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7:03

第七卷 初霁 第二章 隐忧(下)

蓝煜星听完,低头想了一会说:“这个事情原因有点复杂,极有可能不是一种原因促成的结果。你真的以为耿义波是因为你的能力才要求你到纪委来的吗?”

    “我当然不会这么看。”人贵有自知之明,对自己,林清雅还是清楚的,无论她的专业水平有多么出色,都不能说明她一定可以做一个很优秀的领导干部。只不过,她还没想清楚事情的本末。

    “从耿义波的角度看,你做市纪委书记有很多好处,第一,你比较年轻,和那些老油条相比,很好驾驭。最近,中央一直在提纪委直管的事情,极有可能很快就会实施,对上只对省纪委负责,省纪委又直接对中纪委负责,就算耿义波是省委常委,如果碰上个刺头做纪委书记,他也会觉得挺麻烦,相比之下,用你就会很省心。第二,你的身份特殊,对你的身份,别人可能不清楚,但耿义波肯定清楚,他是省委秘书长,其实就是省委书记的大管家,发到省委的秘密文件必须经他的手,你的身份在省委还是个秘密,但在他那里不是秘密。身边有你这么个在中央都有些背景的属下,而且你又不会太不听话,这样,对S市向上开展工作是极有好处的。”蓝煜星一点一点的分析耿义波要林清雅的原因。

    “仅此而已?”林清雅虽然认为蓝煜星的分析很有道理,可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还有一点,我敢往上想,但又觉得不大可能。”蓝煜星有点迟疑问。

    “是什么?”林清雅急切地想知道。

    “也许有人不愿意你在专案组工作,想让你出来。”蓝煜星轻声地说。

    “对,你说的就是我心中的感觉,我似乎总觉的这事有什么不对劲,但总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听了蓝煜星的话,林清雅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按道理耿义波本人对你破不破这个案子应该是无所谓的。他是省委书记身边的红人,这次来S市,也是受命于危难之间,省委派他来,一来是要压住S市的局势,把工作扭到正轨上来,二来,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也是一种镀金。我看过耿义波的简历,此人是NJ大学的经济学硕士,今天刚刚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毕业以后,他先被分配在省计划委工作,后来调到了省委办公室做处长,最后做到了省委研究室主任。此人也是一个学者型的领导,发表过不少很有份量的论文,特别是对号称J南模式的J省经济发展的研究颇有见地,在国内经济学界有一定的影响。在升任省委秘书长以后,耿义波表现出了除学识以外的在组织协调方面的才华,很得现任省委书记的赏识。J省是全国数得着的经济和文化大省,经济发展带动政治发展,现在,J省出干部全国皆知,全国三十二个省市自治区,J省籍的省委书记就有六个,几乎每年都会为其它的省份输送一批省级干部。目前,我们的省委书记也干了快三年了,如果不出意外,下一步有可能被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紧接着会提拔到中央工作,他似乎很愿意培养耿义波。不过,耿本人也有一个最大的缺撼,就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特别是没有当过一个地方的一把手正职,这对他仕图是极为不利的。中央一般来说是不会选一个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人做封疆大吏的。所以,耿义波来S市,主要是先把局面稳定下来,然后他可以为S市争取一些项目,让S市在经济发展上有一些起色,这样,下步再回到省委,耿义波可能就身价百倍了。所以,应该不会对这个案子过分看重的,但是,对你的特殊身份,他也许会留心的。”蓝煜星分析得很详细,显然,像耿义波这样仕途一片光明的人应该是不会掺和到这样的案子里面的。

    “蓝煜星,我有这样一种想法,你说,像耿义波这样的干部,新到S市工作,希望积累些政绩,对他来说,最不愿看到的是什么局面?”

    “是不稳定。比如黄柏强这样,就算没他什么事,可出了孙继尧和许昌平这两件大案子以后,他也要受牵连,其实这不怨他,孙继尧和许昌平隐藏得都很深,就算是许昌平,虽然受了点贿,但也不是很过分。所以,活该黄柏强倒霉,这叫睡觉把脚给崴了。”回答完,蓝煜星呵呵一笑。

    “是啊,我就在想,如果我们下一步开始查玉纶集团,特别是如果查到玉纶集团和许昌平背后的黑幕,那么,玉纶集团很可能就会遭受灭顶之灾,这将会牵扯到近十万人的切身利益,对S市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不稳定。你说,耿义波他会不会因为这个阻止我们破案,从而釜底抽薪,把我调离专案组呢?”

    “呵呵,你想哪儿去了,这不可能。”蓝煜星笑着说:“如果是出于这种目的,他根本就不必耍这样的小伎俩,直接跟省委汇报他的担忧就可以了。”

    “那你说他为什么这样做呢?”林清雅不理解了。

    “也许是S市有人向他建议吧。”蓝煜星猜测道:“耿义波刚到S市来,对很多情况都不会很熟,在他开展工作的初期,一般来说,会进行大量的调研,征求方方面面的意见,也许有人在和他交流的时候向他进了言。许枫那天说的话,虽然我们是要求保密的,但保密的对象并不包括耿义波,也许,S市委常委一班人,现在都知道这个案情了。”

    “蓝煜星,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让我忽然想到一个人,也许,他会提这样的建议。”林清雅象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

    “谁?”

    “你未来的岳父,谈新权。”在说到谈新权的名字的时候,林清雅有点一字一顿,说出这三个字。

    “你为什么想到是他?”蓝煜星开始刨根问底。

    “第一,他曾经阻止过你去省纪委,强烈要求你到省委组织部去,他可能也知道,你到省纪委,可能有我的原因,你是我的秘书嘛,搞不好我回来了你也可能跟着回来呢。第二,你说过,谈、钱两家相交莫逆,玉纶集团的创立,就是谈新权在P县时候的事情,玉纶集团发展到今天,谈新权功不可没,甚至是玉纶集团的企业文化都有很多谈新权施政的影子。于私,谈新权不想企业在这个案件中受牵连;于公,玉纶集团是S市的支柱企业,他也很担心这个企业伤筋动骨,所以向耿书记建议把我甚至是你都调回S市,这样,咱们和这个案子就脱离关系了,调查这件案子的力量也削减去了一半了。第三,你的这位未来的岳父,现在可是S市的新任市长,也是耿义波在S市工作最得力的伙伴和助手,他的话,对耿义波最有影响力。更何况,关于许昌平一案的案情,考虑到许枫的遗言会对S市造成一定的不利影响,现在还是个机密,但保密的对象并不包括S市的主要领导人,耿义波是知道情况的,如果不出意外,谈新权也有可能知道。所以,如果是谈新权向耿义波建议,那么,他的意见八成会被耿书记采纳。”林清雅一步一步的是揭出了她的观点。

    “你让我想一想。我现在也有点乱。”蓝煜星有种头大的感觉,他在仔细地梳理着今天的这场交流,两个的的话题越来越深入,可不知道怎么着就把话题扯到谈新权身上了。蓝煜星对林清雅的分析是认同的,她的话,有理有据,从哪一条看,似乎都很合理。还有,对谈新权这个人的影响力,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这个老头,别看话不多,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极有说服力甚至是煽动性,如果不是自己对纪检监察这个行业特别执着的话,早就可能听了他的话放弃了。难道,真的是他?蓝煜星感觉,这里面还有一些东西似乎没弄明白。

    “听起来有道理,但是,在有些地方又是矛盾的。关于许枫的遗言,现在已经是专案组的最重要的线索了,就是你不查,也会有别人来查,而且,结果都差不多,按你刚才所说的他的出发点,作出把你调离的建议是于事无补的。不过,我现在有点怀疑,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结果非常可怕的。”

    “什么结果?”

