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初霁 第七章 无功(下)
钱大富的确是志存高远啊!这是在听了钱玉纶的话之后蓝煜星的想法,一个中国的民营企业,在三年前就能想到到美国去成立销售公司,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在中美贸易形势如此错综复杂的时候,他能够决定到美国去办厂,去建立研发机构,的确是明智之举,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形势特别紧张的时候规避因为两国的贸易摩擦带来的绝大多数的风险,而且,还可以利用美国强大的科技力量保持玉纶集团在技术创新上的领先位置。这说明,钱大富的眼光并不是盯着国内这一块有限的市场,而是要走出一条企业发展的国际化路线。不过,他这次出行真的和这件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蓝煜星依然不能确定,于是,他把话题引向了最核心的部分:“玉纶姐,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个情况。当初调查组在查玉纶集团财务账目的时候,遗漏了一块关于钱叔他本人的财产的收入和使用情况,特别是股权分红这一块,这对于了解案件真相、澄清玉纶集团也是非常必要的,所以,我们这次才准备专程来和钱叔交流一下,不巧他不在,关于这方面的内容,玉纶姐知道吗?”“我知道一些,但不完全。”钱玉纶并没有完全地推托:“我父亲名下的股份,实际上是包括许昌平名下的百分之十,这一点我以前并不知情,是我父亲临走前才告诉我们的,他之所以告诉我们,是想让我们知道,我和我弟弟名下的股份,实际上都是不完全的,这里面有许昌平的财产。按他的说法是,如果这一块财产纪委认为是属于许昌平个人的,许昌平现在也很惨,父子双双毙命,那么我们应该把这部份钱还给许昌平的遗孀,如果这一部份财产是违法的应该属于国家的,那么,我们钱家也不能取这份不义之财,再说了,我们的的确确也不缺这点钱。如果您二位这次来是想交涉这部份财产的话,我们玉纶集团愿意服从政府的一切决定。”
显然,钱玉纶会错了蓝煜星的意思,不过,她这么想也很正常。这就让蓝煜星不得不进一步点清问题的实质:“关系这一块资产的处理,情况还是比较复杂的,省纪委现在既没有作出定性也无权作出决定,最终还是要法庭来作出判决或是调解,当然,玉纶集团有权利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你们如果认为这一块资产属于玉纶集团被许昌平侵占的合法资产,你们也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追回这部份资产。所以,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我们想知道的还是钱叔本人这一块财产的处理情况。”
“如果你们关心的是这个问题那就简单了。我和我弟各持有百分之九的股份,我弟弟那一块由我父亲代管,我这一块完全划到了我自己的名下,一部份购置了一些产业,比如我现在在S市的房产,在上海和省城我也都购置了房产,还有孩子的教育费用,另外还购置了一部份有价证券,其它的投资我现在也不是很感兴趣,也没那个心思,钱都放在银行里,大约还有几百万吧。至于我父亲的那一块,据我所知,他手上也有一批不动产,有的在国内,比如北京、上海、深圳,香港这样一些他常去的地方,在美国也有。另外我知道,我父亲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守财奴,他有时候会和我们说一句话:有苦不能吃是孬种,有福不会享是傻蛋。所以,他每年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国外,一方面是跑市场,一方面也在享受生活,比如去夏威夷的海滩晒太阳,去拉斯维加斯的赌场玩两把,去香港赌赌马,他自己在香港就养了两匹马,每年在这两匹马上的花费就要有千万的港币,还有,他对自己的健康也特别在意,请了最好的保健医生,服用最昂贵的保健品。还有,不怕您二位笑话,我爸在国内比较注意影响,在我母亲健在的时候也十分注意生活小节,但母亲去世以后,他在国外的生活就有点那个,呵呵!关于这一点,别人不知道,我们姐弟俩却是知道一些的,我爸似乎特别喜欢日本女人,据说日本的不少一线明星,什么常盘贵子啊,深田恭子啊,藤原纪香啊,都曾经伴在他的身边。对这种事情,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说,他比较疼爱我弟弟,我弟弟也曾经给他建议过,他却说他就是要用钱砸死那些日本女人,为曾经被日本人蹂躏过的中国妇女雪耻。”说到这里时,尽管已经是三十出头的成年女性了,钱玉纶的脸色还是有点红。这是一个典型的淑女,说起这样的话题,难免会觉得有些尴尬。
“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蓝煜星问出这样的话,感觉自己有点八卦,这显然已经有点超出破案之外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好奇心的成份重一些。他是很痛恨小日本的,感觉钱大富的所作所为,很是为国争光啊。
“这些事情都是我爸身边的人告诉我弟弟的,我弟又告诉了我,他们是怕日本女人不干净,会影响爸爸的身体健康。”说到这里,钱玉纶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面对的是蓝煜星,晶晶的男朋友,自己当弟弟一样看待的人,可她还是感觉有些难堪,头难得地垂了下来,让蓝煜星领略了这个女强人羞涩、温柔的一面。
话谈到这个份上,蓝煜星感觉,已经没有更多需要问的东西了,于是便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了林清雅。林清雅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问,也就直接对钱玉纶说:“钱总,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些情况,占用了您的宝贵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改天也许还要麻烦您!”
“林主任,您说得太客气了,我看今天两位就别回去了,晶晶早就跟我说过,你是她最亲的姐妹,甚至比我还要亲密些,正好今天小蓝也来了,晶晶今天也在办公室,我把她喊过来,大家都不是外人,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吧。”说完,钱玉纶拿出手机就要给谈晶晶打电话。
“玉纶姐,今天还是不要了吧,毕竟我有公务在身,在这里吃饭是不符合规定的,咱们下次,我和晶晶请玉纶姐和林主任,您看这样成不?”蓝煜星话说得委婉,语气却很坚决,倒不是纯粹从纪律的角度考虑,他想的是,跟林清雅和晶晶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本身就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这两个人都很关心自己,正所谓当局者迷,可钱玉纶在一边就不同了,女人的心思都是很细腻,细腻的程度蓝煜星根本无法了解,他只知道,女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叫女人的直觉,这种直觉有点类似于特异功能,毫无道理但却是异常准确,如果让她看出来自己和谈林二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不是玩的,搞不好就是轩然大波甚至是灭顶之灾,这样的风险可冒不得。
钱玉纶显然明白蓝煜星的意思,只好作罢,口中却称:“既然是这样,姐姐也不强留你,小蓝,你说话可要算数哦。”
“一定一定!”明知道是一定不行,可蓝煜星的表态却是斩钉截铁,好像是两分钟以后就要兑现诺言的样子,这功夫、这脸皮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
钱玉纶无奈,只好起身送蓝林二人下楼,到了电梯口,林清雅说话了:“钱总,谢谢您的接待,您公务在身,不要再送了,咱们既然认识了,就是朋友了,如果您再要送我们下楼,那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请回吧,请回吧。”
林清雅的话让钱玉纶有些吃惊,她当然知道,这种送行纯粹就是一种礼节,送客人到大门口,对她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事实却根本没这种必要。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明知到做起来没有必要,但还得去做,这是对客人的尊重。林清雅客气一下也是正常的,但她没想到林清雅会这样坚决,把意义提升到了如果送就不把她当朋友的层次,那就是较了真了。“难道她真的把自己当朋友了?不必这么客套?”钱玉纶心下打鼓,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自己的人格魅力还没有达到那种仅仅一面之缘而且是纯粹的工作关系就可以让一个女人把自己当成推心置腹的朋友的地步。
钱玉纶心下疑惑口中却不再坚持,她也明知,林清雅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自己还坚持要送的话,那就是违反游戏规则了。只好作出一副完全配合的态度说:“林姐既然这么说,那我要是再送就是不识抬举了,咱们下次再会。”说完之后,和林清雅、蓝煜星分别握了握手,便告辞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蓝煜星心下疑惑,却不方便问什么。进了电梯,只见林清雅拿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说:“小王啊,我是林清雅!我这边还有点事情,你先回吧,车子留下来我要用一下。”说完之后林清雅挂了电话,对蓝煜星说:“有些事情等会我要和你商议一下。”
理想的人物不仅要在物质需要的满足上,还要在精神旨趣的满足上得到表现。 —— 黑格尔
第七卷 初霁 第八章 推心(上)
上了车,林清雅自己坐上了驾驶座,蓝煜星坐到了她的旁边。这是一辆国产的2.2E奥迪100,车型比较老了,是省纪委的日常办公用车,现在拨给专案组使用。不过,这个车型车身宽大,车内的空间也很大,两个人坐在前排非常宽松。以前,范志杰和林清雅一起出行都是范志杰开车,如果他喝酒了,回来就是林清雅开车了。可现在的蓝煜星虽然驾驶技术还在,但还没有本,林清雅也就当仁不让了。蓝煜星知道,林清雅车开得虽然慢,但细心、谨慎,比自己更安全,他很放心。车子驶上了三环路,路宽车少,林清雅也不着急,把车速放在六十码左右,开始边开车边和蓝煜星说今天的事情:“你觉得钱玉纶的话可信吗?”
