还是进攻,直到有一天,自已的这一千人全军覆没,但现在,他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杀——!”在祖郎嘶哑的喊声中,上缭城头的激战由此开始。
鼓声如雷,攻城的兵卒冒着箭雨一步步的向城下接近,手持盾牌的士卒将长盾举过头顶,遮护着身边抬着云梯的同伴。
云梯的作用除了可以登城外,还可以架在沟壕之上,作为进退的挑板,没有选择的祖郎此刻身先士卒,第一个跃过城外的沟壕。看到主将亲冒矢石,攻城兵卒士气为之高涨,刚才因为箭雨造成的伤亡立刻被抛到脑后,数百名如狼似虎的精锐死士口衔利刃,手脚并用,沿着靠上城垣的云梯攀爬而上。
祖郎见已方第一个兵士跳上城头,心头狂喜,大喊道:“传我将令,登城者有重赏!”听到主将激励的话语,祖郎军兵卒爆发出一阵欢呼。
正在祖郎得意之际,突然间城上惨叫连连,方才冲在头里的第一个的登城士卒被一片突如其来的猛烈箭雨射成了扭曲变形的一团,惨叫着无助地摔落城下,在坠落过程中,又有十数枝强力的弩箭如入腐土般穿过他千疮百孔的屍体,射入了他身后试图登城的士卒体内。
“谁的部队竟有如此的战力?”祖郎惊赅的瞧着不断跌落的已军士卒,心头一凛。
“击鼓,命令祖郎再攻!”城头守军训练有素,且反击强劲,失了锐气的祖郎军士卒已然开始溃退,黄盖在远处瞧得真切,这一战对以后的战局关系重大,不容有丝毫的闪失。
听到后阵连绵不绝的战鼓声,祖郎咬一咬牙,左手攀住一架靠上城垣的云梯,翻身而上。一杆长枪刺来,祖郎利索的侧身闪过,然后用胳膊夹住枪杆,顺势一扯,将藏于城垛后面的敌卒拉下城头。
祖郎眼中掠过一抹冷冷的微笑,他的身体已探过上缭城垣的垛隙,只需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稳稳的站立在上缭城上了。
对于自已的身手,祖郎有十足的自信。
除去远征在江北的高宠、甘宁、黄忠、朱桓等人,以及远在庐陵、彭泽的陆逊、徐盛,上缭城内没有一个将领是自已的敌手。
“祖郎,还不授首!”一声劈雷般的怒喝将祖郎从自我陶醉中震醒。
祖郎拧神看去,却见城楼旌旗下站立一将,银白甲衣包裹中衬着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不是陆逊更复何人。风掠城垣,吹过陆逊铠甲下的衣摆,白衣飘飘,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与从容。
祖郎大惊:“陆逊——?”
一抹绝望浮现在祖郎的眼睛里,陆逊的突然出现将他的如意算盘击得粉碎,现在他才明白先前的示弱不过是吸引自已上钩的诱饵。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七十八章 叛敌者死
上缭城头,百余名手持利刃的兵士将祖郎团团围困,后面攻城的士卒被守在城垛口的兵士阻隔在城下,一时无法救援。“祖郎,今日就拿你的一条贱命来祭典我辎重营的三百壮士。”陆逊仰望苍天,眼中浮起一股薄雾般的悲色。
城外,一直观望战局进展的黄盖见祖郎已登上城头,久经战阵的他不禁心中狂喜,急急喝令所有部队投入战斗,只要能够顺着祖郎打开的缺口往里冲,拿下城池就有可能。
在号角与战鼓的齐鸣声中,如潮般蜂拥而上的孙策军兵卒践踏着同伴的尸体,吆喝着向城头迫近。
听到身后喊杀之声渐近,祖郎伸出舌头添了一把刀锋上的鲜血,拧笑道:“祖某的命就在这里,你陆逊有本事的话,就自已过来取吧!”
陆逊淡淡一笑,道:“对付汝等卑鄙莽夫,何用脏了我的衣衫?”
祖郎听出陆逊语气中流露出的轻蔑,不禁勃然变色,但他又不甘心失败,他一边挥舞长刀,一边环顾四周,只见除了围住自已的数百名士卒外,守御城垣的部队并不是很多。
祖郎大笑道:“哈——,原来你陆逊的兵力不够。”
陆逊冷冷的瞧了祖郎一眼,道:“不错。上缭城中守军其实不过一千五百人,其余的部队都在路上,这些兵卒对付你已经足够了。”
说罢,右手猛然拔出佩剑,作了一个下斩的手势,随后,包围祖郎的陆逊军士卒射出一阵绵密不透风的箭雨,连续的击中目瞪口呆的祖郎,强劲的余力将祖郎的身躯高高扬起,荡飞出城垣丈余远,方自沉重的砸落到城头。
转眼之间,祖郎已成一具箭猪!