    “如果真的是有人提这种建议,而且,目的是为了阻止你查这个案子,那么,这个人很可能和许昌平是一路人,而且,也是最关键的,他极有可能了解你的特殊身份,甚至有可能了解我通过你在这案子所起的作用,知道把你调离了以后,别人很难起到你的特殊作用,又或是知道你既惹不起又收买不来,换了别人他们好做工作,所以,才会提这样的建议,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蓝煜星说完后,神色凝重,他感觉到对手所给他施加的压力,这一次,是空前的沉重,似乎,自己和林清雅的一切,都已经被对方洞察入微。
应该热心地致力于照道德行事,而不要空谈道德。 —— 德谟克利特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7:19

第七卷 初霁 第三章 夺秒(上)

“唉!”林清雅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复杂程度是她以前所想象不到的,就像这个案子,虽说案情很复杂,对方力量似乎也很强大,棘手的事情一个接一个,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如果什么案子都是一调查就人赃俱获,腐败分子一个不落全部落网,那干纪检监察就太容易了。因此,对破案所遇到的困难,林清雅从来没有畏难过,相反,随着案情的逐步深入,对方暴露的问题越来越多,纪检方的网也撒得越来越大,林清雅相信,最后,这个案子总会水落石出,她从来没有对专案组,对自己和蓝煜星的能力丧失过信心,但是,她现在最担心的是一些内部因素给案件的侦破带来的困扰。

    现在就是这样,终于遇到了这样的麻烦。前期,她们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问题。对这个案子,领导既重视也支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装备给装备,要技术给技术。许昌平落网以后,虽然以各种名义说情的人很多,但省纪委特别汤书记那边顶住了压力,给专案组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环境,使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地放手施为,这才让许昌平开口,虽然敌人又一次用卑劣的手段残忍地杀害了许昌平父子,可毕竟是留下了一些线索,只要有线索可查,还怕破不了案吗?何况,以前在没有线索的时候,不是也可以创造条件去发现一些线索。

    可是,现在领导要自己到S市去做纪委书记,这是提拔,也是重用,问题是,这样一来,案子自己就插不了手了。林清雅当然不怀疑,换了一个人,案子仍然要查下去,也许,新的负责人比自己水平更高,能力更强,但是,再强能够强得过蓝煜星吗?对蓝煜星的能力,林清雅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对他来说,似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而且,为了这个案子,蓝煜星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心血,甚至于用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林清雅都是一清二楚。如果自己离开了专案组,那么,以他现在一个办事员的身份,蓝煜星还有用武之地吗?如果不能把这个案子攻破,这对蓝煜星来说,肯定会是一个终身的遗憾。为了蓝煜星,自己也要坚持下去。问题是,在现在这种局势下,如何坚持?林清雅很踌躇,于是,她开口问道:“现在,最关键的是下一步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估计你不回S市是不大可能了。”蓝煜星一开口,便让林清雅的心冷了半截:“既然汤书记都跟你谈过了,估计这事也基本上是铁板定钉了,我想,他跟你说的意见,也是省委领导跟他说的意见。你在J省的挂职时间是两年,现在只能说是刚刚开始,在岗位上不服从省委的安排,这是很不合适的。这事如果被中纪委的领导知道了,搞不好还会认为你任性,不成熟,搞不好还会觉得你依仗自己的家庭和政治背景不服从地方上安排。”

    蓝煜星纯粹是站在工作的角度上考虑的,如果是他自己,对这些就会很注意,否则,仅仅凭工作上的能力也不大可能升职那么快。可他在说完以后,却看到林清雅淡淡地一笑:“如果是你说的那样,事情就好办了。”

    “哦?”这次轮到蓝煜星惊讶了。

    “你想错了,如果有人想利用这种政治上的利益来逼我离开专案组,那么,他们也想错了。你难道真的以为,我对中纪委的岗位就那么在意?我对省委和中纪委领导的印象就那么在意?我对所谓的政治前途就那么在意?”林清雅说得很淡然,可蓝煜星却听出了淡然背后的幽怨。蓝煜星瞬间思维就转过向来了,也许是这一段时间以来,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一直是工作上的联系,所以,不管是自觉还是不自觉,他都更愿意把和林清雅之间的关系当成是一种工作上的关系。如果是工作上的关系,那么,自己作为她的下属,自己的成绩也就是她的成绩,有下属为自己卖命,作领导应该承属下的情,应该给他鼓励,给他表扬,甚至还应该给他一些实惠,否则,谁跟你干啊?所以,这么一段时间以来,蓝煜星虽然知道林清雅对自己好,知道她照顾自己,却从不至于因为工作上的事却感激林清雅,当然,他也没有自己为林清雅做奉献的想法。

    但是,蓝煜星现在明白了,林清雅到S市来,是为了范志杰而来,也是为了自己而来,女人的心中,从来就没有什么事业,什么理想,只有爱情和爱人。她后来要求回省纪委,也并不是因为她多么想破这个案子,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想破这个案子而已。贪官是有也罢,无也罢,多也好,少也好,和她没有关系,她才不会去管这些事,她只是想帮自己完成自己的心愿而已。在这件事情上,他依然还是欠她的。

    蓝煜星自然也明白了林清雅的打算。她现在就是所谓的无欲则刚,你省委不是征我的意见吗?好。我的意见就是不同意,我不想去做那个什么捞什子纪委书记,先一门心思把这个案子办好再说,至于你们以后用不用我,提不提拔我,或者说两年期满以后如何写鉴定,我全部无所谓,这不就结了嘛。

    这让蓝煜星想到了一个人,这就是谈新权所说的徐光启,绝不干所谓的文死柬这样的傻事,又能让领导采纳自己的意见,就是摆在林清雅面前的一个难题。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蓝煜星的志向并不仅仅在这一个案子,风物长宜放眼量,得从长计议才是。
一个人的价值,应该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什么。 —— 爱因斯坦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7:35

第七卷 初霁 第三章 夺秒(下)

“你看这样行不行?汤书记那儿不是还等着你的意见嘛。刚才你说,汤书记也希望你承担这个案子,那么这样好了,毕竟你的下派干部身份没有变,省里也不能改变,只不过是到S市换了个岗位而已,你依然是双重身份,你可以跟汤书记说,衷心拥护省委和省纪委的决定,不过,你对这个案子下了许多功夫,希望能够善始善终,把责任尽到底,继续兼顾专案组的工作。反正专案组的办案点就设在S市,影响不大。何况,市纪委那边不是还有黄明强嘛,以前冯德明在的时候,因为冯德明还兼着市委副书记、市委政法委书记的职务,所以,黄明强实际是常委副书记的角色,负责纪委日常事务的管理,现在让他继续管着好了。”蓝煜星考虑得很周全,他相信,除非汤书记是刻意地想把林清雅从专案组挤走,否则,应该不会反对的,何况,林清雅毕竟还有她的特殊身份,对她的要求,汤书记自然应当重视,否则,也不会去征求她的意见了。至于省委和市委这边,他们要的人安排了,也上任了,自然可以应付得过去。

    “那汤书记要是不答应呢?”林清雅在问蓝煜星,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哼,不答应我就不干那个纪委书记便是。

    “按常理,汤书记应该会答应的,不过,如果他不答应,你就服从安排好了,如果出现什么矛盾,从长远上讲,还是弊大于利的,有时候,忍耐是必要的。”蓝煜星并不希望出现太僵的局面。

    “好吧,不过,我会尽量争取的。”林清雅沉思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蓝煜星的意思来,听了蓝煜星的话,她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冲动了。

    “还有,为了以防万一,我想,对玉纶集团的调查应该尽快进行,作最坏的打算,我们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运气好的话,也许两三天之内就会有所收获,只要能够发现一些有力的证据,下面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前推进了。”也许,有时候事情并不都像想象的那样难。

    “蓝煜星,对调查玉纶集团,你有信心吗?”林清雅抬眼看了一下蓝煜星,眼里看不出任何希望。

    “没有。许枫的话,无根无据,不能作为证据,而且,这话还是转述许昌平的话,作为证据的力度又降了一个档次。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许枫是不会撒谎的。他和刘彪、董守业不同,他是带着仇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能够捉到凶手,为他们父子报仇,所以,他自然会千方百计地为我们的破案提供线索,他之所以提供这个线索,也说明他也认为玉纶集团和孙继尧他们有关。”蓝煜星的态度非常坚决。

    “但是,这也同样说明,许枫也无法肯定玉纶集团和孙继尧乃至他的父亲有关,否则,他肯定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的。”同样的问题,从不同的侧面分析,倾向性是不同的,林清雅启发了蓝煜星的思路,也让他的视角变得更开阔了一些。

    “所以,我们在调查玉纶集团的时候,不能带上任何有色眼镜,做到客观公正。还有,调查玉纶集团,我是不好参与的,晶晶现在在那里任职了。”蓝煜星说起了他的顾虑。其实,这也是他迫切地需要林清雅留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查到了玉纶集团,虽说他和谈晶晶并没有结婚,谈晶晶也不是玉纶集团的资产所有人,从法律的角度他不需要回避,但是,因为谈家和钱家特殊的关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避一下。

    “那好,等会我就去找吴副厅长,和他沟通一下,下午就行动,一方面派财务人员到玉纶集团查帐,一方面找集团董事长钱大富谈话。”

