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第一卷 月之影，影之海 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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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第六章、第七节
阳子对自己以及世界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倏地看着落人。</P><>『老师，你也是胎果吗？』</P><>他闻言摇摇头笑了。</P><>『我只是个普通的海客。我的家乡在静冈，就读东大，二十二岁时来到这里的。我
正打算离开安田讲堂（注二），才钻进桌子底下就到这边来了。』</P><>『安田……？』</P><>『对，你不知道吗？当年轰动一时，不料竟然没能留名青史啊！』</P><>『是我搞不太清楚啦……』</P><>『我也是。那是昭和四十四年一月十七日，才刚入夜的时候。从那以后的事我就一
概不知了。』</P><>『……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P><>落人苦笑。</P><>『已经过了那么久吗？我在此地待得真久啊！』</P><>『后来就一直在这里吗？』</P><>『是的。我到达的地方是庆国，从庆国再辗转来到雁国，六年前在这里落地生根。
我在此地教授处世……类似生活与伦理的东西。』</P><>他先笑了笑然后甩一下头。</P><>『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你有什么想问的吗？』</P><>阳子立刻提出那唯一的问题。</P><>『有方法回去吗？』</P><>落人顿了一下，接着才开口。</P><>『……人是不能渡过虚海的。这边和那边之间仅有一条单向通行的路，只可以来，
不能去。』</P><>阳子叹息。</P><>『……是吗？』</P><>她不太能承受这打击。</P><>『抱歉帮不上忙。』</P><>『没关系……还有一件我觉得很奇怪的事，想要请教一下。』</P><>『请尽管说。』</P><>『我语言是可以通的。』</P><>落人没听懂。</P><>『我本来没有察觉这里的语言不一样，一直以为是日本话，听不懂的只有一些特殊
用语。直到我在巧国遇见一位海客老爷爷，才知道这里使用的语言不是日文。……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P><>落人想了一下。他有点为难地笑着注视阳子的脸。</P><>『……看来你并非人类。』</P><>果然，阳子心想。</P><>『我来这里的时候，语言不通非常辛苦。本以为多半是中国语系的语言，可是我会
的简单中文却又不能沟通。有好几年我都只能用笔谈，因为用汉文还勉强可以通。
他们的汉文其实也很怪（插花：想象一下周代的古汉语，比方说楚辞，经过2000年
的独立演化，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只有天晓得），头一年真的是苦不堪言。来到
这里的人都是如此，胎果也不例外。我正在做海客的研究，过去来说从未有过海客
在语言上不曾出现障碍的。我想你并非寻常的海客。』</P><>阳子悄悄抓住自己的手臂。落人继续道。</P><>『我听说过，只有妖族和神仙才不会语言不通。既然你未曾发现过语言上的问题，
那你应非人类。我想你是妖或神仙那一类的吧。』</P><>『妖怪……也有胎果吗？』</P><>落人点头，笑容并没有消失。</P><>『虽然没听说过，不过应该有吧！话说回来，这样你就有解决的对策了，说不定可
以回去。』</P><>阳子抬起头。</P><>『……真的吗？』</P><>『对。不管是妖、是神仙，都可以越过虚海。我是不能越过虚海的，再也没有办法