“我觉得是可信的。我判断,即使钱大富和许昌平之间有勾结,钱玉纶也不可能知情。一个很浅显的道理,许枫是许昌平的儿子,尽管许昌平在这件事上利用他儿子做了一些手脚,但并没有让他知道更多的情况。同样的道理,我估计钱玉纶了解情况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另外,还有一件事也可以证实这点,刘彪在出事以后,钱玉纶感觉到了这里有问题,便千方百计地想方设法要把刘彪的事情搞清楚,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是参与的,你也知道。如果她知道内情,就绝对不可能这么做;刘彪也不用通过那篇《与妻书》来对钱玉纶进行暗示。事实上,当时公开的真相是刘彪与周媛媛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钱玉纶想不过问刘彪的事情理由是非常充足的,刘彪是一个背叛感情、背叛家庭的负心汉嘛。如果钱玉纶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女人,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都容易理解。”
蓝煜星的分析让林清雅很是认同,同时,林清雅举一反三,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你说的不错,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钱玉纶了解内情,那么,以刘彪背叛感情为由,和他划清界线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事实上,钱大富采取的就是这种态度,这是不是可以进一步证实钱大富确实参与了这件事情?”
“不错,这也是一个疑点。当然,也仅仅是疑点,毕竟,以钱大富的性格,女婿做了对不起女儿的事情,拿自己家的钱去包二奶、玩女人,他因此而震怒、继而愤恨刘彪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合情合理。”说到这里,蓝煜星竟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蓝煜星!”林清雅的口气稍显严厉:“你在调查钱大富的过程中作出回避的决定是对的。因为,我已经发现你在这个案子上带有个人感情色彩了。”
“为什么这么说?”蓝煜星有些茫然。
“很简单,你在分析案情的时候,一向都是采取推罪从有的态度,但是,对钱大富就不同,你想想你刚才的话,还有之前许枫供出玉纶集团的那一次你的分析,在推断钱大富有问题的同时,也在自觉不自觉地找理由为他开脱,在找他不可能有问题的理由。当然,我们找到现在,既没有找到他犯罪的证据,也没有找到他不可能有犯罪的证据,我感觉你是很失望的,失望的原因更大程度上不是因为没找到他犯罪的证据,而是找不到他是清白的证据。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因为晶晶在玉纶集团啊?”
林清雅的声音不大,听在蓝煜星的耳朵里却是振聋发聩,感觉林清雅的话就象是一柄利剑一样,直刺自己的灵魂深处,于是,蓝煜星叹了一口气说:“唉!你说的应该是对的吧。不过,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晶晶,公私分明,我自信还是能够做得到的,无论是谁,哪怕是我至亲的亲人,如果他作奸犯科,我都会毫不留情地把他绳之于法。问题是钱大富不同。玉纶集团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一个民营企业,让几十个处在瘫痪半瘫痪状态的国有企业重新焕发了生机,给政府的财政贡献了数以十亿计的税收。更重要的是,玉纶集团不但让几万的工人避免了下岗失业,还让他们获得了丰厚的工资收入和各种各样的社会性福利,钱大富居功至伟啊。他的贡献,无论给他什么样的溢美之辞,都不算过分。可是,一旦想到这样的人,居然可能是与许昌平这样的人狼狈为奸滥杀无辜的杀人犯,可能是暗中豢养杀手集团与党和政府对抗的大奸大恶,我在感情上的确有些接受不了。”
“你说的不错!”林清雅的声音冷静而清醒:“但你要换一个角度来考虑问题。任何一个大奸大恶的人,都不会把奸和恶写在脸上?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下士时,人的能力是一方面,善恶观、价值观是另一方面,如果他的价值观是恶的,那么,这个人的能力越强,最终对社会的损害就越大,岂能因为他曾经作出过一些贡献就抹煞他的罪恶?”
“你的话有道理,而且,这些道理我都明白。”说到这儿,蓝煜星顿了一顿:“但是,有一点你并不明白,我只是心下里希望钱大富不是这样的人才好。每个执法者,都应该有一份悲天悯人的情怀,都应该希望坏人越少越好,就像是医生,有义务有责任割掉人身上的毒瘤,但同时也应该希望人身上的毒瘤越少越好,没有最好。我们的责任,就是割除社会的毒瘤,所以,我也希望这个社会全是好人没有坏人,希望每个被我们怀疑的人都是清白的。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要铁面无私、执法无情。无论是什么人,无论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是多么的道貌岸然,只要他是社会的毒瘤,我都会坚决地铲除他、消灭他,这一点,我绝不含糊,请你放心。”
生活只有在平淡无味的人看来才是空虚而平淡无味的。 —— 车尔尼雪夫斯基
第七卷 初霁 第八章 推心(下)
蓝煜星的话,让林清雅再一次见到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打动她的铁血与柔情的两面。想想当初的范志杰,如果他仅仅是一个铁面无私的酷吏,她不会爱上他;如果他仅仅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小男人,她也不会爱上他。她爱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嫉恶如仇而又柔情百转的有血有肉的男子汉。心情激荡的林清雅,感觉到自己居然有些驾驭不住这辆性能良好的奥迪轿车,脚下不自觉松开了油门,踩上了离合,然后把档摘了,人伏在方向盘上,任由车子向前自然地滑行。车子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林清雅这才转过身,目光异常坚定地投向蓝煜星,然后,向蓝煜星伸出自己的纤纤小手。蓝煜星没有回避,他不能回避,他坦然地伸出了手,和林清雅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林清雅似乎能感觉到,彼此的脉搏正在以一个相同的频率跳动着。但是,当她注视着蓝煜星的眼睛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林清雅看到的是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澈,是没有一点犹豫的坚定,这些,都是因为他们现在所选择的共同的事业,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信念,却和男女私情无关。
应该说,这是林清雅所希望的,蓝煜星现在是一个有女朋友的人,如果他再和自己发生些什么事情,那就是对晶晶、对感情不负责任,林清雅不会接受一个朝秦暮楚的男人,甚至可以这么说,她之所以还能维系着对蓝煜星的爱,也正是因为蓝煜星对自己这种坚定的疏离的态度,也正是因为相信他是个对感情坚定和负责的男人,她也才敢于在他面前把自己的情愫流露出来,这是一组不可调和却又奇怪地相伴相生着的矛盾;可她又是失望的,这个人,怎能如此铁石心肠,如此视自己的柔情于无物?
思维的矛盾在内心激荡,可她口中的表达却依然理智:“蓝煜星,我支持你!”
“谢谢!”蓝煜星知道,以两个人的关系,这是一句没有必要说出来的废话,可他还是很自然地说了出来,而且说得无比自然,无比顺畅。两个人都明白,经过这一次的交流,他们之间的默契又深了一分;但是,在这样的近距离的接触之下双方都还能把持得住,显然,爱情,离他们又远了一分。人们常说,爱,有时候是可以转化成亲情的,但是,爱能不能转化成那种亲密无间的战友情?林清雅不知道,蓝煜星也不知道,他们都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可现实是,两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似乎正在这样的道路上渐行渐远。问世间,情为何物?潜意识里,两个人都在询问这样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回去吧!”她分不清楚,这句话究竟是对蓝煜星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说完,林清雅松开了手,重新启动了车子。暮色中,黑色的奥迪100象一条鱼一般,向它的目的地游去。
回到办案点,吃完晚饭,蓝煜星双手枕着头,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很乱很乱。是他吗?真的会是他吗?蓝煜星无法确定。不过,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多年以来,蓝煜星早就养成了把所有事都往最坏处想的习惯,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不希望它是这样,它就越有可能是这样。可是,没理由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现在的钱大富,要钱有钱,要名声有名声,要地位有地位,和许昌平不同,许昌平作为领导干部,想在生活上奢侈一把,有着诸多的顾忌,可钱大富是一个民营企业家,党纪政纪都管不了他,如果他出了国,甚至连中国的法律都可以暂时不遵守,赌博,玩女人,他都可以肆意胡为,没有什么限制得了他,他干嘛要这么做呢?蓝煜星想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沉思之间,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静静的房间里,这骤然而起的铃声吓了蓝煜星一大跳。接过来一听,却是一个熟悉的女声:“小蓝吗?我是钱玉纶,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聊聊,方便吗?”