    “估计找钱大富是谈不出什么来的,死无对证,他有一百个理由说他不知道这回事,说许枫是胡扯。”蓝煜星表示了他的担忧。他早就明白,找钱大富是谈不出什么来的,他是全国人大代表,不可能轻易对他采取措施,而且,就算排除了这个特殊身份,也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仅凭许枫的一句话就对他采取法律措施。

    “不错。还有,玉纶集团有大量的职工股和社会股,如果许昌平是从另外的角度来参股,比如买下职工或是社会持股人的股权,那么钱大富就不知道了。”林清雅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性不大,根据现有的资料,虽然玉纶集团有一定比例的职工股和社会股,我印象中大约在三到四成的样子,但它没有资格公开发行股票,除了钱大富以外的持股人里面并没有大股东,全是零散小户,在本质上,玉纶集团还是钱大富的独资公司。玉纶集团内部集资的时候,原始股一股是五万,多数职工只持有一股到两股。现有的一部分社会持股人,有的是从玉纶集团分流出来的,有的是在企业效益好的时候,股值上涨,见有利可图私下转让变现的,其源头还是职工股,如果这样的话,许昌平根本就不可能从社会上募集百分之十的股份,那样的话,社会影响就太大了,他一个公务员有钱也没胆子这么做,所以,这百分之十只有可能是许昌平和钱大富的私下交易。”

    “可钱大富要是不承认呢?”

    “如果他不承认,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钱大富有问题。这样的话,我们就有收获了。”蓝煜星谈到这个问题时,变得信心十足。

    “为什么这么说?”林清雅惊讶地问。

    “这是基于事实对许枫的话的可信度的判断。许昌平不会对许枫说假话,何况酒后对自己的亲儿子说的,许枫对我们更不可能说假话,刚才,我们已经排除了许昌平从其它人手里得到一成股份的可能,那么,如果钱大富不承认,就说明他心中有鬼,不敢承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应该更深入地查下去。”蓝煜星的态度十分坚决。

    “嗯,有道理!”林清雅点头表示赞同。

    下午四点,林清雅一行五人乘坐办案点的一辆七座子弹头面包车,驶入玉纶集团大厦的门前。新落成的玉纶大厦现在是S市的标致性建筑。楼的设计现代气息十足,局部五十层的高楼在S市鹤立鸡群,站在三环路边,都可以看清楚楼顶南北两面玉纶集团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和字中间由一块构思独特的纺织物构成的玉纶集团的标识。底楼三屋建筑占地面积两千平米,分成三块,面积最大的一块是玉纶集团的展厅,里面陈设着玉纶集团的产品样品和玉纶集团所获得的各种各样的荣誉,其中,一部份是钱大富本人和国家领导人以及省市领导人的合影,还有一些是钱大富出席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照片。中等的一块是玉纶宾馆的大堂,里面极尽富丽堂皇之能事,据说,不但大堂的装修是在欧洲招的标,就连一个灯泡,都是专门从欧洲采购来的。比较小的一块,却是处在正中的一块,便是玉纶集团总部的入口处了。

    林清雅的车子,就是停在这里。

    林清雅刚刚下车,门内已经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林主任大驾光临,钱某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啊。”声音都出来一半了,林清雅这才看到那个黑皮包白骨一般的钱大富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一看见钱大富,林清雅吓了一跳,怎么这人长这样啊?整个就是一木乃伊嘛。特别是那满脸堆笑容,让木乃伊的面部又有些变形,好在是大白天,如果是夜晚,林清雅保不齐就会失声尖叫了。不过,他的一身打扮倒是挺有特点。上身是一件黑缎暗团大花的唐装,领口露出一圈洁白的中式真丝衬衣的领口,和他黑黝黝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可是细细的脖子从领口里伸出来,怎么看怎么样是一根竹竿顶着的一个稻草人的头。

    不过,惊恐归惊恐,林清雅还是礼貌地走上前去和钱大富握手:“不好意思钱总,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林主任可是省里的领导,我想请还请不来呢,今天居然主动光临,我钱大富实在是荣幸之至啊!”这才两句话说完,林清雅对钱大富适应了许多,甚至有了一些好感。原因很简单,钱大富这人的寒暄并不象一些官场商界的人那样透着那么一股子虚伪,而是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和热忱,这和他的外形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外形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感觉,别人对他这种非常真诚的待人方式便会觉得难能可贵,就像一个非常饥饿的人一旦吃到一点好东西就会特别的香一样。

    “哪里是什么领导,一个办事员而已,钱总可是七百万S市人民选出来的全国人大代表,在钱总面前,我哪敢称什么领导。”在S市这一段时间下来,林清雅的待人接物比开始的时候要大方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不经意随手一拍,拍得正是钱大富的得意之处,让钱大富心里特别的舒坦,老实说,夸他有多少亿的家财钱大富可是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反感,可是,说他是全国人大代表他可就得意了,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国家主席当选也得靠他这一票呢。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 程颢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7:53

第七卷 初霁 第四章 应对(上)

一番愉快的寒暄之后,钱大富带着林清雅一行上了电梯,直奔顶楼董事长专用的会客室。一路上,电梯走走停停,林清雅也在注意玉纶的员工对钱大富的态度,这让她多多少少产生了一点惊讶。

    第一次见面,钱大富给林清雅的印象是属于那种不怒自威的人物,特别是他的形象,鹰鼻凹眼,骨瘦如柴,看起来有些恐怖,可在电梯里,从进进出出的员工的态度中,林清雅感觉并不是这个样子。大厦里的电梯很多,但并没有象很多大企业一样,董事长和高级管理人员有专用的电梯,大家随便用。进出的人员也很杂,有西装革履的白领,也有穿门亮色马甲的清洁工,大家看到钱大富都很坦然,礼貌而不失亲近地向钱大富问好:“钱总好!”钱大富一一回应,有时还会和他们聊两句。比较令人意外的是,钱大富几乎可以认识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都可以直呼其名,当然,有时候会喊老刘、小李之类的,但可以看得出来,很熟。

    如果是一个几十个人的小企业,林清雅当然不会奇怪,问题是,玉纶集团总部可是有上千名员工,想起之前蓝煜星对玉纶集团的介绍,林清雅理所当然地想到,这个企业能够如此成功,钱大富的确是有一套的。

    进入会客室,林清雅倒并没有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会客室并不大,最前方冲门是主客和主宾的座席,放着两张真皮沙发,两边也是同样的深棕色真皮沙发,背后是一副“江山如此多娇”的国画。沙发中间的茶几放着沏好的茶,摆着新彊的马奶子葡萄和切好片的哈蜜瓜的果盘和牙签筒。然后每个人的旁边还有一个白瓷的小盘,里面放着五支拆开的中华烟和一盒上面印着玉纶集团标志的火柴。

    坐下来以后,钱大富拿起一支牙签,插了一块瓜片递给林清雅:“林主任请!不要见怪,我是农村人,这水果既然上来了,咱们就把它吃喽,糟踏了就太可惜了。边吃边聊,边吃边聊。”钱大富的口气非常的随意。他这么一说,林清雅倒有点不好意思不接了,只好接过来。然后钱大富又起来,把瓜片送到每一个人的手里。大家受钱大富的热情所感染,也就都吃了一块。

    “钱总!”吃完水果,林清雅开始说明来意:“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跟您汇报过了我们的来意,一来我们要查一下玉纶集团的账目,二来还有一点其它的问题要和您单独交流。”

    “好说好说,我们全力配合,这样,我让公司的财务主管老陈来带你们的同志去谈话。”

    “可以,我们两个留下来和钱总聊聊,他们两位同志和财务上的同志一起查下帐目吧。”林清雅按原计划对两组人员进行了安排,不一会,玉纶集团财务部的陈经理来了,钱大富又当面向他作了交待:“这是省纪委的领导,他们需要彻底清查一下玉纶集团的账目,你们一定要全力配合,让领导满意。”陈经理自然是满口答应,然后和林清雅告了别,带着两名财务人员去了。

    其他人走了以后,林清雅开门见山,直接向钱大富询问道:“我们现在做许昌平贪污受贿案的扫尾工作,我们想了解一下,许昌平在玉纶集团有股份吗?”林清雅已经够坦率的了,但是,她还是有所保留。

    听了林清雅的话,钱大富沉吟了一下,开口说到:“林主任,明人不说暗话,省纪委是不会相信空穴来风的,既然你们来了,我相信,你们肯定是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所以,我也毫不隐瞒。但是,关于许昌平持有玉纶集团股份的事情,我坦率地说,从某种意义上说,确有其事,但是,这事情也的确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钱大富的坦诚让林清雅颇感意外,只好提示:“嗯,您可以从头说起。”