回去。你不一样，去求见延王吧！』</P><>『去见延王，他就会帮我吗？』</P><>『也许会。这可能并非易事，但至少有努力看看的价值。』</P><>『……说得也是。』</P><>阳子点点头，然后眼睛看着地面。</P><>『原来，我果真不是人啊！』</P><>她轻轻笑出声来，乐俊责备似地叫了一声。</P><>『阳子！』</P><>阳子卷起袖子露出右手。</P><>『之前就觉得奇怪。我手掌上原本应该有个伤的，来这里后被妖魔攻击的伤。完全
被刺穿、非常深的伤口，但是现在却几乎看不见了。』</P><>乐俊踮起脚尖，对阳子微微举起的手掌瞄了一眼，然后摇一下胡须。那是乐俊帮她
处理过的伤，伤口有多深，乐俊应该能当证人。</P><>『其它应该还有很多伤的，可是全都消失不见了。而且受到妖魔攻击，那些伤势未
免也太轻了，被咬了之后连个齿痕也没留下。看来我的体质变得很不容易受伤了。』</P><>阳子笑了。明了自己并不是人，不知为何让她发笑。</P><>『原来我是妖怪啊！这和妖魔会来攻击我、追杀我应该有关系吧！』</P><>『妖魔追杀你？』</P><>落人皱起眉头。回答的是乐俊。</P><>『似乎正是如此。』</P><>『这是不可能的！』</P><>『咱之前也这么想，可是阳子说她所到的地方必定有妖魔出现。她受到蛊雕攻击时，
咱的确也在场。』</P><>落人轻轻支着额头。</P><>『最近我是听说过巧国有妖魔出没的传闻……是因为她的缘故吗？』</P><>乐俊有点顾忌地看看阳子，因此阳子朝他点个头，接着乐俊的话说道。</P><>『我想是吧！我之所以来到这一边，也是之前受到蛊雕攻击才逃过来的。』</P><>『受蛊雕攻击逃过来？从那边逃到这边？』</P><>『对。有个叫景麒的人……他一定也是个妖魔，不过是他说我只有来这里才能活命，
因此就把我带来了。』</P><>『……他现在人呢？』</P><>『不知道。一来到这边我们就遭到妖魔的埋伏攻击，然后就失散了。那么久都没见
到面，他说不定已经死了。』</P><>落人手抚前额思考了好一阵子。</P><>『……不可能的，我想不通。』</P><>『乐俊也是这样说。』</P><>『所谓的妖魔就和猛兽一样，虽然它们会成群猎杀人类，但却不会有追杀某个特定
人物的行为，更何况是特地渡过虚海，而且还是去追杀你。它们不是会这样做的生
物，就像老虎不会这样做是一样的。』</P><>『会不会是有人驯服了老虎，利用它们呢？』</P><>『应该不可能对妖魔做这种事的。这下事态严重了，阳子小姐。』</P><>『……是吗？』</P><>『不管是妖魔之间发生某种变化或状况才来追杀你，还是有某人发现了如何操纵妖
魔的手段，总之若是对这两者置之不理，国家将会灭亡。』</P><>说完落人看着阳子。</P><>『如果你是妖怪，那事情倒还简单。虽然没听说过妖族之间也会起内讧的，不过妖
族确实是饿了之后会同类相残的生物。但是……』</P><>『阳子怎么看也不像妖魔。』</P><>乐俊说道，落人也同意。</P><>『是有妖魔会化成人形，但我不认为能变得这么完美，而且本人还没有妖魔的自觉。』</P><>『我并不能说没有。』</P><>阳子苦笑，落人却摇摇头。</P><>『不是的，你不一样。你不是妖魔。──不可能的。』</P><>语毕落人站了起来。</P><>『去晋见延王吧！虽然也可以由我去向官府的人说，不过还是你直接去关弓比较快。
你直接去拜访玄英宫，，把刚才的话告诉他们。你是这个事情的关键，相信延王一
定会接见你的。』</P><>阳子也站起来。她深深一鞠躬。</P><>『谢谢你。』</P><>『现在出发的话，傍晚就能到下一座城了。行李在客栈吗？』</P><>『不，在这里。』</P><>『那我送二位到城门去吧！』</P><>落人送着他们，一起走在往城门的路上。</P><>『我也会写封陈情书，略尽绵薄之力。虽然在弄清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前，你也许不
能采取什么行动，不过事情一旦解决，相信延王一定会让你回家的。』</P><>阳子看着落人。</P><>『那你呢？』</P><>『嗯？』</P><>『我要拜托国王，说老师你也想回去吗？』</P><>阳子问道，落人苦笑。</P><>『我可不是那种能够晋见君王的身份地位。这也是理所当然，堂堂国君岂是一介海
客所能随便见到的。』</P><>『可是……』</P><>『不……其实真的想见或许还是见得到吧！我只是没太大的兴趣罢了。』</P><>『没兴趣？』</P><>『我对那个时代已经厌倦了，因此来到新天地让我很快乐，我并不热切期盼要回到