“将这厮剁了,为兄弟们报仇!”早已杀红了眼睛的兵士一拥而上,将祖郎的尸体剁成一堆肉泥。
面对陆逊的奇谋,悍勇奸诈的祖郎也只能落得个横死沙场的结局,作为一个背叛者,他的死没有人会感到痛心,即便是现在与他处在同一战线的黄盖也是一样,祖郎部的覆没消耗的是上缭守军的箭矢,他的死不过是除掉了自已身旁的一个隐患。
在发觉城中守军兵力不足的弱点后,黄盖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全面的猛攻。
城上,激战惨烈异常。
为数不多的守军奋力将一座座云梯用长木推到城下,已经身负重伤的士卒则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扑向登城的敌人,在凄厉的叫喊声中朝着城下纵身跳下。
上缭这座不破坚城的每一座城垛,都在上演着一个又一个震撼人心的英勇事迹,黄盖的部队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到几乎无法负担的代价,这是一场比拼斗志和毅力的恶战,谁支撑的久,谁就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
接近中午时分,黄盖部终于不支溃败,除了祖郎的一千人马覆没外,黄盖的二千所部精锐亦有一千三百人战死城头,被鲜血淹没的上缭城墙再一次成了埋葬孙策军的坟场,与此同时,参与守城的陆逊部一千五百名士卒也是伤亡惨重,一战过后只剩下了不到四百人。
如果孙策随后引大军杀到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好在陆逊知道,慕沙正率领着三千精兵从豫章赶来,而徐盛的援军现在也应已在路上。
在番阳至上缭的道上,一支大军逶延西行,在如林的旌旗下,孙策盛怒的面容峥然若现,黄盖的败讯是如此的突兀,让士气高涨的孙策军上下都感到难以接受。
“传令全军将士,谁第一个拿下上缭,记首功!”孙策大声怒喝。
“伯符,是否多留一支兵在泾县驻守,万一高宠强渡长江,也能够及时救援!”对于黄盖受挫上缭城下,周瑜虽然感到惊讶,但也不象孙策一般毫无心理准备。
孙策策马扬鞭,脸上神情坚定,说道:“我意已决,公谨休再多言,此番若不能取下上缭,一雪往昔之辱,我又有何颜面再服众人,高宠那里有韩当在当利口、孙静在秣陵镇守着,要渡江岂是容易的,即便是过了江,泾县一带还有二弟接应,不会有事的。”
周瑜闻言悚然动容,孙策的话没有错,为将者需要的是有决断的勇气,要想挽回黄盖失利的影响,拿下上缭是必须的,如果因为顾虑后路而踌躇不行,就有可能失去取胜的机会。
建安三年七月六日,黄昏。
孙策率主力精锐进抵上缭城下,随同他一起出征的,除了败归的黄盖部外,还有程普、陈武、吕范、孙翎诸将。
在这二天的时间里,上缭城中也聚集起了豫章几乎所有的力量,慕沙顾不得病体初愈,亲临上缭指挥作战,接到紧急求援的徐盛所部也及时赶到。
对敌双方的兵力是:六千对二万。
数量上守军劣势并没有根本的改变。
唯有在士气上,籍着陆逊斩杀祖郎、击败黄盖的一战成名,失去统帅之后的高宠军将士再一次看到了引领胜利的领袖。
年轻的陆逊责无旁贷的成为了这支六千守军的统帅。
他所面临的形势并不比二年前的高宠好多少。
而他面临的对手,则更加的强大。
立于上缭城楼之上远眺孙策那连绵的营寨,夜风之中的陆逊一身白衣飘然欲飞,他伸出手掌轻轻触摸轻送而来的东南风,心中一阵激动,他知道无论这一战的结果如何,陆逊这个名字都将为世人所提及。
“伯言,我与文响将军都将听候你的调遣!”慕沙火红的战袍象一团炽烈的火焰,燃起每一个守城兵卒必胜的信心。
高宠不在,身为主母的慕沙的话就是命令。
“明日,徐盛请求出战!”满面风尘的徐盛豪气不减。
陆逊微笑道:“文响兄乃是上缭城中唯一可与敌撕杀的勇将,逊正需仰仗甚多!”
徐盛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沉声道:“有公主和伯言在,上缭永不陷落!”
陆逊注视着徐盛热切的眼神,大声道:“逊定不负公主与将军之托,上缭城头高高飘扬的旌旗会等着宠帅回来!”
