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零九章 萧关瑟冷
萧关瑟瑟萧关冷,从兖州往徐州进攻,萧关是必经之道,反过来讲当然也是一样。在彭城一战中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曹操熟谙兵法,为防备高顺、张辽的背后袭击,在举兵攻伐下邳之前,特命夏侯惇、夏侯渊、李典、吕虔四人领兵一万驻守萧关。
建安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萧关外,风沙漫天,凛冽的北风将地上的枯枝、残叶、乃至一切附属于地面的东西都卷到空中,然后再重重的摔落到地上。
就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一支衣衫单薄的疲惫之师赶到了这里。
“文远,等一会我领着陷阵营到关前讨战,你率雁北骑迂回到侧冀,等敌军松懈之时一举杀出。”高顺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的一对眼睛死死的盯着城上的一举一动,从合肥到萧关,不下数百里的长途行军,让他的额头更添几道深纹。
在高顺的身边,顶盔贯甲手持大刀的张辽虽然也很疲惫,但毕竟比高顺要小上十来岁,血气方刚的他双手有着使不完的劲。
张辽转头看了看高顺,摇了摇头,叹道:“夏侯兄弟再加上李典、吕虔,这一仗非同不可,两军对圆,我若不出现在阵上,敌军必定生疑,迂回之计恐无功矣!况且夏侯渊、夏侯惇皆世之勇将,其精锐又多为骑兵,陷阵营虽战力非凡,但以步敌骑,恐战之不易。”
高顺许久没有说一句话,张辽说得没错,曹操派遣骁将夏侯渊、夏侯惇、李典、吕虔镇守萧关,足见曹操已对自已的回援有了提防,眼前的这一仗将是硬碰硬的较量,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取巧。
高顺的目光一直凝视着黄沙雾阵中的萧关,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艰涩的笑意,他缓缓问道:“文远,你随主公有多少年了?”
张辽一愣,感叹道:“自主公在并州时我便认识了,算起来足有八年了。”
“一晃八年了——,昨日斥侯报来消息,成廉阵亡、宋宪重伤,昔日的老弟兄死的死,叛的叛,散的散,唉!”高顺长叹一声,目光中戚容更盛。主公吕布麾下八大将:高顺、张辽、成廉、侯成、郝萌、魏续、宋宪、臧霸。郝萌早因叛变被杀,成廉阵亡,宋宪生死未卜,臧霸远隔在泰山,自已和张辽又被夏侯兄弟挡住,战局这般支离破碎,要是不能攻下萧关,下邳久困必危。
张辽与高顺一道出生入死,彼此的心境岂能不知,高顺的话一下子触动了张辽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大呼道:“吾辈纵横中原,破敌万千,竟何置于斯?”
高顺闻言,惨笑道:“凡破家亡国,非无忠臣明智者也,但患不见用耳。主公举动,不肯详思,辄喜言误,误不可数,故终有此败。”说罢,高顺脸上一阵悸动,隐藏在铁甲下的魁梧身躯也不禁微微颤抖,这一番话以前他也曾对吕布谏言过,但性情反复的吕布却始终不能以之为诫。
张辽这时也自黯然无语,身为下属,有些话说与不说要看主公的性格、喜好、胸襟,以及当时的心境,高顺为人清白威仪,且从不饮酒,也不接受贿赂好处,这在吕布军中是独一无二的,甚至于就是吕布本人也做不到,酒与女人,一向是男人,尤其是自诩为英雄的男人钟爱的,吕布自然更不例外。
而高顺——,高顺虽然是一个好部下,但洁身自好的过了,有时候也会遭到妒忌,这一份妒忌不仅来自于同僚,也有可能来自于主公,更何况正如高顺所谏的那样,吕布并不是个胸襟开阔的人。有这样一份不同和差异在,高顺的话虽然中肯,但吕布多半是听听而已,并不真的当数。
吕布勇猛,却并不是一个优秀的主公。这个念头在张辽的心中倏然出现,尽管还有一丝犹豫与挣扎,但种子已深埋下了。
“探听到宣高的消息了吗?”高顺的声音低沉吵哑,自曹操突破泰山之后,臧霸与吴敦、尹礼、孙观率军突袭东郡,被程昱所败。
张辽精神一振,道:“宣高已回师琅琊,只要我们能拿下萧关,两军就可以连成一片,彻底切断曹军的后路,如此则可解下邳之围。”
高顺回首,扫视着身后畏畏缩缩的兵士,目光炽热如火。
“陷阵营的将士,都站到前面来!”高顺大呼道。
“是!”裨将曹性头一个应道,精壮的身躯挺得高高的,被风吹得僵硬的脸上神情肃穆,在他身后,七百健儿齐刷刷出阵,不带丝毫的拖沓。
高顺满意的点了点头,手指着萧关城头,大声说道:“那里——,有温暖的绵被、有火热的冓火、有热腾腾的饭菜,你们想不想要1
“想——!”七百士卒扯着脖子大喊道。
“那好,随我来!”高顺的声音不大,但却沉稳有力,简短的一句说罢,被拔马持刀直取萧关城下,在他身后,曹性扛着大旗紧紧相随。
张辽定定的瞧着高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忽然间涌起一股苍凉的感觉,转战关东这几年来,高顺与张辽已不知并肩战斗过多少次,也不知有多少次差一点丢了性命,但在过去张辽从没有为高顺这般担心过,唯有今日这一战——。
“雁北骑,冲!”张辽高高的将大刀举在空中,大声的命令道。
高顺、张辽的讨敌骂阵没有多久,萧关城门“吱呀呀”的开启,一支铁骑从出闸的洪流一般汹涌而出,旌旗上“夏侯”两个大字衬着黄边的绣花,醒目异常。
领军两将,一左一右,正是夏侯渊、夏侯惇兄弟二人。
听到高顺、张辽来犯的消息,憋了一口气的夏侯兄弟早早的点齐人马,准备出关接战。相对来说,一向自持稳重的李典则有所保留:“元让、妙才,高顺、张辽为救吕布,远道而来,必然疲惫,我等只须谨遵主公命令,紧守关隘,敌若想登关,唯强攻一途,典以为即算陷阵营再厉害,也不可能攻破你我这一万精兵镇守的关隘。”
听罢李典的话,正要拍马出关的夏侯惇哈哈大笑,脸上神情狂妄,他大声道:“曼成说得差矣,要破高顺、张辽,不需费那几日的功夫,今日一战我兄弟二人会打发了他们。”说罢,一摧战马,大笑声中与夏侯渊呼啸而出。
是役,夏侯渊、夏侯惇自率七千精锐迎战高顺、张辽,李典、吕虔则率余下的三千兵卒守卫关口。
两军对圆,夏侯惇引一彪军方冲下关门,正与高顺军相遇,夏侯惇素来悍勇,早闻知吕布军中高顺陷阵营的赫赫威名,心中一直不服,此时见是高顺旗号,遂大喜过望。
“高顺,可当我夏侯元让之敌!”夏侯惇放声大呼,拍马挺枪搦战。
高顺那厢也瞥见夏侯惇的旗号,知是劲敌,当下不敢怠慢,急令曹性压住阵脚,自己举刀迎敌。
十余合后,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斗得紧时,夏侯惇神情渐渐严肃,他蓄力举枪架住高顺的刀,道:“高顺,汝这般武艺,屈身委于吕布,真可惜了,莫如随我投了司空大人,到时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1
高顺大笑道:“夏侯惇,你打错算盘了,我高顺岂是那般无耻之人1
说罢,举刀朝夏侯惇凌空劈下,两人这一番纵马相交,激战至四十余合,高顺终究因疲累过度,力有不逮,渐渐的有些抵挡不祝
“高顺,不过如此耳!”夏侯惇放声大笑道。眼见得高顺败相已呈,夏侯惇更是越战越勇,一杆长枪使得风雨不透,点点枪花如浸血的浪花直奔高顺涌去。
陷阵营的威力在于阵法,而不在于单兵抗敌,高顺的武艺其实也算得上的有数的大将了,但在夏侯惇面前,却还是要差了一筹,加上多日奔波身体劳累,能支撑四十合已是不易。高顺又勉强的虚晃架了几合,双臂已是酸麻不堪,遂拔转马头朝着本阵欲回,而夏侯惇此时正杀得性起,如何肯让高顺安然返回。
“将军——!”在后观阵的曹性看得真切,惊呼声中一枝利箭已搭上弓弦。曹性身为陷阵营的裨将,除了忠义武勇、精通阵法之外,还有一手百发百中的箭技。
“嗖——!”已追得不到一个马身的夏侯惇挺枪直刺高顺背后,却忽然间听得有劲风扑面,随即眼前一黑,一股剧痛从左眼传来,直入脑际,痛彻心肺。
曹性这一箭,正中夏侯惇左目,剧烈的痛楚差一点让夏侯惇掉下马来。
夏侯惇急急伸手握紧箭杆,用力一拔,顿时血淋淋的眼珠随着箭矢带出,挂在箭头微微的颤颤。他一手捂住左目,持箭大呼道:“父精母血,岂能浪费1呼罢,一张嘴将自已的眼珠吞入腹中,然后舍下高顺,拔马挺枪直取施放暗箭的曹性。
夏侯惇遭此重创,尤如一头嗜血的恶狼,仅剩的独眼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在夏侯惇疾冲的狂暴气势面前,曹性已完全陷入了惊惶失措之中。
“快退入阵中!”高顺回头,见曹性危险忙大喊道。经过刚才这一战,高顺明白只有退入到陷阵营中,依靠阵法的精妙才能遏止住夏侯惇的气势。
然而此时,曹性已被夏侯惇的气势所震慑,竟然呆呆的站在原地,坐等着夏侯惇冲过来。
“汝射我目,我取汝命!”夏侯惇阴阴冷笑着,奋起一枪将曹性搠翻落马下,两边的兵卒见夏侯惇如此凶悍,皆相顾骇然。
在战场的另一侧,夏侯渊与张辽同样撕杀的难解难分,雁北骑与夏侯铁骑之间的骑兵对决比起这一侧的单挑更加惊心动魄。
如同两股奔腾的激流相撞,飞溅的尘土已将萧关遮住了本来的面目,尘雾中敌与我根本已无法分清,双方士卒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冲锋,再冲锋,挥刀,再挥刀,一直到再也举不动手中的兵刃。
战马的悲鸣夹杂着受伤兵士的呼号不住的传来,站在萧关城头观战的李典已看不清战局的进展,在滚滚黄沙中,“夏侯”的旌旗若隐若现。
“子恪,你率五百兵卒守城,余者随我出战!”李典一边沉声说着,一边快步下城。
虽然不清楚战况,但李典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关健的时候,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与没有后援的高顺、张辽相比,夏侯渊、夏侯惇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还有李典。
崩溃几乎是在同时开始,当李典的二千五百名生力军投入战场时,早已不堪重负的雁北骑全线溃败,张辽虽然死死的缠住了夏侯渊,但却无法阻止李典的进攻,与此同时,陷阵营也因为曹性的战死而士气大落,尽管夏侯惇因为眼伤而退出了战场,但高顺却始终无法取得全局的主动。
败,一败再败。
从淮南远途北上的高顺、张辽在萧关遭到重创,一战损失精锐二千余众,待退到下蔡一带时,全军从出发时的七千人一下子锐减至一千余人。
其中吕布军中最骁勇的陷阵营、雁北骑损失尤为惨重,雁北骑在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旋风追击下,安然脱困者仅三百骑,而以步卒为主的陷阵营则几乎全军覆没,主将高顺也是身负重伤,若非张辽的拼死救援,高顺早已和曹性一样,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了。
经萧关一战,吕布赖以征战的主力几乎丧尽,下邳城真正陷入到了孤立无援、坐以待毙的绝境中,吕布能指望的,除了虚无飘渺、还不知会不会来的高宠援军外,就只剩下储藏在军窖中的烈酒了。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章 英雄美人
从江东往徐州,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广陵直接往北,经盐渎、淮阴到下邳,另一条是从历阳北上,经涂中、寿春、下蔡到彭城。听到高顺、张辽在萧关兵败的消息时,高宠已率军北抵淮阴,离下邳不到三里余里,离彭城仅为一百五十里。与心急火燎北返的高顺、张辽不同,高宠这一次北上相对来说更从容一些,因为他的北上没有那么大的负担,吕布的生或死对于高宠来说,仅仅意味着北境的对手又换了一个。
淮阴,韩信故里,秦时设县,汉末属归徐州。
其境内大部属平原地带,地势平坦低洼,仅在西南面有丘陵起伏,洪泽湖波涛万顷,如一颗灿烂的明珠镶嵌其中。
“昔日韩信未显之时,曾受跨下之辱,今我等后辈至此,当驻足勉怀之。”高宠信步下马,将军卒交与太史慈、陈登,自已牵着烈焰与周瑜、徐庶、雷绪带着宿卫并肩入城。
“大人,我主危在旦夕,救急事大,望勿迟疑。”受吕布差遣,早已在淮阴城中等候的许汜一脸的焦急无奈。
高宠看也不看许汜,恭敬的停足于街旁的一处断碑前,这一块断碑历经四百余年的风霜吹打,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仔细辨认,还能依稀认出“淮阴侯信——”几个字来。
“将军之事宠自小耳熟能详,将军之名宠无日不慕倾神游,今日到此,请信侯谨受后辈一拜。”高宠大声说罢,撩衣摆向断碑折膝而跪。
其时街市上路人如梭,韩信的这块碑立在这里当地的人早习惯了,今日忽见这一群人恭敬的到此,为首的那个脸黑黑的年轻人居然还当众跪下,都不禁好奇的注目观瞧。
在高宠的身后,徐庶、周瑜跟着跪倒祭拜,他二人素习兵法韬略,对于韩信的大名也是敬仰之至,随后的雷绪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自跪下。
“大人,我主已将玉玺相送,并答应将女下嫁,为何又迟疑不前,莫非是畏曹操之势乎?”许汜情急,这一句无理的话脱口而出。
高宠祭罢,豁然站起身来,一对如鹰般的眼睛紧瞪着许汜,厉声道:“汝自谓饱读诗书,安识信侯之谋乎,汝不过一腐儒,宁知兵事乎?温侯落魄至此,岂非汝等之过?”
许汜被高宠这连番的三问气势所慑,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脚下一个不察,被一块突起的石阶一绊,踉跄着坐倒于地,街上众人见许汜样子如此狼狈,皆不禁哈哈大笑。
高宠祭罢,也不理会许汜又羞又怒的样子,自与周瑜、徐庶回至军中,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许汜小人也,此番受辱,他日必逞口舌之利。”徐庶待高宠坐定,急谏道。
高宠哈哈大笑,道:“军师,吾胸藏天下之志,安俱小人辱污,况公允自在人心,非许汜一人可左右,昔闻许汜、王楷在吕布帐下,献媚争宠、谄害良将,此等以虚名行偷盗之辈,不斥之奈如何?”
