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美国国务卿在接到桑德克上将及盖斯基尔和拉格斯岱尔两位探员从加利福尼亚的埃尔帕索发回的最新情况报告之后,便决定暂时不管外交礼仪,直接与墨西哥总统通话。他向总统通报了佐拉家族策划的大规模盗窃和走私文物的阴谋活动。“这真叫人难以置信。”墨西哥总统说。
“不过这全是事实。”国务卿向他保证。
“我很遗憾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另外,我保证本国政府将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行动。”
“假如您允许,总统先生,我的确有几点请求。”
“你讲吧。”
两个小时之内,墨西哥和加利福尼亚之间的边界便重新开放了。那些为佐拉家族空口许诺的高额财富所引诱,拿自己的官职冒险的政府官员全都被通令逮捕。
墨西哥司法部所通令逮捕的第一批人中,就有费尔南多·马托斯和拉菲尔·柯蒂那警官。
与此同时,驻扎在科特斯海的墨西哥海军艇队也接到了出海命令。
卡洛斯·希达尔戈上尉抬头望望一只正呱呱直叫的海鸥,随后便把视线转向远处那条天水相接的直线。“我们是要搜寻什么具体的东西,还是单纯性搜寻?”他漫不经心地问艇长。
“搜寻尸体。”艇长米戈尔·马德拉斯中校答道。他放下双筒望远镜,露出一张友善的圆脸和一头又长又密的黑发,他的牙齿又大又白,嘴角总是挂着微笑。他的身材矮小粗壮,像石头一样结实。
希达尔戈和马德拉斯形成鲜明对照。他又高又瘦,长着一张长脸,活像个晒得黝黑的高尔夫球童。“失事船只的遇难者?”
“不是,是在地下暗河里淹死的潜水员。”
希达尔戈怀疑地眯起了眼睛。“该不会又是一个什么外国佬的传说,说什么渔民和潜水员被冲到沙漠下边,又从海湾里浮出来了?”
“谁能说得清楚呢?”马德拉斯耸耸肩答道,“我所知道的只是恩塞纳达的舰队司令部所下达的命令,要我们在海湾北部圣菲利浦和彭那斯科之间的海面上巡逻,寻找尸体。”
“这么大的一片海域,一艘巡逻艇怎么搜得到呢?”
“还有两艘P级巡逻艇很快就会从圣塔罗萨莉亚赶来。另外,这地区的所有渔船也都接到了通知,一发现尸体就马上报告。”
“要是鲨鱼发现了它们,”希达尔戈悲观地说,“我们就不会找到什么了。”
马德拉斯靠在舰桥一侧的扶手上,点燃一根烟,静静地望着巡逻艇的尾部。这般巡逻艇是由67米长的美国海军扫雷艇改装的,除了船头上涂着大大的G——十二一之外,并没有正式名称。水兵你毫无感情地称它为波凯里阿号,意思是“废物”,原因是它曾有一次在海上故障,是由一艘渔船把它拖回港口的一一由于它使水兵们蒙受了这个耻辱,所以水兵们永远都不会原谅它。
其实,这是一艘坚固的舰艇,舵轮灵活,即使在池涌的海面上也能平稳地行驶。很多渔船和私人游艇上的人员之所以能够活命,全都得归功于马德拉斯和波凯里阿号。
身为副艇长,希达尔戈的职责是制订搜寻坐标图。他专心地对海湾北部的那张大海图研究了一遍,然后把航行坐标交给了舵手。于是枯燥无聊的航程便开始了。巡逻艇先顺着一条航道开过去,然后再沿相反方向开回来,保是在修整一块草坪。
上午8点钟的时候,巡逻艇驶完了第一条航线。下午4点,船头隙望哨突然喊了起来。
“水上发现目标!”
“什么方位?”希达尔戈喊道。
“左前方150米。”
马德拉斯举起望远镜,朝蓝绿色的海水望去。他很快就在浪峰上发现了一具脸朝下漂着的尸体。“我看到了。”他跨到驾驶舱的门口,朝舵手点了点头。“开到目标旁边,让一组水兵作好打捞准备。”接着他又转向希达尔戈。“距目标50米时关掉引擎。”
船头的白浪渐渐减弱成细微的涟漪,双缸内燃机隆隆的轰鸣变成了沉闷的突突声。巡逻艇滑行到了在海浪上漂浮的尸体旁边。从舰桥的一侧,马德拉斯可以看到死者膨胀变形的脸孔已经被撞得血肉模糊。他想,怪不得连鲨鱼都不想碰它呢。
他望着希达尔戈微微一笑:“我们用不着搜寻一个星期了。”
“真是幸运。”希达尔戈闷声说。
由于没指示要说要对尸体加以保护;所以两个水兵便用船钩钩住漂浮着的尸体,把它拉到一个从船上放下来的铁丝网担架上,再把担架拉升到甲板上。这具模样可怖、血肉模糊的尸体很难辨认出原来那个人的长相。在尸体被装进尸袋之前,马德拉斯听到好几个水兵朝着大海呕吐起来。
“还好,不管他是谁,总算是给了我们点面子。”希达尔戈说。
马德拉斯看着他。“哦,什么面子?”
希达尔戈毫无同情心地咧嘴一笑。“他还没在水里泡到臭不可闻的程度。”
3个小时之后,巡逻艇驶入圣菲利浦港的防波提,与阿尔罕布拉号并排地系在一起。
正如皮特所猜想的那样,戈多·帕迪拉和他的船员搭乘救生筏上岸之后,就各自回家找妻子和女朋友去了。为了庆祝这次的死里逃生,他们放了3天假。后来,在柯蒂那所派警察的监视下,帕迪拉把船员召集起来,搭了一艘渔船又回到渡轮上。他们一上渡轮,就启动机器,把阿马鲁打开船底阀后所灌进去的水全排了出去。在船骨脱离了淤泥,引擎又正常工作之后,帕迪拉和他的船员就把阿尔罕布拉号开回了圣菲利浦,停泊在港湾里。
马德拉斯和希达尔戈从舰桥上向下看去,看到渡轮前部载运汽车的甲板仿佛成了医院里的事故病房。
洛伦·史密斯穿着舒适的短裤和背心。她身上伤痕累累,赤裸的肩上、腹部和腿上全都包扎着绷带。乔迪诺坐在轮椅上,两条打了石膏的腿直直地伸向前面。
只有鲁迪·格恩没在渡轮上。他目前正在卡莱克西科以北的一家地区医疗中心接受治疗。他的腹部受伤严重,断了六根手指,头骨破裂,不过目前伤势已经稳定下来。
桑德克上将和水文学家彼得·邓肯也站在渡轮甲板上,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香侬·凯尔西、迈尔斯·罗杰斯,当地警方代表和北下加利福尼亚州的验尸官。当海军巡逻艇的水兵们把装着尸体的担架放到阿尔罕布拉号的甲板上时,渡轮上所有人的脸都绷紧了。
验尸官和他的助手正要把尸体抬上轮车,乔迪诺转动轮椅来到了担架旁。“我想看看尸体。”他冷峻地说。
“他那副模样可不好看,先生。”希达尔戈从巡逻艇的甲板上警告他说。
验尸官迟疑着,不清楚根据法律规定,他该不该让外国人观看尸体。
乔迪诺冷冷地盯着验尸官。“你想不想辩明死者身分?”