“是玉纶姐啊,可以,我现在没什么事情,咱们在哪儿会面?”蓝煜星不知道钱玉纶现在找自己做什么,不过,他有自己的原则,钱玉纶总还不至于挑这个时候来贿赂自己吧,那不正证明了她们家有问题?无论如何,蓝煜星都想去看看,搞不好对这个案子还会有些帮助,所以,蓝煜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那你打个车,直接到中山西路的茗典咖啡厅吧,我在那儿等你,到了以后你打我电话,我会告诉你我在哪个包间。”钱玉纶说好了与蓝煜星见面的地点和方式。
“好的,玉纶姐,我马上到。”蓝煜星答应以后,挂了电话,到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穿上棉风衣,往门外走去。在办案点这么长时间了,蓝煜星和门卫早就熟悉了。因为他的宿舍并没有收回,李玉凯也常常不在房间,蓝煜星和谈晶晶两个人在过年的时候关系有了实质性突破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蓝煜星常常会在晚饭后溜回自己的宿舍,和谈晶晶温存一番,然后晶晶回家,他则继续回办案点过夜。做了代市长的谈新权现在每天晚上都会有些应酬,经常都是深夜才回家,虽然细心的谈母会发现自己女儿的变化和一些规律,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做母亲的不方便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只有用最含蓄的方式提醒女儿注意,现在年龄还小,还没到结婚的时候,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否则是会伤了身子的,结果却是在女儿羞涩的撒娇声中不了了之。今天,省纪委的这位小蓝科员又在吃完饭之后出去散步了,门卫友好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便继续坚守自己的岗位了。
相对于市中心,办案点是有些冷清的,不过,出租车总还是可以打得到的。蓝煜星打了一辆车,直奔市中心。按照既定的方式,蓝煜星很快找到了钱玉纶所在的包间,刚敲了一下门,早就等候多时的钱玉纶连忙应到:“请进!”
蓝煜星推门进去,却发现小包间里的氛围似乎并不适合他和钱玉纶这样的男女在一起。包间里是火车厢式的结构,装修得精致而富有情调。两边是很矮的情侣沙发,中间是一个咖啡色的小几,小几上放着一个心形的水晶玻璃皿,里面装着少量的水,一支红色心形的蜡烛跳动着小小的火苗悠悠的浮游在里面,蜡烛旁边放着一个同样质地的小花瓶,瓶中盛开着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烛光和鲜花,配着那无比柔和悠扬的流淌出来的莎拉布莱曼的《史卡保罗市集》的歌声,把小包间装点的浪漫而又温情。小几的两边,各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咖啡的郁香从印着紫罗兰碎花的白色骨瓷套杯里弥漫开来,旁边的水晶玻璃碟上放着方糖,还有就是一个白瓷的奶罐,余下的咖啡盛装在一个银色的金属咖啡壶中。烛光下,已经在暖气房间里除去了外套的钱玉纶身姿曼妙,曲线玲珑,正用手中的小银匙在咖啡杯里幽雅地搅拌着,和包间里的景物融为了一体,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又和谐的美妙画面。蓝煜星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阵酸楚:表象和真实的反差是如此的强烈,谁又能想到,这个花样年华的美丽女子,却是一个前不久刚于爱人天人永隔的苦命人呢。
蓝煜星轻轻地叫了一声玉纶姐,便自顾坐了下来,拿起夹子往自己面前的杯子夹了一块方糖,用小匙轻轻地搅拌着,静等钱玉纶开口。
等蓝煜星坐好,钱玉纶抬了一下眼皮,长长的睫毛便随之忽闪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姣好的面容,蓝煜星的酸楚又加深了一分,心里在问:为什么与美丽相伴的,却往往是苦涩呢?
“小蓝!”钱玉语气温和地开口了:“姐姐现在心里很烦,很乱,特别想找一个人聊聊,想来想去,只有找你最合适,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玉纶姐,您说哪儿去了,您和晶晶虽然不是亲姐妹,却和亲姐妹是一样的,需要我做什么,您只管吩咐好了,如果可以帮您做点什么,我是非常乐意的。”蓝煜星话说得很真诚,其实,就算是把谈晶晶的因素抛开,对钱玉纶,他也是既尊敬又同情的,只要不影响工作,不违反原则,古道热肠的蓝煜星的确是十分愿意帮她。
“小蓝,有一点相信你是清楚的,每一个女人,一生中都会有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爱人,除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做女人的,一生的寄托都在这两个人身上。你说是吗?”钱玉纶的声音依然是轻言慢语,蓝煜星当然知道,钱玉纶指的这两个人,一个是钱大富,一个就是刘彪了。钱玉纶既然提起了他们,今天谈话的主题已经十分明确了,就是围绕他们现在办的这个案子。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钱玉纶主要想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应了一声:“您说的是,玉纶姐。”
毫无理想而又优柔寡断是一种可悲的心理。 —— 培根
第七卷 初霁 第九章 置腹(上)
“小蓝,姐虽然是个女人,但姐不笨。省纪委到玉纶集团来查账,林主任两次到玉纶来,说是来调查许昌平那一千万股本金的事情,但是,姐能看出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审计人员不会把账查得那么细,你们也不会那么关心我爸财产的去向问题。小蓝,我想问你,当然,你有你的工作纪律,我也不强求你,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我还是要问,你们是不是怀疑我爸和许昌平、孙继尧他们有关系?是不是怀疑我爸和刘彪的死有关?”说到这里,钱玉纶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蓝煜星知道,专案组的这次行动,本来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果说,之前的行动还有点像打牌,每个人都不知道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牌的话,案子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有点象是在下棋了,这是一种明谋,至于最后究竟是谁输谁赢,那要看谁的手中掌握着更多的棋子,谁的路数更高明。对专案组来说,这也是一种无奈,查处的对象是全国人大代表,如果要对他采取法律措施,要有很繁琐的法律程序要走,这一切,都需要证据,但专案组又没有足够的证据,只能借许枫提供的一点点有限的证据和线索来挖了。
“小蓝,我是公司的总经理,公司的财务运作我最清楚,这个公司从成立到现在,虽然也会有一些公关费用,但是,玉纶走的路和任何一个普通的民营企业都不一样,玉纶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有着很强烈的政府和政策的背景。开始,是谈叔的鼎力支持,当然,也就是P县县委县政府的支持;后来谈叔离开了P县,许昌平来了,给玉纶下了一些绊子,让玉纶走了一点弯路,但很快,许昌平的阴谋就进行不下去了,一个原因是来自多方面的压力,工人不答应,市委、市政府也不答应,上上下下都希望玉纶集团好,玉纶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何况当时的传言很难听,都说许昌平想从玉纶找到一些证据,把谈叔搞倒,这种话可能有些过,但也不是不可能。既然查不出什么了,许昌平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后来许昌平通过参股的方式得到了好处。所以,审计风波结束以后,许昌平不但没有继续找玉纶的麻烦,反而比谈叔更加有力地支持玉纶集团。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因为有两任县委书记的支持,在本地,玉纶集团根本不需要做太多的请客送礼这一类的事情,商业行为纪委又无法干涉,所以我想告诉你小蓝,你们这样查是查不到什么东西出来的,也找不出什么结果的,搞不好到最后会和许昌平当初的调查一下,引起工人的不满,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
蓝煜星对钱玉纶的话忽然有些反感,这算什么,威胁专案组?当然,玉纶集团有这种影响力,他有数万对企业忠心耿耿的职工,一旦采取过激措施,发动工人上访什么的,的确可以给专案组带来巨大的压力。但是,专案组并没有做什么啊,只不过是审了一下账,和钱氏父女各谈了一次话而已。查账是合理合法的,属于专案组权力范围内的事情,谈话也是登门拜访,十分友好,玉纶集团要是因此就威胁专案组的话,除了证明他们做贼心虚之外,别的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更解决不了。国家机关办案,要是因为这么一点点阻力就被吓退的话,那么,纪委以后也不用存在了。不过,蓝煜星转而又想,不至于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钱玉纶都没有威胁专案组的理由。所以,蓝煜星不动声色,平静地说:“玉纶姐,您多心了,专案组自然是调查许昌平的问题,钱叔他是对地方经济发展作出突出贡献的著名企业家,又是全国人大代表,我们怎么会轻易地去查他?至于你说的查不出什么来,那也是您对纪检监察工作的误解,查出问题来,固然是一种成绩,可查不出问题,把事情搞清楚,同样也是工作成绩啊。这对玉纶集团、对钱叔也是有好处的。”
“小蓝!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钱玉纶自然能够听出来,蓝煜星虽然语气很平缓,可说出来的话却有点打官腔的味道,原本十分融洽的交流氛围突然产生了一些距离,这自然不是钱玉纶所希望的。所以,接下来钱玉纶的语气中分明多了一种急切:“我请你过来,的确是很想坦诚地和你交流,我想说的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并不代表玉纶集团。”
“对不起,玉纶姐!”蓝煜星听出来钱玉纶的坦诚,自己的确是多心了,他就是这样,从不回避自己的错误,意识到自己想歪了,蓝煜星立马真诚地向钱玉纶表示了他的歉意。有了彼此之间的真诚,距离很快又拉近了。
“小蓝,这几天,我天天都在做恶梦,一会梦见我爸杀了刘彪,一会梦见刘彪杀了我爸,白天也是精神恍惚。我真的很担心,很害怕,害怕这事情真的和我爸有关,如果是这样,那他和孙继尧、许昌平他们一样,就是杀害刘彪的凶手,我的幸福,就是毁在我爸的手里。还记得我刚开始和你说的话吗?他们两个,一个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一个是敬我爱我的丈夫,对我来说,他们是一样的重要,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个出事,更无法在两个人中间去作出什么取舍,小蓝,你告诉我,会这样吗?会这样吗?”