高宠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听者无不侧目,周瑜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宠帅说得好,许汜之流不足畏,当务之急,我等急需谋划下一步的行军方向才是。”
“宠帅,高顺、张辽兵溃,曹军兵锋甚健,我等若冒然北上下邳,恐救援不成反被害矣!”徐庶顿了顿,上前一步谏道。
高宠伸手紧了紧颈上的束带,神情自若道:“曹操麾下郭嘉、荀攸皆足智多谋之士,高顺、张辽心急救主,疲师奔袭,一味用强而不知变,岂能不败?故此,宠以为我等当避实击虚,选敌之隙而破之。”
周瑜笑道:“瑜也正有此虑。眼下曹操在萧关驻有夏侯惇、李典的一万精锐兵士,在下邳攻城的军队应该不会少于二万人,这样,加上派驻到各郡的偏师,就近守卫彭城的军队不会超过千人。”
“公谨,若敌倚城据守,并遣骑兵迅速来援当如何?”高宠将目光投向展在案上的地图,沉声问道。
“宠帅,曹操麾下善骑者,唯夏侯渊、曹休两支军耳,今夏侯渊急追高顺、张辽于淮上,曹休虎豹骑围吕布于下邳,两军皆不得脱身,此时我军若能转道攻敌薄弱之彭城,必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周瑜点指图上的居于萧关、下邳之间的彭城,朗朗而答。
徐庶抚掌道:“公谨言之有理,不过以曹操之能,不可能不知道我军已北抵淮阴,庶以为在实攻彭城的同时,再委以小股兵力虚张声势往下邳去,则可进一步迷惑曹军,从而为顺利拿下彭城创造条件。”
周瑜、徐庶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三语二语之间便将整个战局状况分析的头头是道。
高宠哈哈大笑,大声道:“曹操有郭奉孝、荀公达,我亦有元直、公谨,好——,此一番徐州之行,也让中原群雄见识一下江东豪杰的实力。”
下邳城外,夜,曹操大营,一派紧张繁忙的景象。
手持锋利刀枪的曹军将士自兖州出征已有月余,尽管说取得了很好的战果,但下邳城中吕布依仗着城坚壕深,犹在负隅顽抗,一时之间要想破城也不是易事,在这种情况下,曹营将士上下思归之心日切。
司空曹操军帐,就坐落在下邳的东南郊一处高丘上。
此际,帐中灯火通明。
一身华丽锦袍的曹操定定的站在挂着徐州地图的绢卷前,皱眉仰首,已沉默了好长时间,在地图上,萧关、下邳、彭城、泰山、淮阴等几处重要的地方都用颜色涂了圈,其中红色代表着已军,兰色代表敌军或其援军。
时下,曹操目视的方向正是淮阴。
“公达,奉孝,自征徐州以来,已有月余,方才军中听得有将士言:若刘表、张绣在背后进攻兖州,则势危矣,两位以为然否?”曹操眯起眼睛,轻捻颌下短须,问道。
一直侍立在帐中的荀攸、郭嘉听得曹操发问,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年长一些的荀攸道:“明公放心,刘表唯荆州以自保,张绣游军食于刘表,且兵新破,势不敢动,至于袁绍,攸以为此人徒有虚名,无胆气见识南攻矣。”
郭嘉也道:“明公,吕布勇而无谋,今三战皆北,其锐气衰矣,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夫陈宫有智而迟,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进急攻之,布可拔也。”
曹操神情一动,脱口道:“刘表、张绣、袁绍之辈无足虑,那江东高宠小儿如何?”
高宠,这个名字若是在一年前,还不过是隐隐于山野之间的一草寇耳,即便被朝廷加封了什么刺史,在当今刺史、郡守遍布的时候,也是一般的不为人所称道,更何况是身居司空位子的曹操。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高宠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居然将兵精将广、承继父业的孙策打得大败,不仅稳稳的坐领了扬州的大部地区,而且其势头已直逼徐州,大有北进的态势。
在好不容易将吕布这个猛虎驱入笼中之际,曹操回首一看,却发现一个更可怕的对手正在慢慢靠近。
郭嘉面色凝重,沉吟许久,方道:“高宠此番举兵北上,明为相助吕布,实则为一已之利而来,此人年纪虽轻,但行事向来鬼测莫定,破布之后明公南面之敌,当以此人为最!”
曹操道:“方才斥侯来报,高宠已从淮阴出发,往下邳而来,以奉孝、公达之见,高宠下一步当如何?”
荀攸谏道:“高宠用兵,向来讲究虚虚实实,令人难以猜测其意图,今日既明知我军重兵屯于下邳,却仍举兵来援,此不合其以往矣!”
郭嘉亦道:“明公,公达说的不错。高宠与吕布并无深交,其北上驰援的目的是为乱中取粟耳,今岂有为取粟而伤手乎?”
曹操低首,仔细的回味荀攸、郭嘉的话,然后再抬起头,凝望红兰相间的徐州地图,忽然间,曹操眼睛一亮,手指向地图,口中急唤荀、郭二人道:“公达、奉孝,若汝是高宠的话,当先兵指何处?”
“明公的意思是——彭城?”荀攸脸色一变,声音不禁有些发颤。
“彭城我军,只有千余人,倏然间若高宠真的兵到,城必陷,彭城若失,则久困的吕布军必然心喜,极有可能选择弃城与高宠会合,如此则徐州虽拔亦无功矣。”虽已是冬日,但郭嘉白皙的额头还是沁出细细的汗珠。
三人相顾,皆一时无语。
稍臾,郭嘉长叹一声,道:“明公,唯今战局,再不可稍有迟疑,吕布困兽,切不可纵,嘉以为可掘沂、泗之水陷城,不出五日,吕布必破。”
掘水陷城之计一旦实施,决堤的水流涌进城内,必将召致城中百姓的大量伤亡,这一计虽能奏效,但实在过于阴毒,也有干天和,郭嘉先前一直存在心中,并没有向曹操谏议,但现在,眼见着战事不可再拖,郭嘉无奈遂将此计献上。
曹操闻言笑道:“奉孝好计谋,吕布据险城固守,以为我一时奈何不了他,今番我必生擒此贼。”
荀攸不甘于后,道:“明公,刘豫州兵在左近,不如别遣其将兵彭城,一可阻扼高宠北上;二可缓解彭城兵少的危局。”
曹操听罢,手舞足蹈,不禁喜形于色,大笑着朝着帐外喝道:“文烈何在,速传我令,请刘豫州过来一叙!”
下邳城中,守军已接近崩溃。
退守到城中的吕布军卒一共有三千众,除去彭城一战中剩下的一千余人外,其余的多是随陈宫驻扎在下邳的士卒,这些兵卒的战斗力与吕布军精锐相比,相差甚多,若非下邳城池坚固,加上曹军顾虑伤亡并未强攻,方能支撑月余。
“奉先,敌军围困多日,城中士卒皆无心战,汝可有保全之策?”貂蝉紧紧的将玲珑的身躯包裹在白色的貂袍下,这一身白色衬着她肌肤赛雪的娇颜,更添了几分妩媚、几分娇弱、几分怜惜。
城外战火纷飞,这对于貂蝉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了的事,自从跟了吕布以后,一路转战邺城、并州、黑山、东郡、濮阳、彭城,最后来到这下邳,不停的奔波、不停的转移,这仿佛已是生活的全部。
虽然这个男人说:要给自已幸福。
虽然这样流离无定的生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远远谈不上幸福。
但貂蝉无悔。
既然选择了,就要勇敢的面对,无论荣华安逸,还是百转艰难。
吕布的胡须已经好些天没有认真的梳理这了,蓬乱的头发下,一对自信无比的眼睛这时布满了血丝,自退守下邳之后,吕布三度出城寻战,试图以一己之力扭转不利战局,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曹军,吕布再勇也不能矣。
将之骁勇者,可以一挡十、挡百,但若敌为千计、万计,又当如何?
“这酒就是太劣了些,要不然蝉儿可与我同饮一樽!”吕布醉眼朦胧,摇晃着举起手中空空的酒樽,对着貂蝉道。
貂蝉见吕布沉浸于酒中,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遂垂泪道:“妾一女流之辈,无力退曹军数万大军,唯有效虞姬抹颈身谢夫君耳!”
说罢,貂蝉倏然上前,拔出吕布腰间的佩剑,横架于玉颈之上,刀锋衬着雪白无暇的肌肤,顿沁出点点鲜红的血珠,这一红一白,映衬着貂蝉美如天仙般的姿容,让人一见更是我见犹怜。
楚汉相争四年,最后一战在垓下,项羽被汉军团团围困,四面楚歌,虞姬为了不拖累他,拔剑自刎,今日吕布的情况亦如当年项羽,貂蝉说效仿虞姬,就是此意。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末路枭雄
“温侯,曹军掘沂、泗水灌城了!”魏续一脸血污的狼狈闯进内室,边跑边叫喊着。貂蝉受魏续这一声扰,眼睛遂转头观瞧,持剑的手也是一抖,吕布在一旁早看得分明,猛得一个箭步上前,夺下貂蝉手中佩剑,掷之于地。
吕布虎目圆睁,瞪视着貂蝉,大声说道:“霸王别姬,此千古憾事也,你我怎可效仿之?”说罢,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手几乎将貂蝉的柔弱双肩捏碎。
“死守既无生活,那何不伺机突围而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貂蝉道。
吕布长叹道:“突围?我又不是没试过,可惜三战皆北,士卒士气低靡,再无一战之力,更何况,就算突出重围,我等又能往何处去?”
貂蝉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与坚毅,她毫不示弱的说道:“将军既爱惜妾身残躯,自当发奋图强,如何能终日沉醉,不思退敌脱困之策?”
“脱困之策,你且听听——,曹军已掘水灌城,不出三日,这下邳城中将是汪洋一片,我又有什么办法?”吕布大声的狂笑着,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他的声音嘶哑而无力,他的身躯也是摇摇晃晃。
“妾一介女流,本不该妄言,然事至于此,将军难道还没有一丝一毫的醒悟吗?公台自随将军以来,忠心耿耿,屡谏良策,但将军采纳者又有几次,高顺清白廉洁,甚有威仪,可当大将之才,然将军却屡夺其兵,张辽从容沉着,有兵镇一方的能力,将军虽用之,却又制之。夫为君者,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军却数度反复,致贤者不近己身,奸妄专谗跟前,如此一来,岂能不败?”貂蝉的声音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锐利的锋芒刺破长空,吕布惊异的看着貂蝉,一时间就象不认识了一般。
这一时,貂蝉脸上神情庄重和肃穆,眼中睫毛闪动,一行清泪滚落脸颊,她续道:“我心目中的温侯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英雄,是永远都不会丧失斗志的热血战士,是能够用他宽厚的臂膀紧紧呵护我的多情男儿,奉先,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
吕布轻轻用手试去貂蝉脸颊上的泪珠,他有些犹豫着问道:“蝉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貂蝉坚定的点了点头,得到鼓励的吕布心中悸动,一把将伊人揽入怀中,不住的低喃道:“蝉儿,在你心中,吕布还一如从前吗?”
“诛卓英雄犹在!”貂蝉回答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亮有力。
吕布抬起头,拢了一下散落在额头的头发,目光渐渐的由狂暴转为清澈,他大声笑道:“好——,生亦好,死亦好,如果能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回,也不枉老天给的这一身武艺。蝉儿,我吕布绝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世上没有人能挡得住我吕布,没有人。”
魏续被吕布与貂蝉这一番对答所感动,怔怔的站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许久以来,因为姑母严氏的关系,魏续对于貂蝉始终没有多少好感,但这一次连魏续也禁不住心中暗暗折服。
魏续低下头,青筋暴露的驴脸上掠过一丝惭色。
正这时,身后脚步声响,一个高亢的声音大声道:“温侯,吾闻高宠已率军进抵淮阴,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按二夫人的话冒险一试。”
魏续觅声看去,正是陈宫。
吕布的元配是严氏,生有一女,年十三,小名唤作吕姬,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吕布爱如掌上明珠,貂蝉也因为没有自已的孩子,对吕姬十分的疼惜,相比较之下,严氏这个生母倒显得有些不太尽责了。
“事不宜迟,请温侯早作定夺。”陈宫声音急促,现在河水刚刚漫过护城壕沟,突围还有可能,若是再晚一刻,等河水漫进城内,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小续子,与我备马提戟,点兵出战!”吕布的声音充满了自信,恍然间让魏续与陈宫感觉到以前所向无敌的温侯又回来了。
“是!”魏续大声应道。
下邳南门,从守城兵卒中挑选出来的一千将士肃然整军待发,当先一匹火红色战马,马名赤兔。端坐在这一团红云之上的是银铠白袍、手持方天画戟的吕布,在他的左右,侯成、魏续一左一右,持兵刃相随出战。
“温侯,宫在此别过!”陈宫依旧一身青衫儒袍,在他清瘦的脸上,透着一抹决然。
吕布讶道:“公台,前番多不用君之计,乃吾之过,今吾已幡悟,汝又何言作别?”
陈宫苦笑道:“温侯心意,宫已知晓,然时下敌四面围城,若无一军坚守城中迷惑曹贼,突围之计终无成矣,宫虽自负有谋,然与众不睦,这一次突围就当宫为温侯献的最后一策,从今往后,宫不在旁,望温侯保重。”
说这话时,陈宫一脸的无惧,在吕布突出城垣之后,留守城中的部队必将遭到曹军的疯狂进攻,陈宫的选择只有一个结果——死亡。
明知必死,却依旧神态从容的,陈宫真大丈夫也。
吕布感激的向陈宫投向一眼,脸有愧色道:“公台,今生布有负于汝,请勿怪!”
陈宫眼眶一红,道:“有这一言,宫虽死无憾矣,若有来生,宫再与温侯并肩而战!”
下邳南门,紧闭多日的城门忽然间吱呀呀的开了,这让正忙碌的开挖沟壕引水的曹军士卒有些促不及防。
一杆有些褪了色的“吕”字旌旗猎猎而出,当头一匹火红色战马,马上一将银铠白袍,头束狼羽,手持方天画戟,不是温侯吕布,更复有谁?
“快去禀报主公,吕布杀出城了!”正在指军开挖沟壕的曹军大将乐进一脸的紧张,忙不迭的差军士去向曹操禀报。
“冲过去!”吕布一声呼啸,摧马当先杀出。在他身后,侯成、魏续两员战将左右遮护,千余士卒的正中,是一前一后的两辆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前面一辆上坐的是严氏,后面一辆中是貂蝉与吕姬。
“莫让吕布跑了!”乐进见吕布有突围而出的企图,立即召拢兵卒围了过来,乐进这一军足有五千余众,人数上比吕布军要多了将近五倍。
“挡我者死!”吕布方天画戟一摆,赤兔马当先踏破曹军设下的营栅,两名上前接战的裨将未等递上兵刃,已被吕布戟尖刺落马下。
乐进大惊,若是让吕布从自己守卫的南门突出去,曹操那里必定不会轻侥。
“吕布休狂,乐某这里没有路留给你!”乐进说罢,挺枪喝令随军将校摆动令旗,顿时四周的曹军士卒如潮水一般,层层叠叠呈波浪状将吕布的千余人马困在营中。
赤兔如一团火红的云一般,左冲右突,勇不可挡,正面对敌的曹军将领一旦对上,不死的话算是命大,但是吕布一人再勇,也无法冲破乐进设下的重重包围圈。
“侯成,汝还等什么?”忽然间,曹军阵中响起一声大喝,这是曹洪的声音,得到吕布从南门突围的消息后,驻防在西门的曹洪第一个赶到,而侯成正是守卫下邳西门的将领。
倏然间,一直左冀掠阵的侯成拔马就近抢过一辆马车,然后与百余名部曲离开吕布军阵,放在兵刃向曹军倒戈,这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是吕布的夫人严氏。
吕布狂怒,圆睁双眼瞪视侯成的背影,厉声大喝:“侯成,汝敢叛我?”
已接近曹洪军的侯成又紧行了几步,在确信安全之后,拔马回身,一把撕开甲衣,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冷冷一笑道:“我侯成跟着你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除了这一身的伤痕外,我什么都没有得到,现在,你已穷途末路,难道我侯成还要为你殉葬不成。”
侯成话音方落,吕布军中一阵噪动,显然侯成的话激起了这些士卒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份悸动,在面对死亡的时刻,真的能够凛然不惧的,这世上又有几个呢?