祖国。当我明白见到国君，说不定能请他让我回去，或是找出某种解决之道的时候，
我已经习惯这里，回不回去都无所谓了。』</P><>『我……我想回去。』</P><>阳子喃喃说道。当她说出『想回去』的那一刹那，突然有种凄凉的感觉。</P><>『……祝福你平安见到延王。』</P><>『至少在走到城门之前，要我说说日本的事吗？』</P><>『没有必要。』</P><>落人笑了。</P><>『那里是我革命失败所逃离的国家。』
（插花：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但是我录入这一节就是为了打这句话。）</P><>注二：东京大学著名的地标之一，六零年代末期日本学生运动的重要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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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七章、第一节  
一路上几乎都用小跑步，他们赶在关门的前一刻冲进了下一个城镇。第二天则在开门的同时离开城里。虽然阳子还是有点不理解事情的重要性，但从落人和乐俊都脸色一凛，也能体会是非同小可。</P><>“真的能见到延王吗？”</P><>她边走边问，乐俊动一动胡须。</P><>“谁晓得。咱从没想过要晋见国君，所以不知道。贸然就想求见延王也是不可能的吧！”</P><>“那怎么办？”</P><>“往关弓的路上有乡也有县——先试着求见台辅看看好了。”</P><>“台辅？”</P><>乐俊点点头用手指尖在空中写字。</P><>“台辅。这是用来称呼宰辅的，呃，算是一种尊称吧！关弓所在的地方是靖州，而靖州的州侯就是台辅。”</P><>阳子呆呆地凝视着刚才写字的地方。</P><>“……我有听过。”</P><>她不知在哪里听过台辅这个音。</P><>“听过也不奇怪啊！”</P><>“不是的，好像是在那边听到的。”</P><>是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音。然后，她想起那个说台辅的声音了。</P><>“啊，没错，他们是这样称呼景麒的。”</P><>乐俊漆黑的眼睛张得大大的。</P><>“台辅？景麒？”</P><>“嗯，就是带我来这里的人，还给我这把剑……”</P><>阳子笑了一声。</P><>“他似乎是我的仆人，因为他称呼我为主人。话说回来，他的态度倒是挺傲慢的。”</P><>“……等一下。”</P><>乐俊急忙举起手，连尾巴都像要阻止阳子似地举起来。</P><>“你说叫景麒？他被人称为台辅？”</P><>“是啊，你认识吗？”</P><>阳子一问，乐俊头摇得像波浪鼓，接着一副伤脑筋似地胡须上上下下抽动。</P><>“阳子是景麒的主人……”</P><>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阳子心想。</P><>就像翻开相簿涌起一页页回忆，阳子沉默了一阵子。叹口气回过神，只见乐俊离了有两、三步远，一直举目望着阳子，看起来不知所措的样子。</P><>“有问题吗？”</P><>“……是有。”</P><>乐俊抬着头，对一脸不解的阳子喃喃地说。</P><>“如果景麒被称为台辅的话，那他就是景台辅了……”</P><>“然后呢？”</P><>她觉得乐俊一副发楞的模样很奇怪。</P><>“景麒是景台辅，这有何不妥吗？”</P><>乐俊坐到路边去，对阳子招招手。然后他又盯着坐在旁边的阳子好一会儿。</P><>“景麒怎么了？他是什么人？”</P><>“……这下可不得了了，阳子。”</P><>“我不懂。”</P><>“咱慢慢会说明，你冷静点听咱说。”</P><>不安缓缓地升起。阳子只好点点头看着乐俊。</P><>“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是台辅，情况就出乎意料的简单了。你多半也不会吃这么多苦。”</P><>“乐俊，我不懂。”