钱玉纶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她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尽量地把声音压低,可偏偏这种被压抑的情绪,却给了蓝煜星更大的冲击。法庭上的一幕还历历在目,钱玉纶刚刚经历过一出人间惨剧,丈夫、小叔子双双不幸身亡,可现在案情居然牵扯到了自己的父亲,这样残酷的现实摆在任何一个人的面前,都是无法承受的,何况钱玉纶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何况她现在还要努力控制住自己。所在,面对泪流满面的钱玉纶,蓝煜星只有更加的钦佩,更加的尊敬。
卖汉堡包并不会有损于你的尊严。你的祖父母对卖汉堡包有着不同的理解,他们称之为“机遇”。
第七卷 初霁 第九章 置腹(下)
“玉纶姐!”蓝煜星也在努力地提醒自己要冷静,钱玉纶越是激动,自己就越是要冷静:“我知道,我现在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建立在我所掌握的案情的基础之上的,都有可能从中分析出专案组掌握的情况,从某中意义上讲,我只要发表看法,就是泄密。不过,我不怕,我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钱叔是不是和许昌平、孙继尧他们有关,会不会和刘彪的死有关,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吗?”钱玉纶是个很聪慧的女人,她自然听得出蓝煜星的言外之意,蓝煜星说不知道,那就是说明,纪委目前对自己的父亲,最坏也就是停留在怀疑的层面上,并没有掌握他和许昌平等人有勾结的证据,那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父亲,虽然不能说肯定没有和刘彪被杀有关,但也不能说他和刘彪的事有关,也就是说,一切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对这样的结果,钱玉纶已经非常满意了,她问出来的那一声是嘛,也让蓝煜星听出了一分惊喜。
惊喜也只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忧郁又爬上了钱玉纶秀美的脸上。蓝煜星清楚地看到钱玉纶刚扬起的眉毛又沉了下去,也听到她掩饰不住的忧伤的声音,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自己说:“刘彪死得不值啊。其实,我真的想不通,这人是怎么了?刘彪可以浑不畏死为他们卖命,他们怎么忍心无情地杀他呢?生命,怎么可以被如此轻贱?小蓝,我想问你,你觉得刘彪死得值吗?”
钱玉纶说到最后,才唤醒一直在聆听的蓝煜星。对钱玉纶的话,他是有同感的,是啊!生命怎么可以被如此轻贱,其实,被轻贱的何止是他刘彪一人?杨鹰,苏健,周嫒嫒,董守业,刘彪,刘虎,两名法警,还有许枫,许昌平,整整十条人命啊!这些人,有的蓝煜星很熟,像董守业,许枫,刘彪,这些人的音容笑容现在都还在他的眼前,可是,他们的生命却象一缕轻烟,随风飘散了;有的只有一面之缘,有的只知道名字,见过照片,却从来没有接触过,有的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所以,给自己的震憾可能要小一些,但是,这些人都有亲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因为他们的死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垂泪,他们的父母、妻儿现在仍然在承受着伤痛的煎熬。
这世界上最宝贵的是什么?是人的生命,没有任何人可以任意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即便是那些人犯下了死罪,也应当由国家权力机关代表人民来执行。对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组织,蓝煜星又是痛恨,又是担忧,如果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不知道还要有多少鲜活的生命葬送在他们的屠刀之下。自然而然,蓝煜星也想到了钱大富,如果他真的和这个案子有关,甚至是主谋者之一,那么,无论他曾为这个社会作出过多大的贡献,无论他曾经做过多少好事、善事,他都是死有余辜。
想到这里,蓝煜星脱而出,语气斩钉截铁:“不值,当然不值。”玉纶姐,我想说的,可比你想说的还要多一些,你的意思我明白,为一个或是一帮忍心杀害自己的人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当然是不值,但我不想把问题局限于此,我想说的是,人的生命,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也是属于社会的,最起码是属于自己的妻子,孩子,父母亲,我不知道刘彪的死亡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意,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玉纶姐,你不要吃惊,你看到的我也看到了,你明白的我也明白,我非常明白,刘彪在前一阶段,基本上是一心求死,似乎唯有一死,才是她最大的心愿,但是,在法庭上,特别刘虎的妻子和你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后,我看出来了,他不想死,他想把自己的生命保存下来。刘彪不糊涂,他是一个懂法的人,他当然知道,他这样做至少在法律上是可以避免一死的,他是认为以他的有生之年还可以照顾你们母子,还可以照顾刘虎的妻子和孩子。所以我才说,刘彪不想死,最起码在最后他是不想死的,想希望用他残余的生命为家庭,特别是为刘虎的孩子尽一些义务。问题是,他曾经愿意为之牺牲的人并没有给他机会,这就是我说的刘彪死的不值的理由。”
蓝煜星越说越是激动,越是愤慨,他的态度,自然而然地也引起了钱玉纶的共鸣:“小蓝,你说的比我想到的更深入,你想到的,我在潜意识当中也想到了,但是,我有点不敢确信,可是现在,我想通了,刘彪的死,最起码在他最后的时候是不情愿的,他想通了。所以,我现在想和你聊得更深入一些,小蓝,你了解刘彪吗?”
“我不大了解。”蓝煜星这样说也是实事求是,对刘彪,他肯定不会是一点不了解,但是,也肯定不会有钱玉纶了解得那么多。
“你说的是实话,你不大了解,那是因为你在办案过程中了解了一点,但又不是很深入,我说的对吗,小蓝?”钱玉纶的话有点一针见血的味道。
“玉纶姐说的不错。”
“所以我才想说,你不大了解,但是,我了解,我很了解,非常了解,可以这么说,在这个世界,就没有人比我了解刘彪这个人。”钱玉纶前半截的话在蓝煜星的耳朵里听起来有点恶狠狠,但总体上却有点虎头蛇尾,最后的语气越来越弱,和前期的坚定想比,反差非常明显。
“你们真的不懂的刘彪,说老实话,我虽然了解他,但是,由于我本身阅历的局限,我并不能看透很多东西,后来,我做了玉纶集团的总经理,接触了很多人,政界的,商界的,形形色色的都有,也算长了见识了,然后我才明白,刘彪这个人,其实不适合做官。”
“为什么这么说?”蓝煜星有些不理解,应该说,以他的观察,并没有得出和钱玉纶共同的结论。
“刚开始我也没看透,后来我才感觉,刘彪这个人,其实智商非常高,他如果做点学问,搞点技术,都会有不错的成就,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做点生意,也许同样赚不了大钱,但是,凭他的智商,也是可以赚到点钱的,但是,他唯独做不了的一件事就是,做官。”
“为什么?”蓝煜星还是不太明白。
“刘彪这个人,我给他总结了四个字,大愚若智,他看起来聪明,做什么事情都很出色,但是,如果他当干部,就有很多致命的缺陷。”
“你说的是哪些?”蓝煜星听钱玉纶说的越来越有点玄乎,而且他知道,钱玉纶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乱说话的人,所以,他在发问的时候,完全是一副请教的口气。
钱玉纶也许是因为喝了两杯咖啡有点兴奋,也许是本来就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思,她说得很坦率:“第一,刘彪这个人有点理想化。我知道刘彪,他不贪财,不好色,周嫒嫒的事情,曾经一度动摇了我对他的看法,但事实证明,我对他的看法并没有错。还有,他也没有过于强烈的权力的欲望。可他这个人,有他的社会理想,和我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他这一生,如果有朝一日能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能够做点事让老百姓念叨着他,他就知足了。小蓝,你认为这样的人适合当官吗?”