“侯成,你这个无耻的家伙,老子早瞧着你不是什么好鸟?”眼见全军崩溃在即,魏续挺刀纵马直取侯成。
“小续子,给我退下!”吕布一夹马腹,赤兔如闪电一般,飞快的挡在魏续面前。
要是换作从前,一向最恨手下背叛的吕布必然会狂怒,但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健时刻,吕布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而清澈。
“二夫人和姬儿——,我把她们交给你了!”吕布凝眸望了一眼马车,然后看也不看魏续,持戟纵马回杀向密密麻麻的敌阵。
“温侯——,主公。”魏续此时,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不远处,单戟匹马的吕布如同一头疯狂的独狼,孑然屹立,一次次的趟开曹军汹涌来袭的洪流,乐进、曹洪眼见吕布如此骁勇,心惊之余,也彻底打消了上前接战的勇气,但又怕被吕布杀出阵去,忙指挥多数的兵卒朝着吕布围拢过去。
“杀!”魏续见机不可失,一边挺刀大喝,一边向着与吕布相反的方向当先驰下。
彭城,天刚微明,守卫城池的曹军缩着身子,不住的打着哈欠。
与下邳围城的那些盔甲鲜亮的兵卒相比,彭城的曹军士卒穿着普通的衣衫,手中拿的是将木棍削尖了的红缨,这些人的待遇虽然比不上冲锋陷阵的精锐,但战死的机会也相应的小了很多。
城外,齐腰深的荒草被风吹得一起一伏,隐约间,有无数个身影在向城墙根靠近,而在更远一些的一处荒丘上,高宠与太史慈、徐庶正紧张的注视着前方的一举一动。
但任冲锋陷阵主将的是凌操、凌统父子,能够在与雷绪等人的竞争中胜出,这让归降高宠后一直渴望表现的凌操万分激动。
“宠帅,方才太史将军报来消息,豫州牧刘备正率军往彭城来?”徐庶从报信的斥侯手中取过书信,急急说道。
太史慈与高宠是在二天前分的手,他率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打着高宠的旗号,继续大张其鼓的向下邳进发,目的是为了迷惑敌军的判断。
“刘备。可是自称中山靖王之后的平原刘玄德?”周瑜问道。
徐庶神情凝重的说道:“宠帅,刘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等切不可小视。”
高宠远远的看着朝阳下的彭城,目光炽热而坚定,他点了点头,大声道:“命令凌操,一个时辰之内必须拿下彭城。”
传令的小校低声应着,躬着身飞快的遁入到荒草丛中。
此时,离彭城七十里的地方,刘备的五千增援部队正不紧不慢的朝着彭城的方向行进,在队伍的前头,刘备轻轻的拉住了马缰,一个腾身跳下马背,姿式端是漂亮之极,看得出已接近不惑之年的刘备依然保持着矫健的身手。
“传令全军就地休整!”刘备搓了搓手,大声吩咐道。
“大哥,离彭城不远了,我们直接开过去不就得了,要是高宠真的有胆攻城,我们就正好灭了他,要是他没来,我们也好进城舒舒服服的休息一番。”骑在乌骓马上的张飞瞪着一对斗大的牛眼,露出相对来说雪白的牙齿嚷道。
这时,他身旁的关羽微微一笑,轻捻须髯道:“冀德,稍安勿噪,大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刘备从容的松了松紧蹦着的甲衣,将双股剑挂在马鞍一侧,道:“云长、冀德,有道是疲惫之师征无功矣,军队从下邳一路行军至此,已劳顿不堪,在到达彭城之前,适时休整一番是必须的。高宠要是不取彭城,那我们早一点晚一点到彭城没有什么分别,彭城如果被高宠占了,我们等会儿就去帮曹操夺回来,也算得上是一件大的功劳。”
张飞闻言大喜,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不过以俺老张的想法,最好那高宠真的不知死活来攻彭城,这样一来也正好解解俺的手瘾。”
关羽重枣似的脸上凤目微合,缓缓说道:“若此番能杀退高宠,也可让曹军上下看看,莫要小瞧了你我兄弟!”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武者之魂
戟,戟犹在手中。但戟尖处的小牙已被敌卒的肉体折断。
马,神驹赤兔浑身上下汗水淋漓。
已分不清哪儿是汗、哪儿是血。
人,人犹在,心不灭。
但吕布的双手已麻木的不听使唤,他已无力再战。
“吕布,你已经跑不出去了,还不快快下马受降!”一名曹军裨将远远的躲在后面,伸着脖子大声的喊着。
从黄昏到日暮,吕布已孤身奋战了将近一个时辰,夕阳的余辉已完全的消失不见,继之而起的是曹军士卒手中闪闪猎动的火把。
吕布轻轻的将画戟横戈马前,身上的银铠白袍此时已完全被鲜血所染红。
“吕某大好头颅在此,汝等有胆的话,尽管来取!”仰首望天,吕布的脸上露出一抹晒笑,这一刻,他的眼神狂傲而无羁。
“有生擒吕布者,封校尉,赏千金!”曹军中传令兵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封赏的标准也从军侯、百金加至校尉、千金,但应募者却是寥寥,仅有的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刚凑近吕布跟前,还未等有所动作,就被吕布的气势慑住,直吓得屁滚尿流的逃回本阵。
震慑于吕布马前如小山般的尸体,且不说普通的曹营将士,便是乐进、曹洪这等大将也不敢轻易上前慑其锋芒,战局在倏然间陷入了一种静态的僵持之中。
乐进眼见着这么多人却拿不下吕布一人,面色难堪,遂对着一旁的曹洪道:“主公的命令是否有变?”
曹洪低哼了一声,对于曹操要生擒吕布的命令,他也甚是不解。
“把马车里的女人给我带上来!”曹洪冷冷的笑着。
当初其部将郝萌反叛时,吕布在危急惊惶之际,居然还有心带着家眷一同逃跑,所以说吕布虽然勇猛,但也不是没有弱点,女人就是他的软肋。
“吕布贼子,汝家眷已落入我等手中,不想见她这么快死的话,就早早下马受降!”曹洪脸上掠过一抹残酷的笑意,在他的默许下,曹军士卒促拥着严氏试图要胁吕布。
吕布眼中掠过一抹痛楚,在他的心中,一直以为两军征杀,只是男人之间的事情,胜或败,都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可是现在,曹军却将女人也作为了筹码,这样的行径实在是可耻又可鄙。
黑夜无涯,不远处,下邳城中的撕杀声已渐渐平息,吕布知道陈宫最后的抵抗已经终结。
“公台去了,我吕布的生命也要就此终结了吧!”吕布黑亮的眼睛凝视着火光照耀的西陲,那里一颗流星划落天际,它的光亮在瞬间夺目耀眼。
“你们放开她——!”吕布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
曹洪冷笑,吕布的要害已被自已抓住,剩下的就是要活还是要死两个选择了,不过照吕布现在的心迹,恐怕后一个结果更大一些。
就在曹洪踌躇之际,一名曹军传令小校飞奔至曹洪、乐进马前,递上曹操的亲笔书信。
“若不能生擒,杀之。”曹操的命令简短而明白。
“好——,弓箭手准备!”曹洪与乐进相视一笑,脸上皆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
乐进持刀策马上前,这时的吕布如同一头被拔了牙齿的猛虎,已失去了战斗的毅志,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吕布,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不想死得太难看的话,就自刎吧!”乐进的眼中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说罢,乐进从腰间拔出一把利剑,向吕布奋力投去。
吕布将画戟交到左手,伸右手接到利剑,然后冷冷的注视着四周持弓瞄准的曹军士卒,左手一松,沉重的画戟坠落于地,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我死之后,请将军善待内人。”吕布在马上向着乐进躬身一揖。
乐进点了点头,以示应允。
吕布横剑,剑光扑面,他仰天大笑,目光中决然之意更甚,身为武者,沙场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了吧,回眸这短促的一生,除了对貂蝉的那一份牵挂犹在外,吕布已无悔。
“杀吕布者,唯天也——。”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时,吕布的语气淡淡,平静的让人无法想象这是那个纵横无敌、俾倪一切的吕布的遗言。
火光中,冷冷的剑锋映出血痕一道,吕布的声音在倏然间沉寂,他那雄壮挺拔的身躯却依旧端坐在马上,屹立不倒。
在数万曹军的注视下,吕布自刎而亡。
这也许是一个武者的宿命。
下邳城中,蜂拥进城的曹军士卒在军侯、司马的指挥下,开始扑灭被守军点燃的房屋、民舍,随着陈宫的被俘,吕布守军的抵抗也渐渐平息,灌入城中的沂、泗河水在曹军的疏通下,已开始慢慢消退。
在得到城中局势平定之后,司空曹操在荀攸、郭嘉、曹休等一帮文武的促拥下,大摇大摆的进城受降。
白门楼,曾经高高飘扬了二年多的“平东将军吕”字旌旗被另一面更大、更夺目的刺有“司空曹”的战旗替代。
曹操一身锦袍,面色红润,在胜利的消息刺激下,一扫早先的疲乏,此时的他指点着城中的景致,与荀攸、郭嘉谈笑风生。
这时,先期进城的徐晃一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首级,一手提着滴血的大刀,率一众士卒将陈宫五花大绑的推到曹操面前,那个首级正是身受重伤的宋宪头颅。
曹操与陈宫并不陌生,当日,曹操献刀谋刺董卓不成,单身逃出洛阳,行过中弁,陈宫时为中弁令,慕曹操之名相投之,陈宫弃官与曹操行过成皋,宿曹操父亲的结义兄弟吕伯奢家,结果两人闻后院磨刀之声,误以为吕家人有意告发,遂持剑杀尽吕家八口,到最后搜至厨下,则发现原是一场误会,吕家人磨刀原为杀猪款待曹、陈两人。
待两人出庄遁逃之际,遇吕伯奢持酒归来,曹操挥剑砍伯奢于驴下,并对陈宫“知而故杀、大不义也”的诘问,说出了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名言。
由此之后,陈宫不齿曹操为人,遂离开曹操,自投他处,再后来吕布军至东郡,陈宫遂举义兵相投之。吕布有勇少谋,之所以这些年来能与曹操斗个旗鼓相当,甚至于有一次连差一点要了曹操的性命,其中陈宫出力甚多。
在转了一大圈之后,曹操与陈宫重又相遇,只不过境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轮回,有宿命?
“公台,别来无恙乎?”曹操见陈宫模样如此狼狈,脸上露出得意的一笑,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左右替陈宫松绑。
陈宫哼了一声,不发一语,他揉了揉酸痛的双肩,显然并不领会曹操的好意。
这个时候,曹洪、乐进一身甲胄、满面春风的捧着一个用皂绢包着的布袱急步上城,那布袱的一角已被鲜血染得通红。
“主公,吕布已授首,今有头颅在此。”曹洪大声道。
此言一出,不仅是曹操,荀攸、郭嘉众人脸色也为之一变。
站在下首的陈宫面色灰暗,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个布袱,身躯摇晃了好几下,险险的坐倒。
曹洪呈上皂绢布袱,解开四角的活结,皂绢四散开后,露出被发髻蓬乱遮挡的吕布首级,曹洪用手撩开头发,却见吕布脸上犹带着不甘,一对眼睛犹自怒目圆睁,不屈不侥。
英雄乎,枭雄乎!
吕布的一生就象生活在北方草原上的一只独狼一样,孤独而寂寞,无羁而狂傲。
他残暴,他杀人如麻。
但他对妻儿却又有万般的深情。
在这个唯利益至上、一切都可以交易的乱世,吕布这样的人太少了。
他的死,结束了他轰轰烈烈的一生。
陈宫颓然坐倒于地,他的身躯却依然挺立不屈,他只喃喃的念着两个字“温侯——,温侯——!”。
曹操摆了摆手,示意曹洪将吕布首级妥当安置,然后轻捻须然,对着陈宫道:“公台,卿平常自谓智计有余,今竟何如?”
陈宫冷冷一笑,大声道:“温侯已死,多说何益,然若温侯能早些识悟,孰胜孰败安能意料?宫一介文弱之士,能以区区之力辅佐温侯,虽事无成,亦无憾矣。”
“今日的事当如何?”曹操微微一笑,道。
对于陈宫的冷淡,曹操不以为意,他素来爱惜人才,又喜有英雄气概的人物,见陈宫面对死亡凛然无惧,更是喜爱,心中遂存了放陈宫一条生路的意思,只要陈宫敢低头认错,俯首为曹操效命,以往恩怨尽可一笔勾销。
“为臣不忠,为子不孝,死自分也。”陈宫朗声答道。对于曹操传递过来的好意,死志已瞑的陈宫并不领情。
曹操一愣,不料想陈宫竟如此刚烈,沉吟一会道:“前番听说公台的母亲尚在,如果公台你不在了,你的母亲当如何?”
陈宫凛然道:“我听说以孝治天下的人不会害别人的亲属,我的母亲将会怎么样,自由明公你来决定,不在于我。”
曹操气急,脸上一红,犹有不甘的问道:“那你的妻儿又当如何?”
陈宫神情坚毅,大笑道:“我听说施仁政于天下的人不会绝别人的子祠,我的妻儿将会如何,也由明公取决,并不在于我。”
曹操一时被说得哑然无语,一旁的荀攸、郭嘉两人脸上也露出敬服之色,古往今来,英雄豪杰无数,能视死如归者,却只屈指可数,陈宫当是其中一个。
“宫告辞了!”陈宫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仰首向着城下走去。
“公台何至于斯!”曹操大呼,本想先羞辱陈宫一番,然后再迫其归降的他此刻已全无了主意,听到曹操的呼喊,陈宫的脚步一顿,但转即继续拾步下阶。
郯城外,黑夜即将过去,又一天的黎明就快到来。
经过一夜的撕杀,好不容易突出重围的魏续遭到了乐进部裨将秦朗的追击,等退守到郯城时,魏续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余人。
“二主母,小姐,魏续只能送到这里了!”魏续策马来到马车跟前,朝着车内躬身一揖道,以往囿于严氏的关系,魏续见到貂蝉是不称“主母”的,但现在,在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魏续终于改了口。
车内传出阵阵的抽泣声,那是年幼的吕姬禁不住哽咽出声,听到魏续的声音,一直在轻声安慰着吕姬的貂蝉轻声回道:“妾身是死是活,早由天注定着,将军尽管放心的杀敌去。”
这一声回答婉啭如莺语一般,悦耳动听,让魏续心头一热。
“那——,魏续去了!”魏续大声说罢,扬起一鞭打在拉着车子的马背上,那马吃痛,扬起四蹄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温侯帐下,中护军魏续在此,杀——!”魏续大喝着,拔转疲惫之极的战马,率最后的三十余名士卒向秦朗的追兵迎了过去。
车外,杀声阵阵,夹杂着只有并州人才有的吆喝,这声音由整齐到寥落,由近到远,中间更有一两声大噪门骂得粗豪至极,貂蝉听得清楚,那是魏续的声音。
貂蝉一边撩开车后的布帘,一边紧紧的抱住吕姬,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借着天上闪烁不定的星光,貂蝉隐约见到魏续等人被数倍于己的曹军团团围住。
“呃啊——!”一声凄厉的喊声传来,貂蝉心头一紧,她听出来了,这是魏续的声音。
追兵——。
追兵的马蹄又在渐渐迫近。
这一次貂蝉身边除了紧缩在她怀中的吕姬和赶车的马夫外,已没有了任何人。
“咚咚”的脚步声一声响似一声,仿佛有成百上千的军卒正在靠近,对于逃生,貂蝉已不再抱任何希望。
马车停了。
接着无数的身着不一样甲衣的士卒拥到了貂蝉的面前。
恍然间,她只看清楚了一面迎风舞动的旌旗上书写着一个“高“字。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连环妙计
人生有时就象随风飘落的叶子,倏尔被卷起在半空,倏尔又被弃落到地上。貂蝉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听到的是马车辘辘的滚动声,怀中吕姬瞪着一对惊恐的眼睛,紧紧的依偎在貂蝉的身旁,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年幼的心灵经受了太多的震憾。
人的成熟往往只在一刹那的感受。
可惜,吕布知道得太迟了。
在战场上与吕布分别的那一刻,貂蝉就已经预感到了结果,此时,她的泪已流干,她的心在滴血。
“太史将军,前面不远就是彭城地界了,我们怎么办?”车外,一个男子带着些许吴侬语音说着。
“深入敌境,一切都应加倍小心才是,切勿中了敌人的埋伏!”这一声回答干净利落,洪亮有力,足有燕赵遗风。
貂蝉轻启车帘,探出一张素色嫣然的绝世惊颜,双眸望去,只见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身躯笔直的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紫膛色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将军——!”貂蝉轻唤出声。
那马上的武将闻声转头,见到貂蝉的容颜,神情也是一动,稍臾方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貂蝉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夫人看见那旗号了吗?我们是扬州刺史高宠麾下的部队,我是太史慈,夫人小姐适才遇到曹军的追赶,正巧被我们救了,现在我们要往彭城去。”
“彭城——。”貂蝉喃喃道,彭城在西、下邳在东,若是往彭城去的话,岂不是离下邳越来越远了吗?