</P><>“能够被称为台辅的就只有宰辅，再加上他的名字叫景麒，这么看来，他是景台辅。一定是这样。”</P><>“嗯，然后呢？”</P><>乐俊突然摇胡子。小小的前脚要伸出来碰阳子的手，想想却又打消念头。</P><>“因此，他不是人，也不是妖。……是麒麟。”</P><>“麒麟？”</P><>“麒麟。麒麟是最高等的灵兽，平常会化为人形。台辅不是人类，必定是麒麟。景麒写成‘景麒’，这不是名字，是称号，代表庆东国（注三）的麒麟。”</P><>“喔……”</P><>“庆国在青海的东岸，刚好位于雁国和巧国中间的地方。风调雨顺，是个好国家。”</P><>“现在国家却在动乱。”</P><>乐俊点头。</P><>“去年国君驾崩了，新王却没有即位。君王可以治妖镇邪，保护国家免于灾害异变，因此没有了君王国家就会乱。”</P><>“……喔。”</P><>“如果景麒说你是主人，那你就是景王。”</P><>“什么？”</P><>“庆东国之王，景王。”</P><>阳子张大嘴巴好一会儿，对这个不知所云的话题不太知道要如何回应。</P><>“你就是……庆国的新国君。”</P><>“等等。我……我只是个平凡的高中女生耶！就算我真的是胎果好了，也不是那种了不得的人物啊！”</P><>“君王在登基之前就是凡人。君王不是由出身决定的。说得夸张一点，和一个人本身的个性、外在都没有关系，全凭麒麟是不是选中你，就这么简单。”</P><>“可是……”</P><>乐俊摇摇头。</P><>“麒麟会选出君王。既然景麒选的是你，景王就是你了。麒麟不会服从任何人，能够被麒麟称为主人的就只有国君。”</P><>“太可笑了……”</P><>“上天将树枝交给君王，三个果实代表了土地、国家和王位。土地指的是地籍和户籍，国家指的是律令和法规，而王位指的是君王品德中的仁道——也代表麒麟的意思。”</P><>一边说着，乐俊看起来更无奈了。</P><>“咱明白阳子不是人，也非寻常的胎果了。……你和景麒交换过誓约了吧？”</P><>“什么？”</P><>“到底是什么誓约，咱也不清楚。不过，君王是神不是人，在和麒麟交换誓约的那一瞬间，君王就不再是人类了。”</P><>阳子搜寻记忆。细细回想了一阵子，她想起自己说过“同意”这句话。</P><>“……景麒是曾经先说了些什么，然后要我说‘同意’。对了，那时景麒还有些诡异的举动，接着我马上就出现很怪的感觉……”</P><>那种感觉，像是有种东西从自己体内窜过去。在那之后，教师办公室的玻璃窗就破了，在众多受伤的老师之间，只有阳子毫发无伤。</P><>“诡异的举动？”</P><>“他跪在我面前，把头低下去。……我的意思是，用额头去碰我的脚……”</P><>“那就没错了。”</P><>乐俊断言道。</P><>“麒麟是孤高不群的生物，不会服从君王以外的人，更不会对君王以外的人下跪。”</P><>“可是……”</P><>“详细的状况问咱也没有用，去请教延王吧！咱不过是一个半兽，神仙的世界我不清楚。”</P><>乐俊用强硬的声音说道，举头看着阳子。他一直凝视着，胡须无精打采地动了动。</P><>“阳子是个遥不可及的人……”</P><>“够了！”</P><>“果真如此，那就不是咱能够攀谈的对象，也不能直呼你是阳子了。”</P><>说完他站起来。</P><>“既然这样，那还是尽早面见延王为上。与其前往关弓，不如到附近的衙门去比较快。毕竟是国家大事嘛！”</P><>他背对着阳子说道，然后又再次抬头看她。</P><>“小的明白您必定旅途劳顿，但接下来的话，寻求官府的保护会比直接朝关弓前进要快。在延王有所定夺之前，不得不请您在客栈里稍作逗留，尚请见谅。”</P><>他那深深一鞠躬的身影看起来很悲伤。</P><>“我就是我！”</P><>“小的不敢。”</P><>“够了！”</P><>气到极点的声音在颤抖。</P><>“我是我！我从来没有变成别人过！不管是君王、是海客，那和我本身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和乐俊在一起才有现在的。”</P><>乐俊只是垂着头，弓起的背脊如今好凄凉。</P><>“有哪里不同？有哪里变了呢？我以为乐俊是我的朋友。如果是王位让友情变质，那种东西我宁可不要！”</P><>矮小的朋友没有答话。