对钱玉纶的话,蓝煜星是有些感触,他不想多说什么,说多了,可能会破坏钱玉纶心目中自己老公的美好形象,所以,蓝煜星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他有这份心,那他本来就有机会成为一个好干部的。”
“就是这样!”钱玉纶有点找到知己一样的激动:“他真的有机会成为一个好干部的,我现在都这样想,不过,好干部并不等于成功的干部,小蓝你说是吗”
“是,最起码在一定范围内是。”对钱玉纶的这句话,蓝煜星是认同的。
“那好,我还有第二个理由就是刘彪这个人太不识时务。他对认准了的事情有点一根筋,说白了吧,谈叔在P县做县委书记的时候,并不是特别重视他,可他就是佩服谈叔,后来许昌平做了县委书记,刘彪几乎是一年一级,一直做到了副县长,虽然这时有我爸的因素,可按理说,毕竟刘彪是在许昌平的手下提拔起来的,应该对许昌平感恩戴德才是,可刘彪从来没有这样对过许昌平,我和她是夫妻,但我从来就没有听他说过许昌平一句好话,反倒是对谈叔这样从来没有单独照顾过他的前任县委书记、现任县委书记的对头赞不绝口,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不识时务?”
我从来不把安逸和快乐看作是生活目的本身---这种伦理基础,我叫它猪栏的理想。 —— 爱因斯坦
第七卷 初霁 第十章 拜托(上)
“还有第三个原因吗?”蓝煜星鼓励钱玉纶说下去。“有。第三个原因是他这个人恃才傲物。刘彪是有些才气的,他的这种才气成全了他,让他进了县委办公室,也成就了他P县一枝笔的名声,后来他能够顺利地当上办公室的文字副主任、主任,和他的才华也有必然的联系。但是,他的才气也害了他,好多人评价他的时候都说他这个人仗着自己有点能力,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有时他写的稿子领导拿去修改了,他居然敢拿去跟领导争论,说领导改得不通。说老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的原因,许昌平对他多加照顾,也许他能做上副主任,但能不能做上办公室主任就很难说了,至于做常务副县长,更是没影的事情。”
蓝煜星承认,钱玉纶对刘彪的点评的确是一针见血,就算是在专案组对他审讯的时候,蓝煜星也无时不感觉刘彪身上的那股子才气和傲气,比如他和专案组几个同志交流时那种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自己辩论时那种独立特行的思想和严密的逻辑,这都是他自傲的本钱。不过,和钱玉纶的观点恰恰相反,蓝煜星尽管认为这种特质对一个从政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他本人对刘彪的性格却是欣赏有加。后来,为了挽救刘彪,蓝煜星的确是作出了巨大的努力,包括他不惜违反纪律深夜带钱玉纶去探视刘彪。这里面固然有他想把案情搞清楚的成份,但也有不忍心看到刘彪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掉性命的成份,太可惜了。不过,蓝煜星很快把思绪转到了钱玉纶这样说的目的上,于是他问道:“玉纶姐,您跟我说了这么多关于刘彪的个性的话,我想知道,您究竟是想说明什么呢?不会仅仅是想证明刘彪不是一块当官的材料吧。”
“是的小蓝,既然你这么问了,说明你也猜到点什么了。我想说的是,像他这样一个有才气、有思想、有个性的人,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去为许昌平这样的人顶罪、卖命吗?就凭许昌平的水平,他能折服刘彪吗?”钱玉纶的观点不出蓝煜星所料,她思考的果然是这个。
“玉纶姐,您说的这个事情我一直在考虑,我也感觉,许昌平这个人德薄,他是没有能力让刘彪为他出生入死的。但是,现有的我们所知道的情况实际上是他为孙继尧顶罪的。孙继尧这个人我了解得不多,在法庭上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最后的一次。孙继尧虽然凶残,但给我的印象却很深,这个人做事果敢坚决,临危不乱,可以说的上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的确具备一点枭雄的特质,按刘彪的性格,他当然不会被许昌平所折服,但为孙继尧所折服的可能性却是存在的,何况,他跟了孙继尧很多年,应该会有比较深的上下级感情,你还记得孙继尧让人枪杀刘彪之前说的那句话吗?我感觉并没有什么经不起推敲的地方。玉纶姐你觉得呢?”
“你说的有道理,也许我多心了,但我总感觉不像,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现在的钱玉纶思维有些乱。
“你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在怀疑另外一个人是吗?”蓝煜星直视着钱玉纶,眼光有些锐利,让钱玉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是的。所以,我一直是有点忽略了孙继尧,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觉得不象,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也许是我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钱玉纶的心态显得既微妙又矛盾。
“玉纶姐,这一段时间,我对刘彪为孙继尧牺牲的这个观点还是比较认同的,因为孙继尧无论在个人能力上还是他们的交情上都具备这个可能,但也不是没有可疑之处,不过,仅有的一点点疑点在逻辑上也是解释得通的。”蓝煜星的表情越发显得凝重起来。
“你认为哪里可疑?”
“刘彪之所以最后决定招供,纯粹是为了亲情,是刘虎一家三口还有你打动了他。在庭审之前我就感觉,刘彪是个重感情的人,正是因为重感情,他才会宁愿舍身去维护别人,所以,我才安排了你们母子和去刘彪见面,希望能够打动他,让他为了家庭、为了孩子留下来。但我后来想到,对这一点,刘彪显然早就已经想到了,也早就作出选择了,虽然这种选择是痛苦的,但他一旦决定了,却又是异常坚定的,所以,我们那一次的努力是徒劳的。但刘虎一家出现了以后,一切都变了,他已经意识到彵身上的责任远不止你们母子,还有更需要帮助的刘虎的妻儿,再加上你们妯娌二人那种令人痛到揪心的表达方式,所以,刘彪在经过一番异常艰难的矛盾斗争以后,这才决定保全自己,说出事情的真相。我说的疑点就是刘彪在决定说出真相的时候,孙继尧也是在场的。他求死是为了孙继尧,而孙继尧又在场,如果他不是孙继尧贴心的人,应该不会为他而死;如果他是,那他又应该知道孙继尧的实力和魄力,完全可能将他当庭格杀。以刘彪的聪明程度,应该知道,一审判决并不是终审,他应该还是有机会说出真相的,为什么不回避一下孙继尧呢?这就是我所说的疑点了。”蓝煜星说出了长长的一段话后,端起咖啡杯,轻轻地喝了一口,真香!很地道的蓝山咖啡,他这才想起来,聊到现在,他还没有喝过一口咖啡呢。
“如果你的疑点成立可以说明什么问题?”钱玉纶需要蓝煜星进一步把事情点明,对刘彪想得多,但对这个案子,她思考得并不多,有些事情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如果这个疑点成立的话,至少可以说明三点问题,第一,刘彪不是为孙继尧顶罪,而是为了别人;第二,刘彪不知道孙继尧也是组织的人,或者说,尽管知道,却不知道他有这么大强大的实力和除掉他的决心;第三,孙继尧杀刘彪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灭口,后面还有比孙继尧更重要的人需要他来维护。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案子就更加复杂了。”说完蓝煜星叹了一口气,他真的有一种被这个案子折磨得心憔力悴的感觉。
“那你说的逻辑上也讲得通又是什么意思呢?”钱玉纶有太多的东西需要问蓝煜星。
“逻辑上讲得通,那就是说孙继尧所说的都是实情,那也不是不可能。第一,刘彪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当时的那种场面,的确容易让人冲动,那么,以刘彪的性格,在你们的感召之下一时冲动作出了决定未必不可能。”
蓝煜星的观点让钱玉纶也暗暗点头:“是的,当时我们都很冲动,刘彪也是人,也有感情,他情绪激荡之下作出那样的举动,并非不可能。可是,如果按你这样说,岂不是我和翠花害了刘彪?”想到这种可能性,钱玉纶都有点欲哭无泪了。
“这只是一种可能,您不必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杀害刘彪的罪魁祸首是孙继尧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另外,我说逻辑上说得通,当然还有别的可能,比如,刘彪也许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真相对他来说比在看守所里对律师说出来要更加安全,你要知道,秘密最有价值的时候是没有暴露的时候,一旦说出来了,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杀不杀刘彪也就无所谓了。谁又能想到,孙继尧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法庭上,当着众多记者和法警的面开枪杀人还能从容不迫是逃逃夭夭呢?”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还有呢?”钱玉纶感觉蓝煜星的话还没有说完。
“还有就是刘彪虽然知道孙继尧犯罪,他对他的实力并不是十分清楚,至少他不知道安永江和姚喜义两个人是做什么的。我们可以想见,孙继尧、许昌平他们的组织是很严密的,刘彪并没有进核心层,否则,也不会轻易地牺牲他,当然他知道的秘密也是有限的。我说在逻辑上现在案情能说通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唉!事已至此,如果真的象你说的这样倒好了。我实在是很担心……”
一切利己的生活,都是非理性的,动物的生活。 —— 列夫·托尔斯泰
第七卷 初霁 第十章 拜托(下)
“担心什么?”蓝煜星当然没有忘记钱玉纶的怀疑。“我实在是很担心,让刘彪作为这样决定的人,不是孙继尧,而是——我爸。”
早在钱玉纶第一次表露她的意思的时候,蓝煜星已经知道她想说的是谁了,可最终钱玉纶说出来的时候,蓝煜星依然有些震惊,原因很简单,这一点他不是没想过,想过很多,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钱大富涉及这个案子的可能性,怀疑—推翻—推翻—怀疑,蓝煜星同样在异常痛苦地挣扎着,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象钱大富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可现在,连他自己的女儿都想到了,那就说明,钱大富是凶手的可能性大大地增加了。
“那你是凭什么作出这种判断的?”蓝煜星同样很想知道钱玉纶的理由。
“没有什么理由,也没有什么证据,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或者是担心。当然,如果说理由也不是没有,我想告诉你,刘彪他父亲死得早,我爸回来以后,对他又很好,爷儿俩平时也很投机,刘彪和我爸在一起说的话可能比和我在一起说得还多,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感情更象是父子。所以,刘彪出了那档子事情以后,我爸十分震怒,动不动就拍桌子摔板凳,也许是恨铁不成钢吧。但我看得出来,其实我爸也是很难受的,特别是刘彪死了以后,他受到的刺激很大,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愁眉不展,身体的健康状况大不如前。上个月,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发了好几次低烧,这在从前是无法想象的。还有,你不知道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性格特倔,就是明知道自己错了,也绝不会认错。孙继尧承认刘彪是为他顶罪以后,我爸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后悔。”
钱玉纶的话说完了,好象没有理由,又好象有很多理由,让蓝煜星听得有些晕头转向。女人就是女人,在绝大多数的事件中,男人和女人的行事方法都是有区别的,男人凭理性,女人靠感性,男人喜欢推理,女人不需要推理,真接就可以判断了。这让蓝煜星想到了林清雅,她是学法律的,受过很规范的逻辑学教育,应该说,她比一般的女性要理性得多、严谨得多,可是,在很多关系重大的事情的判断上,她也常常凭直觉来判断,这让蓝煜星很无奈。不过,蓝煜星也感觉,这段话里说到的很多很多的钱大富的不太正常的表现,其实都可以从另个一个角度来理解。
这边蓝煜星还在回味钱玉纶的话,她又开口了:“蓝煜星,我求你件事行吗?”