    “好吧。”钱大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林清雅说:“相信您知道,玉伦集团的前身是玉纶棉纺织厂,这个企业就是改制前的P县第一棉纺织厂,大约有两千名员工,五年前,我以1200万元的价格整体购买了玉纶集团的净资产,然后,承担了该企业所欠的1800万元的债务,另外有一部份员工把自己的身份置换金拿出来入了股,累计是1500万元,到此为止,这P县第一棉纺织厂改制完毕,我本人持股三分之二,职工持股三分之一。然后,我把新的企业命名为玉纶棉纺织厂,取得是我女儿的名字,就是这样。”钱大富说明了玉纶集团的前身和来历。

    “那这事和许昌平有关系吗?”林清雅追问。

    “当时是没关系。那时候的县委书记还是谈新权,谈新权对企业改制非常支持,但是,他这个人你可能也知道,对职工利益的保护非常在意,我几乎是揽下了所有的企业职工,不仅仅有一线工作,连离退休老工人,庞大的企业管理层和后勤机构都承担了下来,当然,我并没有养活一个闲人,这些人,都在新的企业里发挥了作用,有的后来还进入了企业的领导层,比如刚才的财务部陈经理,他就是原来第一毛纺厂的财务科长。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企业的效益非常好,不但在当年实现扭亏为盈,而且,为政府创造了两千多万的税收,为企业创造了近一个亿的利润,当然,这和当时的大环境有关系,咱们国家刚刚加入WTO,纺织行业的确是焕发了新的生机。”

    “那你们是怎么和许昌平发生了关系的?”
不要慨叹生活底痛苦!---慨叹是弱者...... —— 高尔基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8:14

第七卷 初霁 第四章 应对(下)

“玉纶棉纺织厂蒸蒸日上,我和P县的县委县政府都尝到了甜头,企业想发展壮大,企业想放开搞活,还有,当时,玉纶的员工待遇非常高,已经超出了P县的公务员,所以,很多企业的员工都希望他们企业能走玉纶的道路。于是,我们当时酝酿了一个庞大的收购计划,一股作气收购了P县的十四家国有企业,这里面,有象P县板材厂、P县印染厂这样的大中型国有企业,但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只有数百名职工的小企业。同时,筹划成立玉纶集团。可是,就在万事俱备的时候,P县的党政主要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原来P县人民政府的县长许昌平来到P县做县委书记,谈书记被调市里做了组织部长。许昌平上任以后,认为P县的国有企业改制存在国有集体资产流失的情况,要求审计局彻底清查。”钱大富说到这里以后,神色有些黯然。

    “最后的结果呢?”林清雅有些好奇。

    “结果当然是无中生有,因为,每一项收购都是公开拍卖的。可是,他这么一耽误,包括银行贷款在内,我两三个亿的资金被套在了里面。您也知道,对企业经营者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企业的资本运作是一环套一环的,一旦资金链断裂,襁褓的玉纶集团就可能会被窒息在摇篮中,而我苦心经营的玉纶棉纺厂也会血本无归。不说别的,光银行利息我就损失不起啊。”钱大富一声叹息。

    “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后来的解决嘛,呵呵,我觉得我有必要和许昌平沟通一下,毕竟,我钱大富在P县也不完全是为了个人挣钱,主要还是想为家乡做点贡献,为P县创造了一些就业岗位,提供了一些财政税收,事实上,玉纶当时也的确超过了P县现有的任何一个企业。也就在这时候,许昌平找到了我,对我提出了要求,他要求在企业扩张之前,以个人名义对玉纶集团进行参股。”钱大富终于开始破题。

    “那他有钱吗?”林清雅也在追问问题的实质。

    “他当然没钱,但是,他有办法。”

    “什么办法?”

    “他是县委书记嘛,我也不敢不答应他,当时,玉纶棉纺厂的注册资本金是四千五百万,而许昌平要求入股百分之十,他从银行贷了一千万元的贷款划到了玉纶的帐上,作为原始股进行参股。三天后,在他的授意下,玉纶集团进行增资扩股,原来的一股变成了两股,他的一千万扩成了两千万,然后其中的一千万被他变了现,偿还了银行的贷款,这样,玉纶的注册资本金变成一个亿,其中,许昌平持股百分之十。这所谓的百分之十的股本金就是这么来的。”钱大富终于把这百分之十的来历说清楚了。

    “对你说的话,你有证据吗?”林清雅进一步追踪事物的本质和要害。

    “因为许昌平是领导干部,所以,我们并没有公开公司的股权结构,他这一块,实际是由我代管,但是,许昌平他本人持有公司的股权证明,不过,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我想,这个证明应该在你们手里吧。这就是证据了。还有,如果你们想查的话,可以到工商银行查下他当时的贷款纪录。还有,如果你们认为这一块属于许昌平的非法所得,你们可以把公司的这一块财产剥离充公,当然,也可以转移到省国资局,以国有股参股。反正这一部份钱也不是我的,而且,他许昌平在后来再也没有为公司的发展设过障碍,从这一点上来说,也算是为我们作了贡献了。所以,我也不想独吞这份钱。”钱大富说得很坦然。

    “现在有多少?”

    “现在玉纶集团的资产有二十五个亿,他所占的百分之十,有2.5个亿。”钱大富一口报出了许昌平的资产,却是林清雅的心里暗自发凉:许昌平的确是不得了,就这么空手套白狼来这么一下子,几年的功夫,就弄了两个多亿啊。怪不得他会在酒后跟儿子炫耀他有钱。不过,林清雅显然不认为事情就这么简单。于是开始追问钱大富:“你真的认为许昌平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来得合理合法吗?”

    “凭什么呀!”说到这里,钱大富有些义愤填膺:“当时他入股的时候,我公司里实际上已经有了过亿的资产了,凭什么他的一千万进来就可以算原始股啊,就这一块,他白白吞了我一千万;还有,凭什么他入了股以后我就得因为他去增资扩股啊,当然,企业扩大了,增资扩股是必要的,但他这么一搞,我在企业兼并的时候又要多办不少贷款,因为这事,我没少动脑筋。说白了,他许昌平就是转了一个弯,弄了我一千万,后来,我又用我的一千万给他挣了两个多亿,这事就这么简单。”

    “那你知道你的行为实际上是行贿吗?行贿和受贿的罪名是一个样的,你行贿一千万和受贿一千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说完,林清雅紧紧地盯着钱大富的眼睛,等待他的解释。

    “你说我行贿就行贿好了,不过,他是县委书记,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跟我要,我敢不给吗?再说了,我也就是花钱买个平安吧,只是希望他不跟我作对就成,又没指望从他哪里得到什么意外的好处。”

    钱大富的话说得朴实,却让林清雅一下子没了词。老钱的话听起来很通俗,可话里话外却大有讲究,第一句,他把行贿变成了许昌平的主动索贿,这样,他就由行贿者变成了受害者,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有了根本的改变。第二句话可就更绝了,他没有得到任何意外的好处,根据行贿罪的概念,行贿罪,是指为谋取不正当利益,给予国家工作人员以财物的行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要件就是为了谋取不正当利益,也就是说,如果玉纶集团没有从县政府那里得到什么不正当的利益,这件事就不能算是行贿罪。按照钱大富所说,玉纶集团的每一起收购,都是在公开拍卖中竞标所得,那就不存在不正当利益。林清雅的头有点大了,钱大富果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那你能拿出证据来证明许昌平是索贿吗?如果能有最好,这样就可以证明您的清白。”这也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仅仅是一个回合的交锋,林清雅就有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感觉到想压制钱大富实在是太难,所以,在问证据的时候语气缓和了许多,说话也换了一个角度,意图给钱大富一种为他的利益考虑的感觉。

    “呵呵,这个我没有。明人不做暗事,我钱大富可从来不干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他要了,我给了,就这么简单。老实说,这么多年来,P县和S市还有省里的工商、税务、质监、环保什么的,包括市委市政府在内,凡是能管着我这一块的,上到领导,下到普通办事员,在我这儿吃着喝着玩着拿着还少吗?玉纶集团招待费哪年不是上千万?我可从来不去搞什么记个账啊录个音啊什么的,还是那句话,我这人做生意奉公守法,按章纳税,只求他们不给我添乱,不卡我就成。至于其它的什么好处,我没想过,也不打算去想。做生意嘛,靠的就是个人缘,时髦点的说法叫人脉,我老钱,别的不好,就是人缘好,您可以在S市访一访,没有人不说我老钱够意思。当然啦,后来公司做大了,我当上了人大代表,一般的喽啰们,倒轻易不敢上门了,老实说,我还有点郁闷呢,这人要是没了朋友,赚再多的钱也没劲不是?”