</P><>“这是一种歧视。你没有因为我是海客而歧视我，那为何要歧视我是君王？”</P><>“……阳子。”</P><>“我并没有遥不可及，是你的心才遥不可及。我和你之间就只有顶多两步的距离啊！”</P><>阳子比了一下横在自己脚边和乐俊脚边之间那段短短的距离。</P><>乐俊抬头看阳子，前脚尴尬地抓抓胸前的毛，丝线般的胡子晃了晃。</P><>“乐俊，不是吗？”</P><>“……在我看来有三步。”</P><>阳子微笑。</P><>“……那算我不对好了。”</P><>乐俊伸出前脚轻触阳子的手。</P><>“对不起。”</P><>“不，我才要对不起，把你牵连进是非之中。”</P><>阳子正遭受追杀。乐俊所说的君王的事，也许有可能是真的。这样一来，她遭到追杀的原因和此应该脱不了干系。</P><>乐俊的黑眼睛笑了。</P><>“咱来雁国是为了自己，所以阳子你就别放在心上了。”</P><>“我给你带来很多麻烦。”</P><>“不麻烦。怕麻烦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跟你来了，要是咱不愿意随时可以回家啊！”</P><>“……我还害你受伤。”</P><>“事情会复杂、会危险，咱早有心理准备，况且咱会跟着你，是因为对自己有好处才跟的呀！”</P><>“是你太善良了，乐俊。”</P><>“或许吧。只不过咱觉得与其丢下你不管、待在不危险的地方，还不如和你一起冒险犯难，会来得有意义多了。”</P><>“不过你也没料到会这么危险吧？”</P><>“是咱自己想得太容易了。那是咱的错，不是阳子的错。”</P><>阳子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好点点头。</P><>她握住那只小手，心中满怀歉疚。</P><>家里有海客却不去报案是犯法的吧？妖魔追兵会不会在阳子离开后去攻击乐俊家呢？离开家的时候乐俊对母亲说：“妈妈你这么能干，一个人应该没问题的。”这句话难道不是在暗示可能会有追兵或其它困难找到她头上吗？</P><>阳子伸出手臂，抱住那团绒呼呼的毛。她不理会乐俊哇哇地大声怪叫，将脸埋进灰褐色的毛皮中。和想像中的一样，感觉起来软绵绵的。</P><>“抱歉拖累你了。谢谢。”</P><>“阳子！”</P><>她把一脸狼狈的乐俊放开。</P><>“对不起，我只是……很感动。”</P><>“没关系啦。”</P><>乐俊很不好意思地两手梳弄着毛。</P><>“你的举止还是庄重一点比较好。”</P><>“什么？”</P><>乐俊闻言垂下胡须。</P><>“否则的话，你就多学学这里的事吧！懂吗？”</P><>听他似乎很困扰的说着，阳子虽然摸不着头绪，还是答应了。</P><>“嗯。”</P><>注三：在《十二国记》中，王国的国名与君王的国氏及麒麟的称号同音不同字，例如：“庆”与“景”字日文读法相同，其他入巧和塙、雁和延、奏和宗、戴和泰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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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七章、第二节
抵达下一个城镇，乐俊马上去找了旅店。他在店里写了一封书信，然后真的跑到衙门去。</P><>乐俊说，等到他递交的文件被送达，应该会有回音送到客栈里。阳子还是无法理解事情的重要性，更别说自己毫无身为君王的自觉了。话说回来，她也没有因此妨碍乐俊的行动，反而听话地乖乖配合。</P><>“要花多久时间啊？”</P><>“谁知道。总之是写明情况并请求谒见宰辅，至于什么时候才会送到宰辅手上，这事咱也没经验就不得而知了。”</P><>“抓一个官差来拜托他不行吗？”</P><>阳子问完，乐俊笑了。</P><>“这样做只会落的被人给轰出来。”</P><>“要是他们置之不理呢？”</P><>“那咱就很有耐心，一直上书到他们来召见为止。”</P><>“真的要这么麻烦吗？”</P><>“没别的法子了。”</P><>“真是有够慢的。”</P><>“没办法，人家是达官贵人啊！”</P><>“唉！”