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stray2 于 2012-3-29 21:23 编辑
4－庭院 这是不存在于人间的美景——里希特不由这样想道。 天空如同被耀眼的晚霞染成了血红的颜色，点点浮云浸着深深浅浅的红，从头顶上如一片初生的海洋般铺展开来，不远处灼烧着大地的火焰带着升腾而起的炎热空气扭曲了景物，幻境一般飘摇摆动着；与那里的炽热截然不同地，庭院中无数苍翠的树木与繁茂的花草将微凉的空气熏起了花园一般的芳香，石砌的建筑隐约现于树木的枝叶之间，沿着整齐的砖石道路，一道台阶通向被树木和建筑围绕的广场，广场中央的喷水池上闪耀着散落的水珠反射的夕阳的余晖，广场的那头，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圣堂尖顶在一片茫茫的红色中透着安静的意味。 如果这里不是德库拉的城堡，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度过余生的地方。里希特这样想着，迈步向前走去。 虽说是充满恶魔的城堡，但庭院优美的风景还是令里希特感到舒适，仿佛心里的那些沉重都被从树叶间吹来的微风吹走了一般。当然，他没有天真到真的沉醉于风景中，他时刻注意着身边的变化，哪怕一点气流的波动也没有逃过敏锐感官的捕捉。 夜色很快染黑了天幕，圆月缓缓从破败的城墙下升了起来。一股微热的气流从里希特的耳边划过，尽管细微得几乎令人难以察觉，里希特还是慢下了脚步。 有什么正养精蓄锐，等待着自己。 可以感觉出对方那充满攻击性的野兽气息，那扭曲了空气的炽热穿过空旷的庭院直扑面门。当然，这只是里希特内心的感应所产生出来的臆想罢了，但很多时候，心理上的攻击同样能够致人于死地。而里希特这样训练有素的战士，正是能够凭借对这种威胁的感应化解危机。 地平线在里希特的视线中缓缓降下，一个赤红的身影向着上空一闪而逝。野兽的气息在一瞬间变得浓烈起来，一种类似利刃的魄力击中了里希特。里希特本能地追随着那个身影的动作抬头，只见一匹凶恶的饿狼正带着全身燃烧的火焰从上方急速下坠，直指里希特冲了过来。 饿狼身周的空气由于炽热的火焰而扭曲了。里希特毫不犹豫，向前一个滑铲躲开。几乎同一时间，饿狼的身躯砸向了地面，里希特回身一挥手挡开了飞溅过来的火星，然后行云流水般挥出了长鞭。长鞭袭向狼身，却没有像里希特意料的一般命中目标，原来那饿狼已经趁着一击不中的瞬间再次跳了起来，然后向里希特俯冲过来，血盆大口中锋利的獠牙直取里希特的脖颈。 “哼！” 里希特低喝一声，双手持鞭挡在身前，架住了狼牙。饿狼疯狂地撕咬着链鞭，尖锐的牙在金属鞭身上摩擦出耀眼的花火。里希特紧紧握住长鞭，和饿狼对峙着，饿狼血红色的眼睛因为极度的疯狂而闪着嗜血的光，前爪一挥，里希特的肩膀顿时溅出血来。 剧痛令里希特的体内生起一股力量，他狠狠飞起一脚，用膝盖击中了毫无防备的狼腹，饿狼哀嚎一声向后弹开，这次，它的前爪中生出一个浅白色的光球，似乎是某种魔力的凝聚。 随着饿狼前爪的挥舞，光球向里希特追了过来，里希特没有时间去思考什么，身体已经随着本能跳了起来。他一边扭过腰身躲过光球的攻击，同时挥出长鞭，借助身体回转的力量驱动长鞭向对方发起反击。仍在半空中的饿狼显然无法回避里希特这次的攻击，皮肉被长鞭结结实实击中的触感顺着链鞭传入里希特的掌心，里希特知道自己已经把握住了机会，狠狠一抽手臂，链鞭像是锯子一般将饿狼的胸口撕裂。 饿狼凄厉的惨叫响起，野兽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同一时间落下的里希特在脚掌刚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向对方飞奔过去，然后在对方重整态势之前再次挥鞭。这次长鞭无情地命中了对方的右腿，腿骨被冲击力震碎，野兽的躯体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挣扎起来，但里希特的连续攻击已经施展。狼身被长鞭抽得向上弹了起来，然后在落地之前被蓄满力量的另一鞭击中胸口，鲜血和碎肉喷溅而出，在圆月下如凋零的花瓣一般四散飞扬。 重新坠落地面的饿狼喘着粗气，血不断地从眼中、鼻孔和口中溢出，但它仍然死死地盯着里希特，像是试图用眼神将里希特撕成碎片。 和这样的眼神一交错，里希特的全身一震，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一股锋利的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后脑。饿狼的眼神绝不像是野兽，相反，那更像是一个人类的眼神，那眼神中蕴含的愤恨和哀怨便真的像是一把剑刺穿了里希特的身体。 狼身开始萎缩，蓝色的狼毛渐渐褪去，人类的身影显露出来。月光下，嶙峋的瘦骨不堪重负似地颤抖着，但是他的眼神却依旧笼罩着里希特。 “……你……的祖先……狩猎着我的一族……却受到世人的拥护……你们的手上沾满了我的一族的鲜血……人们却视之为荣耀的象征……就连我的女儿……也被那个红发的贝尔蒙特永远地杀死在刻着永恒时计的塔顶上……我不会……原谅……” 男人艰难地低喃道，声音如同恶毒的诅咒一般，他一开口就有潺潺的血自口中溢出，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慢慢地，他睁着不瞑的双目，僵硬地变成了一具尸体。 “……我不会原谅夺去了一切的你们……” 里希特恐惧了，体内有什么正在汹涌着咆哮着，试图挣脱牢笼。视线模糊起来，胸口传来的剧痛令他不禁咬紧牙关，死死揪着胸口。 “呜……呃！” “——这就是命运啊！”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里希特踉跄着转过身去，望向声音的主人。身穿教士长袍的老者盯着里希特，嘴角带起嘲讽的笑意。 “每个人的一生都在战斗，唯有战斗才能活下去。这个男人——” 老者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眯了眯眼睛，然后抬头望向夜空。 “他总是在和自己战斗——和那个怯懦的自己、和那个充满了野兽欲望的自己，他本来已经过上了普通人类的生活，是你！是你的祖先，在他的面前屠杀了他的女儿，让他一直坚持的战斗功亏一篑！” “这种事情……！” 里希特咬着牙，想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更加强烈的剧痛击倒，脚下一软，他跪倒在地，痛楚夺去了他全部的力量，简直像是要撕碎他的身躯和意志一样撞击着他的意识。 “贝尔蒙特，你还不明白吗？正是你们的存在，才让这些怪物生生不息，正是你们的行为，才让这仇恨和欲望的锁链继续缠绕下去啊！永远地，永远地……！” “呜啊……胡说什么！” 里希特怒吼一声，抽出长鞭，却被下一刻的无力感笼罩了身体，他再次跌倒在老者的面前。老者饶有兴味地盯视着他，随即露出一个冷笑。 “命运……这就是命运。你也逃不掉的，里希特·贝尔蒙特。这诅咒已经刻在了你们的血中，烙在了你们的灵魂里！你将失去一切——心爱的人、荣耀，和胜利！” 视线越来越模糊，连身体也开始变得像是不再存在一般，里希特咬紧牙关抵御着，但是黑暗却无情地涌上眼前，将他整个人都覆盖起来。老者的手中涌现出一个黑色的球体，里希特知道那是黑暗魔力的凝聚，可是却无法躲避，只能无力地被从体内涌现的黑色包裹起来。 “不许你伤害里希特哥哥！” 在意识消散于无际黑暗的前一瞬间，他看见一个幼小的身影冲进了视线，那充满生命力的小小身躯挡在了他的身前。 然后，光照耀了黑暗，也融化了他的意识。 …… 黑暗，无尽的、深远的黑暗。恍若无尽绵延下去的永恒，又似弹指之间的一瞬。 没有空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这既是被定格在时间刻度上的一点，又是摸不着边际的漫长岁月。 慢慢地，光出现了。随着光缓慢而温柔地笼罩起身子，云出现了，湛蓝的天出现了，漫山遍野的花出现了，微风的声音、花草的清香，都降生了。时间缓缓地开始了流动，世界仿佛被分割成了光与影的碎片，有着在光明中苏生的生命，也有着在黑暗中凋零的记忆。 当春天来临，荒芜的大地被绿草鲜花覆盖；当夏天来临，枯萎的树重新长满绿叶；当秋天来临，麦田里结出丰收的粮食；当冬天来临，世界在白雪皑皑中安静地沉睡。 昨日已经死去，伴随着第一道降临世间的阳光悄然地逝去了——没有人为之哀悼，没有人为之悲伤，它只是安静无声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带来了今天的降生，世界就这样往复轮回。 然后，从哪里传来了口琴的声音，从哪里传来了孩子的嬉闹声，清澈的河水将冬天的冰寒溶化，温和的风将沉睡的大地唤醒，湛蓝的天空为早晨撒下第一缕阳光，树上的鸟儿为黎明唱响第一声啼叫。 ——他醒来了。 “醒了吗？” 视线里映着一个熟悉的面容，明亮的双眼如璀璨的水晶，温柔的眸子注视着自己。 “抱歉，安妮特……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里希特坐了起来，重新挺直了身子。女子带着笑意望着他，抬手用手绢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 里希特感受着她的掌心抚过脸颊的触感，这一瞬间，胸中涌起一种温柔的情绪，这让他不禁也跟随着女子一同笑了起来。 这里曾是两人相遇的场所，一切都从未改变。那天的风如同那逝去的无数岁月一般吹过，阳光洒向树叶之间，绘制着生命的轨迹。河水静静流过，远处的群山连绵地伸展出去，温柔地怀抱着这一小片土地。 在这里，她遇到了在河边仰望着天空的他。他望向这个世界的眼神中包含着热切的爱意，他如饥似渴地将一切景色收进眼中，像是害怕失去它们一样。她被这样的他所吸引了，无声地注视着他站直了身子，直到太阳渐渐西沉，天空被夕阳的余晖燃烧，破碎的云如同散落的酒滴，在天幕上留下不规则的痕迹。 “安妮特，我……” 里希特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让他不愿、也恐惧去破坏它。他开始感到不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融进了身体，如同致命的毒药开始缓缓侵蚀一切。 ——但是，终究会失去的。尽管抗拒着那不祥的语言，他却比谁都清楚，他终有一天会失去这一切。