    钱大富说了一大套,把林清雅说得晕晕乎乎的。老实说,钱大富的话她理解,现在确实也存在许多这样的现象。国家权力部门化,部门权力个人化,个人权力绝对化。那些权力机关的办事员们,在企业和经营户面前就是大爷。

    林清雅到了纪委以后,听到了很多这样的投诉,有些听起来像笑话,但又实实在在地发生着。有个环保局的办事员罚施工方噪声污染,问题是工程还没开工,他照罚不误,施工方不理解,得到的答复是:你就是大声咳嗽一下,我也可以罚你个噪声污染。一个质监局的办事员查到化妆品厂,每瓶30克的化妆品,被抽查到一瓶多了0.2克,也要罚两万,原因是计量不准。做生意的人,如果没有什么特别过硬的人际关系,就算是奉公守法,如不和那些大盖帽们搞好关系,逢年过节不孝敬点,他们能不来找麻烦?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政府部门想找企业的麻烦可太容易了。就算是找不到问题,也可以像许昌平那样,找个理由查查你,最后不了了之,你也得赔得起那个时间啊?做生意的人,挣几个钱,容易吗?
我们唯一不会改正的缺点是软弱。 —— 拉罗什福科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8:34

第七卷 初霁 第五章 脉络(上)

林清雅当然知道,今天的这场谈话完全是试探性的,主要目的是看钱大富有没有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或者有没有虽然可以自圆其说但明显有所隐瞒,比如蓝煜星来之前说,如果钱大富矢口否认许昌平股份的事情,那极有可能会背后有猫腻。现在,话已经谈到这里,该问的问了,该说的也说了,今天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具体的笔录还要回去分析,所以,也不再逗留,便起身向钱大富告辞:“钱总,谢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咱们今天就聊到这儿吧,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来麻烦您!”

    “林主任是稀客,又是第一次到咱们玉纶来,今天我也没什么大事,要不在这吃个晚饭吧。”钱大富很自然地挽留林清雅。

    “谢谢钱总的好意,我回去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改天吧。咱们财务上的两位同志可能要给您多添点麻烦,还希望您支持。”自己是代表省纪委来查案,在钱大富这儿吃饭显然是不合适的,林清雅很委婉地拒绝了。不过她也知道,这次针对玉纶集团的查帐和上次查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不同,玉纶是个大集团,财务往来异常复杂,没有个三五天是查不清楚的,所以,她要和钱大富说明。

    “那是自然。查清楚了好嘛,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们会全力配合的。既然林主任不愿意赏光,我也不强留,等事情搞清楚以后,我单独专门请林主任过来,到时候不要不给面子哦!?”钱大富似乎很理解,也就礼貌地起身送客。林清雅有点不好意思,坚决让钱大富留步,可钱大富也坚决不答应,一直送她们到玉纶集团的大门口。

    和钱大富握完了手,林清雅正待上车,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清雅姐姐!”林清雅抬头一看,却是刚刚从一辆别克车上下来的谈晶晶。数日不见,谈晶晶的变化让林清雅有些吃惊:一身得体的灰色职业套装,肩上挎一个小巧的坤包,胳膊上搭着一件风衣,显然,刚刚从开着空调的车子上下来,又要进办公楼,谈晶晶没有必要把风衣套上;长长的头发也被盘了起来,显得十分精干,边叫边急匆匆地向自己走来。几天不见,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已经成了大企业的白领了。

    在这里看到谈晶晶,林清雅也十分惊喜,连忙和钱大富打了声招呼:“钱总您回吧,我和晶晶说两句话。”

    “你们熟悉啊?”钱大富也有些惊讶。

    “我和清雅姐姐可是最亲不过的好姐妹呢,还有,清雅姐姐还是蓝煜星的领导。”这时,谈晶晶已经赶了过来,向钱大富解释道。

    “林主任是小蓝的领导我倒是知道,只是不清楚你们俩的关系也这么好。既然是这样,那林主任干脆就别回去了,晶晶现在也是玉纶的人,这不算是工作关系了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等会把小蓝也叫来,大家聚一聚。”钱大富打蛇随棍上,却让林清雅有些好笑,这些有钱人是不是请客上瘾啊,动不动就要请人吃饭。

    “是啊,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清雅姐姐,今天我请客。”谈晶晶也附和着。

    “姐姐今天可是真的有事,下回吧。下回我请你们。”林清雅实在是不能答应在这里吃饭,更何况,今天来的还有她的同事呢。

    “嗯,那好吧,一言为定哦。”谈晶晶并不和林清雅过分客气,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一旦交情到了一定程度,很多客套就可以免了。

    事已至此,钱大富知道,多留无益,只好再次握手告别,林清雅上了车,直奔办案点去了。

    到了办案点,林清雅看到,吴国同、蓝煜星他们都在小会议室里呢,一见林清雅回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看来,他们对这次问话的结果都十分关注。

    “没怎么样!”林清雅先下了一个定性,然后看着两个人失望的表情,把这场谈话的情况详细地通报了一遍。说完之后,会议室异常的安静,显然,吴国同和蓝煜星两个人都在思考。

    良久,吴国同抬起头,对林清雅说:“林主任,你是直接当事人,不但可以了解钱大富说话的内容,还可以察言观色,你认为他的话可信度有多高?”

    “钱大富情绪自始至终都非常的正常,热情,开朗,坦然,看不出半点狡饰的成分。至于他说话的内容,从逻辑上讲并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可信度,我无法判定。但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倾向于他说的话是真的。许昌平这个人比较贪婪,大利要谋,小利也不放,可以算得上是无利不起早,钱大富在P县发展,如果不给些好处是不可能的,从之前许昌平对他的那些赃物的来历的招供情况看,里面从未出现和玉纶集团有关的东西,这本身就不正常。但现在看来就正常了,玉纶集团本身就有他的股份,而且数额巨大,他自然不会再去给玉纶集团添什么麻烦了。当然,这一切还需要有查帐的结果来证明。”林清雅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我们唯一不会改正的缺点是软弱。 —— 拉罗什福科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8:53

第七卷 初霁 第五章 脉络(下)

听林清雅说完,吴国同开口了:“我也比较认同林主任的看法。前一段时间,我们了解了玉纶集团和许昌平的一些情况,结合刚才林主任介绍的情况,让我有一种想法,钱大富在许昌平身上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花钱消灾。所有的人都知道,钱大富是在谈新权做县委书记期间回P县发展的,玉纶的成功,既是钱大富的成功,也是谈新权的政绩,而许昌平是在和谈新权共事期间由于配合不好被市委调整走的,十分明显,市委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采取的是最常规的做法,维护一把手权威,把副手调走,以维护领导班子的团结。但是,两个人的仇怨却因此结了下来。后来,许昌平杀了个回马枪,对钱大富这样由谈新权一手扶植起来的企业家自然不会太好,所以,才会借口国有资产流失给钱大富使绊子,这件事早有传闻,估计是假不了。所以,钱大富说许昌平索贿未必是事实,搞不好是他见风使舵重金行贿,但事情本身还是可信的。”

    “吴副厅长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可以查处钱大富行贿罪?”林清雅问了一句。

    “查处钱大富的行贿罪估计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一来空口无凭,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如果钱大富不说,连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他都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二来许昌平已死,钱大富的案子只不过是这个案子的一个枝节,再加上钱大富所说的,他并没有取得什么非法利益,行贿的罪名根本不能成立。现在对玉纶集团最多也就是把他的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许昌平本人的非法占有财产充公,其它的就不大好办了。另外,玉纶集团现在是S市的支柱企业,钱大富本人又是全国人大代表,查处他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如果他的确是犯罪了我们当然不能放过,但像这种模棱两可稀里糊涂的事情,我们只怕不好轻易立案。”

    吴国同的态度已经比较明确了,不过,他话锋又是一转:“现在,这个案子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线索,那就是程伟元。首先,程伟元和许昌平关系不一般,他是许昌平一手提拔起来的,二来,他那天说的话,结合后来许昌平的表现,我怎么看都有意图恐吓许昌平拿许枫作人质的味道,后来在审讯的时候,我提到了这个问题,许昌平的反应也很激烈。所以,我觉得把程伟元作为突破口似乎更合理些。当然,面临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没有证据,但是,我们可以对程伟元实施秘密监控。当然,对玉纶集团的财务调查也不能放松,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们不能放松任何一个线索。破案就是这样,有时候,往往是那些不引起我们注意的细枝末节反倒会发现大问题。小蓝,你到现在还没说话,你有什么意见吗?”吴国同说完了自己的意见,又把话题引向了蓝煜星。