</P><>亲身处于这样一件大事的漩涡中，感觉很难形容。</P><>离开衙门之后——此地是党的官厅，乐俊不是朝着客栈，而是指着广场的方向。</P><>“怎么了？”</P><>“带你去看个有趣的东西，你一定会觉得很稀奇的。”</P><>衙门在城里头，面对广场而建。她一头雾水地跟在横越广场的乐俊身后，只见乐俊向着正对面一栋白色建筑走去。白石砌成的墙上刻了金色与五彩的浮雕，屋顶瓦片上的青色釉药美极了。这个城叫容昌，房屋的门上就挂了一个写着“容昌祠”的匾额。之前到过的城镇里，市中心一定会有这样的地方。</P><>“这里吗？”</P><>“就是这里。”</P><>“有写‘祠’的地方就有供奉神明。——是天帝吗？”</P><>“你看了就知道了。”</P><>乐俊得意地笑着，走进大门。门口有守卫，乐俊表明想要参观的来意后，他们被要求提出身份证明。</P><>进门后是个狭小的庭院，更里面则有一栋很大的建筑。穿过雕花手工精巧的门进到屋内，里头通往像是大厅的房间。</P><>屋子里被静谧的空气所围绕，深长的大厅正面墙上有个像大窗户的四方形开口，往外可以看到中庭。</P><>窗户周围摆放着像是祭坛的东西，上面堆着许多鲜花、灯火和供品，有四、五个男女面向窗户正虔诚地祈祷着。</P><>位在祭坛中央的应该是祈求的对象，可是，那里却只有一扇窗。难道是拜从窗口看出去的东西吗？自窗口望去，可以看见中庭和位在中庭正中央的一棵树。</P><>“那是……”</P><>乐俊轻轻朝着祭坛一合掌，接着又拉起阳子的手往右走。正面那片有祭坛的墙壁左右，都有往更深处进去的宽阔回廊，走进回廊就见到铺了白色沙砾的中庭。阳子看到那里的东西，目瞪口呆了好一下。</P><>是白树。阳子在山里流浪时，常常去休息落脚的那种奇妙的树。它比在山中所见的还要大，但高度却差不多。枝桠伸展开来的直径将近二十公尺，树枝最高的地方有两公尺左右，最低的垂到地上。满树白枝无花也无叶，有些地方系了缎带似的细绳，上面就长了几颗黄色果实。在山上见到的果子很小，这里的果实则约有一人合抱。</P><>“乐俊，这是……”</P><>“这是里木。”</P><>“里木？会结卵果的那个？”</P><>“对。那个黄色的果子里就装了小孩。”</P><>“真的啊……”</P><>阳子楞楞地看着那棵树。怪不得在故乡时没看过这种树，她心想。</P><>“阳子，你就是那个样子的时候发生了蚀，被漂到倭国去的。”</P><>“真难以置信……”</P><>树枝和果实都有着金属般的光泽。</P><>“想要小孩的夫妻会一起到祠堂里来，献上供品，祈求上天赐给他们儿女，然后在树枝上绑带子。天帝听到了，绑带子的树枝上就会结果。果子十个月成熟，父母去摘的时候就会落下来。将摘下来的卵果放一夜后，果子裂开，小孩就生出来了。”</P><>“那，果子不会自己长出来，要双亲先祈求过后才会长啰？”</P><>“没错。有些父母怎么求也求不到，有些父母却一举得果。老天爷会决定你是不是有资格做父母。”</P><>“我也是吗？我也有帮我在树枝上绑带子的父母？”</P><>“对啊。失去了卵果，想必他们一定很失望。”</P><>“有办法找到他们吗？”</P><>“或许吧！看看记录也许会知道。倒回去算你被漂走的时间，找到那时刚好有出现蚀的地方，再查被漂走的卵果数量……不过应该挺困难的。”</P><>“我想也是。”</P><>如果找得到，她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这里也曾经有人期盼着自己的诞生，让阳子终于接受自己的身世。阳子其实应该诞生在这里的，诞生在这个被虚海环抱的世界某处。</P><>“小孩会长得像父母吗？”</P><>“小孩像父母，为什么？”</P><>他是真的很不可思议地问，阳子苦笑。人形的女性都有孩子长得像老鼠了，看来小孩和双亲之间并没有遗传学上的关连。</P><>“我们那边父母和小孩会长得很像。”</P><>“真的呀？好怪哦！你们不觉得恶心吗？”</P><>“恶心？为什么？”</P><>“同一屋檐下有人和你长得一样，还不够恶心啊？”</P><>“你这么想也没错啦！”</P><>就在阳子眼前，有一对年轻男女进了中庭。他们像在讨论些什么，指着树枝交头接耳，犹豫一下后在选定的树枝上绑了条漂亮的带子。</P><>“那条带子一定要由夫妻俩亲手绣上花样。