验尸官身材矮小,长着一头蓬乱的灰发,一只眼睛好像总是没睡饱似地。他懂得的那点英语几乎无法让他听懂乔迪诺的话,不过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让助手拉开了尸袋上的拉链。
洛伦的脸变得煞白,她把头转向了另一边。桑德克则站到了乔迪诺的身旁。
“是不是……”
乔迪诺诺诺头。“不是,这不是德克。这是那个**狂图帕克·阿马鲁。”
“老天,他看上去就像是在空混凝土搅拌机里搅了很长的时间。”
“没错。”邓肯说,眼前这恐怖的情景使他浑身发抖,“从卡皮罗特山到这里的一路上,激流必定是挟带着他把每块石头都撞了一遍。”
“这就叫恶有恶报。”乔迪诺尖刻地说。
“从藏宝洞到海湾的路上,”邓肯说,“一定有一段河水是特别地狂暴。”
“没发现另一具尸体吗?”桑德克问希达尔戈。
“没有,先生。这是我们发现的惟一一具,不过我们接到命令,继续寻找第二个人。”
桑德克把目光从阿马鲁身上移开。“德克到现在还未被冲进海湾里,这表示他一定还在地下。”
“或许他被冲上了浅滩或沙洲,”香侬满怀希望地说,“他可能还活着。”
“难道你不能派一支探险队到地下河里去搜寻他吗?”罗杰斯问上将。
桑德克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能派一批人去送死。”
“上将说得对,”乔迪诺说,“我和皮特经过的那种瀑布恐怕还有十几个。即使有颠簸号那样的气垫船,也无法顺利通过这100公里布满湍流和礁岩的暗河。”
“这还不算,”邓肯接着说,“浮出海湾之前,还要经过水下暗洞。如果没有充足的空气,肯定会被淹死。”
“你认为他能够漂多远?”桑德克问他。
“从藏宝洞?”
“是的。”
邓肯沉思了片刻。“皮特要是能在500米之内设法爬上河岸,或许他还有生还的机会。我们可以把引导绳系在一个人的身上安全地把他送到下游500米处,随后再逆流把两个人一起拉回来。”
“要是引导绳放完了,还没找到皮特,那又怎么办呢?”乔迪诺问。
邓肯严肃地耸了耸肩。“那么,如果他的尸体不从海湾里漂出来的话,咱们就永远找不到他了。”
“德克难道就毫无希望了吗?”洛伦恳求地问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邓肯在回答前先看了看乔迪诺和桑德克。他们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的绝望,而脸上也竟是绝望的表情。他转向洛伦轻声说:“我不能对你撒谎。史密斯小姐。”这些话似乎使他很不舒服,“德克生还的机会,就像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从大峡谷的入口处被抛进科罗拉多河,再从拉斯维加斯城外的米德湖里浮出来那样渺茫。”
这些话对洛伦就如同当头棒喝,她摇摇晃晃地快要昏倒,乔迪诺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对我来说,德克·皮特是永远不会死的。”
“今天的鱼不太好钓。”乔·哈根对自己的妻子克莱儿说。
她正趴在游艇的主舱地板上读杂志;身上只穿着一件紫色的比基尼,连上身部分的带子都没绑上。她把太阳眼推到了头顶,大笑起来。“鱼就是跳到了船上,你也抓不住。”
他也大笑起来。“那就等着瞧吧。”
“在海湾北部的这片海面上,你能找到的只有虾子。”她取笑地说。
哈根夫妇都已60出头,但身体还很硬朗。和其他这个年纪的女人一样,克莱儿臀部肥大,腰部也有些松弛,但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胸部也依然结实坚挺。而乔则是个大块头,他一直在跟自己的大肚子奋战,却还是制服不了它,因此现在他已经是腹大如牛了。夫妻俩在阿纳海姆从事汽车买卖生意,专门经营来历清白、里程数低的二手汽车。
自从乔在加利福尼亚纽波特比奇买了一艘15米长的远洋双桅船,并把它命名为首航号之后,他们就把生意交给了两个儿子。老两口喜欢驾船沿海岸线往南行驶,绕过圣卢卡斯角,进入科特斯海,在海滩环抱、风景如画的港口间来回巡游,度过秋季的美好时光。
这是他们第一次把游艇向北开这么远。乔懒洋洋地拖着曳绳,看看有没有愿意上钩的鱼,同时从眼角注视着深度计。船上的引擎空转着,船帆也叠起来了。海湾北部的海潮落差最高可达7米,他不想让游艇撞到海图上未标出的沙丘上。
深度计的指针显示出船底有一个深度超过50米的海坑。他松了口气,心想这真是令人迷惑不解的地貌。海湾北部的海床一向很浅,就算是涨潮时也极少超过10公尺,而且海底通常都是淤泥和沙的混合体,但从深度计可以看出,海底的这块洼地里却全都是参差不齐的坚硬岩石。
“啊哈,人们总是嘲笑伟大的天才。”乔感到曳绳被拉了一下,于是脱口说道。他把鱼线绞了上来,看见钩上挂着一条有他手臂那么长的加利福尼亚乌鱼。
克莱儿用一只手遮住眼睛观看,然后说:“这条鱼太漂亮了,钓上来实在可惜。把这可怜的家伙扔回海里去吧。”
“真是怪事。”
“什么怪事?”
“我以前钓上来的乌鱼全都是白底黑斑的,但这条鱼的颜色怎么像是闪着萤光的金丝雀呢?”她穿好泳装的上身部分,来到船尾,仔细地看着这条钓上来的鱼。
“这真是不可思议,”乔说,举起一只手,给克莱儿看自已被染成鲜黄色的手掌和手指,“要不是我的精神正常,我就要说是有人为这条鱼上过颜色了。”
“这条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生着金色鳞片似地。”克莱儿说。
乔从船边向水里望去。“这里的水怎么像是从柠檬里挤出来的一样。”
“或许这是个很不错的钓鱼地点呢。”
“你说得对,老伴。”乔经过她的身旁走到船头,扔下了船锚。“这是个好地方,我们就在这里待上一个下午,等着看能不能钓上一条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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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皮特已经疲惫不堪了,但他无法歇息。他又穿越了四个瀑布。幸运的是,比起那个差点把他和乔迪诺摔死的大瀑布,这四个瀑布的落差都没那么大,水势也没那么险恶,其中最大的落差是两公尺。奔腾咆哮、浪花飞溅的河水中岩石交错,已经残破不堪的颠簸号无所畏惧地在群岩间穿梭,成功地冲过重重暗礁,继续着它那艰苦的航程。最令皮特头痛的是那些激流汹涌的河段,它们大多非得把皮特折磨够了之后,才会开恩让他驶进一段畅通无阻、水势平衡的河面,给他几分钟喘息的时间。在剧烈的撞击下,他似乎觉得有无数的小人儿正在用干草叉戳自己的肉。不过,疼痛也有一个很好的作用,那就是可以使他的感觉更加敏锐。他诅咒这条河,认定它还留有最毒辣的一手,正等着要彻底粉碎他孤注一掷的逃生梦想。
激流把船桨从他手中卷走了,不过并未造成多大的损失。残破的气垫船上装着50公斤的设备,再加上他自身的重量,要想划着船左右急转,避开暗中迎面扑来的石块,是相当困难的,尤其是他不得不用单手划桨,就更不可能了。他太虚弱了,只能无力地抓住船内的固定带,听任激流挟着他前进。
气垫船撞上了一块锋利的岩石,薄薄的船体被划开了一道裂缝,又有两个气室破开了。气垫船几乎变成一个松垮垮的气囊,皮特躺在里面,一半身体浸到了水里。令人惊奇的是,他右手竞还死死地抓住那把手电筒。由于几次拖着扁掉的小船游过灌满水的通道,到了另一头开阔的岩洞之后才为完好的气室充气,因此他已经用空了3个氧气筒,而第四罐也快用光了。