    可能是因为前一阶段蓝煜星的表现比较突出,吴国同常常会征询他的意见。蓝煜星一般来说是不大愿意把意见公开化的,他只要告诉林清雅一个人就成了,但是,既然点到了,蓝煜星也不好沉默,便接口说:“吴副厅长说得很有道理,对每条线索,我们都不能轻易放过,所以,程伟元和玉纶集团都应该查,我非常赞同秘密监控程伟元……不过,对玉纶集团,我模模糊糊地也有点感觉,虽然没什么漏洞,但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林清雅和吴国同一起追问他。

    “我感觉钱大富是不是过于大方了一些。2.5个亿啊,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钱大富连顿都没打,说吐就吐出来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按钱大富本人的说法,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是许昌平强行索贿,而且,许昌平只是贷了一千万的贷款在玉纶绕了那么一圈,并没有实质性的投资入股,那么,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完全是许昌平非法占有的玉纶集团的财产,所以,我感觉即便钱大富说的是事实,那么,他也应该据理力争,把这百分之十的股份要回来,而不是主动要求充公。而他主动要求充公,从某种意义上等于承认这笔钱是他向许昌平行贿的赃款了。”

    “有点道理。还有吗?”吴国同点了点,接着问道。

    “有。许昌平既然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钱大富完全可以一口否认有这么回事,推得干干净净,白白捡了2.5个亿。我们要知道,钱大富是个商人,既然是商人,就没有人嫌钱多,更何况这钱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他干嘛不吃这到口的肥肉呢!”

    “这个观点我不认同。”反驳的是林清雅:“我感觉,钱大富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从今天我和他交流的情况看,我感觉这个人做事还是非常有原则的,该要的钱他要,不该要的钱他是不会要的,更何况,唯利是图也不等于贪图小利,贪小利而失大利,这样的傻事钱大富是不会做的。”

    “林主任的观点似乎也有道理,但是,你只能推翻小蓝后面的话,而不能推翻他前面的话。是啊,他干嘛要这么大方呢?”吴国同又对林清雅的观点提出了质疑,三个人的意见搅在了一起,显得有些乱。

    “我觉得林主任的话可以对此作出解释。就是那一句,钱大富不是一个因小失大的人,我们不妨先假设他有问题,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比2.5亿要多得多的利益。”

    “那你说的这个多得多的利益又是什么呢?”林清雅继续追问。

    “我也不清楚,要是知道了倒好了。”就这样,讨论陷入僵局,会议室里再次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天,林清雅开话了:“今天的事倒让我想起了那天抓小偷。吴副厅长,你说小偷最怕什么?”

    “小偷最怕警察啊,这还用说?”吴国同笑了笑,作为三个人之中唯一的警察,吴国同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有些自豪感的。不过,蓝煜星却有点明白林清雅的意思了。

    “不错,小偷最怕的是警察,所以,他们一旦遇到警察,最先的反映就是离警察远远的,别招惹这些人,否则肯定要倒霉,而且,就算那个小偷当时没有作案,他对警察也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和厌恶,只有脱离警察的视线之外,他们才会有安全感。”林清雅一口气说完。

    吴国同也明白了林清雅的意思:“林主任的意思是说,钱大富之所以不去争取那2.5亿,是不想和纪委打交道?好像有点道理。我们做刑侦的,在思维上总是习惯于把所有的人都先假定为罪犯,那么,假如钱大富也是罪犯的话,如果他要拿那2.5个亿,就要没完没了地和纪委纠缠,甚至要举出大量的证据,证明他是受害者,然后才能拿到那笔钱,这是非常危险的。所谓言多必失,说得越多就越容易暴露,和我们打交道越多,就越容易让我们发现他的问题,不如干脆把这2.5亿给扔了,免得麻烦。林主任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仅仅是一种猜测,没什么根据的。”林清雅对自己的判断并没有什么把握。

    “吴副厅长,林主任,刚才的分析可能性是很大的。从928开始,我们就在追查这个案子,我发现对方行事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喜欢把事情做绝。”蓝煜星的话有点突兀,却顿时引起了吴国同和林清雅的注意:“怎么讲?”

    “例子比较多,第一件是在处理周嫒嫒的问题上,为了杀一个周嫒嫒,不惜牵连上杨鹰、苏健两个人,最后还搭上了一个董守业,事实上,他们想个办法把周嫒嫒杀了也就罢了,却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我想目的只有一个,把这个案子定成铁案。要不是阴错阳差,董守业的儿子打了个报案电话,事情也许就这么了结了。第二次是刘彪顶罪,代价也是非常之大,如果不是刘虎冒冒失失地闯进法庭,这件案子也可以结案了。第三件是对付刘彪兄弟,连孙继尧这样的人都不惜暴露身份,把事情扛了下来,如果不是许昌平家里稀里糊涂地被盗,案子就又断了线了。第四件事是对付许昌平,先是把许枫从新加坡弄了回来,然后又是液体炸药定向爆破和摇控引爆,把许昌平炸了个粉身碎骨,如果不是许昌平酒后失言对儿子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个案子同样还是查不下去。我们能把案子查到这种程度,一方面是法网恢恢,但不能不承认,有很多运气的因素。对方的下手实在是太狠,从来都不惜代价,只要结果。所以,我可以预见,即便是下一步我们对程伟元实施监控措施,也很难拿到证据。这个例子以前曾经经历过,我们对刘彪实施的监控,监控的结果却全部都是他们主动提供给我们的。除此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收获。所以,钱大富把2.5亿轻而易举地就给放弃了,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根本是无所谓的。这就是我说的绝,干净利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蓝煜星一口气说完,听得吴国同连连点头,叹了口气说:“是啊,这帮家伙的手段实在是太狠了一些。查这样的案子,的确是需要一些运气成份,不知道接下来运气还会不会继续照顾我们,让我们把谜底揭出来。”这句话听在蓝煜星和林清雅两个人的耳朵,都有一种沉重感,吴国同,已经不再像当初来的时候那样信心十足了,他终于体会到了敌人的强大和狡猾。
自私自利之心,是立人达人之障。 —— 吕坤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9:10

第七卷 初霁 第六章 双姝(上)

案件的侦破再次陷入了瓶颈状态。

    专案组兵分几路,主要力量仍然在查找孙继尧。根据许枫的供述,孙继尧和他的同党,包括安永江和姚喜义,就在周边200公里范围内的山区的地下工事里。S市四周全是山,而且,这一片地区也属于大别山的余脉,各类大小山峰分布的面广量大,毫无规律可寻,而数十年前,人们在这片群山之中究竟挖了多少山洞,更是谁也记不清了。望山跑死马,想在这茫茫群山之中找到孙继尧的下落,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啊。更何况,尽管省厅和省纪委对214杀人大案十分重视,可专案组可以调动的警力毕竟是有限的,通过找山洞来挖出孙继尧,并不比美国人找拉登容易,看起来,这又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对程伟元的秘密监控已经开始,这是一个绝对的秘密,完全是由省纪委和公安厅独立操作,连现任的省委常委、S市市委书记耿义波都毫不知情。可是,监控得越严密,就越是证明程伟元和这个案子没有丝毫的关系。程伟元就像一只行走得极为精确的钟表一样,按着他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轨迹毫无意外的转动着,没有丝毫痕迹可以表明他和这件案子有任何关系。

    还有一个被专案组寄予厚望的线索,就是对玉纶集团的财务审计,几名经验丰富的审计人员不眠不休地奋战了三天三夜,终于把玉纶集团的账目查清了,不错,是查清了,把玉纶集团查得清清白白。作为一个民营企业,玉纶从成立到现在,数年如一日,账目都是极其规范,比绝大多数的国有企业都要规范得多。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是清清楚楚,钱大富所说的那一千万的猫腻,虽然经过了艺术化的处理,把到账的时间给提前了,提前到了玉纶刚组建的时候,而且股金的持有人也没有说清,这样,这一千万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原始股了,但是,这一千万的账目还是清楚的,如果说有不规范的地方,这是唯一的毛病,其它的,就再也没有什么问题了。当然,从账目中也可以反应出玉纶集团巨额的招待费用,也就是所谓的公关费用,里面有一些招待的标准是非常之高的,一顿饭上万块钱的并不鲜见,但是,这些招待,多数是发生在市场行为之中,被招待的也多是一些玉纶的客户,这和专案组所调查的内容是不相干的。还有一些是涉及到本市的一些相关部门的,除了吃喝招待之外,还有一些西装、皮鞋、工艺品和土特产等礼品,但没有一起或是针对某一个人价值过万的,对这样的行为,属于典型的擦边球,专案组根本无法立案,如果要管,也只能由S市纪委的廉政室来管。