听了钱玉纶的话,蓝煜星有点吃惊,钱玉纶居然说有事求自己,话说得很庄重,以前都是叫他小蓝,这次是郑重的叫出了他的大名,她究竟要求自己什么?该不会是求自己放过她的父亲吧。不可能啊,一来自己没那么大的权力,如果钱大富真的是大奸大恶的人,即便是自己不动手抓他,其他的人也同样会抓他。二来自己不可能因为交情或者亲情去做徇私枉法的事情的。另外,钱玉纶似乎也不会是这样的人,她的德行看起来很端庄,应该不会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如果她真的那样说的话,那她就太令人失望了,同时,自己也只能让她失望了。所以,他只好试探性地问:“玉纶姐,您说吧!只要是能帮上的忙,我一定会帮的。”
“小蓝!”钱玉纶苦笑了一声:“你低估你玉纶姐了。你是纪检干部,你有你的工作纪律和原则,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在某些方面,有点像刘彪,玉纶姐是绝对不会和你做什么黑暗交易的。玉纶姐想求你的事情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善待晶晶。虽然她是玉纶的总经理助理,但是,她只是个小姑娘,就算我爸有什么事,玉纶集团有什么事,那也和晶晶无关。我把晶晶当成我的亲妹妹,我也看得出来,晶晶把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每天和她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三句话不出,肯定要说起你。还有,她什么事情可能会瞒谈叔和婶子,但不会瞒我,我知道,你们已经……那个了,所以,你更应该好好待她,别让她伤心,别让她痛苦,好吗?”
“玉纶姐,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蓝煜星答应得很干脆,很果断,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对谈晶晶,蓝煜星的态度是异常坚决的,这一生,一定要疼爱她,呵护她,永远不背叛她。但是,自己心中始终是还有一个林清雅的,这是自己在个人情感上的最大的一个问题。应该说,在自己的所作所为上,并没有丝毫对不起谈晶晶的地方,自己一直在牢牢地把握着和林清雅的交往的尺度,并没有越雷池半步,除了在法庭上的那一刻生死关头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真情流露,但是,那是自己处在昏迷状态的情况下,不能按常理来判断。可是,无论如何,自己在情感上,还是对谈晶晶有保留之处,如果是一般的事情,蓝煜星可能会对谈晶晶坦白,但这件事实在是干系重大,自己至少在现阶段是不能告诉她的,而且,晶晶知道这件事,对她也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还不如不说。这么一点点的愧疚,只能用更加厚重的爱来弥补了。
可是,钱玉纶为什么要对自己提出这种要求呢?仅仅是因为她是玉纶集团总经理助理吗?这个理由看似有道理,其实很不充分,蓝煜星一想就明白。难道是自己昨天和林清雅一起去到玉纶集团和钱玉纶聊天的时候被她看出什么来了?女人的直觉是很特别的,蓝煜星不能保证钱玉纶不能发现什么。何况,他和林清雅走的时候,是让驾驶员先走,然后自己和林清雅两个人驾车离开的,难道是钱玉纶对这事有所怀疑?女人啊,特别是像钱玉纶、林清雅这样的成熟女性,真的是最难对付的动物,蓝煜星再一次产生了头都大了的感觉。他记得很清楚,每一次产生这种感觉,都是因为女人。
“小蓝,天也不早了,我想说的话也说完了,我知道你忙,时间也不是很自由,谢谢你来陪我。我不会轻易打扰你,不过,姐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很可能还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先表示歉意了。”钱玉纶说完,站起了身,向蓝煜星伸出手和他握手告别。
辱,莫大于不知耻。 —— 王通
第七卷 初霁 第十一章 矛盾(上)
蓝煜星独自离开了咖啡厅,门外的冷风扑面而来,让刚从暧气房间中出来的蓝煜星打了一个激淋,S市的天气就是这样,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得要死,这让蓝煜星起了S市对外宣传的简介:S市地处亚带地区,这里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四季分明倒是真的,是不是宜人就很难说了。蓝煜星一边苦笑,一边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办案点。路上,蓝煜星看了一下表,九点,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比自己正常回办案点的时间要稍微早一点。到了自己的房间,蓝煜星惊奇地发现,门缝里露出灯光,推了一下,门没锁,却看到林清雅正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手中拿的却是那本谈新权送给自己的《徐光启传》,听见门响,连忙转过了头,冲蓝煜星璨然一笑:“回来啦!”
林清雅的态度极其自然,让蓝煜星想到了以前自己在办公室加班,林清雅在家里终于等到自己回来的场面,她往往也是这样坐在自己宿舍的书桌上,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帮自己整理一些资料,见到他进门的时候,往往也是这么轻轻一笑,问候一声:“回来啦!”
这种时候,范志杰的回答往往也是极其自然的一句:“回来了!”然后两个人就开始东拉西扯,说一些今天的见闻之类的,很平淡,也很温馨。但是,蓝煜星却说不出这样自然的话,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吃惊:她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句“你怎么来啦?”几乎脱口而出,可蓝煜星知道这样的问话虽然是最想问的,却又是不能问的,有时候是会伤人的。只得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嗯。”然后顺手把门带上。带门的时候,蓝煜星感觉两个人夜晚还在一个房间里,毕竟不太合适,便没有把门关死,而是故意留了一条缝。关上门,蓝煜星注意到林清雅的眉头皱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做法似乎有点不合适,但又无法挽回,只好转移话题:“刚才玉纶集团的钱玉纶找我了,和她聊了一会。”蓝煜星不知道,他这样说话究竟算是汇报呢,还是解释呢。
这边的蓝煜星边说话,边走近房间里的小桌,拿起杯子,放上茶叶,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林清雅,林清雅连忙接过,蓝煜星注意到,林清雅用的居然是双手。这让蓝煜星顿时心生感慨,他们这样,显然不是相敬如宾,而是因为距离和生分。也许,这种结果是蓝煜星想要的,但是,真的这样了,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庆幸还是失落。
林清雅并没有立刻追问蓝煜星,而是自顾自地说:“今天是周五,专案组的一帮同志家都在省城,这两天没什么大事,专案组的同志从过小年开始就没有回过家,所以,吃完晚饭我和吴副厅长商议了一下,又请示了一下汤书记,决定让大家回家团聚一天。除了特警队的同志,包括吴副厅长在内,大家都走了,我这闲着无聊,就过来找你聊聊,见你没在,估计你一会还是要回来的,就让服务员打开了房间,在这儿等你回来。以为你不回了呢,正准备走,没想到你又回来了。”
蓝煜星自然听得出来,自己虽然没问,可林清雅所说的话却显然是在回答自己心中冒出来的那一句:“你怎么来了?”她还是那样的了解自己,只是不知道,这种了解,对两个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蓝煜星自然不想让这种生分和尴尬继续下去,对他们来说,现在最应该聊的就是工作,于是,便把自己和钱玉纶谈话的情况跟林清雅说了一遍。不过,他没有提钱玉纶要自己答应她照顾好晶晶的话。这是他的私事,当然没有必要向领导汇报,而且在林清雅的面前,提这种事情显然是更加不合适的。
听完蓝煜星的叙说,林清雅稍为考虑了一下,便接着问蓝煜星:“那你认为钱大富有疑点吗?”