皮特从未得过幽闭恐惧症,但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空间里,绝大多数人都很难不产生恐惧情绪。他一边在险情四伏的水中无依无靠地漂行着,一边自哼自唱、自言自语,以免使自己产生恐慌。他用手电筒照照自己的手和脚,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它们已变得像皱巴巴的干梅子。
“有这么多的水,我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脱水。”他对着潮湿无情的岩石喃喃说道。
他从透明的水潭上漂过。水潭四周全是坚硬的石块,潭底则深得连用灯照都无法看清楚。如果旅游者经过这个地方时会怎么样呢,他在内心玩味着这个念头;他想,真遗憾;人们无法到这里采游玩,来看看这些千奇百怪的水晶洞穴。既然现在这条河已经被发现,或许可以开凿一条通道,让人们进来研究这些地质奇观。
他尽量想留住那3把手电筒,但它们的电池一个接一个地用完了,他只好把它们从船边扔掉。他估计,这最后一把手电筒最多也只能用20分钟了,到那时,地狱般的黑暗就将永远地笼罩住他。
他那疲惫的脑袋在思考着。在阳光蓝天下乘竹筏顺激流而下,叫作白浪泛舟,那么,自己这种漂流就可以称为黑水泛舟了。这个想法听起来很好笑,使他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传进一个巨大的侧洞,引起了上百种令人毛悚然的回音。要不是知道这声音来自他自己,他恐惧要吓得灵魂出窍了。
在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皮特连续不断地穿过一道道弯弯曲曲如恶梦般的洞穴迷宫,他简直要认为这世上除了洞穴之外就不会再有别的地方了。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方位”这两个字对现在的他来说,仅仅只是个字典上的词而已。由于岩石中隐含大量铁矿的影响,他的指南针已经失灵了。在这种迷人方向、远离地上世界的情况下,他几乎要开始怀疑自己的神经是否正常了。只有手电筒的光线映照出的各种壮观景象,才能使他感觉到自己尚未丧失理智。
他强迫自己做些思维游戏,以此来控制自己的思绪。他力求记住所有新出现的山洞和通道以及河流转弯的详细特征,这样当他生还到阳光下之后,就能对别人描述一番。但它们实在是太多了,他那麻木的脑子里只能留下几个特别失动的印象。不仅如此,他还发现目前的当务之急似乎是设法让气垫舱浮在水面上。又一个气室被撞破了,正在嘶嘶漏气,浮力越来越不足了。
他迟钝地盘算着,我走了多远了?到尽头还剩多少路程?他昏沉沉的脑袋无法给自己苔案。他已经丧失了饥饿感,厚厚的牛排或上等里肌肉再配上一瓶啤酒的这种念头从未在他的头脑中闪现过。他那遍体鳞伤、筋疲力竭的身体所付出的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想像。
残破的气垫船撞上了没入水中的洞顶。小船打着转,碰撞着岩石,最后被冲出暗河的主流,轻轻地在一片浅滩上搁了浅。皮特躺在半舱水里,两脚搭在船外。他实在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背起最后一个氧气筒,为小船放气,然后再拖着它游过灌满水的通道了。
他不能昏过去,现在千万不能,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喝了几口河水。他摸索着找到保温瓶,把它从钩子上解下来,喝完了最后一点咖啡。在咖啡因的作用下,他的精神振作了一些。他把保温瓶扔到河里,看着它漂在水上击打着岩石。它的浮力太大了,无法漂到另一侧。
手电筒幽幽发出一丝暗光。为了节约电池里残余的那点电力,他关上手电筒,躺了下来,凝视着令人窒息的黑暗。
疼痛感已经不复存在。他的神经末梢已经封闭,整个身体都麻木了。他不愿让失败的念头进入自己的头脑。有那么几分钟,他拒绝相信自己无法回到地面上去,忠诚可靠的颠簸号已经把他送出了这么远。不过,要是再破一个气室的话,他就不得不把它扔掉,独自前进了。他开始集聚自己正在衰退的精力,准备应付前面的路程。
有什么东西突然唤起了他的记亿。他闻到了某种气味。他们是怎么形容气味的?气味能触发一个人头脑中的往事。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不让这种气味溜掉,以便使自己能回想起为什么对它感到这么熟悉。他舔了舔嘴唇,分辨出了一种原来没有的味道。是盐,咸咸的味道传遍了他的全身。
这是大海的气息。
他终于到达了地下暗河的尽头,外面就是加利福尼亚湾。
皮特猛然瞪大眼睛,把一只手举到了自己的鼻尖前。他看不清手指,但却能分辨出一个模模糊糊的阴影。在地下世界永恒的黑暗里,这本来是不该有的情形。他盯着水中,察觉出了一个暗淡的倒影,光线从前面的通道中渗了进来。
一旦发现阳光就近在咫尺,皮特的求生欲望便又立刻高强起来。
他从颠簸号里爬出来,思考着自己目前所6面临的两个最严重的危险——到海面的潜水距离和潜水夫病。他查看了一下氧气简双重阀门上的压力计。压力强度每平方寸八百五十磅。假如他保持镇定慢慢呼吸,不过分用力的话,这些气体可供他前进大约300米。如果在这些气体用完之后,仍离水面很远的话,那他也不必担心会得潜水夫病了,因为到那时,恐怕他已经淹死了。
他在漫长的航程中曾定期地查看深度计,知道大部分充满空气的岩洞内的气压只比外面的大气压稍微高一点。所以他虽然担忧,但并不十分害怕。在潜过通道之间的水洞时,他的下潜深度极少超过30米。如果碰到同样的情况,他只需小心翼冀地把上升速度控制在每分钟18米,就可以避免得潜水夫病。
无论前面有什么障碍,他既无法退回去,也不能待在原处不动。他别无选择,只能前进。这是对他残存的体力以及意志力的最后一次考验。
他还没有死,他要活着吸尽氧气筒里的最后一点空气,即使到了那时,他也仍要奋力前进,直到肺部爆裂。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设备,打开双重阀门,把低压软管接到浮力补助器上。接着,他背上氧气筒,扣上快速解扣带,迅速吸了口气,确认空气调节器仍然正常。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由于丢失了潜水面罩,使他在水中看东西变得模模糊糊,不过,只要朝著有光的地方游就行了。他用牙咬住空气调节器的咬嘴,鼓足勇气,数出了“一、二、三”。
是上路的时候了。他最后一次潜入水中。
他用赤脚轻轻地拍打着水,恨不得拿自己的一切去换回丢失的蛙鞋。向下,向下,水道在他前面向下延伸着。他游过了30米、40米。当他游过50米后,便开始担心起来,因为靠压缩空气潜水时,在60米到80米之间会有一道无形的界限,潜水者一旦越过了这道界限,就会变得像个醉汉,失去思维的控制能力。
他的氧气筒与通道顶壁的岩石摩擦着,发出怪异刺耳的响声。在穿越了几乎置他于死地的大瀑布之后,他扔掉了重力带,再加上他那破烂潜水衣上的尼奥普林合成橡胶,使他在潜水时的浮力很大。为了避开摩擦,他蜷缩起身体,往深处潜去。
皮特仿佛感觉到,向下倾斜延伸的岩洞似乎永无尽头。深度计指向了75米。终于,激流带着他转过了通道的尽头。上升的坡度很平缓,但这种情况并不理想,皮特更希望能直接升出水面,以减少中间的距离,从而节省越来越少的压缩空气。
光线渐渐地明亮起来。不用借助手电筒那奄奄一息的微光,他也能看清潜水表上的数字了。橘黄色的表盘上,指针指着5点10分。这是在清晨,还是在下午呢?自己已潜了多长的时间了?他记不清是10分钟还是50分钟。他的脑子在迟钝地寻找着答案。