    对这些账目,专案组本想挖出一些人来,但钱大富一句话说得明白:“这些事情,别说在玉纶,在S市的所有民营企业都是司空见惯的,如果连这个也要查,那我们玉纶集团的名声可就完了,以后在S市的名声也就臭了,哪里还有人愿意和我们打交道啊。”

    “你们清查的账目有没有可能是玉纶集团为了应付检查所做的假账?”在审计人员汇报的时候,吴国同很自然地发问。

    “账是死的,人是活的,假账在所难免。不过,假账也分很多种,在很多民营企业,都是存在两本账,明里一套,应付检查和税收;暗里一套,掌握企业的真实情况。我个人以为,玉纶集团不存在这种现象,因为对企业来说,假账最大的目的往往是为了逃税,但玉纶集团数年来已经为S市贡献了十多个亿的税收,而且呈连年增长、连年翻番的势头,目前,玉纶是S市的第二大纳税大户,仅次于卷烟厂,在全国的民营企业里它的纳税额可以进入百强之列,更何况,除了税收之外,玉纶集团每年都拿出上亿资金搞慈善事业,捐资助学,修桥铺路,这还不包括他们对内部员工的一些福利资助,比如职工子女的助学费用,大病救助等等。从这种意义上讲,玉纶没有必要做假账。至于会不会因为这次检查而做假账,那么就更不可能了,账目的时间、笔迹、纸质都有新旧,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说他们想应付这次检查,那么,除非他们五年前就开始准备,否则,根本不可能。”负责审计的也是省审计厅的一个老处长了,姓王,此人经验丰富,业务精湛,有着良好的个人口碑和清誉,说是火眼金睛并不过分,既然他都这么说,吴国同也没话可说了。

    不过,林清雅和吴国同还是听出了王处长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清雅便追问道:“那您所说的假账在所难免主要体现在什么地方?”

    “主要就是那一千万股本金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应该算是假账,但是,联系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这个账在可能的情况下,已经做得够明白的了。”说完之后,王处长哈哈一笑,显然,他为自己看到了一个真实的谎言而发笑。

    “还有吗?”吴国同还不甘心。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 李清照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9:28

第七卷 初霁 第六章 双姝(下)

“有。那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比如招待的费用,这是玉纶集团支出的一个大头,它没有按照国有企业和行政事业单位那样写明招待的是谁,多少人等等,一般来说都是只有一个金额,招待的地点也都是选在集团内部的玉纶宾馆,不过,玉纶的这一块控制得还是比较严格的,必须由集团的总经理钱玉纶一支笔审批才行,但从不写明事由,只有一个金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审批的时候由接待部门的负责人口头向钱玉纶汇报的。当然,这一块我们也管不了,毕竟人家是民营企业,只要不涉嫌行贿,那就是人家企业的内部事务。”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吴国同见问不出什么来,便环顾了一圈,咨询一下在场的几个人,看样子,是准备结束这次会议了。

    “有!”说话的是蓝煜星:“吴副厅长,林主任,我觉得我们这次清查玉纶集团的账目存在一个巨大的盲区。”

    蓝煜星刚刚张嘴,就引起了吴国同和林清雅的高度重视:“什么盲区?”

    “玉纶集团作为一个股份制企业,它是一个独立运作的实体,但是,我们现在想查的不仅仅是玉纶集团有没有问题,我们还得查钱大富本人有没有问题。据我所知,玉纶集团每年都有分红,这一部分红利被发到了各个股东手中,每年大约可以拿到原始股的百分之二十。玉纶集团的每一名持股人都是可以拿到这个红利的。作为持股三分之二的钱大富,再加上他个人代管的许昌平的所谓一千万的股本金,最终钱大富所持的股份高达百分之八十,经历过数次增资扩股以后,虽然他现在所持的股本金我还不清楚……”

    “这个账目是清楚的!”王处长开话了:“我们在查账的时候也清楚地了解了玉纶集团的股权结构,在经过多达十余次兼并以后,玉纶集团吸纳了大量的职工参股,不过,现在玉纶集团的股权结构已经基本定形,钱大富本人,持股是百分之三十六,钱大富的夫人去世以后,钱玉纶姐弟俩继承了母亲的一部分股权,姐弟二人各持股百分之九,累计是百分之五十四,这里面包括许昌平的一千万原始股,当然,由于大量的职工股被吸纳进来,这一千万的原始股权结构中已经不够百分之十了,只有百分之七的样子,目前的价值大约在两个亿,分别被按比例分割到钱大富和钱玉纶姐弟的股权里面。”

    “谢谢王处长!”我说的问题就在这里:“钱家每年在分红的时候都会获得大笔的红利,而这一块资产是不计入玉纶集团的总资产的,几年滚下来,钱大富本人的可变现资产也应该有上亿了吧,而他从事社会慈善事业,多数是以玉纶集团名义出现的,动用的并不是纯粹的私人财产,玉纶集团的扩张,使用的也都是企业资本,那么,我们得想清楚,这一块的资金哪里去了?去向不明!我们不妨大胆地设想一下,孙继尧的组织,运作的时候需要大笔的资金,这个组织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会不会是钱大富本人和他子女的红利?”

    “有这种可能。但是,这笔钱属于钱大富的私有财产,如果他没有违法乱纪,他自己的钱他也是爱怎么花怎么花,我们是无权调查他的私有财产的使用的。”蓝煜星的话让大家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但仅有疑问又得不到证实,这又让大家感觉有些无奈。

    不过,林清雅还是抱着一定的希望:“话是这么说,不过,如果真的找他谈谈,也未尝不可,钱大富对我们的态度非常好,我在玉纶集团找他谈话和咱们的几位审计人员在玉纶开展工作,他都非常配合。我感觉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的确是什么事也没有,襟怀袒荡,对咱们去调查无所谓,而且,钱大富作为生意人,对官方总会有一些巴结,因此才表现出十分配合的态度;第二种是他心里有鬼,虽然明知道我们抓不到他什么把柄,却不愿意因此而引起我们的任何怀疑,从而让我们注意到他。以上无论是哪一种心态,只要我们找到他,他应该都不会拿出这属于我的个人隐私这样的话来搪塞我们,我相信,他必定会尽可能地回答我们的,所以,我想再试一次。”

    “我同意林主任的意见,可以试一下,看看他的态度。”吴国同当即表态:“事不宜迟,今天下午就可以去,我建议还是由林主任亲自出马。”

    “好!”林清雅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答应得也十分干脆:“请办公室跟玉纶集团联系一下吧,我下午就过去。”

    一切议定这后,早会结束,林清雅回到房间,静等办公室和玉纶集团的联系结果。

    过了一会,专案组负责传达的办公室人员过来回话:“吴副厅长,林主任,刚才我们联系了玉纶集团,他们说,钱大富到美国去了,可能有段时间回不来,如果林主任需要过去,他们集团的总经理钱玉纶将负责接待。”

    “怎么会这样?”林清雅没折了,计划被打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在这种情况下,她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蓝煜星,便当即拨通了蓝煜星的电话,请他过来。

    接到林清雅的电话,蓝煜星忙不叠地跑了过来,配合了这么长时间,蓝煜星当然知道,只要林清雅找到自己,那就是遇到了她无法解决的难题或者是悬而未决的问题,他当然要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等蓝煜星进了门,林清雅把情况跟蓝煜星一说,然后问道:“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那得看咱们怎么定位这件事。”蓝煜星的分析总是比较理性:“侦察阶段和审判阶段不同,我们对任何一个侦察对象,都要本着一种疑罪从有的态度,所以,我们在分析钱大富的行为的时候,就要假定他是有问题的。从这个角度来看,钱大富此时出走,就存在一种躲避的嫌疑。”

    “为什么这么说?”林清雅不是不明白蓝煜星的意思,但还是习惯性地问他的理由。

    “很简单,从钱大富的角度来看,如果他真的有问题,那他心里肯定有鬼。既然咱们找上他了,那肯定是咱们怀疑上他了,第一步他应付的很好,但是,言多必失,查问得多了,自然而然就容易暴露出问题来。谎言是经不起拷问的,一句假话,往往要十句假话来掩盖,