“并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疑点,不过,我现在真的觉得钱大富很可疑,只是抓不到任何证据,现在,能查的我们都查了,什么都没查到,没法再往下继续啊。”蓝煜星感觉很无奈。
“要不,再动用一下那个大冯?兴许他有办法。好像他并没有走远,就在附近呢,我前天还接到他的电话,问他的工作对我们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帮助,然后还提醒我注意安全,并且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他,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这个人还真是重义气啊。”林清雅感慨了一声,她的口气里,也有一种自豪,自己的爱人,能让这样的为了他出身入死,足见他的人格魅力啊。想到这里,林清雅抬头看了蓝煜星一眼,让蓝煜星有一种被电了一下的感觉,不过,很快林清雅又把视线转移了。
“不行!”蓝煜星苦笑了一声:“我们现在最迫切的,是需要再打开一个突破口,当然,上次也是,所以我们动用了大冯,不过,这样的招数是绝对不能使用第二次的,无论是对程伟元,还是钱大富,都不适用。程伟元和许昌平不同,这个人比较年轻,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而且最近特别的小心谨慎,我们用那么先进的科技对他进行跟踪,几乎把他所有的对外通话都录下来了,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这就充分说明,程伟元是做好了严密地防范的。一个招数,第一次使用效果还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就不灵了。对钱大富就更不可能了,我们能从他那儿抓到什么证据?查他也有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吗?不现实,不现实。”
毫无理想而又优柔寡断是一种可悲的心理。 —— 培根
第七卷 初霁 第十一章 矛盾(下)
“那你说怎么办?”林清雅几乎有些着急了。于公于私她都着急,专案组在这里这么久,好不容易抓到个许昌平,案件有了点眉目,却又出了个办案点的爆炸案,专案组可以说是有过无功,这种在执法地点出现的涉案人员非正常死亡事件,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性质其实是挺严重的,搞不好就会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不过,省纪委和省公安厅均认为,出现这样的事,的确是由于对方的手段过于狡猾,以专案组的技术力量,是无法避免这种结果出现的,所以才没有追究责任。从个人这一方面来讲,这是她和蓝煜星合作的第一个案子,林清雅十分清楚蓝煜星的性格,知道他破案的心情有多迫切,自己自然也在和他一起着急。没想到,这种急切,不自来由地就在蓝煜星面前表露了出来。还有一点,林清雅也很明白,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这个案子,从头至尾,她虽说是负责人,但从头至尾,都是蓝煜星在策划,在实施,蓝煜星就是她的依靠,现在案情陷入僵局,她自然而然要找蓝煜星。“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经过今天和钱玉纶的交流,让我产生了一种感觉,我们现在正处在最艰难的阶段,而对方也同样处在这样的阶段,就像是万米长跑,现在双方都处在极点,谁能挺得过去,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也许要不了多长时间,案情就会峰回路转。虽说从战术的角度来看,我们现在没有具体的突破口,几个方面的工作也都没有什么进展,但这种状况一定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的。”蓝煜星对自己现在的想法也有点奇怪,他一向是个讲究证据、十分理性的人,可现在偏偏就有这么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这是为什么呢?蓝煜星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千头万绪,就好象做数学题一下,怎么也找不到解题的思路,可又很有信心,感觉这道题自己一定能够解开,一种十分模糊的路子在自己脑海中已经形成,只是还没明朗化、清晰化而已。
“嗯!”林清雅答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她对蓝煜星有信心,虽然这种信心在现在的这种局面下看起来毫无道理,可她就是有信心,她始终相信,只要有他,就不会有过不了的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还有一件事,省委对我的任命下来了!因为这边暂时走不开,汤书记那边打电话跟我谈得话,过两天他要过来,亲自送我到市纪委任职。”说完,林清雅把一份红头文件递给了蓝煜星。
蓝煜星接过来一看,文件头上写着中共J省委员会文件,通知下发到S市市委,标题是:关于林清雅同志任职的通知;内容写着: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林清雅同志为中共S市市委常委,中共S市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中共S市委政法委书记。下面是时间和省委的大印。
蓝煜星知道,省委下文了,一切就都已经定下来了。不过,他最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脱口问道:“那你的省纪委四室的副主任免了吗?”
“免了!”林清雅回答的异常干脆。
有麻烦了!蓝煜星心中一凉,他当然清楚,既然把四室的副主任免了,那么,林清雅就不是省纪委的人了,而是正式被调到市纪委了,当然,中纪委那边肯定还有她的身份,但对这个案子却是于事无补。想到这里,蓝煜星真有失去信心了,本来,他对自己能破这个案子是抱着很大希望的,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林清雅还是专案组负责人的基础之上的,有她在,自己所有的思路都能够得到实施,这是最关键的;可是如果她走了,那么,自己究竟还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就很难说了。如果换了一个新的领导,自己究竟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赢得领导的信任实在是很难说。蓝煜星并不认为林清雅不再是专案组的负责人了,自己就得不到新的领导信任了,相反,他对自己绝对有信心,假以时日,新任的领导同样也会的,尽管和林清雅对他的这种信任相比会有一定差距,但自己未必就不能发挥作用。问题是,这个案子的时间太紧了,蓝煜星等不起啊。
见蓝煜星如此着急,林清雅调皮地一笑,甩手把另一份文件又丢给了蓝煜星,蓝煜星看完以后哑然失笑,感情她这是在逗自己玩呢:“你……”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要对调皮的林清雅进行一番“严惩”,可现在,蓝煜星说不下去了。林清雅却是越发得意地趴在桌子上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来,恨得蓝煜星牙痒痒的,可又无计可施。原来,林清雅递给自己的是另外一份省委发往省纪委的文件,任命她为省纪委纪检监察四室的主任(副厅职),免去她副主任的职务。原来是这个免法,那一切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蓝煜星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情况很明白,既然她都被任命为市纪委书记了,那省纪委那边也应该有相应的职务才是,继续做副主任就有点不合适了,四室本来就是她主持工作,现在转正顺理成章,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样的问题上小小地耍了自己一把。
“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林清雅欲起身告辞,不过,她又像想起什么来一样:“明天你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蓝煜星的语气是有一点迟疑的。这一点点迟疑被林清雅看在了眼里,再加上他的那句话:没什么大事!那还是有事。
不过,蓝煜星当然明白林清雅的意思,便提议说:“要不,趁明天有空,咱们一起去野炊、钓鱼吧,你,我,还有晶晶,如果你嫌不够热闹的话,咱们可以把市纪委的老杨也叫上,他可是钓鱼的一把好手啊,老是在我面前吹他的技术如何如何。反正没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去放松放松,散散心。”
“再说吧,我感觉有点乏,不大想乱跑。这几天老想着案子,睡眠也不大好,趁明天没事好好睡个懒觉吧。你们去玩好了,玩得开心点。天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休息吧。”林清雅拿起自己的东西,坚决地站了起来,直奔房门,蓝煜星送到门口,听着林清雅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里一片茫然,直到林清雅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蓝煜星这才关好房门,到洗手间里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想着刚才林清雅走的时候的场面,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愧疚,这让他怎么也无法进入梦乡。
显然,林清雅今天来自己这里,心情应该是非常愉悦的。之前,两个人最担心的就是这次省里对她的调整。这件事情关系到他们还能不能继续按照正常的思路查这个案子。现在,终于有结果了,一切都如两个人所愿,所以,林清雅才会来找自己,而且一直等了那么长时间,无非就是想和自己分享一下在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时候的喜悦。至于她问自己明天有没有事,那也肯定是没有公事,而是希望自己能够陪陪她,也许,具体的节目她都已经想好了并且做了相应的准备也未可知。
可是,自己却不能如她所愿。一来,今天下午,他确实是约好了谈晶晶,两个人准备明天去郊外钓鱼、野炊。如果因为林清雅,就把谈晶晶那边的约会推开,蓝煜星做不到,也不可能那样做。唯一一个办法是,三个人一起活动,这样就是两不误了。这种办法不是不可行,毕竟他们三个人在一吃完饭,而且晶晶和林清雅的关系也非常好。
还有,退一步讲,自己就算是没有和晶晶约好,就这样和林清雅两个人出去玩,蓝煜星也会是有所愧疚的。瞒着晶晶,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会让蓝煜星感觉是对晶晶的一种背判。蓝煜星怎会忘记他刚刚才对钱玉纶作出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要善待她,专心致志地对她好。在对待林清雅的问题上,蓝煜星本就是问心有愧的,现在,又怎么能够背着晶晶,和林清雅两个人去吃玩乐呢?