碧绿清澈的河水变得越来越蓝,越来越不透光了。激流的力量开始减弱,他上升的速度慢了下来。上面远处出现了一道微光,他终于来到了河海交界处。
他现在是在海湾里了。他已经游出了河道,游在科特斯海里。皮特向上望去,看见远处隐约呈现着一道影子。他最后看了一眼压力计,指针在零字上颤动着。他的空气已几乎用光了。
他没有一口把空气吸完,而是把这仅剩的一点空气充进了浮力补助器。这样,假如他因缺氧而昏迷时,补助器便会慢慢地带他浮上水面。
最后的一口空气对他的肺部几乎没有作用,于是他放松身体,一小口一小口地向外呼气,以补偿从深水处上浮时下降的压力。随着气泡的嘶嘶声,空气调节器扁了下去,他肺里是一点空气都没有了。
水面看上去好像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一样,但此时他的肺开始像火燎般地难受。水面只是一个歹毒的幻影,实际上离他还有20米之遥。
当他感觉到仿佛有一条巨大的橡皮带紧紧地勒住他的胸膛时,他的双脚踢得更用力了。很快地,呼吸到空气成了他惟一的愿望,而黑暗也开始从眼角渗进他的眼里。
有样东西缠住了皮特,妨碍了他的上浮。由于没戴潜水面罩,他的视线模糊,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他本能地胡乱踢打着,想解脱出来。他的大脑也嗡嗡直叫,仿佛在发出抗议。就在黑暗即将笼罩住他头脑的那于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拉向水面。
“我钓到了一条大的!”乔·哈根快活地嚷着。
“你钓到了马林鱼?”见到丈夫的鱼竿弯得像个问号,克莱儿兴奋地问道。
“不像马林鱼挣扎得那么厉害,”乔一边喘息,一边拼命转着线轮把手,“这条鱼死气沉沉的。”
“你可能已经把它拖死了。”
“拿鱼叉来。它马上要露出水面了。”
克莱儿飞快地从两个钩子上取下鱼叉,像举着一支长矛似地把它从船边伸了出去。“我看见了一个东西,”她高喊道,“它看上去又黑又大。”
接着她恐怖地尖叫了起来。
在丧失意识前的那一刹那,皮特的头露出了水面。他吐掉调节器咬嘴,长长地吸了口气。他已经有两天没见到阳光了,而现在从水面上反射过来的阳光却照得他眼前一片昏花。他眯着眼,狂喜地注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万花筒般的绚丽色彩。
解除忧虑后的宽慰,生存下来的喜悦,完成大业后的满足——这一切的一切都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
一阵女人的尖叫声传进了他的耳朵。他抬起头,看见一艘淡蓝色的小艇漂在浪峰上,有两个人面色苍白地站在船边呆呆地望着自己。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被鱼线缠住了。一样东西轻轻拍打着他的脚。他抓住鱼线,把一条还不及他脚掌长的小鲔鱼拉出了水面。这条可怜的小鱼嘴里插着一根硕大的鱼钩。
皮特小心冀翼地把鱼夹在腋下,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轻轻拔出鱼钩。随后,他凝视着鲔鱼那又小又亮的眼睛。
“喂,图图(译注:儿童剧《奥兹图历险记》中的小狗,与故事的主人翁一起历险)。”他欣喜若狂地说,“我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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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马德拉斯舰长和他的海军官兵们离开圣菲利浦,又重新开始了搜寻工作。突然,从哈根夫妇处传来了消息。“长官,”无线电通讯员叫道,“我刚刚收到来自首航号游艇的紧急报告。”
“什么内容?”“那艘游艇的主人,一个叫约瑟夫·哈根的美国人,在钓鱼时钓到了一个男人。”
马德拉斯皱了皱眉头。“他的意思是,他用曳绳钓鱼时,钓上来了一具尸体。”
“不,长官,他很肯定,钓到的是一个活人。”
马德拉斯感到迷惑不解。“这一定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上次找到的那具尸体模样多惨啊。这个海域有没有船报告有船员失踪?”无线电话手摇了摇头。“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首航号现在在什么位置?”
“在我们西北12里处。”
马德拉斯跨进驾驶舱,对希达尔戈点点头。“方向西北,搜寻一艘美国游艇。”他接着转向无线电通讯员。“呼叫那位约瑟夫·哈根,请他详细介绍一下他们救上来的这个人的情况,并告诉他把船停在原地不动。我们大约在35分钟之后与他们会合。”
希达尔戈从海图桌的另一头看着他。“你怎么看这件事?”
马德拉斯微笑着。“身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我相信奇迹。不过这个奇迹我倒要亲眼看一看。”
行驶在科特斯海上的游艇和许多墨西哥渔船都有他们自己的无线电联络网。船主们经常彼此闲聊、开玩笑,就像老朋友之间的电话聚会。他们闲谈的内容包括有天气预报、相互邀请参加海滨社交聚会、国内港口的最新消息以及一些要出售或交换的物品清单。
首航号的船主用鱼线钓起了一个活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加利福尼亚湾。一些人在透过下加利福尼亚无线电网把消息传出去之前,又对这个故事添油加醋,这就更加撩起了听众的兴趣。那些晚一点才打开无线电的游艇主人听到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说是哈根夫妇捕到了一条食人鲸,然后在它的肚子里发现了一个活人。
一些比较大的远洋船上装备有大功率电台,可以直接与美国境内的电台通话。很快,消息就从下加利福尼亚传了出去,一直传到华盛顿。
哈根的无线电报告被拉巴斯的一个墨西哥海军电台接收到了。值班的无线电操作员直接去向哈根求证,但哈根正忙于跟别的游艇主人通话,所以没有回答他。于是操作员就以为这一定是船主们在开船上联谊会时胡搞乱说的,所以又在日记上记了一笔,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官方海军信号上去了。
20分钟后他下岗时,随口对负责电台的军官提到了这件事。
“这事听起来太荒唐,”他解释道,“而且是用英语讲的。或许是哪个外国佬喝醉了,在电台上胡说八道。”
“最好还是派艘巡逻艇去调查一下,”那名军官说,“我去通知北部地区舰队司令部,看看是哪艘巡逻艇在那个海域。”
根本用不着通知舰队司令部。马德拉斯已经将消息发给了司令部,说他正在全速驶向首航号。司令部还意外地收到了墨西哥海军作战部部长的来电,命令加速搜寻工作,并且要竭尽全力,以确保营救工作的成功。
里卡多·阿尔瓦雷兹上将正在军官俱乐部和妻子共进午餐,一位副官匆匆地赶到他的桌旁,把两份电报交到了他的手里。
“一位钓鱼的钓起了一个活人,”可尔瓦雷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是G一二一号马德拉斯中校发过来的消息。”副官回答道。
“马德拉斯还要多久才能和游艇联系上?”
“他随时可能和游艇会合。”
“我真不明白,对一名在海上失踪的普通游客,海军作战部为什么要这样劳师动众呢?”