    然后越问漏洞越多,虽然钱大富心思够缜密,但这样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现在对他来说,找一个理由远走高飞,让咱们找不到他,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这是蓝煜星的猜测。

    “那咱们还有必要去玉纶集团吗?”所有的分析都是为了下一步的行动,林清雅在蓝煜星面前,从来都不会忘记下一步要做什么。

    “去,当然要去,一来可以了解一下钱大富究竟到美国是干嘛去了,如果他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而又很长一段时间呆在美国不回来,那就说明他有问题。二来,我们从钱玉纶的口中,同样可以掏出一些话来。”蓝煜星的态度很明确。

    “你可以去吗?只是谈话,又不是正式立案,你不一定要回避的。”林清雅很希望蓝煜星能去,理由却是说不清楚,她总觉得,和蓝煜星在一起,自己就不必要像上次面对钱大富那样辛苦,一切,都有他了。

    “好吧,我陪你去一次。钱玉纶和我们是有点交情的,在刘彪的事情上我帮过他,也许和她交流的时候要容易些。”蓝煜星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有一句话他没有说,虽然只和钱大富打过一次交道,但是,想到将以一个对手的姿态面对这个老人的时候,蓝煜星心理是有压力的,特别是他和自己的未来的老岳父还有那样的交情,现在,钱大富不在,和钱玉纶打交道,蓝煜星感觉就要轻松许多。

    商定好了之后,下午,蓝煜星和林清雅乘一辆小车来到了玉纶集团,知道他们来了,钱玉纶早早地在大厅门口迎接,见了面以后自然又是一番寒暄:“林主任,小蓝,欢迎!”毕竟是一个大集团的总经理,钱玉纶落落大方地向林清雅伸出了手。林清雅边和钱玉纶打招呼,边暗暗地一边打量着这个女人,一边和自己比较着。

    眼前的钱玉纶和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她现在也是孀居状态,一身黑衣的套装,胸前别了一朵白色的胸花,有点给刘彪戴孝的味道。不过,她瞟了一眼身边的蓝煜星,心下又暗自嗟叹:再好的青春又有什么用,身边,就是自己的爱人,可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咫尺天涯?

    可是,转念又想,和钱玉纶比起来,自已毕竟还是幸福的。看她的眼神,无论是多么自信,多么端庄,可是,那一丝忧伤无论如何也是掩饰不住的,她的笑容,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职业化和格式化,在她的脸上,还能找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吗?可自己就不同了,无论怎么样,他,毕竟还活在这个世上,甚至,就在自己的身边。曾几何时,现在的这种状况对自己来说还是一种幻想和梦境,可现在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自己的爱人,真的回来了,无论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可自己总是有了一份寄托,一点希望,一根支柱,有他在,自己就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担心,什么也不用多想,只要有他,只要他好,自己就满足了,自己下面的生命就有了意义了。

    想到这里,林清雅对钱玉纶充满了同情,对自己的生活也更加满足。
私心胜者,可以灭公。 —— 林逋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7-12 17:29:45

第七卷 初霁 第七章 无功(上)

寒暄之间,三个人乘电梯来到钱玉纶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钱玉纶边走边向蓝、林二人介绍玉纶大厦的情况:“玉纶大厦通常说五十层,实际上是五十四层,因为大厦设计的时候,我爸正好是五十四岁,六九五十四,六代表顺利,九代表长久,这个层数也包括着玉纶集团顺利发展、长盛不衰的意思在里面,这就有点封建迷信了,让二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讨个吉利嘛,现在政府有时候搞一些重点项目开工仪式什么的,不也是喜欢选择在八点十八分什么的,很正常。”林清雅和钱玉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的办公室在五十三层,顶楼是我爸办公的地方,他喜欢清静,所以,楼上没有多少人,只有他和他身边的几个工作人员,还有什么政策、金融、投资、法律顾问之类的,以一帮子海归为主。楼上有他专用的会议室、会客厅、办公室、休息室和娱乐健身室,需要议事的话,会让秘书通知大家上去。我的办公室在上面的第二层,除了我以外,还有几名副总经理也在这里办公,不过,他们大多数的工作时间都在生产和销售一线,很少坐办公室的。再往下是公司的各个部门,还有咱们的研发机构、实验室、企业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等,现在,玉纶在轻纺和印染这一块的科研水平有不少方面已经在全国领先了,拥有一百多项专利,如果两位感兴趣我可以带你们去视察一下。”钱玉纶在介绍玉纶集团的时候语气相当平静,丝毫听不出一丁点炫耀的口气,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吧。

    对钱玉纶的话,蓝煜星是有一些震惊的,一个民营企业,在短短的几年内发展到今天的水平,给人的感觉是个暴发户。蓝煜星曾经领略过钱大富的风采,虽然见识了他的水平,但是,这种暴发户印象在蓝煜星的观念里还是根深蒂固的。可是,听了钱玉纶的话,看到了企业内部的管理,蓝煜星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钱大富的确是一个有远见卓识和非凡管理水平的人,非但如此,他还很善于用人和借智,那一帮子顾问,说白了,就是钱大富的智囊团,在技术层面上,大大地弥补了钱大富在知识储备上的不足。再看玉纶集团的管理,一叶知秋,玉纶集团的每一个细节,都能体现他们在管理上的科学与规范。凭钱大富的见识和头脑,如果创造不出玉纶这样的商界奇迹,那才是不正常。

    钱玉纶没有带他们进会客室,而是领着蓝、林二人到了五十三楼,进了她的办公室,这让曾经来过一次的林清雅感觉到了一丝亲切。钱玉纶的办公室很大,大约有一百多平方,房间的陈设比较简单,办公家具包括一个书橱和一个大大的圆角办公桌,沿内墙摆放了一组颜色庄重、款式大方的浅棕色布艺沙发,间或点缀着一些盆景和透明玻璃花瓶种栽的水培绿色植物。办公桌圆角的一侧放着钱玉纶的笔记本电脑,正面整齐地摆放着传真机和一些办公文具,比较醒目的是前方正中的一个小旗杆,上面插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印有玉纶集团标识的公司旗帜。在钱玉纶座位的后面,是一面大大的玻璃幕墙,透过幕墙,大半个S市一览无余。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是整洁大方、赏心悦目。

    请两个人落座之后,钱玉纶并没有安排服务员倒水,而是亲自泡了三杯茶,给蓝、林二人各端了一杯,自己一杯,也没有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而是坐在沙发靠近林清雅一侧的转角,和两个人聊了起来。

    作为主人,钱玉纶肯定要作开场白:“林主任,很不好意思,我爸因为开拓美国市场的事情,昨天出国了,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他就不能亲自接待您了。不过,这两天你们的审计人员不是一直在这儿查账嘛,临走前我爸交待我,如果这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我亲自接待,你们需要了解什么情况,他也让我尽一切可能给你们提供。二位这次来需要了解些什么事情就请直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蓝煜星一直在观察钱玉纶的态度。以他所了解的情况,特别是当初钱玉纶对刘彪事件的态度,蓝煜星十分清楚,即使钱大富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联,钱玉纶也不会知道情况的。所以,蓝煜星的打算是准备和钱玉纶随便聊聊,如果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或疑点更好,发现不了也无所谓。有了这样的心态,蓝煜星在发问的时候也就比较随意:“玉纶姐,钱叔这次去美国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吧,否则不会呆这么久。”蓝煜星在称呼上并没有做刻意的掩饰,一来在场的另一个人是林清雅,如果是别人,他肯定会称钱总的;二来他也不愿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有时候,这种态度对开展工作、解决问题并不是十分有利的。

    “是啊。”钱玉纶一开口就给了蓝煜星一个非常肯定的答复:“入世以后,北美一直是咱们玉纶集团出口创汇的主要市场,三年前我们就在美国注册了一个销售公司,效益还是非常可观的,去年的出口额突破了一亿美金,所以,我爸想在那边把动作搞大一点,这次他去就是准备在美国成立一个研发机构,收购一个技术力量比较强的企业,加上现有的销售公司,就形成了研发、生产和销售的一条龙,当然,生产还是以国内为主。因为这是关系到公司未来发展的一个很大的战略性举措,涉及到的面也比较广,必须他亲自去才行,所以他就去主持大局了。”
理想的人物不仅要在物质需要的满足上,还要在精神旨趣的满足上得到表现。 —— 黑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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