慕沙的眼睛已然湿润,此时此际陆逊的样子象极了一个人。
恍然中,慕沙眼前浮现的是那个一心想着戎马征战、建功立业的男子,那个日思夜想、占据了自已全部心灵的可恨又可爱的叫高宠的人。
“少冲,你在哪里?知不知道有人在为你牵肠挂肚?”慕沙眼眸中一片朦胧。
斗转星稀。
地上点点的火光衬着天下的星辰。
晚风轻轻吹动,拂动孙策掌中的一缕发丝,那本应乌黑的头发竟然添了一抹银色,孙策松开紧握的拳头,喃喃自语道:“莫非我真的破不了那个宿命吗?不,不会的,我孙伯符从不相信鬼神,那鬼神也一样奈何不了我。”
宿命——,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在皖城归师的时候,江东开始流传一句民谚:“宠去盖头,龙飞九天,符有数种,虎纹为最,龙争虎斗,相生相克。”高宠的“宠”字,去掉上面的宝盖,正是一个龙字,而自已伯符两字中的“符”字,适与战国先秦时的军令——虎符相合,一龙一虎,争斗不休,在某些妄意猜测的人眼里,这一种巧合除了天意之外,再没有其它的缘由可以解释。
“伯符,派出打探敌情的斥候回来了,最新的消息是彭泽的徐盛已出兵上缭了,以瑜之见,我们正可籍敌兵力不足的时机,一面对上缭围而不打,一面遣精兵拿下彭泽,争取以皖城李术部合而为一。”周瑜从帐中走出,一双眼睛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孙策凝视远方若隐若现的城垣,然后回转身,看着周瑜的眼睛道:“公谨,你说——,除了拿下面前的这座城,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龙虎相斗,呵——,我孙策是虎,那高宠却未必是龙。”
周瑜看着孙策眼眸中跳动的复仇火焰,心中一凛,那个龙与虎的谚语虽然只不过是无端妄言,但却已在孙策心底留下了阴影。
建安三年七月七日。
上缭城,阳光早早的普照大地,似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铺垫场面,城外的孙策军两万雄兵排成漫山遍野的散兵阵,上百架云梯被排在了中阵。
在阵前各有一千人的骑兵队伍看住左右两翼,这两千骑兵在缺少马匹的江东绝对够得上奢侈,他们是孙策为以后挺进中原下的赌本,现在孤注一掷的孙策把他们悉数带到了上缭,在骑兵的后面,是两千名臂力过人的盾牌手,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中阵的一千五百名云梯手安全抵达城下。
而在云梯阵之后,是一万五千余名穿着皮甲,手持长刀的彪悍勇士,刀锋光芒耀眼。攻城的勇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发出震天动地的整齐呼喝,一排一排的声浪如波涛般沖击着城墙,彷彿要把上缭整个都吞没。
首先担任进攻的是云梯手和盾牌手,孙策士卒冒着滔天箭雨,锲而不舍地向城墙靠近,虽然不时有战死的同伴倒下,但这些最底层的士卒却仍然前赴后继,奋勇向前。
“冲——!”当看到云梯渡过沟壕,孙策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陈武三千精锐如出弦的利箭,直向已经残破的城垣冲去。
面对三面环山,仅有一面可以通过的上缭坚城,孙策知道除了强攻,还是强攻,所以,他派出的是已方的精锐——陈武部曲。
迎击陈武的是琅琊徐盛的二千彭泽子弟,今晨,徐盛率领所部换下伤亡惨重的守城部队,面对血迹斑斑的城墙,徐盛斗志昴扬。
“守住垛口,不要让一个敌卒上来!”徐盛的声音沉稳坚定。
上缭城头响起了守军整齐而高亢的喊声,其中夹杂着浓重的彭泽腔音,在“吆哦—喝!”的
呼喊声中,数十根涂满牛油的巨型檑木被抬上城墙垛,朝着城下架起云梯准备攻城的陈武兵卒砸去。
在飞速下坠的过程中,巨大的檑木又被城下射落的数枝火箭点燃,遂卷动着滔天的烈焰,势不可挡地将刚刚竖起的云梯砸碎,来不及躲闪的陈武兵卒躲避不及,惨叫声中被檑木压在城根下,顿时刻出一道道鲜血狰狞的痕迹。
“妈的,琅琊佬,有种下来与爷爷单挑!”陈武看着溃败下来的兵卒,气极败坏的怒骂道。
见陈武进攻受挫,孙策的脸也渐渐的难看,他目光闪动,对着身旁的程普道:“德谋,你去替下子烈!”
话音未落,身后早有一人催马而出,大呼道:“大哥,且让我与程将军同去!”
孙策闻声看去,却是四弟孙翎。
“大哥,弟此去誓取了陆逊的人头来见你!”孙翎傲然嘶声道。
孙策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孙翎大喜,并驾与程普冲出已阵。
程普持刀斩落一名后退的陈武军卒,怒骂道:“胆小鬼,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冲!”
在又一波冲锋中,程普与孙翎的七千士卒投入了战斗。
浴血鏊战中的上缭城墙终于承受不住檑木、云梯、刀枪的重击,有好几处城垣濒临倒塌,在这几个缺口处,徐盛部与突入的程普、孙翎两部来回拉踞,双方都是伤亡无数。
担负后援的陆逊见情况紧急,率领全部的留守兵力增援城头,胜败的结果就在这最后的搏杀中出现。
鼓声响起。
槌点准确而有力。
兼合着刚劲与绵柔。
城楼上,慕沙如同一尊屹立的女神,红妆素裹,分外妖娆,在她的身畔,是两面牛皮蒙着的战鼓,在喊杀声中,慕沙的鼓点如洪亮凄厉,绵密如夏日雨前的电闪雷鸣,令人不禁神为之夺。
守军的士气在这鼓声之中渐渐高涨,一腔热血在胸中流趟,一股豪气在一次次劈杀中喧泄,在大家眼前,出现的是敌人溃败、敌将授首的壮景,随后是大军追逐败兵、战马踏过敌尸的阵阵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