“有消息指出,总统本人对这次的营救工作极为重视。”副官说。
阿尔瓦雷兹上将酸溜溜地看了妻子一眼。“我就知道,那该死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是个错误。现在可好了,只要有个美国人掉到了海湾里,咱们就得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忙个不停。”
就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越传越离奇的时候,巡逻艇驶到了首航号的旁边,准备把皮特接过去。皮特站在甲板上,哈根在一旁扶着他。哈根已经帮皮特脱下了那件破烂不堪的湿式潜水服,为他换上了自己的高尔夫衬衫和短裤。克莱儿为皮特肩上的伤口换了绷带,并包扎好了他额头上那个深深的伤口。
皮特跟约瑟夫·哈根握手告别。“我想我可能是你钓上来的最大一条鱼了。”
哈根哈哈大笑。“这事我回去一定要讲给我的孙子和孙女们听。”
皮特接着吻了吻克莱儿的脸颊。“别忘了把鱼杂烩汤的食谱寄给我。我从未尝过这么鲜美的汤。”
“看得出你喜欢这场,你喝了足足有一加仑呢。”
“你们救了我的命,我会永远感激你们的。谢谢你们。”
皮特转过身去,被搀扶着上了一条从巡逻艇上放下来的汽艇。他一踏上巡逻艇甲板,马德拉斯和希达尔戈就走上前迎接。随后,艇上的救护兵便引着皮特朝诊疗室走去。下舱口之前,皮特再度转过身去,朝哈根夫妇最后一次挥了挥手。
乔和克莱儿站在甲板上,相互搂着对方的腰。乔转过脸来,困惑不解地看着妻子。“我这辈子钓上来的鱼还不到五条,你也从来不会煮汤。他竟然一个劲地夸你的鱼杂烩汤煮得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莱儿叹了口气。“这可怜的人。他受了伤,又快饿死了,我不忍心告诉他实话。其实我给他喝的是加了白兰地罐头汤。”
科蒂斯·斯塔吉是在瓜伊马斯听到皮特活着被发现的消息的。他正在搜查佐拉兄弟使用过的庄园时,收到了从他在卡莱克西科的办公室里打来的电话。墨西哥调查机构这次表现出非比寻常的合作态度,允许斯塔吉和他的海关人员仔细地搜查这座庄园建筑及其周围地区,以便找出更多的证据,好为这个艺术品盗贼的家族王朝定罪。
当斯塔吉及其属下赶来的时,整座庄园和临时机场已全都空无一人。
对庄园的搜查并没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室内所有的犯罪证据都已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但停放在临时机场上的那些被遗弃的飞机就不同了,斯塔吉在里面发现了四个粗糙的木头雕像,上面画着孩子般的面孔。
“你认为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斯塔吉问自己所属的一名调查员,那人是位西南美古代艺术品专家。
“看上去像是印第安人的宗教偶像。”
“是用杨木雕刻的吗?”
那名调查员把太阳眼镜推到头顶,仔细地查看这些雕像。“没错,我想我敢肯定地说,这些偶像是用杨木雕成的。”
斯塔吉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一尊雕像。“我猜这就是皮特要找的那批神圣偶像。”
鲁迪·格恩是躺在医院的病术上听到这个消息的。一个护士走进病房,后面跟着斯吉所属的一名调查员。
“格恩先生,我是海关总局的安东尼·迪·玛吉欧调查员。我想,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德克·皮特在海湾里活着被救了上来。”
格恩闭上眼睛,欣慰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他会活下来的。”
“他的勇气实在是令人钦佩。我听说他在地下河里游了100多公里。”
“若换成是别人谁都做不到。”
“我希望这个好消息能使你变得更加合作一点。”护土甜甜地说,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肛门体温计。
“难道他不是个好病人吗?”迪·玛吉欧问。
“我照顾过比他更好的病人。”
“相反,我真希望你们能给我一套睡衣,”格恩暴躁地说,“好让我换下身上这件后面系带的短睡袍。”
“医院病患服的设计是有道理的。”护士乖巧地回答。
“那你倒跟我说说看,到底有什么道理。”
“我看我最好还是走开,让你自个儿待着吧。”迪·玛吉欧主动告退,“祝你尽快康复。”
“谢谢你为我带来了皮特的消息。”格恩诚心诚意地说。
“别客气。”
“你现在休息,”护士命令道,“我一个小时之后再送药过来。”
这位护士说话算数,刚过一个小时就回来了。但病床上空荡荡的,格思已经穿着那件又窄又小的病思服,裹着一条毛毯,偷偷溜出了医院。
说来奇怪,阿尔罕市拉号上的人竞是最后听到消息的。
洛伦和桑德克正在利箭牌汽车旁跟墨西哥内务部的官员会谈,一艘停泊在附近加油站里的豪华汽艇的主人把皮特得救的消息传给了他们。他隔着海水,冲着渡轮喊叫着。
“喂,渡轮上的人!”
迈尔斯·罗杰斯正站在驾驶舱旁的甲板上跟香侬和邓肯交谈。他探出栏杆,回答道:“什么事?”
“他们找到你们的人了!”
这些话传到了运载汽车的甲板那儿,桑德克三步作两步地冲到露天甲板上。“你再说一遍!”他扯着嗓子叫道。
“一艘双桅游艇的主人从水中钓上来一个人,”游艇主人回答说,“墨西哥海军的报道说,这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所有的人都来到露天甲板上,但谁也不敢问那个关键性的问题,生怕会听到他们不希望听到的回答。
乔迪诺飞快地转动着轮椅,像在开赛车似地,冲上了装货坡道。他心惊肉跳地冲着汽艇喊道:“他还活着吗?”
“墨西哥人说,他的情况很糟,不过游艇主人的老婆给他灌下些汤之后,他就好多了。”
“皮特还活着!”香侬喘着气说。
邓肯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我简直不能相信,他竟然活着从海湾里出来了!”
“我相信。”洛伦喃喃自语道。她用手捂住脸,泪水滚滚而下。种持与庄重在顷刻之间都土崩瓦解。她弯下腰去,拥抱着乔迪诺,脸颊全被泪水打湿了,刚刚晒黑的脸上泛出了红晕。“我知道,他不会死的。”
突然间,墨西哥官员们被大家给抛到了脑后,仿佛他们远在几里之外似地。人人都在叫着。相互拥抱着。桑德克平常矜持寡言,但此时也兴奋得一声长啸,冲进驾驶舱,抓起卫星电话,激动地呼叫墨西哥海军舰队司令部,向他们打听更多的消息。
邓肯开始热切地研究起沙漠水道分布图来,急于想知道皮特在穿越地下河道时,为自己收集了什么资料。
香侬和迈尔斯在船上厨房的冰箱里找出了一瓶廉价香摈,为每个人都倒上一杯,以表示庆贺。听到皮特得救的消息,迈尔斯兴高采烈,香依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异乎寻常的沉思神情。她怔怔地看着洛伦,心底悄悄涌出一种莫名的嫉妒。一开始她不敢相信自己竟会产生嫉妒心,渐浙地,她开始意识到,当初没有对皮特表示出更多的感情或许是个错误。
“这个讨厌鬼,每次都会在最后冒出来。”乔迪诺说,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洛伦直直地盯着他。“皮特有没有对你说过,他要我嫁给他?”