奉先——,貂蝉的心中低低的呼唤着,那个在洛阳初会时孤傲得不可一世的年轻武将,那个让自己碰碰心跳不已的坚实胸膛,如今却是情犹在,人已逝。
车行辙辙,深深浅浅的一行,从东面来,往西方去。
建安三年十二月五日,午后。
彭城,高宠军的旗帜迎风飘扬。
攻城战并没有预想的激烈。
凌操、凌统父子几乎没有遭到多大的抵抗就登上了城头,守卫彭城的曹军千余士卒多是些老弱,哪里经得住生龙活虎的高宠军将士冲击,战斗仅经过了半个时辰,彭城已落入到了高宠的手中。
“宠帅,这么容易就拿下彭城了,看来曹操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没什么可怕的。”进城的时候,雷绪拍马行在高宠的前头,兴高采烈的喊道。
雷绪话音未落,城外一名斥侯急奔而来,滚鞍下马禀道:“宠帅,城外不远处发现曹军踪迹,看旗号领军的是豫州牧刘备。”
刘备——,随行在高宠左右的雷绪、陈登脸色倏变,面面相觑,刚刚打下城池,又面临强敌这可怎么办?”
“刘备,来得可真快呀!”雷绪脱口而出。
“宠帅——!”陈登低呼道。
高宠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冷冷的风,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只微微一笑,回首大声道:“有道是开门揖盗,就让我们摆开阵式,让所谓的中原雄兵见识一下江东子弟的厉害。”
城外,关羽、张飞各领着一千五百名士卒慢慢向城墙靠近,刘备自率二千中军在后面观阵,城上飘动的旌旗明明白白的告诉刘备,现在彭城的主人已换成了高宠,要想取而代之,必须付出必要的代价。
“二哥,我们比一比谁杀的敌将多怎么样?”张飞拎着蛇矛,黑着脸大喝道。
关羽傲然一笑,道:“三弟,高宠麾下除了太史慈还算是个人物外,好象也没什么出名的了,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又有什么好比的。”
“杀!”张飞举矛狂呼,一马当先冲向城下。
“架云梯,攻城!”已经在城外准备得相当充分的刘备军竖起扛着的木制云梯,架靠在并不算太高耸的彭城城墙上,又一场血腥的战斗开始。
经过二个多时辰的激烈的战斗,攻守双方都惨失很大,仓促间守城的高宠军将士来不及准备滚木檑石,城垣的优势无从发挥,只能依靠手中的兵刃与登城的敌卒拼杀,关羽、张飞两部先后二次登上城头,最后在高宠的督战下方被击退。
刘备见天色已晚,攻城一时受挫,怕关、张二人有所闪失,遂下令停止攻城,以图后计。
而在城中,高宠籍着夜色的帮助,也终于挺过了抵达徐州后的第一场硬仗,刘备军的战斗力让高宠印象深刻,因为即便派出了最精锐的雷绪宿卫守城,也只能堪堪挡下敌军的第一波攻击。
“公谨、元直,刘备果然是来者不善,下一步我军当如何?”高宠脸色有些难看,不小的伤亡顿让他感受到了压力重重。
一直注视着战局发展的周瑜玉面从容,好象这一切的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沉声道:“宠帅,有道是入重地当掠,今彭城虽被我军攻占,但四周皆是敌军,我等切不可贪恋一时之浮华,而致全军以被动。如今,刘备势在必得,我等不可与之硬拼。”
这时,一旁的宿卫点起火把,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册地图,就着城头的一块有着少许青苔的大石展开。
徐庶凑近图前,边看边谏道:“宠帅,公谨言之甚是。彭城虽好却不可久留,刘备继陶谦领徐州之后,以仁义忠孝显名,甚得百姓爱戴,这个时候保不准城中有人为其通报消息,在这种情况下,守城风险太大。”
高宠脸色凝重,白天还风光无限,现在却不得不为了生存而考虑,这便是孤师深入敌境所要面临的局面。
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刘备几乎全占了,高宠明白,刘备适才的撤退也并非是胆怯,而是在筹划更周密更坚决的一次进攻。
彭城夹在萧关与下邳之间,本不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高宠攻此,原本也只是想争取一块进入徐州的跳板,现在看来,这块跳块还不太结实。
“你们说——,撤出彭城之后,我军又当如何为之?”高宠问道,为帅者,应当有决断之能,他知道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有可能导致覆亡的结局。
“宠帅,以庶之见,曹操布置兵力最多的地方,就是他最薄弱的地方,你看曹操除了下邳攻打吕布的军队外,只有在萧关这一个地方驻留了近万的人马,这说明萧关对于曹操来说相当重要,如果我们能拿下这里,必能憾动整个战局。”徐庶挽起衣袖,拼起两指点向萧关。
“前番高顺、张辽全力猛攻尚取不下萧关,我等战力与之相比,尚有不及,取萧关更不容易。”陈登摇头反驳道。
徐庶大声道:“元龙所说虽是实话,但此一时彼一时也,据斥侯最新的消息,萧关守敌夏侯渊部为追赶高顺、张辽已移师淮南,夏侯惇眼部中箭回了许都治伤,现在萧关只剩下了李典、吕虔不到三千人马,要拿下此关也并非不可能。”
“不错,打蛇要打七寸,要让曹操吃痛并认可我们的存在,就必须先拿下他的命门。”高宠缓缓的点了点头。
“萧关若能拿下,曹操必然震动。宠帅,瑜有一计当可。”周瑜凝视着地图,忽然间展颜笑答道。
“公谨且说来!”高宠大喜道。
周瑜略一沉吟,道:“宠帅你看,我们所处的彭城在萧关的东面三百里,距下邳有五百里,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做出被刘备击溃的假象,向西面的萧关方向撤退,你们说李典、吕虔得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出来抢功。”
徐庶一拍掌,大声道:“公谨好计谋,刘备依附曹操,其猛攻彭城乃是为了彰显自已的能力,让曹操不小视于他,他的最终目的伺机夺回徐州,这个时候我们适时撤出彭城,应该正中他的下怀,相信刘备不会不识趣的对我们穷追不舍,如此一来,就为我们单独对付李典、吕虔创造了条件。”
高宠点头道:“取下萧关的关健在于能否将守敌给吸引出来,不过萧关守将李典、吕虔虽然比不得夏侯兄弟那般勇猛,但却稳重的很,要让他们出来,必须想一个好的计策才是。”
周瑜道:“宠帅,今晚下半夜时分,先差精干军卒将那些被俘的曹军溃卒集中到西门,然后使兵卒在城中纵火,假言刘备军杀入城池,这个时候守卫的士卒一哄而散,那些溃卒必然会乘机逃跑,只要他们中有人跑到萧关,那么李典、吕虔就会信上七八分了。”
“李典、吕虔就算不信,他们也一定会派出斥候打探消息,这个时候我们就在彭城往萧关这一路上多弃些旗幡、兵器、盔甲,并派一些士卒假扮溃卒奔逃,这样一来,面对唾手可得的功劳,我就不信李、吕两人不动心。”周瑜娓娓说道。
“公谨,果然妙计,只要李典、吕虔出关,那么我军就可乘隙占领空虚的关隘。”高宠大笑道。
正说笑间,高宠忽然想到一事,对着徐庶问道:“子义如今在什么位置?”
徐庶禀道:“子义将军从淮阴分路北上后,过郯城向东去了,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这个时候诱敌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就在回彭城的途中了。”
“那岂不是正好和城外的刘备遭遇?”高宠脸色一变。
周瑜亦动容道:“宠帅,子义兵少,一旦被刘备缠上,后果实难意料,还是赶紧派兵接应才是。”
“谁可当此重任?”高宠问道。
“瑜不才,愿率一军往郯城道上接应,宠帅与军师可率本部谨守城池。”周瑜大声道。
“公谨,有劳了,如果在天明之前能接应上子义,那么就依先前的方案合兵一处退往萧关,如果天明之前找不到的话,公谨当自回!”高宠急急的吩咐道。
临敌分兵是兵家大忌,但太史慈的安危高宠又不能不担心,彭城这边高宠身为主帅不能离开,接应太史慈的重任也只能落到周瑜的身上了。
“宠帅放心!”周瑜应罢,翻身跃上马背,拔剑一挥率一军开南门绕过刘备军而去。
高宠目送周瑜离去,转身沉声说道:“军师,你去通知全军谨守城垣,防备敌军夜晚偷袭,元龙,你率人去将城中的粮草、辎重都集中起来,能带走的一并带走,不能带的尽数烧掉,凌操,曹军溃卒由你部负责看管,一切照公谨的话去办!”
“是!”徐庶、陈登、凌操诸人一一应诺,忙下去准备去了。
而在这个时候,太史慈与貂蝉正连夜马不停蹄的赶往彭城。
已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的貂蝉和吕姬终于熬不过疲累,进入了梦乡。
“将军,快到彭城了!”一名小卒从前头奔回,低声对着太史慈道。
“熄灭火把,先差人去探听一下动静。”太史慈吩咐道。经过石印山一战轻敌之后的教训,太史慈比以前更加的成熟。
不一会儿,前去探路的军卒回来禀报刘备军正扎营于城外。
“绕道南门走!”太史慈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庆幸自己多了一个心眼。
子夜时分,太史慈一行千余人终与接应的周瑜相遇,两军会合一处,顺利从南门进得城内。高宠见太史慈安然回来,自是大喜,又闻知吕布已兵败被杀,心中也不胜嘘嘘。
临近寅时,雷绪开始指挥宿卫开始在城中放火,并四处叫嚷刘备袭城的消息,凌操也假作惊惶,让曹军溃兵乘乱逃脱,一切都如高宠与周瑜所安排的一样,但随后的局势却是大变,蛰伏在城中忠于刘备的大户麋竺、麋芳兄弟闻知倏变,率家丁出来响应,一时间,彭城火光四起,喊杀声阵阵。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雪中奇袭
十二月初的徐州,呼啸而来的北风刮跑了最后的一点暖意,然后用严寒的孤峭将大地重重覆盖。远远的眺望彭城漫天的火光,高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一夜的经历足可以用惊险两个字来形容,麋竺、麋芳的发难让假败的这一场戏更多了些许逼真的成份,原来刘备在白天攻城受挫之后,就已经与妻兄、大舅子麋氏兄弟约好了晚上里应外合的计策。
无巧不巧的是,刘备的这一图谋与高宠、周瑜连环计的预想正好相合,一场精心设计好了的夜袭破城场面在攻守双方的合演之下,终于取得了最完美的结果。
得到麋竺、麋芳乱计成功的消息后,一直蛰伏在城外的刘备率军突入城池,而早已准备开溜的高宠军此时正从西门从容不迫的撤退。
“宠帅,你说刘备现在在想什么?”周瑜玉面临风,厚厚的锦袍下笑容灿烂。
高宠嘿嘿一笑,大声道:“以五千兵力破八千众,这样的胜仗谁打了都会兴奋的,附依曹操的刘备当然更不例外,我们不用去管刘备想什么,现在我们的目标是——萧关。”
“凌操和陈登已从小道先行赶往萧关了,我们也必须加快脚程才行,以免被追击的刘备军缠上。”徐庶见高宠、周瑜两人说得高兴,遂提醒道。
这一次奇袭萧关,对于高宠来说,是摆脱曹军四面围堵的关健一着,若胜,则全军就能如游龙入海,顺利的回归江东,若败,则将陷入到曹军的夹击之中,八千人的部队会直接面临曹操近四万精锐的围剿。
高宠之所以把这般重要的任务交给凌操,原因有二,一是凌操、凌统父子在攻打彭城的战斗中显露出了相当的能力,这让高宠很是满意,冲锋陷阵要的就是这股子不要命的血性。二是凌统这个年轻人让高宠顿想起以前的自已,当还是一脸稚气、还透着些许莽撞的凌统站到高宠面前时,高宠再也掩不住心中的喜爱,年轻虽然意味着冲动、盲目,但也意味着进取和无畏。
从骨子里来讲,其实高宠也是这一种人,只不过现在的他责任更大,再不能和以前一般轻易涉险了。
而让陈登随之同行,则另有原因,主要是陈登曾居徐州经年,对这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况且陈登多谋善决,遇事头脑冷静,万一有意外情况,处置起来也更得力一些。
“准备出发!”高宠提矟上马,大声喝道。
说罢,他又摧马紧赶了几步,对着将甲衣穿戴得歪歪扭扭的太史慈道:“子义,诱敌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让你手底下的弟兄们大方一点,该扔的扔,该弃的弃,尽可能装的狼狈一点。”
太史慈一脸的苦相,道:“宠帅,你瞧我这样子,难道还不狼狈吗?莫说李典、吕虔见了,就是曹操亲来,我也保证他确信无疑。”
在太史慈的身后,五六百丹杨兵个个聋拉着脑袋,倒拖着旌旗,身上甲衣也是松松垮垮,看不出一丁点丹杨精锐的样子。
高宠一时忍禁不住,哈哈笑道:“充当诱兵,着实委屈了子义,不过这也怪子义的名头实在响亮,若换过旁人,怕李、吕二人犹有不信。”
高宠这一句虽有些调恺的意味,但也着是实话,随行北上的将领中,凌操父子、雷绪都没有什么名气,数来数去,也只有北海箭退管亥、神亭岭大战孙策的太史慈可以一用了。
“宠帅放心,慈一定不会让曹军看出破绽来的。”太史慈声音朗朗,应罢便回身召呼人马准备去了。
看着太史慈渐渐远去的背影,高宠心中一阵欣慰,如今的太史慈已经不再是那个中了祖郎挑唆的太史慈,现在的高宠也不再是仅凭着血性和勇气闯荡的轻狂少年了,对于麾下将士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高宠会比以前更加的用心去揣磨,去体会,因为他知道,只有将帅一心,才能军如一指,令行而敌溃。
马蹄轻碎,烈焰的四蹄被厚厚的布给包了起来,这是为了防止发出太大的声响,对于高宠军来说,隐蔽的是否妥当是连环计能否顺利实施的一个重要步骤。
天空中,阴沉沉的,一大块的云团将四野遮盖得朦胧一片。
高宠策马抬头,忽然间脸上冰冰凉凉的一下,又一下,透着冬天的阵阵刺冷。
“宠帅,下雪了!”雷绪抹了一把沾落到胡须上的雪花,说道。
雪——,上一次遇上雪天行军是在去年了,那是在皖城,高宠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次为了迎击孙策大军的进犯,高宠在皖水设下伏兵,擒杀敌将吕蒙,并将孙权打得落花流水。
而今,时过境迁。
高宠的对手换成了曹操。
人生有时候就是一场竞争和博奕,你好不容易打败了一个对手,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却发现又一个更可怕的对手已站在你面前。
“下雪了?”周瑜低低的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高宠转头看去,却见周瑜的脸色凝重,正伸出手,将一片片飘落的雪花接住。
“宠帅,下雪了。”周瑜将目光投向高宠,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雪泥鸿爪,高宠心头忽然间闪过这四个字,周瑜脸色倏变的原因就在于此,这一场突如其然的大雪可能会彻底的丧送高宠之前所有的努力。
在皑皑白雪过后的地面上,任何一丝一毫的行迹都有可能暴露,凌操和陈登要想瞒过萧关曹军的斥侯,难度比下雪之前要大了许多。
“军师,命令太史慈赶快向萧关方向行进,要尽可能的吸引曹军斥侯的注意力。”高宠定了定神,毫不犹豫的命令道。
这个命令下达后,意味着太史慈极有可能遭到萧关曹军的重兵围追,原本只需做出溃败假象的的太史慈在无可选择之下,将不得不面对数倍曹军的围攻。
十二月的雪,纷纷扬扬,落到干涸了多日的地上,立即就象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一样。民间有句谚语:瑞雪兆丰年。也不知这一场大雪是不是真的能为饱经战乱的徐州百姓带来好的年景。
下邳城中,曹军临时歇息官邸。
已将天子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司空曹操披着一件绣着红色凤凰图案的锦袍,头发疏理的一丝不苟,此刻的他将有些僵硬的手靠近火炉边上,一边取暖,一边思索着案上笔墨未汗的一卷皂册。
在那卷皂册的正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孟德新书。
“以十敌一则围之,是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主弱客强,不用十也,操所以倍兵围下邳擒吕布也。”曹操提笔伏案疾书,聚精会神的高声朗诵,不时的在皂册旁加加点点。
门外脚步声传来,踩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吱嚓”声响,郭嘉轻咳了一声,推门而入。
“明公文韬武略,徐州一战可甚经典,便是昔孙武也不过如此。”郭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抚掌大声道。
曹操摇首笑答道:“奉孝过奖了,操不过是些有心得,与孙武子相比,如荧火比之日月也。不过,孙子十三篇兵书虽然博大精深,但所附皆为春秋战例,以今之战事论多有出入之处,吾以徐州之战相附之,当为新书。”
郭嘉一边点头以示赞同,一边躬身说道:“适才刘豫州差人来报,已于凌晨时分攻克彭城,高宠率余部向西溃退。”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道:“高宠这么快就败了,简直是不堪一击吗?”