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如同噩梦的降临，令天空变了颜色，令生命都开始枯萎。声音消失了，色彩消失了，反应过来时，他正站在一片黑白的苍茫之间，无色的暴雨席卷了天地，变幻的天空侵略了一切。 “安妮特……？” 没有回答，转头看时，只剩被雨水笼罩的朦胧的世界，如同午夜时分的孤独一般的寒冷突破了肉体的阻拦，直入灵魂的深处。 “里希特……里希特……” 有什么声音在天际响起，里希特茫然失措地追着那声音走去，却像是永远也抵达不了，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雨中。 “孤单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里希特却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如同幽灵一般的声音不断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却不见人影。 “害怕吧？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因为你知道，你无法逃离，无法抵抗，你感到绝望、感到恐惧，恐惧着无法抵御的现实，恐惧着弱小的自己……” “是……谁？” “你害怕失去，却不得不失去，因为这就是你的命运，这诅咒已经刻在了你们的血中，烙在了你们的灵魂里……” 雨的颜色变了，变得鲜红刺眼，天地之间都被雨染成了血的色彩。 “你尝试过抗争，却败给了自己，你尝试过逃避，最后却还是回到了命运交付于你的场所——你正感到绝望，你正重新回到噩梦之中。” 视线里开始渐渐浮现出人影，绰绰人影缓缓走近——他们并不存在，他们同时亦存在着——存在于这血的世界里、存在于这属于里希特的世界里。 “从最开始，你便注定失去一切。” 金发的骑士说道，他手中的剑在血中飘散。 “——不要靠近！” “就算你曾经拥有过再多。” 独眼的战士说道，他的胸口绽开一朵死亡的花。 “——不要再靠近了！” “就算你曾经拥抱过辉煌。” 红发的英雄说道，他的背上，荣耀的证据开始腐朽。 “唔……不要……过来……！” “你最后终究会孤身一人，失去一切。” 银发的男人注视着他，手指上的两枚戒指破碎成万千光华，灰飞烟灭。 他们像雕塑一般注视着里希特，里希特紧紧抱着头，无法忍受的痛苦在他的血管里奔腾，撕扯着他，将他的意志碾碎。剧烈的心跳声响彻了整片天地，然后在某一瞬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着，里希特猛地从噩梦中苏醒。 “呀！” 女孩受到惊讶，尖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但她随即又赶紧凑上前，将里希特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这里是……” 喘着粗气，里希特这才回过神来。女孩担忧地看着他，小心地为他擦去汗水。 “玛利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叫你赶快离开吗。” 镇定了一会之后，里希特才注意到身边的女孩。 “玛利亚刚刚可是救了里希特哥哥的说……” 女孩有些委屈地小声说道，神情令里希特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抬手抱了抱玛利亚，换上了温和的口气说道。 “抱歉，玛利亚。是我激动了……说起来，是你救了我？” “嗯……玛利亚可是拼了命的。” 女孩点了点头，重新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好像连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带上了活力。 “谢谢……不过这里真的太危险了，玛利亚，你这次一定要赶紧离开这里。” 里希特说着，撑起还有些酸软的身体，站了起来。 “里希特哥哥，为什么不带上玛利亚，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玛利亚赶紧追了上来，扯住了里希特的衣角。里希特不禁又有些心软，他蹲下身，将胸口一个银质的十字架放在玛利亚的掌心里。 “害怕，我也会害怕……但是除了害怕，我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么说着，将犹豫抛开，里希特站起身来，飞身跃起。 “等——” 玛利亚的叫声戛然而止，里希特已经跃过城堡的墙壁，消失在夜色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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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12 19: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