“没有。不过我并不觉得意外。他常常想念你。”
“但你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对不对?”乔迪诺慢慢地摇了摇头。“请原谅,不过我觉得你们俩并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们两个都很顽固,又太独立,无法融洽相处,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这个意思没错。你和他就像是在平行轨道上行驶的两列快车,有时会在车站相遇,但最后还是要开往不同的目的地。”
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你很坦率,谢谢你。”
“感情方面我懂什么?”他笑了起来,“我跟女人的关系从未维持过两周以上。”
洛伦直盯到他眼睛里。“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乔迪诺低头看着甲板。“女人对这种事似乎很敏感。”
“她是谁?”洛伦迟疑地说。
“她叫萨茉儿,”乔迪诺坦白地说,“15年前死于夏威夷附近的海上。”
“太平洋旋风事件,我记得他对我请讲过这件事。”
“他发疯般地去救她,但她还是死了。”
“现在他仍然怀念她。”
乔迪诺点点头。“他从不谈起她,但当他见到她相像的女人时,眼神里常会出现恍然的神色。”
“我不只一次地见过他的这种眼神。”洛伦说,声音里充满了悲哀。
“他不可能永远是这样怀念着一个幽灵,”乔迪诺诚挚地说,“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有某个逝去的爱情幽灵,只不过这幽灵总有一天要安息的。”
洛伦第一次看见俏皮幽默的乔迪诺沉湎于往事之中。“难道你也有个幽灵吗?”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19岁那年的夏天,在南加利福尼亚的巴尔博尔博亚岛上,我看到一个在人行道上骑自行车的女孩子。她穿着短短的白运动裤,淡绿色的宽松衫在腰间系上了个结,金黄色的头发扎成长长的马尾。她的手臂和腿都成晒成了红褐色。我离得远,没能看清她眼睛的颜色,但不知为什么,我知道它们一定是蓝色的。她看上去无拘无束。热情洋溢。从那之后,我就天天都在想她。”
“你难道没去追她?”洛伦略感吃惊地问。
“信不信由你,那时我十分害羞。我接连一个月每天都去那条人行道,希望能再见到她,但她就再也没有露面了。也许她只是跟父母在那里度假,在我们相遇之后不久就回家了。”
“真遗憾。”洛伦说。
“嗨,我也无法确定,”乔迪诺突然大笑起来,“如果我们结了婚,说不定在生了10个孩子之后,却发现彼此恨透了对方。”
“对我来说,皮特就像你那个失之交臂的爱人。他是一个我永远也无法抓住的幻影。”
“他会改变的,”乔迪诺同情地说,“男人在上了年纪之后总是会变成熟的。”
洛伦淡淡地一笑,格了摇头。“在这个世界上,像德克·皮特这种人是不会改变的。他们内心的渴望驱使他们去解开谜团,向未知的世界挑战。这种人员不情愿做的事情就是守着老婆孩子度日,最后老死在一家疗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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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小海湾圣菲利浦充满了节日般的欢乐,码头上挤满了人。当巡逻艇开到构成港口的防波提入口处时,码头上到处洋溢着兴奋热烈的气氛。马德拉斯转向皮特。“真是个盛大的欢迎场面。”
皮特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是当地的节日吗?”
“听说了你这次奇特的地下旅行之后,他们特地赶来欢迎你的。”
“没有,先生。因为你发现了流淌在沙摸底下的河流,从这里直到亚利桑那州,所有在贫瘠干旱的土地上苦苦挣扎的农场和牧场主人都把你当成了英雄。”他冲着两辆大卡车点了点头,车上的技术人员正忙着往下卸电视录影设备。“这也是你为什么成了重要新闻人物的原因。”
“噢,老天,”皮特不禁呻吟起来,“我想要的只是一张软软的床,让我睡上3天3夜。”
透过船上的电台,皮特从桑德克上将那里得知,洛伦、鲁迪和艾尔虽然受了伤,但都还活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大为好转。桑德克同时告诉他一些最新消息。塞勒斯·萨拉森死于比利·雅摩之手,盖斯基尔和拉格斯岱尔在莫尔夫妇的协助下,抓住了佐拉和奥克斯利,收缴了华斯卡宝藏。
皮特平静地想着,那个小部落里的人总算有希望了。
似乎过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之后——其实不过是几分钟——波凯里阿号在一天中第二次靠上了阿尔罕布拉号。从渡轮上层的乘客甲板上抖落下一条长长的纸标语,上面的字是刚刚才写上去的。标语上写着:“欢迎你从死神那里归来”。
一组墨西哥街头乐队站在运载汽车的甲板上,正演唱着一首似乎很耳熟的歌曲。皮特从巡逻艇的栏杆上探出身去,竖起耳朵听了听,随后把头往后一仰,哈哈大笑起来。不料这一笑,他的肋骨立刻就火烧般地痛了起来,直痛得他弯起了腰。乔迪诺迎接老朋友的恶作剧终于达到了预期目的。
“你知道他们在唱些什么吗?”马德拉斯问,皮特既高兴又痛苦的模样有点让他感到吃惊。
“我很熟悉这首曲子,但听不懂歌词,”皮特忍住疼喘着气说,“他们是用西班牙语演唱的。”
看着他们走过来
看着他们走过来
带着你心爱的姑娘,你真正的伙伴
不要忧伤,别说忧伤
和他们一起走,听着音乐和歌声
你的好伙伴,仍在忧伤中等待
等待着李将军的到来
“Miralosandando,”马德拉斯困惑地重复着,“他们唱的是什么意思,‘到坝上去’?”
“是Levee,”皮特猜测道,“这首歌开头;句的意思是‘去出席总统的招待会’。”
此时,鼓号声和吉他声响成一片,乐队里的七名歌手扯着嗓子齐声高唱他们所改编的《等待李将军》。人群蜂拥到渡轮上,洛伦挤在人群中,拼命地挥着手。她看到皮特在人群中搜寻着,直到最后找到了她。
她看见他头上缠着绷带,左臂吊在吊带上,手腕上打着石膏。他那身借来的短裤和高尔夫衬衫使他在身着制服的墨西哥海军官兵中格外显眼。乍看之下,在经历了充满磨难的地狱之行后,他仍然精神焕发。但洛伦知道,皮特善于巧妙地掩饰疲劳和疼痛,而这些她已经从皮特的眼睛中看到了。
皮特看到桑德克上将站在乔迪诺的轮椅后面。他眼睛四处寻视,又找到了戈多·帕迪拉,他正用一只手臂搂着他的妻子罗莎。耶酥、果陀和那个他总是记不住名字的技师助手站在一旁,手中高高地晃动着酒瓶。随后,跳板放了下来,皮特依次和马德拉斯以及希达尔戈握手告别。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派给我的救护兵。他把我照顾得好极了。”
“其实是我们欠你的情,皮特先生,”希达尔戈说,“离这里不远处有我父母的一家牧场。在把河水从你发现的那条河里引出来之后,他们将得到很大的好处。”
“请你们帮我办一件事。”
“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绝对没问题。”马德拉斯说。
皮特咧嘴一笑。“千万别让他们把这条该死的河用我的名字命名。”
他转地身去,走过跳板,来到渡轮的汽车甲板上,一下子就淹没在人海里了。洛伦冲到他面前,却又突然停住,慢慢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以免自己的身体压痛他的伤处,然后嘴唇颤抖着亲吻了他。
她退后一步,泪水盈眶,微笑着说:“欢迎你回来,水手。”
人们一拥而上。皮特在与桑德克和乔迪诺握手时,报纸记者和电视台记者从甲板两边拥上来围住了他。
“我原以为你这次铁定要买墓碑了。”乔迪诺说,脸上灿烂的笑容宛若拉斯维加斯机场上闪烁的霓虹灯。
皮特微微一笑。“要是没找到颠簸号,我是活不到现在的。”
“我希望你能认识到,”桑德克,假装生气地皱起眉头,“你的年龄太大了,已经不适合在地下洞穴里游来游去了。”
皮特宣誓般地举起未受伤的那只手。“请你帮帮我,上将,要是我再朝某个地下洞穴里看上一眼,你就拿枪打断我的脚。”
这时香侬走上前来,在皮特嘴上印一个长吻,让洛伦看得有点吃味。最后,她放开皮特说。“我一直想念着你。”
皮特还未来得及回答,迈尔斯·罗杰斯和彼得·邓肯已经握住他那只手使劲摇晃了。“你真是条硬汉。”罗杰斯说。
“我把电脑摔坏了,把你的资料也弄丢了,”皮特对邓肯说,“实在抱歉。”
“没关系,”邓肯咧嘴笑道,“既然你现在已经探明这条河是从撒旦深渊一直通到卡皮罗特山底下,又找到了这条河在海湾的出口处,我们可以用配备有发射装置的漂浮音响地球物理成像仪来追踪这条河的路径。”
就在这时,绝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一辆破旧不堪的墨西哥计程车冲上了码头。一个只裹着一条毯子的男人从汽车里跳出来,急匆匆地穿过码头,直奔汽车甲板。他低下头,在人群中撞开一条路,一直冲到皮特跟前。
“鲁迪!”皮特大叫一声,猛然伸出手臂搂住这个矮个子男人的肩膀,“你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像己安排好似地,毯子从格恩上着石膏夹板的手指中滑落,掉到地上,使鲁迪身上只剩下一件医院的病患服。“我从护士那里拼命逃了出来,到这里来迎接你。”他坦然自若地说。
“你恢复得还不错吧?”