郭嘉微微一笑,问道:“明公以为如何?”
曹操似笑非笑,说道:“我之所以让刘备增援彭城,乃是考虑到高宠在江东的一贯死硬作风,想不到现在高宠一夜便被刘备击溃,看来所谓江东龙虎,也不过是耳耳!”
“明公当真以为是!”郭嘉问道。
“那奉孝以为如何?”曹操道。
郭嘉道:“明公,以嘉之见,高宠弃守彭城,这一定是另有大的图谋,我等切不当不可小视。”
曹操沉声道:“如奉孝所言,那高宠之所以能在短短四年间称雄江东,屡破孙策,必有所长,我为之计,原因之一高宠为吴郡人氏,熟谙地形;原因之二在于兵出无形,屡破常规;原因之三在于士卒勇锐,擅长水战。今高宠弃这三者而远袭徐州,兵书有云:用兵在势也,今高宠势已不在,而我军刚破吕布,兵势正盛,两者相较,高宠焉能不败。”
郭嘉见曹操如此自信,神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泗水河边。
裸露于野的黄褐色河床被飘飞的雪花覆上,斑斑点点的,一块儿白,一块儿黄,冻得瑟瑟发抖的高宠军士卒一个个缩着脖子,无精打采的跟在太史慈身后,三三两两的朝着萧关方向行进。
“将军,这一路扔的可够曹军捡的了,再丢下去我们就只剩下光屁股跑了。”一名年轻的士卒操着浓重的丹杨声音嘟囔道。
太史慈微微一笑,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那小卒高声回道:“泾县,将军。”
“泾县——,泾县,好泾县的子弟个个都是好样的,这一场诱敌的戏我们一定要演得像模像样,让曹军的斥侯看不出假的来。”太史慈的声音不大,但却自信满满。
这个时候,他有理由相信——,凌操、陈登的先头部队已埋伏在萧关城下。
诱饵已经放下,吃与不吃就看曹军的胃口了。
萧关城上,漫天的雪花将整座关隘点缀得银装素裹。
李典一身厚实的铠甲,持枪屹立在关城之上,城下一行清晰的马蹄印迹从茫茫无垠的原野一路延伸到萧关隘口,这是不断回报的曹军斥候留下的痕迹。
“子恪,为将者,当决断而行。今刘备已兵进彭城,宠贼正一路朝着萧关方向溃败而来,你我若放着眼前的大好机会不取,坚守不战的话,功劳可就全被刘备占了,以后见了明公及诸将,岂不是白白让人笑话。”李典大声道。
此刻的他胸中热血奔腾,犹如一团热火在燃烧,与外面冰冷的雪形成强烈的对比。
李典为人持重精细,前番劝谏夏侯兄弟坚守不战,乃是考虑到高顺、张辽矢志救主不惜死拼的原因,与其拼个两败俱伤,还不如稳稳当当的守胜来得聪明。但这并不是说李典缺乏建立功业的渴望,初平中年,李典率宾客千余归曹操,先是在寿张击破黄巾贼,后又从征袁术,所立功劳仅次于夏侯渊、夏侯惇、曹仁、曹洪、于禁。
吕虔紧了紧腰间的束带,大笑道:“曼成,高宠军旌旗、兵器散落一路,显然斗志已丧,据报高宠大将太史慈率五百余溃兵已抵达萧关不远,你我正可迎头痛击。”
李典、吕虔虽然沉稳,但在军功受赏的诱惑面前,真正能够不为所惑的又能有几个,就算李典、吕虔能压住心魔,他们麾下的那些将士也会极力劝谏主将出征。
军人,只能斩杀敌人的首级才能显示荣耀,才能封侯拜将,这个规矩自秦以来就是如此。
“好——,留五百兵卒守关,我们下关杀敌去,等回师时再看看谁的马后挂的首级多?”李典、吕虔相视哈哈大笑。
在如林的旌旗促拥下,李典、吕虔各率本部兵马跃出萧关,迎接他们的——,是胜利的荣耀,还是失败的痛楚,没有人能知道?
萧关侧后,积雪下覆盖的是荒芜的枯草,软软的、柔柔的,正可隐藏无数士卒,当曹军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时,盖在地上的厚厚积雪开始有了动静。
“陈大人,父亲,敌军主力已出了关隘,现在正是大好的机会。”凌统从雪地里探出半个身子,一脸兴奋的说道,稚气的胡须微微的翘动。
陈登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没有立即应答,而是抬头观察关隘上曹军的一举一动,这一次奇袭萧关能否成功的关健在于隐蔽,只有瞒过曹军斥候的侦察,才能达到奇袭的目的。
好在这一路行进,运气还算不错,天寒地冻下虽然不时有士卒掉队落伍,甚至于冻死路旁,但也因为这恶劣的气侯让曹军斥候减小了搜索的范围。
现在,终于到了最关健的时候。
陈登的目光穿透皑皑白雪,思度了良久,方自神情一喜,手指着关隘一侧说道:“凌操将军,你看——,在关隘的正面,敌人守卫甚严,要强夺的话,伤亡必然很大,万一夺之不下,则我军全盘计划都将付之东流。而在侧冀,囿于坡陡攀爬不易,加之下雪,敌人的守卫必定不会太严,我们正可乘隙而上,打守关曹军一个措手不及。”
凌操顺着陈登的手势看去,果见这一侧曹军稀稀拉拉,巡哨也不如正面来得频繁,遂大喜道:“统儿,你率一支精锐从侧冀翻上关口,伺机打开关门,引领全军入关。”
凌统点头道:“父亲放心,统一定不负期望。”
说罢,凌统长身而起,用牙齿将刀咬在嘴里,然后低哼一声,向着陡峭的山崖攀爬过去,在他身后,是百余名同样衔刀急进的精壮士卒,这些人多为会稽人氏,是凌操招募的忠勇之士,每战陷阵,都为首锐。
会稽多山,这些贯行山路的会稽劲卒对于攀爬山崖并没有多少的惧怕,相反而言,一望平坦的原野倒更会让他们感到不安与忐忑。
“接住绳子!”凌统不住的用眼神指挥着身后的士卒,身手矫健灵活的他只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就顺利攀到了关隘的一半高度。
忽然间,一名跟随着的士卒踩落了一块浮石,石块滚落的声响惊动了巡哨的曹军。
“有敌人——啊!”这名曹军刚探出半截身躯叫了这一声,便被眼疾手快的凌操扔出一刀刺入胸膛,失去支撑的尸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笔直的朝下坠落,在不断飞坠的过程中,这名倒霉的曹军士卒脑袋不时的碰到突兀的岩石,殷红的鲜血一次次的喷溅,在被白雪覆盖的山崖上留下一串串醒目的血红。
“快上去!”凌操大声怒喝。
双手撑住一块巨石,腾身而起,一跃跳上曹军隘口。
“只有一个家伙,跺了他。”听到动静的曹军从紧关着的住所跑了出来,纷纷持兵器朝着孤身一人的凌统逼来。
关下,心急凌统安危的凌操对于战况早看得真切,心知不妙的他已然点齐余下的兵卒,朝着萧关的正面强攻,以期减轻一点凌统所受的压力。
一时间,萧关战火倏起,喊杀声阵阵。
“杀——!”凌统身被数创,却依旧斗志高昂。
在他身前,已躺倒了将近五六具曹军尸体,在他的手中,持着的是一把从曹军手中夺过来的大刀。
残酷的夺关之战从日暮时分一直撕杀到傍晚,在凌统凛然无惧的气概感召下,攀爬而上的百余名死士不顾曹军扔下的石块檑木,冒死向隘口突进,在付出了伤亡过半的代价后,终于有四十余名士卒抢上隘口,与凌统并肩而战。
这个时候,萧关正面,凌操和陈登指挥着千余名士卒轮番冲击曹军布下的营垒,曹军兵力上的劣势开始时尚不明显,随着战斗的深入,尤其在凌统部登上侧冀隘口之后,曹军不得不陷入到两线作战的困难局面。
这是守关的裨将所力不能及的。
“随我上!”凌操不住的大喝。
心急不已的他将指挥权交给了陈登,自率一军抢上关口。
当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萧关的最高处,已插上了高宠军的旗帜,而曹军尽管犹在垂死的抵抗,但隘口的失落已不可避免。
泗水河边,激烈的战斗一点也不逊色于萧关隘口,一路从彭城追赶及此的关羽与诱敌的太史慈遭遇,两人皆是不世之虎将,这一番撕杀端是天昏地暗。
遵照高宠的嘱咐,太史慈没有多与关羽缠斗,在奋力杀开一条血路之后,太史慈率军继续向西向萧关靠近,而关羽见追赶到此不见高宠主力影子,心中顿生疑惑,在胜势已定的情况下,遂召令兵卒收拢太史慈丢下的战甲、旌旗,然后得意洋洋的回彭城向刘备禀报去了。
且说太史慈行不多远,正遇上李典、吕虔出关约战,两军相遇,数量上占了优势的曹军岂能放过弱肉强食的这个机会。
太史慈见李典、吕虔兵出,顿时大喜过望,遂抖擞精神,独斗李、吕二将,并率领剩下的二百士卒一改一路的颓微与沮丧,牢牢的将曹军的二千人马吸引住。
“太史慈,若识趣的就早早下马归降,免得等会儿受皮肉之苦。”李典虽然心惊太史慈的武艺,但在兵力上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倒也不太心慌。
太史慈铁戟上下翻飞,从容不迫,说到李典劝降,哈哈大笑道:“这句话该是我来问你才对,汝等下关搦战,已中了我家宠帅之计了。”
李典大惊,眼见太史慈军突然变得这般勇锐,心中已信了几分,但嘴上犹道:“天降大雪,萧关易守难攻,岂是那般容易下的。”
太史慈笑道:“容易不容易,不是仅凭一张嘴说的,汝若不信,自管回兵去看个究竟。”
李典大怒,道:“汝兵临困境,这番话不过是诡言诱我撤退耳,我岂能信?”说罢,李典与吕虔打了个招呼,摧马迎枪向太史慈杀来。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 龙归大海
太史慈冷冷一笑,李典、吕虔这样的对手虽然足可镇守一方,但还算不得真正的高手,若是换了夏侯渊、夏侯惇,当可一战。“惜哉夏侯元让伤归许都、夏侯妙才兵进下蔡,这仗打得实是无趣得紧!”太史慈铁戟一翻,从容架开李典、吕虔的刀枪,沉声大喝道。
太史慈这话实是托大得紧,李典、吕虔武艺虽比不上夏侯兄弟及许诸、典韦,但也算曹军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想今日被人轻视如厮,这一口气就算李吕二人再是稳重,也是咽不下去。不过太史慈这样一说,拖住曹军的目的倒是完全达到了。
李典大怒,持枪喝道:“太史慈休要张狂,看李典前来战汝!”
那厢吕虔也是并起大刀,与李典一道双战太史慈。
三人纵马盘旋,二十合后,不分胜负。
正撕杀间,曹军后阵忽然间大乱,三人不明情况,遂各自打马观看,却见不远处的旌旗指处,扬州刺史“高”的大字招展醒目,原是得到斥侯禀报的高宠亲率宿卫赶来接应。
高宠一身玄甲、周瑜银铠白袍,两人各领一军分左右向曹军包抄过来,烈焰奔踏,马矟过处,曹军哀嚎之声不断。
“公谨,且看你我谁先会合子义?”高宠举矟疾刺,一名曹军裨将被他刺穿咽喉,翻落马下。
周瑜看着纵情杀戳中的高宠,一时心驰神往,这般无羁无束的豪迈、这般快意恩仇的畅然,许久以前也曾有过,伯符——,周瑜心头隐隐一痛。
“好——!”周瑜大呼,纵马穿行曹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高宠大笑道:“李典、吕虔,萧关已落入我手,汝等还想回去吗?”
李典、吕虔对视了一眼,神情将信将疑,李典上下打量了高宠一眼,问道:“汝莫非就是那吴郡高宠?”
高宠微微一笑,马矟高高的扬起,指着李典傲然道:“汝等败回,只管告诉曹操,就说高宠特到徐州拜会司空大人,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体谅!”