还有,自己和林清雅的这种微妙的关系不是自己十分清楚,而且,也是曾经引起过别人的猜忌的。过年的时候,自己未来的老岳父曾经因为这些照片劝自己不要跟林清雅去省纪委,这事蓝煜星还记得十分清楚。事后,自己让晶晶看了那些照片,晶晶对自己也是十分信任的,并没有因为那些看起来有些暧昧的照片而去怀疑什么,这些,都要求自己必须处理好与林清雅的关系,稍有不慎,伤害的就不是一个人。
钱玉纶!
钱大富!
谈新权!
自己今天晚上,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感觉答案就在眼前,又始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现在,通过晶晶这件事,谈新权的名字忽然蹦了出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善待晶晶!”钱玉纶怀疑得难道是谈新权?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蓝煜星惊出一身冷汗:可能吗?蓝煜星几乎不敢往深里想了。
辱,莫大于不知耻。 —— 王通
第七卷 初霁 第十二章 狩猎(上)
一晚上胡思乱想,快到凌晨,蓝煜星才沉沉睡去。梦乡中,听见手机的铃声爆豆般地响了起来。一听,原来是谈晶晶那银铃似的声音:“懒猪,起床了没有?快出来,我在门口等你呢。”“马上好,等我十分钟。”蓝煜星连忙掀起被子,急匆匆地套上运动鞋、牛仔裤、棉风衣,简简单单地刷了牙洗了脸便往门外奔去。
到了大门口,正门并没有开,蓝煜星进了传达室,见窗口围了一大群的特警,正在对着外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蓝煜星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哟,这么热闹,都在看什么呐?”
“蓝科员早!”一段时间下来,大家已经很熟了,特别是蓝煜星,和他们年龄相差不大,更容易和他们打成一团,不过,蓝煜星少年老成,又是省纪委的干部,也很受他们尊重。几个人跟蓝煜星打完招呼以后,才跟蓝煜星说:“你看外面,一个小姑娘开了一辆悍马吉普,也不知道是在等谁,真酷!”
“不会是晶晶吧!自从她进了玉纶以后就开始学车了,不过,这时间也就一个来月啊,现在敢开悍马啦?”蓝煜星心下纳闷,往窗外一看,可不是嘛,离大门大约有五十米左右的马路上,正停着一辆深海蓝色的民用版悍马H2吉普车,悍马可是世界顶级的军车品牌,穿越性能有口皆碑,怪不得这帮大兵这么感兴趣了。还有,悍马的旁边,身着帆布猎装、黑色警靴的谈晶晶英姿飒爽,颇有一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味道。有人这么说:当兵三年,看到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悍马再加上晶晶这样的美女,对特警们的吸引力绝对是致命的。
“蓝科员,这小姑娘漂亮不漂亮?我先看到的!除了林主任,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女呢。”一个特警貌似在问蓝煜星,口中炫耀的意味却十分明显,给人的感觉好像不是他发现了一个美女,而是美女就是他的女朋友似的。
“那是!”蓝煜星自豪地一笑,拉开门,大步流行地向谈晶晶走去。
“蓝煜星,快点!”见蓝煜星出来了,早就等得很着急的谈晶晶急忙向他招手,甜蜜而又带着点娇嗲的声音和她的形象形成了很大的反差,不过,大家一听就知道,两个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这让蓝煜星身后的大兵们一下子就炸了锅了。
“我靠,不会是蓝科员的女朋友吧,开悍马呢,真他娘的有钱!”一个小伙子喃喃自语,无比的羡慕。
“少见多怪了不是?你们没听说过吧,蓝煜星的女朋友可是S市市长大人的千金,市长的千金还得了,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开什么开什么。”另一名特警一幅见多识广的样子,狠狠地白了这家伙一眼,鄙夷地教训着。
“想开什么开什么?明儿你让她开艘神舟六号来我看看?”被教训的显然有些不服气。
“你这不抬扛嘛!”
“是你说想开什么开什么的!”两个显然是较上劲了。
“别吵了别吵了,管人家开什么车呢,反正咱又坐不上。不过,市长的千金,又有权,又有钱,长得又漂亮,蓝科员可真是有福!啧啧。”一个理性的声音平息了这场争吵,把话题引向了大家的共同的情绪上来:羡慕。
这边蓝煜星走到谈晶晶的面前,他的目光看得谈晶晶有点不好意思:“要死了啦,看什么看,还不上车走。”说完,也不理蓝煜星,自顾自地跳上了驾驶座,把车启动了,声音不大,但听起来很浑厚,果然是悍马啊。蓝煜星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上了车,拍了拍座椅说:“这车好,结实,轻易撞不坏。”一边说,一边还很夸张地系好了安全带:“好啦,走吧,我这老命打现在起,就交给你啦。”
“说什么呐?就好象被绑架了似的。诺,这里有一件帆布夹克,你换上吧,等会打猎的时候山里的树可多,别把你的衣服招坏了。”被轻视的感觉并不舒服,谈晶晶没好气地把一个袋子扔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挂上档,脚下一踩,车子便动了起来。
“咱们不是去钓鱼嘛,怎么又成了打猎啦?”计划有变,蓝煜星毫不知情,当然要问。
“钓你个头啊,这么冷的天,坐那儿一动不动地钓鱼,想冻死我啊。”谈晶晶白了蓝煜星一眼,依然是带着情绪,没好气地发着牢骚。
“孤舟蓑笠翁婆,独钓寒江没雪,感觉也不错嘛。”经晶晶这么一点,蓝煜星很快明白,现在虽然已经开春了,但S市的天气依然很冷,这个天去钓鱼,的确不是什么好滋味,但嘴上是不能输的。
“谁跟你翁婆啦?难听死了。”谈晶晶嘴上不满,但口气里已经听不出任何不满了,蓝煜星的话,在她耳朵里听起来似乎很受用,所以,谈晶晶很恢复了她的本色,开始连珠炮似的说她的话,让蓝煜星根本插不上嘴:“本来是想去钓鱼的嘛,昨儿晚上,我和玉纶姐通了个电话,玉纶姐说,这么冷的天钓什么鱼啊,你们打猎去吧。咱们玉纶集团有个狩猎场,在效区的山上,有一些工人和教练,还有猎枪,猎场里放养了一些野免啊,山鸡啊什么的,打完以后带回来,工人会帮咱们把猎物剖开洗净,然后那里还有木炭和各种各样的烧烤工具,我们可以自己烤猎物吃,如果自己不会烤,也会有厨师帮咱们烤,不过,那就没意思了。我想啊,打猎的确比钓鱼好玩,就来了。”这个车子是钱叔的,他坐别的车子都是驾驶员开的,唯独这个车子例外,全是他自己亲自驾驶,说开这车过瘾。现在他出国了,车子交在玉纶姐的手里,玉纶姐就交给我啦。”谈晶晶有些洋洋得意,不过,她很快适应了路况,车子开得比开始的时候平稳多了。
钱大富自己居然搞了个狩猎场,声色犬马,这老头可是一样不少啊。蓝煜星十分清楚,对山里人来说,打猎可能只是一种谋生手段,但对都市人来说,打猎却是一种非常侈奢的消费。特别是象钱大富这种自己搞个猎场的,一块狩猎场,没有个几千亩地根本没法玩,而且,还要准备枪支、弹药等各种各样的狩猎用品,要购买大量的猎物放进去,并且保持它们的野外生存状态,经济成本,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想到的。猎手在开枪命中猎物的时候,自然有一种快感,但是,那一枪的成本,如果平均算下来,何止一千只野兔的价值啊。当然,钱大富是企业的经营者,他搞这些东西,未必是为了自己享受,在这里接待一些客户,效果有时候是意想不到的,也很容易拉近感情的距离,所以,生意谈成的机率自然也是相当的大。商人嘛,无利不早起,蓝煜星一直是这么看的。
自私自利之心,是立人达人之障。 —— 吕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