“我一定会在你之前回海洋局上班的。”
皮特转身招呼罗杰斯。“迈尔斯,你有带相机吗?”
“一个优秀的摄影师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相机。”罗杰斯用压住人群的的嗜杂声喊着。
“替这三个在卡皮罗特山受尽苦难的老伙计照张像。”
“还得加上我这个受尽苦难的女侠。”洛伦边说边挤到他们中间。
罗杰斯连拍了3张,记者们也挤了上来。
“皮特先生!”一名电视台记者把麦克风举到他面前,“你能为我们讲讲那条地下河的情况吗?”
“我只能说它确实存在,”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而且水源充足。”
“你认为这条河有多大?”他悄悄用臂搂住洛伦,并捏了捏她的屁股,脸上却装出一副苦苦思索的神情。“我想大约有格兰德河的三分之二那么大吧。”
“有那么大吗?”
“一点也没错。”
“你在地下暗河里游了一百多公里,有什么感受?”
皮特最讨厌记者问感受,有人没带降落伞从飞机上掉下来,他们也要去问目击者有什么感受。这种询问真叫他烦恼。
“感受?”皮特说,“目前我的感受是,如果不赶快上厕所,我的膀胱就要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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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两天之后,每个人都向墨西哥警方报告了详细情况,可以自由离境了。他们聚集在码头上,相互道别。彼得·邓肯博士是第一个离开的。这位水文专家一大早就悄悄地走掉了,等大家想起他时,他已经不见了。作为那项将被称为索诺兰水利工程的总指挥,他在接下来的这一年里会忙得不可开交。对饱受干旱之苦的西南美洲来说,这条河简直就天赐的礼物。水,人类文明的生命所在,会为沙漠居民带来各式各样的工作机会。水和管道建好之后,水将被引到小镇和城市中去,并将把一个干涸的湖泊改造成一个与波维尔湖同样规模的兼具休闲性的水库。
接下来的计划是开采皮特在地下漂流历险中发现的矿物资源,并在地下营造一个游乐中心。
香侬·凯尔西博士应邀返回秘鲁,继续从事对查查波亚斯城废墟的挖掘工作。迈尔斯·罗杰斯一如既往地跟随着她。
“希望我们能再见面。”罗杰斯握着皮特的手说。
“前提是你必须保证远离那些祭潭。”皮特亲热地说。
罗杰斯笑了起来。“这没问题。”
皮特俯视着香他的眼睛,那里面依然闪烁着果断和勇敢的光芒。“祝你万事如意。”
香侬清楚,在她所见过的男人当中,皮特是惟一一个她既无法占有又无法掌握的人。她心中涌动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感。为了故意气气洛伦,她热烈地吻着皮特,吻了很长的时间。
“再见了,大男孩。别忘了我。”
皮特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话:“想忘也忘不掉。”
香侬和迈尔斯坐着计程车动身前往圣地亚哥机场后不久,一架海洋局的直升机从东方飞来,降落在阿罕布拉号的甲板上。飞行员让引擎空转着,自己从货舱口跳了下来,他四面环视了一下,看到了桑德克,便向他走了过来。
“早安,上将。是马上就走,还是关掉引擎?”
“不要关引擎,”桑德克回答道,“海洋局的喷射客机现在情况怎样?”
“正在尤马海军陆战队的机场待命,准备将您和其他人送回华盛顿。”
“很好,我们马上登机。”桑德克转向皮特,“这么说,你是要请一阵子的病假楼?”
“我和洛伦打算去参加美国老式汽车俱乐部在亚利桑那州举行的巡回车展。”
“希望一个星期后能见到你。”上将转向洛伦,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你是个议员,别跟着他胡来。你要保证他能安全结实地回来,以便投入工作。”
洛伦微微一笑。“别担心,上将。选民们也需要我斗志昂扬地重返工作岗位。”
“那我呢?”乔迪诺说,“怎么不给我放假疗养?”
“你坐在轮椅上,一样可以在办公桌旁工作嘛。”随后,桑德克脸上浮起一丝诡谲的微笑,“至于鲁迪,他的情况不同。我打算送他到百慕达待上一个月。”
“你这个老家伙。”格恩说,拼命地板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一切其实只都是开开玩笑罢了。皮特和乔迪诺就像桑德克的儿子一样,他们之间一向互敬互爱。上将确信,一旦他们恢复健康之后,马上就会来到他的办公室,催着他派他们去执行海洋工程计划。
两名码头工人把乔迪诺抬上了直升机。为了使他那上了石膏的腿得以伸展,他们拆掉了一个座位。
皮特靠在直升机门旁,捏弄着乔迪诺从石膏里露出来的脚趾头。“别再把这架直升机像其它几架一样输掉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乔迪诺回嘴道,“我每买十加仑汽油,就能赢回这么一个玩意儿来。”
格恩把手放到皮特的肩膀上。“感觉蛮好的,”他轻松地说,“咱们什么时候再这么玩上一回。”
皮特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千万不能再拿自己的命当赌注了。”
桑德克轻轻拥抱了一下皮特。“你好好休息,别着急。”他的声音很轻,在旋翼叶片的转动声中,别人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我会尽快回去的。”
洛伦和皮特站在渡轮的甲板上挥着手,直到直升机在海湾上空转弯,向东北方向飞去。他转身面对着她。“这下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她挑逗地微微一笑。“我都快饿死了。咱们干嘛不去墨西卡利找家好一点的墨西哥餐厅呢?”