李典、吕虔脸色一变,手中刀枪紧握,眼前这员敌将的神态、举止、气势让他们一下子相信了高宠的话,若非有非凡的气质,又怎么可能统领象太史慈这样的勇将。
“你们若是想不自量力的话,就把命留下!”高宠冷冷的道,他的目光扫过李典、吕虔握紧兵刃的双手。
“快撤回关隘!”李典、吕虔不约而同的命令道。
突然间遭到两路奇袭的曹军这时已士气不再,李典、吕虔见势不妙,各自领部曲向萧关退去,在他们身后,太史慈、雷绪引兵急追。
待到萧关隘下,关上残存的曹军早被凌操、凌统、陈登剿灭,凌操登高远望,见曹军败归,遂令弓箭手准备箭枝、滚木檑石,等曹军一到,便即要李典、吕虔好看。也算得李典、吕虔眼尖,远远瞧见萧关隘口已经易帜,知大势已去,忙返身复战,两人并力撕杀出一条血路,投奔彭城而去。
那厢高宠见李典、吕虔兵溃,怕遭遇曹军援兵也不追赶,径率主力进驻萧关。
萧关是连接曹军粮草接济的要冲,又是从淮南通往泰山的必经之道,高宠拿下这里,可以说基本上突破了曹军的围堵,只要转道南下,就可以安然的回到淮南了。
一场关系重大的硬战之后,足够用一场盛大的酒宴来庆贺。
萧关上,高宠军的所有士卒都在欢呼,柳暗花明的战局,让人人都兴奋不已。
“公谨连环计成,当记首功!”高宠站起身,亲自为周瑜满上一酒樽,然后诚挚的举起自己的酒樽,一饮而尽。
周瑜见高宠当着众将的面如此厚待自己,不禁心潮澎湃,动容道:“宠帅指挥若定,诸将拼死苦战,方能如此,此非瑜一人之功也。”
高宠见周瑜如此大度,并不争功,心中更是欢喜,待回归座中,又道:“太史慈诱敌负重,一路连遭敌将关羽、李典、吕虔围攻,能不辱命,此非寻常之士所能及也,今当复其破虏将军之官位,继为丹杨兵之统领。”
太史慈在石印山一战后,被高宠剥夺了将军位,同时新组建的丹杨兵也由雷绪代领着,直到这一次北上徐州,太史慈方从雷绪手中接过指挥权,这一回立功虽不能完全洗刷前辱,但也足可令太史慈出一口恶气的了。
“雪中奇袭,破关之头功归凌操、凌统,升凌操为越骑校尉,督二千军,升凌统为牙门将兼军侯,领五百军。”高宠继续说道。
凌操拉着凌统躬身道:“谢过宠帅!”
凌操父子作为降归不久的将领,能随军出战已是幸运,更想不到先后在攻彭城、攻萧关两战中担任先锋,高宠如此重用凌操、凌统更是感激泣泠,在年轻的将领中,如凌统一般快速升迁的,也只丁奉一人而已。
“宠帅,这一次拿下萧关,曹操必然震动,我军出师北上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一半,真是可喜可贺。”徐庶大声道。
高宠点了点头,虽然救援吕布的目的没有成功,但萧关一战也打出了江东子弟的气势,相信吃了此番苦头后,曹操再不会轻视江东,而有了战场上的显赫之后,高宠在朝中才会有更大的发言权。
势力两个字的解释:有了势才有力,没有势也就没有力,对于这一点,高宠从一开始就看得很清楚,所以,他要排除万难北上徐州,目的就是要赢得朝廷的尊重。
高宠目光扫过众人,胸口一股子火炽的热流涌过,热血男儿从不惧任何风雨,江东子弟一贯被人轻视,被人鄙夷,但这一次这一群江东的英豪却用实际行动回敬了所有投来轻视目光的人。
“宠帅,曹操在得知萧关失守的消息后,必然会恼羞成怒,极有可能率重兵来夺,我等应早加防犯才是。”周瑜谏道。
徐庶也道:“在萧关的佐近,曹军在彭城有五千兵马,在下蔡一带还有夏侯渊的四千精骑,我军面临的形势还相当的恶劣。”
陈登这时道:“宠帅,吕布旧部高顺、张辽两军在寿春一带驻扎,臧霸、孙观等在泰山郡一带活动,我军若能及时与之联合起来,则可南北一体,变不利为有利。”
“元龙好主意。不过与吕布旧部联合也并非易事,若彼等置我军诚意以不顾,又当如何?”高宠问道。
陈登不急不忙,道:“宠帅忘了,吕布的夫人和小姐都在萧关,我等只需差人带上信物,就一定能让高顺、张辽之辈听命。”
“何人能当此任?”高宠道。
陈登朗声而答:“登自荐之。”
“元龙为使,当无往而不利。”高宠大笑道,陈登是朝廷授予的广陵太守,与高宠这个刺史相比,也小不了多少,这一次北上,陈登的功劳也是不小,不过以陈登的才智机谋,当不会贪图区区小利,真正能让陈登乐意听命的原因,还在于肯定和鼓励。
萧关议事堂上,一帮男子高谈阔论,纵横俾阊,而在议事堂外,却有一个绝世的女子在为世事的无常而黯然神伤。
夜空中,有无数颗星星在闪烁。
传说中,天上有一颗星,地上便对应有一个人。
若是一个人死去后,他的灵魂就会升到天上,成为一颗永恒夺目的星星。而那些关注他的亲人,只要用心去看,就一定能发现他的存在。
貂蝉抬起臻首,目光飘渺而凄迷,一旁议事堂内的说笑声不时的传来,吕布——,他们是在谈论奉先吗?
“温侯——,奉先,这天上的星星有无数颗,让妾身如何能辨出那一颗才是你的化身?”貂蝉低呼出声,珠泪盈盈,她伸手欲抓向空中,却又哪里够得着。
陆缇牵着吕姬的手,定定的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伊人,心中一股子怜惜顿涌上来,她情不自禁的说道:“夫人,深夜露寒,我们还是回房歇息吧。”陆缇跟随着高宠北上,一直在后军兼着医官的职务,直到貂蝉、吕姬到来后,方被高宠差遣来照应。
“听说这人死之后,会在黄泉路上喝下一碗孟婆汤,这汤能让人遗忘尘世间的一切事物,奉先,你会忘吗?”貂蝉恍如没有听见陆缇的话,继续自语自言的喃道。
这些天来的奔波颠沛,已让她的身心都接近崩溃,对于以后的一切,貂蝉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因为她的心已随着吕布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对于吕布与貂蝉的事迹,陆缇曾听到过无数种说法,有人说貂蝉凭着美貌得到董卓的宠幸,而后又移情别恋看上了更年轻雄壮的吕布,最后诱惑吕布诛杀了残暴一时的董卓;有人说这些都是司徒王允的美人计,一女二嫁,让董卓、吕布父子反目成仇。
吕布与貂蝉之间是否真的相爱,这已不需要任何的答案,因为貂蝉的神态已告诉了陆缇一切。
“生死相契,与子携老。”这世上最美好的祝福听来是这般的打动人心,但却又有几人能有如此的幸福。
“夫人,小姐年幼,你若身子垮了,她又可依靠何人?”陆缇紧紧的握过吕姬的手,将她放到貂蝉的手心。
貂蝉回过神,向陆缇投来感激的目光,她擦去眼角的泪花,轻声道:“奉先只剩下这唯一的骨血了,我明白,所以,在这一次哭过之后,我再不会哭泣。”
建安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曹操留乐进守下邳,自率精兵三万余人进抵彭城。
军帐之中,败归的李典、吕虔一脸的沮丧,与一旁傲然挺立的关羽、张飞形成鲜明的对比。
“汝两人说说,这一次因何而败?”曹操眯起眼睛,面沉如水,不怒自威,一双凌厉的眼神直视李典、吕虔二人。
李典老老实实的回道:“禀明公,典一时不察,中了高宠小儿的连环奸计,致关隘失守,此失职之罪,请明公责罚。”
李典素知曹操脾气,若是拍案大怒,则可保无虞,若是镇定自若,则暗藏杀机,此刻应对稍有不当,就将召来杀身之祸,与其慌言推脱被揭穿,还不如诚恳的承认失误来得结果好。
曹操闷哼了一声,李典轻敌固然不可原谅,但当日郭嘉谏议自已注意高宠军的可疑之处时,处在兴奋之中的曹操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杖责五十军棍。”曹操冷冷的抛下这一句。
“多谢明公开恩。”李典、吕虔两人伏地大呼,五十军棍的责罚与丢失关隘相比,已经算是曹操念在旧情开恩了。
“高宠取了萧关,切断我军归路,竖子如此可恶,吾意与之一决雌雄,诸公以为如何?”曹操拍案而起,大声道。
荀攸道:“明公,高宠在取了萧关之后,极可能与吕布旧部高顺、张辽、臧霸同气连枝,我军当慎重行事,切不可再犯轻敌之失。”
“公达之言甚是,好在夏侯将军兵驻下蔡,正好切断了高宠与高顺、张辽之间的联系,泰山一带,有程昱牵制着,臧霸、孙观也不足虑,我军只须全力猛攻萧关,定能战而胜之,一扫前战失利的阴影。”郭嘉出列,大声谏道。
“好——,这一次我要亲自督阵,曹洪、曹仁,汝两人为先锋将,率虎贲营明日出战。”曹操大声命令道。以三万精锐对八千众,萧关就是再险,也不足以填下曹军这么多人的尸体。
听到曹操的命令,曹仁、曹洪、于禁诸将个个勇跃争先,而陪座在一旁的豫州牧刘备和他的两个结义兄弟关羽、张飞,却只是客客气气的坐着,不发一语。
“玄德以为有何不妥?”曹操转首问道。
刘备见曹操发问,遂礼貌的一揖说道:“备志陋才疏,于军机谋略所知甚浅,今日之事一时尚思索不透,不敢妄言矣。”
见刘备如此回答,曹军诸将脸上皆露出不屑的神色,唯有曹操脸上淡淡一笑,似乎对刘备的回答早已心知肚明。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斗智斗勇
建安三年十二月末,司空曹操在得知萧关被高宠偷袭占据之后,勃然大怒,一面起徐州精锐之师三万余人兵进萧关,另一面令夏侯渊、程昱各领兵从南北两路对高宠实施夹击。萧关即便是生地,但在曹军三路并进,共四万余众的围堵下,高宠还是无路可寻。
与曹操的倾力报复相比,高宠不仅在兵力上远远不及,而且综合士卒战斗力、天时、地利诸方面因素,高宠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彭城——萧关的道上。
一支军队正迎着寒风行进。
旌旗上汉司空“曹”字的刺绣大字被风席卷,哗哗的作响。
中军,淡黄色伞盖下的曹操神态安详,在华丽堂皇的锦袍下,古色古香的青虹剑鞘透着慑人的寒光,为了得到这一把举世难求的宝剑,曹操曾密令许褚领着亲卫掘开中弁附近的数座汉墓,终获此剑。
“高宠,你一定要玩的话,那我就陪你玩一回大的。”曹操眯起眼睛,聆听着身旁士卒整齐有序的行军脚步声,心中一阵快意。
曹操早年任侠放荡,好飞鹰走狗,自从挟天子令诸侯以来,权倾位重,游荡之心渐去,这一次遇上高宠这样的对手,却让曹操凭空生出一股好勇斗狠的劲来。
高宠,这是一个怎样的对手呢?
令人无限猜测却又捉摸不透,即被是河北袁绍、荆州刘表这般人物都没有让曹操这么有兴趣过!
而迄今为止,能让曹操感兴趣的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随军在不远处的豫州牧刘备,另一个就是从未见过面的高宠。
刘备虽然将雄心壮志掩饰得很好,但曹操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不过,这一次刘备协助拿下了宿敌吕布,也算得上为朝廷出了大力,只要刘备能安心听命,曹操一时也不想为难他,毕竟与袁绍、刘表拥有的雄厚实力相比,刘备还排不上号。
曹操将身躯稍稍往前倾了一点,对着在左前方护卫的曹休问道:““文烈,子廉、子孝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文烈是曹休的字,曹休本是曹操的族子,早年丧父,曾携老母渡江至吴,后闻曹操举义兵,易名北上投靠,此后曹操每遇征伐,必遣曹休领虎豹骑宿卫随行,有一次,曹操酒后畅言:此吾家之千里驹也,足见厚待。
子廉是曹洪的字,子孝是曹仁的字,两人皆是曹操的从弟,也是这一次征讨高宠的先锋。
曹休在马上一揖道:“仁叔、洪叔已兵至萧关,只等一声令下攻城了。”
“好——,传令安营扎寨。”曹操说道。
在领教了高宠的招数后,吃一堑长一智的曹操当然不会再犯轻敌的失误,这一次重兵围剿若胜,则东征战役便算取得了圆满的结果,若不胜,那就象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间,让曹操倍感不快。
“是!”曹休领令,摧马向着前军奔去。
血为淮渎,贯经徐扬两州交界的淮水由众多的支流汇集而成,在淮水的南面一侧,有淝水、洛涧等支流,在淮水的北面一侧,最大的一条河流是颖水。
就在曹操重兵进犯萧关的时候,高宠却已神不知鬼不觉的率军撤出萧关,向颖水一带转移。对于高宠来说,作出放弃险地萧关的决定是艰难的,又是必然的。
因为陈登与泰山臧霸、孙观等的联系十余天来没有任何的进展,曹操麾下振威将军程昱和破虏将军徐晃在泰山一带加大了清剿的力度,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接战不利,被迫潜入深山,以避曹军。
而与高顺、张辽的联系也因为夏侯渊在下蔡一带驻扎,需要绕过曹军的防线才有可能,为了保证联络的通畅,陈登决定亲自赶赴寿春,去见高顺、张辽一次。
占领萧关,是为了离开死地;放弃萧关,是为了死中求活。
当敌人从四面八方向你扑过来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隐遁你的踪迹,让敌人无从发现你的落脚点,对于这一点,高宠、周瑜、徐庶的见解是一致的。
而离开萧关之后,该何去何从,高宠的第一直觉告诉他,只有向南回家才是正途——,因为只要突破夏侯渊这一道防线,曹操就鞭长莫及了。
“公谨、元直,你们说要是曹操发现萧关已是一座空城,会不会暴跳如雷?”一身戎装的高宠摧马涉水趟过不深的颖水,对着早在南岸迎候的周瑜、徐庶问道。
身处险地,高宠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周瑜、徐庶两人原本紧蹦的神经也为高宠这一句话而放松了下来。
“嗯,曹公会说,竖子真是可恶之至!”周瑜冠巾白袍,风度翩翩。
徐庶说道:“公谨说笑了,以我看曹操在狂怒之后,必会命令精锐展开追击,我们面临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周瑜见徐庶说得正经,也止住笑意,郑重的说道:“宠帅,这十多天来,我们在萧关故布疑阵,摆出一付要与曹操决战的架式,达到了滞缓曹军进攻的目的,可惜与泰山臧霸、寿春高顺、张辽的联系都没有结果,这个时候,安然的撤退就成了我们头等的大事,瑜赞同元直的意见,曹操连番蒙羞,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高宠勒马驻足,回首瞧向萧关的方向,不禁感慨万千,豪情满怀,自北上以来,破彭城、夺萧关、走颖水,这一路转进如同悬走在崖边,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曹操,曹孟德果然是绝世的枭雄,仅在这短短的十多天内,就展开了迅捷无比的反击,调重兵围堵、切断高宠与臧霸、高顺、张辽的联络,这一手与高宠奇袭萧关相比,也丝毫不逊色,有这样的对手存在,仗打得才是过瘾。
高宠浮想连翩,大声说道:“曹操不干休又能怎样?我高宠既能安然的来到徐州,也一定能安然的回到江东。这淮北原野广阔,我们何妨做一回聪明的猎物,让夏侯渊这个猎人按我们的计划行事。”
年轻与自信写在高宠的脸上,仿佛困难永远都无法将他吓倒,周瑜与徐庶被高宠这一股豪迈的冲天气概所感染,一时间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宠帅已有了好主意?”徐庶喜道。
高宠狡黠的笑了笑,点头道:“兵不厌诈。曹操想要通过围堵消灭我们,没那么容易。”
萧关下,曹仁、曹洪并马打量着旌旗飘飘的险关,林立的旗幡召示着关上守卫森严,高宠看来是试图凭着有利的地势一战了。
曹仁冷冷一笑,打马盘旋道:“子廉,陷关夺寨我虎贲营向来不落人后,这一次明公将重任交到你我手中,此般恩宠,我等当不惜以死相报。”
“不悄子孝多说,洪岂能负我曹氏之威名!”曹洪傲然道。
次日晨,四万兵卒构建的连锦营帐让曾经无垠的平原也显得挤了,主帅誓夺萧关的决心让曹军上下鼓足了勇气。
“公达,你看这关隘上旗帜飘扬,显然高宠小儿自不量力,想倚仗地势与我军一战,也好,我们就让他看看真正的中原雄兵的厉害。”曹操大笑道。
荀攸将目光扫向关上,沉声说道:“这关上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说面对我们摆开的阵式,高宠就能如此镇定?”