“既然你提到了吃饭,我突然很想吃辣肠煎蛋。”
“我想得由我来开车了。”
皮特举起手。“我还有一只手臂是好的。”
洛伦根本不听他的。皮特只得站在码头上引路,洛伦则稳稳地把长长的利箭车以及后面拖着的拖车从渡轮的汽车甲板上沿坡道开上了码头。
皮特无限依恋地看了这艘老式渡轮的活动横梁最后一眼。他真希望自己能亲手驾着这艘船穿越巴拿马运河,沿波多马克河一直开到华盛顿。但这是不可能的。他悲哀地叹了口气,站到乘客座位上。这时,一辆汽车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科蒂斯·斯塔吉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朝他们打了个招呼。“真高兴能在你们走之前赶到。大卫·盖斯基尔说,一定要把这样东西拿给你们。”
他递给皮特一个裹在印第安毛毯里的东西。皮特无法用双手接过来,只得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洛伦。于是洛伦接过毛毯,把它展开。
4张漆在棒形祈祷用具上的人脸静静地瞪着他们。“这是芒陀罗人的宗教偶像,”皮特轻声说,“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们是在约瑟夫·佐拉停放在瓜伊马斯庄园里的私人飞机里找到的。”
“我猜这些偶像一定是佐拉用卑鄙手段弄到的。”
“根据一份与它们同时发现的收藏者资料,我们断定它们是芒陀罗人遗失的宗教偶像。”斯塔吉解释道。
“芒陀罗人一定会非常高兴。”
斯塔吉看着皮特,脸上浮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我想我们可以委托你把偶像送还给他们。”
皮特轻轻一笑,把头往后面的拖车那边一歪。“这些偶像不会比那里面的黄金更值钱吧。”
斯塔吉摆出一副你骗不了我的神情。“真好笑,所有的黄金文物不是都已经登记入册了吗?”
“我保证会把这些偶像送到芒陀罗人的村子里。”
“大卫·盖斯基尔和我绝对信任你。”
“佐拉那伙人现在怎么样了?”皮特问。
“在监狱里蹲着呢。起诉他们的罪名有盗窃、非法定私和谋杀。告诉你,法官拒绝了他们的保释请示,因为他很清楚,这伙人一定会利用保释的机会逃到国外去。听到这消息,你一定很高兴吧。”
“你们做得真好。”
“这么多亏了你的帮忙,皮特先生。如果海关总局能对你有什么帮助,当然,向国内走私非法物品除外,别忘了打个电话给我们。”
“我知道了,谢谢你。”
例行巡视过那一小群牲畜之后,比利·雅摩正在为马卸鞍。他稍停下手,眺望着高低不平的山地荒原。岩石缝中稀稀落落地生长着仙人掌、牧豆树和柽柳。突然,他望见一团灰尘朝自己这个方向卷来。渐斯地,他认出那是一辆非常破旧的汽车,后面还拖着一辆旅行拖车。它们全都涂着近乎黑色的深蓝色。
汽车和拖车在他的屋前停了下来,这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从畜栏旁走了过去。这时,门打开了,皮特从车里走了出来。
“祝你受到温暖的阳光照耀,我的朋友。”雅摩向他致意。
“祝你拥有晴朗的天空。”皮特回答道。
雅摩热情洋溢地握住了皮特的右手。“见到你我实在太高兴了。他们对我说,你死在那一片黑暗之中了。”
“差一点点,不过没死,”皮特说,朝着挂在吊带上的手臂点了点头,“我要谢谢你。是你及时进到山里,救了我朋友的性命。”
“邪恶的人是注定要死的,”雅摩颇具哲理地说,“我很高兴能及时赶到。”
皮特把裹在毛毯里的偶像递给了雅摩。“我给你和你们的部落带来了一样东西。”
雅摩轻轻揭开毛毯,仿佛是在观看一名婴儿。他默默无语地凝视了四座偶像片刻,泪水溢上了他的双眼。“你为我们带回了我们部落的灵魂、我们的梦想、我们的宗教。现在,我们的孩子们可以行成人礼,可以成为真正的男人和女人了。”
“我听说,那些偷走它们的人曾听到奇怪的声音,就保孩子的哭泣声。”
“它们是在哭喊着要回家。”
“我原以为印第安人是从来不哭的。”
雅摩微笑着。手中的这些偶像将喜乐的感觉传达至他心中。“你别相信这个。我们只不过是不愿让外人看见罢了。”
皮特把洛伦介绍给比利的妻子波莉。波莉坚持留他们吃晚饭,并且不让他们拒绝。洛伦无意中提到皮特喜欢吃辣肠煎蛋,于是波莉便一下子为他做了许多,相当于5个牛仔的分量。
吃饭时,雅摩的朋友和家人都涌进屋里,虔敬地观看他们的宗教偶像。男人们全都上前跟皮特握手,妇女们则把小手工艺品作为礼物送给洛伦。这个场面十分感人,使洛伦禁不住地抽泣起来。
皮特和雅摩相互看出彼此在本质上十分相近,两人对这个世界都不存在任何幻想。皮特对雅摩微笑着。“能有你这个朋友真是荣幸,比利。”
“永远欢迎你到这里来作客。”
“当水被引到地面上时,”皮特说,“我会设法让你的村庄首先得到灌溉。”
雅摩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系在皮条上的护身符,递给皮特。“这东西送你,让你永远记住自己的朋友。”
皮特仔细观看着护身符。这是一个卡皮罗特山死神的铜制小雕像,上面嵌着绿松石。“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接受。”
雅摩摇了摇头。“我发过誓,要戴着它直到找回我们的偶像。现在,它是你的了。祝你好运。”
“谢谢你。”
在离开欧米泰庇克峡谷之前,皮特把洛伦带到了帕蒂·卢·卡汀的墓前。她跪了下来读着墓碑上的铭文。
“多美的墓志铭,”她柔声说,“这中间是不是隐藏着一个故事?”
“好像没人知道。印第安人说,她是在某天夜里被不知名的人葬在这里的。”
“她这么小,才10岁。”
皮特点了点头。“对一个10岁的小女孩来说,她的安息地未免太孤寂了。”
“回到华盛顿之后,我们试试看能不能在哪份档案里找到她的线索。”
沙摸里的野花已经开过并且凋谢了。洛伦用常青的拉瑞阿灌木枝扎了一个花圈,将它摆在坟墓上。他们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眺望着沙漠。在落日的余晖中,各种色彩都鲜艳夺目,而11月的清爽秋风则使这幅景色更加壮丽。
洛伦驾着利箭车驶向公路时,全村的人都在道路两旁为他们送行。换挡时,洛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皮特。
“在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奇怪,不过,这个小村可真像个世外桃源,如果能在这里度过一个安静的蜜月是最合适不过了。”
“你是不是在提醒我,我曾经向你求过婚?”皮特捏着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说。
“我倒宁愿把它看成是你的一时冲动而一笔勾销。”
他盯着她。“你是在拒绝我?”
“别做出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们两人当中一定得有一个保持头脑清醒,而你的道德心不允许你食言。”
“我可是认真的。”
洛伦招目光从路上收回来,朝他亲热地一笑。“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不过,咱们得面对现实。目前的问题是,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我们彼此之间绝非如胶似漆。假如你和我住在一所有围墙的小房子里,那家具上有的就只是积满的灰尘,因为我们俩都不愿待在家里。你的生活是海洋,而我的生活则是国会。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亲密的爱情关系。你不会不同意我的话吧?”
“我不能否认,你的理由很充分。”
“我建议我们维持目前的这种关系。你有反对意见吗?”
皮特没有马上回答。洛伦想,他把自己的宽慰感遮掩得真好。有好长的一段时间,皮特都只是透过挡风玻璃直盯着前面的路。终于,他开口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史密斯议员?”
“不知道,是什么?”
“作为一名女政客,你简直过于坦诚和性感了。”
“作为一名潜水员,。她哑着嗓子说,“你也未免太容易坠入情网了。”
皮特会意地一笑,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到华盛顿还有多远?”
“大约5000公里吧。问这个干嘛?”
他把吊带从手臂上扯下来,扔到后座上,搂住了洛伦的肩膀。“想想看,前面还有5000公里,你有足够的时间来看看我这个人到底有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