“哈哈——,公达,是真的镇定还是故作镇定,让子廉、子孝试一下如何?”曹操凝神看着聚集在一起整装待发的精锐,胸中豪情万丈。
“陷关!”曹操短短的这一句话出口,早已蓄劲待发的曹仁、曹洪如利箭般飞射而出。
二百步——。
一百步——。
二十步——。
曹军前锋已经迫近了守卫第一道隘口的高宠军营垒,按理说这个时候反击是最佳的时机,但奇怪的是关上却只有旗帜在猎猎而动,不见有一个守卒。
“关上无人?”持刀突进冲在最前面的曹仁惊异出声。
曹洪听见前面曹仁的呼喊,忙抢过来道:“子孝,莫非这些旗幡都是高宠在故布疑阵,这整个萧关隘上其实并没有一个人。”
“高宠——!”曹仁一边带着兵卒逐阶搜索,一边在心里恨恨的骂道。
除了惊飞的雀鸟之外,萧关上下早已是空无一人,曹仁、曹洪一圈巡查下来,除了缴获了数百面高宠军弃下的旗幡外,一无所得。
“快下关禀报明公,就说我军已拿下萧关,敌已被我击溃。”曹仁大声喝令道。
“可是曹将军,我们并没有——。”小校迟疑的目光投向曹仁,慌报军情可是杀头的大罪,小校那半句还未说完的话其实是我们并没有碰到敌军的抵抗。
曹仁虎目一瞪,厉声喝道:“萧关隘上已遍插我军旗帜,你还在这啰唆什么?”
不折一兵一卒唾手而得的关隘,曹仁和曹洪虽然感到惊讶,但在功勋与荣耀面前,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夸大战果,表彰自己,与李典、吕虔失关的耻辱相比,高宠这一逃倒生生让曹仁、曹洪平添了许多威风。以往有夏侯渊、夏侯惇在,头功一般论不到曹仁、曹洪,这一次东征徐州,夏侯惇早早的与高顺、张辽斗了个两败俱伤,夏侯渊又偏师远在下蔡,这倒给了曹仁曹洪一个机会。
一直在关下观望战局的曹操听到小校的禀报,先是一喜,然后却是一惊。喜的是萧关这般容易就攻下了,惊的是高宠若非有意弃守,曹仁、曹洪怎可能这么顺利?闻风而逃——,高宠跑得可真快。
以高宠先前表现出来的强势,曹操本料定高宠一定会选择在萧关与自己打上一仗,想不到高宠居然会不战而逃。
“竖子可恶?”曹操越想越火,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这世上最不爽的事情就是本来是棋逢对手的博奕机会,一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而另一方说也不说的临阵弃战,为了萧关一战,曹操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先是命令夏侯渊、程昱从南北两路围堵住高宠与吕布旧部的联系,然后又征调三万大军重兵力压萧关,却不曾想扑了个空。
其实,曹操在说罢竖子可恶的话后,心中还有另外四个字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后生可畏”。
郭嘉看着曹操盛怒的表情,劝谏道:“明公休怒,那高宠丢守萧关也不过是晚一时败亡罢了,眼下我军从南、北、东三面对敌围堵,就算高宠生出双翼来,也是插翅难逃。”
荀攸也道:“明公,高宠三面受敌,只能继续向西逃窜,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赶着他往豫、兖方向去了,试想离开江东越远的话,高宠那八千多人还能干什么?”
曹操听郭嘉、荀攸两人这般一说,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奉孝、公达,真吾之张良、陈平也,可笑可叹高宠徒有江东,却轻犯险地,不死又奈何?”
下蔡。
典军校尉夏侯渊军帐。
接到曹操快马传书的他早己迫不及待,早些时候在听到高宠偷袭了萧关的消息后,夏侯渊就有意北上驰援,只是碍于命令一直不得出战。现在,大好的立功机会摆在夏侯渊面前。就算高宠和自己还算是名义上的亲戚,夏侯渊也要大义灭“亲”。
“夏侯将军,三千三百名精骑已整装待发,只等你一声令下。”偏将路昭掀帐帘进来,高声禀道。
“好——,派出去的斥侯探清楚高宠的去向了吗?”夏侯渊顶盔贯甲,持起放在帐旁的大刀,快步出帐。
路昭道:“一个时辰前,斥侯飞报,敌军正沿着颖水向南推进。”
“颖水——,离下蔡不过百里之距,高宠,这一回你的死期到了!”夏侯渊冷冷一笑。
在曹军之中,比起行军的速度,是没有人比得上夏侯渊的,故军中有传语: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现在区区一百多里的路程,对于夏侯渊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路昭,你为先锋,率三百骑先行,遇到敌军先不要靠近,只管死死咬住,等我大军赶至,一并歼之。”夏侯渊大声吩咐道。
“是!”路昭高声应和,跨上战马率众飞掠而去。
颖水南岸,一支打着高宠军旗号的军队大摇大摆的一路南行,他们的行军速度与夏侯渊急疾如闪电的飞骑相比,犹如乌龟和兔子赛跑一般,根本就没法比。
“父亲,你说宠帅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要我们先慢慢的往南走,等遇上敌人后再快速向西疾进,然后跑出老远去,又让我们再转头向南走,这忽南忽北、忽东忽西的,直让人摸不着头绪。”凌统穿着一身从曹军处缴获的锃亮铠甲,显得精神抖擞。
凌操憨憨一笑,道:“宠帅让我们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我多想这么干什么,只管照着执行就是了。”
凌统不甘的叹了口气,道:“唉——,我要是能想出其中的缘由来就好了!”
凌操爱怜的看了一眼儿子,笑答道:“要是你也能想出为什么,那你岂不是也能成为统兵的帅才了?”
“主意都是人想的,别人能,我凌统也一定能。”凌统低声的嘟囔道。年轻是凌统的资本,年轻的凌统没有什么不敢想,没有什么不能做。
“报将军——,前方发现曹军的斥侯兵。”一名小卒飞奔着大声叫喊道。
凌操一惊,这么快就有曹军咬上了,速度还真是快。他略定了一下神,吩咐道:“命令全军,迅速渡过颖水,向西挺进,不得迟疑。”
“是!”小卒应声飞快的传令下去。
凌操与凌统紧夹马腹,策马向颖水浅滩处涉水而过,在他们身后,一千五百名江东士卒健步如飞,一改先前的缓慢懒散,片刻间就洇渡过了颖水。
这个时候,高宠与周瑜、徐庶正悄无声息的驻军于细阳。
细阳,位于豫、徐、扬三州之交界,军事位置相当的重要,素为兵家必争之地,“阳”的意思,乃为水之北山之南,细阳城位于细水的北面,因此而得名,在秦时这里名为新阳、后曾改名了巨阳,待汉末时方更名为细阳。
高宠隐伏于此,目的就是要以凌操这一支兵吸引夏侯渊的注意力,让夏侯渊一路随着凌操渡颖水往西去,这样高宠就可从细阳兵指下蔡、颖上,从而达到脱困南归的目的。
这个战略企图成功与否,一是要看凌操、凌统是否能扮演好诱兵的角色;二是要看夏侯渊会不会上当中计;三要看曹操还有没有杀手锏拿出来。
命悬一线,只有这样的感觉才能激发起高宠无穷的斗志,因为只有与强者对话,才能让你自己越来越强。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义士归心
建安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夏侯渊追击凌操、凌统过颖水,一日一夜疾行二百余里,凌操、凌统在引诱过程中,若即若离,忽隐忽现,让夏侯渊在不知不觉间离下蔡越来越远。战局的演变开始朝着高宠预想的方向发展,一切都似乎掌握在他的控制之下。
预伏在颖水西岸的斥侯不断的将曹军的动向报告过来,使得隐匿在细阳一带的高宠军上下都非常的兴奋,但是,从东北方向传来的另一个消息却让高宠又皱起了眉头。
曹操在拿下空无一人的萧关后,马不停蹄的率军尾追而来,其先锋曹仁部已与昨日下灵壁,如果曹仁再往西进,则正可将细阳的高宠团团包围。
细阳城内,高宠召集所有的北征将领、谋士商讨下一步的战略。
“宠帅,机不可失,若坐等曹仁、夏侯渊会合,则我军危矣!”周瑜急谏道。
高宠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他紧紧的盯着地图,没有应答,北上徐州的决定,从政治角度来说,没有什么过错,通过这一次与曹操的较量,高宠让中原的俊才见识了自己的能力与抱负,也让那些轻视江东的人再不敢小觑。
但回过头来从军事上而言,北上的战略实在有些过于冒险了,击败强敌孙策让高宠不知不觉间有了自骄和轻敌的思想。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任何一点疏忽都将产生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
吕布在下邳的溃败让高宠突然间陷入到曹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高宠采纳周瑜的连环计奇袭萧关成功,方险险的摆脱了曹军的围困,此后,被惊出一身冷汗的高宠才醒悟到危险。
以八千众和一股子血性去挑战士气正旺的近四万曹军精锐,是极不理智的。
南下突破曹军封锁,回归江东才是高宠当然的选择。
地图上,一道水线弯弯曲曲,由西北向东南伸展,这便是颖水,作为淮水北岸最大的支流,它首先从豫州谯郡一带流出,经细阳、汝阴、颖上,最后在安风津汇入滔滔淮水。
水,对于出生在南方的将士来说,是一种亲切和激励。
也是处于艰难困苦中的高宠军将士最需要的。
“宠帅,下蔡、颖上方向的曹军不过千余,我军现在可沿着颖水南下,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一举渡淮。”徐庶谏道。
沉吟良久,高宠猛然抬头,眼神中又恢复了固有的那份自信与从容。
高宠的眼神扫视侍立一旁的众将,手中握住令箭,道:“好——,回归江东,在此一战。子义,你率部担任先锋,沿颖水南下,击溃夏侯渊的留守部队。”
太史慈激动的接过令箭,感受着高宠投过来的信任与期盼,大声应道:“遵令,慈当不负宠帅期望。”
高宠取过第二支令箭,将目光转向周瑜,道:“公谨,汝阴为颖水西岸之要冲,夏侯渊若得知我军兵进下蔡,极有可能疾追而来,你率右路军担当护翼,以防不测。”
周瑜撩开银铠,跨步上前,道:“传闻夏侯渊行军疾如闪电,曾有过三日六百、六日一千的记录,宠帅有此顾虑当是,有瑜在,定让夏侯渊无法越汝阴一步。”
“其余诸军,赶紧收拾行装,随军一同兵发下蔡!”高宠又大声吩咐道。
“是!”雷绪众将齐声应道。
临出门时周瑜神色有些异样,单独的留在后面,待众人一并散去,周瑜急道:“宠帅,凌操、凌统远走谯郡,一旦我军主力渡淮,他们将陷入敌重重包围之中,困难实是难以想象呀!”周瑜与凌操父子曾同为孙策属将,相比其它人来说,自有一份别样的感情在。
高宠心头一重,这三日来,凌操父子的命运一直索绕着他,也是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所在,因为一旦主力南下,就意味着凌操、凌统一军将深陷敌后,一支孤军生存的机会几乎不存在。
“公谨,如果我们把进攻下蔡的势头闹大,也许——!”高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没有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周瑜明白,下蔡拿下之后,夏侯渊若能回师的话,凌操、凌统就会有脱身的机会,但若是夏侯渊不回师呢?
这个问题,周瑜无法回答,高宠同样也无法回答。
两人一时皆黯然无语。
建安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二十五日,太史慈率丹杨精锐沿颖水南下,在夏侯渊走后,守城的曹军多是些老羸士卒,那里又能与善战骁勇的丹杨兵抗衡,这两日间,太史慈几乎是势如破竹,连克汝阴、颖上、下蔡三城。
淮水南岸,寿春。
笼罩在一片暮色中的城池显得死气沉沉,街上除了来回巡逻的兵卒外,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在经过袁术、高宠、吕布三轮更替之后,曾经繁华一时的扬州治所——寿春已经风光不在,只剩下片片残砖破瓦犹在回忆过去。
张辽一人一马屹立在北山之上,高大的身躯显得是那般的孤单寂寥,那一天,突然听到主公吕布战败覆亡的消息,张辽大惊之余,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许久以来,吕布在张辽的眼中,已成为了不可战胜的象征,那个武艺盖世的吕布、俾倪天下诸侯的温侯、风流潇洒的吕奉先死了。
尽管几路派到徐州打探的斥侯都这么回报,但张辽不信,直到二天前,陈登的到来。
陈登是来为高宠作说客的,他不仅带来了吕布阵亡的确切消息,而且也带来了二主母貂蝉和吕姬小姐的信物。
那是一把小巧玲珑的胡刀,刀鞘上还嵌着璀灿夺目的宝石,张辽识得这把刀,那是吕布当年在洛阳赠给貂蝉的,只有在北方的并州,才能打造出这样一把刀。
器物不会说慌,那一时张辽虎目中噙满了泪水,刀还在、人已亡,重伤的高顺还不知道这个恶耗,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张辽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
北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一如吕布其人一样,象一道暴烈无比的旋风,无可阻挡的席卷一切,只可惜来得快、去得也快。远眺北方,一时风云际会。随着吕布的魂归,属于他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而下一步将何去何从,张辽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身后,马蹄声响,张辽寻声看去,却是陈登正疾步上山而来。
“元龙怎么也来了?”张辽问道。
陈登近得跟前,大声说道:“文远刚毅果敢、沉谋有略,有古之名将遗风,我家宠帅倾慕久矣,昔一直无缘得见,今温侯已逝,文远孤军驻守寿春,苦也,莫如就此依了江东。”
这二日来,陈登心急如焚,张辽的复杂心情他虽能理解,但眼下高宠主力尚滞留在豫徐扬三州交界处,曹军三面围堵形势严峻,如果张辽能明确态度归附,那么对处在困境中的高宠军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安慰。
孤军之苦,陈登说得没错,自从萧关兵败之后,高顺受伤不起,领军的担子一下子都压到了自己的身上,面对夏侯渊咄咄逼人的猛攻,张辽几乎使尽了全部的本事,才险险的保住了淮水南面这一小块的立足之地。现在,温侯不在了,一支无依无靠的败军要想生存下去,也只能依附于周围的强大势力了。
“我家主母与小姐可安好?”张辽心有所动,嘴上依旧淡淡。
陈登急道:“将军若有不放心的,待与我军会合之处一见便知。”
“这件事情,我还需与高顺将军商量,待再过几日一定给先生回复。”张辽远眺北方,缓缓说道,他的目光投向滔滔奔流的淮水北岸。
高顺秉性忠烈,对于这样一个关系前途命运的重大决定,张辽知道必须经得高顺同意后方可,这也是他一直迟疑的原因之一。
“登临走之时,我家宠帅特意嘱咐告两位将军一声,温侯夫人与小姐他一定会加以厚待,绝不会让她们流离失所,孤苦无依。”陈登见张辽语气已有所松动,遂趁热打铁道。
“辽替温侯谢过!”张辽遥遥一揖,神情庄重。
古之义士,重情重义,高宠素知高顺、张辽两人与吕布的交情,要想感动高顺、张辽,感情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陈登见张辽还有些犹豫,脸上掠过一抹失望的神情,情急之下,愤然大声道:“文远,这汉家衰微乱世激流,面对大好山河,你我当一展心中抱负,以求青史留名,如此方不负堂堂七尺之躯!”
陈登这一句说得慷慨激昂,言词铿锵有力,直抒胸臆,让听者无不精神一振,张辽脸上也不禁动容。
“好——,就依元龙之言。”张辽长叹一声,道。在踌躇再三之后,张辽终于被陈登说动。
武平,是谯郡东面的一座小城。
由于并非处在要道之上,这座城的规模和人口一直增长不大,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一点,频频的战乱才没有过多的波及到这里,这给了城中的百姓勉强活下去的可能。
凌操一路西退至此,麾下近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另外那一半人在夏侯渊势如疯狂的穷追下,多数战死,还有一部分则失散。
更不利的是在最近的一次接触战中,凌操大腿中了流矢,血流不止,行动甚是不便。
敌军进逼,主将又负伤,这是最困难的局面。
“父亲,夏侯渊这疯狗一直死咬我们不放,怎么办?”凌统担心的瞧着凌操脸上的焦虑和疲惫,轻声问道。
凌操支起包扎好的伤腿,眼中悲壮之色一闪而过,他沉声道:“统儿,你说宠帅待我们如何?”
凌统不解凌操缘何突然问起这话,不解道:“那还用说——!彭城、萧关两战显名,莫说刚刚归降的将领,就算是雷绪那般追随宠帅许久的,都没有获得过这样的机会。”
凌操轻笑了一下,大声道:“士为知己者死,也算值了。统儿,曹军兵困武平,以你我手上这五百士卒,要想突出去,根本没有可能,留在这里,就只有等死的机会,所以,我令你赶紧去换过一身百姓的装束,然后趁着天黑时分,混出城去。”
“父亲,你说什么?我若走了,你怎么办?”凌统大呼道。
凌操凄然一笑,道:“统儿,眼下的情况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夏侯渊一路穷追猛打,显然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如果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你年轻,还有更多的时间去证明自己,不能把命丢在这弹丸小城,至于我——,腿上受了伤已走不了了,夏侯渊要来,就让他来好了,人这一生谁不一死,身为武将,能够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凌统大恸,眼中热泪盈眶,拉住凌操哽咽说道:“父亲——!”
凌操爱惜的抚着凌统的脸庞,勉强一笑道:“快去吧,晚了就真的走不了了,记住——,我们会稽凌家的子孙个个都是好样的。”
“嗯!”凌统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应道。
“来年的这个时候,记得带上几坛子好酒,洒到地上,我便能喝到了。”凌操声音沙哑,面对生离死别的悲痛,即便是再坚强的男儿,也不禁黯然神伤。
凌统狠狠的点了点头,转头疾步向外面跑去,这一刻他没有再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凌操的样子,就再也鼓不起离开的勇气。
建安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就在高宠兵取下蔡的同一天,武平城陷,凌操皆同愿意留守的二百名死士无一人降,全部英勇战死,其子凌统则下落不明。
二十六日,得知下蔡被高宠攻占的夏侯渊率军星夜驰回,在汝阴城下遇到周瑜的抵抗,攻城无果,在气急败坏之下,夏侯渊将斫下的凌操首级用匣子装着,派使者送到高宠军中,以示声威。
腊月时节,凌操面容栩栩如生,犹带着一丝笑容,高宠一见,心愧不已,一时气血翻涌,“哇”的喷出一口淤血,差一点昏死过去。
周瑜、徐庶见高宠如此,忙差人叫来陆缇医治,然高宠这一病乃是连日操劳加之气急迸发所致,一时间哪里好得了,无奈之下,周瑜、徐庶只得率军渡过淮水,与张辽会合,淮水以北的诸城,遂又被夏侯渊所占。
第三卷 荆楚情 第一百一十八章 淮水誓言
建安四年的正月,虽然时令已到了春时,但气候却依旧寒冷,淮水的水线已降到了有记载来的最低点。淮水南岸,寿春,北山麓。
一道巨大的灵幡在寒风中飞舞,时尔高高飘扬,时尔又缓缓落下。
高宠一身白衣,孑然站在淮水畔,连日的酷寒让打着白幡的士卒一个个缩紧了脖子,而高宠却象没有丝毫知觉似的,他站在河畔最高处,久久沉默无语。
凌操的死让高宠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江东与孙策的连番激战都不曾泄气的他在看到凌操的首级时,终于崩溃。
北上徐州这一仗之所以失败,主要原因在于高宠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同时,又过于轻视曹军在平原地带的机动作战能力。
与曹操相比,高宠经历的挫折还不够多。年轻的他还没有学会如何运用计谋和诡略来达到目的,持勇刚强是他的长处,但一味持强又是他的短处。
“宠帅,节哀保重!”周瑜上前,低低的说道。
高宠转身,瞥见周瑜脸上也带着悲戚之色,身为高宠身边倚为左右手的周瑜,对于凌操的阵亡也是自责不已。
“公谨,公绩有下落吗?”高宠问道。
公绩是凌统的字,在武平一战中凌统易服逃脱,但终究是生是死一直没有确实的消息,在凌操阵亡之后,这也成了高宠最牵挂的一件事。
高宠大声道:“再多派人手去寻找,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找到公绩,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合身——,下葬!”主持葬礼仪式的老卒声调苍凉,略带着些南方会稽郡特有的浑音,在古怪之中更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怆。
随着悬着棺木的绳子慢慢落下,装着凌操尸体的棺木被安安稳稳的放到挖好的黄土坑中,在红漆的棺内,只有凌操的头颅,躯干部分则是工匠用上好的木材雕刻的假身,这假身栩栩如生,贯甲持刀,一如凌操生前的样子。
高宠紧紧的闭上疲惫失神的眼睛,这一刻,心头索绕的是凌操那一对死不瞑目的眼睛,那有这一座孤坟荒莹,独立于北山与淮水之间。
在数千江东士卒的注视中,高宠朝向凌操的墓莹双膝跪倒,俯身一拜而毕,他大声道:“宠在此立誓,他日必提夏侯渊贼子首级,来为将军复仇。”
说罢,高宠又转身朝着淮水一面而拜,道:“宠无能,累诸兄弟们战死沙场、埋骨他乡,不过,请你们在于的英灵放心,你们的父母妻儿我一定善待怃恤,不会让他们受一点的苦、遭一点罪。”
待高宠说到这里时,他的脸颊已为泪水沾湿,往昔如昨日一般,一幕一幕从他心头闪过,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将军是一条命,小卒也是一条命,当年的高宠也曾是一个低微的小卒,那一种希望被人重视的渴求他明白。
送行的众士卒中已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男儿不会轻易的流泪,但若是真的无法遏制内心的激动,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又何妨。
“等我再一次踏过淮水的时候,你们还愿不愿意一起去?”高宠转过身,朝着穿着白衣的数千江东子弟大声道。
“愿意!”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喊道。
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这喊声虽然还不够整齐、不够雄壮,但却透着江东子弟不屈的毅志。
张辽定定的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后面,他没有穿上白色的葬衣,虽然基本上接受了陈登的建议,但在没有与高宠见面详谈之前,张辽的身份还只是吕布的部属。前日,貂蝉和吕姬安然随高宠的部队南撤到了寿春,张辽从貂蝉那里终于知道了吕布在下邳时的最后那一刻以及在突围路上遇到的种种困难。
“温侯已不在了,你们应该好好活下去。”当张辽离开时,一直如同古雕美人一般淡淡叙述回忆的貂蝉露出了一丝关切。
在确知吕布已不在人世的这些天里,貂蝉就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僵尸一般,除了与陆缇的那一次交谈外,她就整天守着吕姬,直到再一次见过张辽,她才又一次有了说话的念头。
当听到高宠孤军北上徐州破彭城、下萧关、过颖水的消息,张辽一直以为高宠应该是一个和主公吕布一样勇武过人、于万军之中取上将之首级的英雄,现在一见,张辽方知道高宠与吕布有着天壤之别。
吕布虽勇,但不会对麾下将士如此重视。
而高宠虽然不可能有吕布般的神纵英武,但他却时时刻刻都把自己当作了军队中的一份子,从高宠军士卒的眼中,张辽看到了一种无法改变的狂热与信任。
同样的血性男儿,吕布的反复猜疑让张辽感到无奈,而高宠不一样,高宠让张辽感到的是一股“士为知已者死”的理解与感动。
午时过后,祭拜完凌操,高宠率周瑜、徐庶、陈登、太史慈诸将一道回到军营,与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张辽。
寿春,高宠军营帐,退回到淮水南岸的高宠召集众将商量今后的方针策略,而在经过了浮噪与失败之后,高宠也需要重新清醒的谋划一下未来的发展,另外,对张辽、高顺这些吕布的旧部,也需要有一个合适的安排。
陈登首先站出,拉过张辽禀道:“宠帅,这位便是守卫寿春的张辽将军!”
“张辽见过大人!”张辽不卑不亢,出列一揖道。
高宠打量了张辽一眼,只见张辽二十七八上下,一对大眼,面如枣玉,身躯壮硕挺拔,在不大的帐中一站,显得威风凛凛,浑身上下更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与身边的太史慈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多少。
高宠心喜,道:“雁门张辽,并州八骑,果然名不虚传!”
张辽听高宠提到并州八骑,脸色一黯,吕布麾下曾经创下赫赫威名的八骑如今已不复存在,活的是除了自己外,就剩下一个叛徒侯成了。
高宠见张辽神情落寞,知其为吕布而痛,遂起身过来,握住张辽的手道:“时逢乱世,将军一身武艺,正是施展抱负之时,今宠不才,欲邀将军共攘大业,不知可否应允?”
张辽抬头,见高宠一脸的诚挚,双手更是紧拉着不放,便是吕布先前也不曾如此不苟礼节的相待器重,在感动之余,张辽道:“宠帅在淮水边拜别时的情景,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从今往后,我与雁北骑所有弟兄唯宠帅是从。”
高宠见张辽允诺,大喜道:“有文远相助,他日踏足中原必当无坚不摧。”
周瑜、徐庶、太史慈诸将见张辽正式归顺,纷纷上前道喜,其实这一次见面的结果大家都有预料,高宠北上救援虽然未能挽回吕布失败的命运,但也安然救出了貂蝉、吕姬,身为吕布部属,张辽心中感激自不待言。
况且,张辽、高顺孤军守着淮水以南、合肥以北的这一小块地方,若不依靠高宠,迟早会被曹军灭掉,在形势逼迫之下,张辽也只能南就高宠。
“高顺将军的伤情如何?”待喜悦的劲头过去之后,高宠朝着张辽问道。
张辽神色一紧,道:“禀宠帅,本来伤已大有好转,但前日在突然听到主公,吕布的死讯后,悲痛之下伤情又有了恶化?”
这时在一旁的陈登道:“宠帅,陆姑娘方才已赶过去看了,但结果尚不太清楚?”
“走——,我们去看看!”高宠道。
高顺养伤的地方就在寿春城中,原先这里是袁术长史杨弘的府邸,后来寿春连遭战火,这一座宅子也荒废了许多,不过相比于一般的百姓房子,却还要好上不少。
病榻上的高顺两颊深陷,一对颧骨高高的突起,两只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躺在床上的他显得神形俱瘦,让人无法想象出他以前是何等的威风神武。
高宠在张辽的陪伴下,跨步进门,然后向床边的陆缇使了个眼色,陆缇会意,支退服侍的小卒,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这位是扬州刺史高宠大人,我适才已决定领雁北骑归附江东了,现在——,就剩下陷阵营了,不知道你是什么个意见?”张辽低声说道。
高顺紧闭了一下眼睛,沉默着没有答话,就象没有听到张辽说什么似的。
高宠上前,坐到榻前,道:“温侯是在战场上死去的,身为一个武人,他此生已经可以无憾了,若说有什么挂念的话,就只剩下妻女了,将军是温侯生前最可倚重的臂膀,保护他们自然责无旁贷。”
听到高宠这一句话,高顺微微睁开双眼,紧盯着高宠看着,许久说道:“自古忠臣良将不事二主,温侯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你休要企图用这些话来打动我。”
高宠微微一笑,道:“这一次,我只是来看望一下你的伤情,不是来劝你的,陷阵营的将士们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你回去,我相信你是不会让他们希望的。”
“陷阵营——完了!”高顺喃喃道。在萧关大败之中,七百陷阵营精锐只剩下了不到百人,裨将曹性及队率、屯长、什长等下级带兵将领大多阵亡,陷阵营已经元气大伤,再不可能恢复从前的战力了。
“如果你都失去了斗志,那么陷阵营就真的完了!”高宠大声道。
张辽接道:“是呀,我的雁北骑一样损失惨重,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能再带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来,陷阵营也是一样。”
“可惜我已老了!”高顺叹息一声道。与正当壮年的张辽相比,年过四十的高顺明显感到了有些力不从心。
高宠道:“一个人老还是不老,并不在年龄,而在于心。我军中大将黄忠已经年过五旬,但却依然宝刀不老,雄姿英发,将军比之,尚差了十余岁,何言老矣!”
高顺听罢,一时无语。黄忠的本领高顺在初渡淮水之时就领教过,当年陷阵营与黄忠一场大战,若不是张辽及时驰援,郭胜郭败还很难意料?
“将军是并州那里人氏?”高宠并不着急相逼,只要高顺打消了死志,说服归顺就有机会,所以他支出话题问道。
高顺道:“顺阳曲人氏也。”
“凑巧的是,将军姓高,我也姓高,我二人虽然出生一北一南,但若推算至前五百年,安不是同出一宗?”高宠笑道。
高姓,起源于西周姜子牙,相传炎帝神农氏因居住在姜水,所以以姜为姓。至西周时姜子牙辅佐周武王灭商有功,被封于齐有太公之称,俗称姜太公。传至六世孙文公吕赤,有子受封于高邑,称公子高,公子高的孙子傒在齐国为上卿时,迎立公子小白为君,就是齐。
高顺道:“顺卑苦之人,出身行伍,怎敢奢望与大人同宗?”高顺在吕布军中并非一开始就是大将,而是一步步从伍卒升上来的,这与魏续、侯成等人有所不同。
高宠微微一笑,道:“宠初入军中,也不过是一小卒耳,将军与我境遇相似,怎能说奢望?”
“大人——!”高顺还待有所言语,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此时,高宠站起身,道:“将军且把心放好了,好生在此养伤,待痊愈之后再与我争辨不迟,至于到时何去何从,我想将军会做出自己的决断,不管怎样,我都会欣然接受。”说罢,高宠举步出门。
从高顺最后流露出的眼神中,高宠看出高顺已渐渐打消了以死相酬的想法,这是他所期望的,他知道高顺会好好活下去,因为时间既能痊愈伤病,也能痊愈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