他们要一边想着即将诞生的孩子，一边选个吉祥的花样，仔仔细细绣出图案。”</P><>“……原来如此。”</P><>她觉得这真是个温馨的习俗。</P><>“我在山里也看过这种树耶……”</P><>乐俊转头向上看着阳子。</P><>“是野木吧！”</P><>“那叫野木吗？上面也有结果实。“</P><>“野木有两种，一种会长出花草树木，一种会长出动物。”</P><>“花草树木和动物也是树上长的？”</P><>“乐俊点头。”</P><>“那当然，不从树上长要从哪里长？”</P><>“……是喔。”</P><>既然小孩是从树上长出来，那动物、植物如果不是从树上长出来，的确就不合逻辑了。</P><>“家畜是长在里木上的。祠主会到这里来祈愿，不过祈求家畜有特别的日子和方法就是了。花草树木或山里的动物是自己长出来的，等自己成熟后，草木就被生为种子、飞禽生为雏鸟、走兽生为小宝宝。”</P><>“种子也就算了，那小鸟和小宝宝自己生出来不会危险吗？例如雏鸟不就很容易被其他动物吃掉？”</P><>“有的生物会有父母去接它们，除此之外的就会住在树下，直到它们能自立生存为止，因此其他的动物似乎不会靠近树。敌对的动物不会在相同的时间出生，而且不管再凶猛的野兽在树下时都不会开打。所以，来不及赶在傍晚进城的人会到山里去找野木，在野木底下很安全的。”</P><>“……原来。”</P><>“相对地，不管是多危险的野兽的宝宝，只要在有树的地方就不能抓也不能杀，这是绝对的规则。”</P><>“是这样啊……那，鸡蛋里就不会孵出小鸡啰？”</P><>乐俊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P><>“里面要是有小宝宝怎么能吃啊！”</P><>阳子轻轻笑了。</P><>“……嗯，你说的很有道理。”</P><>“天哪，从阳子的话中听起来，你们那边好像挺恶心的嘛！”</P><>“也许吧！——那妖魔呢？也有会长妖魔的树吧？”</P><>“应该吧！当然啦，没人见过长妖魔的树就是了。不过既然人家说世上有妖魔的巢穴，那里一定也有树吧！”</P><>“喔……”</P><>阳子点点头，突然间她有个疑问，可是这个问题太没水准了一点，于是打消开口的念头。既然这里有花街柳巷，那也八九不离十了。</P><>“怎么了？”</P><>“没事。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真的很高兴。”</P><>阳子笑道，乐俊也露出欢颜。</P><>“那就好。”</P><>中庭的那对年轻夫妻依旧对着枝桠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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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七章、第三节
乐俊主张应该挑家像样的旅店，阳子却主张不必这样浪费。</P><>“景王绝对不可以住这样的客栈！”</P><>“什么景王不景王的，只有你才这样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姑且听之，并不代表事实的确是如此。”</P><>“一定就是这样！”</P><>“就算是，两件事也不相干啊！”</P><>“……别这样，阳子。”</P><>“我身上带的旅费就只适合住这种程度的客栈。在衙门来通知之前，不晓得还要耗上多少天，万一搬到昂贵的客栈去，停留的日期却延长，我们会付不出房钱的。”</P><>“你是景王啊，怎么可能付不出钱？重点是，怎么会有老板跟国君收钱嘛！”</P><>“那就更应该待在这里。住店不付钱是不对的，何况是一开始就打好了如意算盘，那更差劲。”</P><>一番争执之下所选的客栈，等级算是末等之中比较好的。四叠左右的小房间，不过摆了两张床，有个面向中庭的窗户，窗下甚至有张小桌子。因为这样的房间是自己的钱住得起的，对阳子来说已是最大的享受。</P><>从祠堂回来已是黄昏时分，她先在房间洗个澡、换好衣服，把这些天穿的衣物洗一洗。再也没有比可以每天洗澡换衣服更奢侈的事了。</P><>去到食堂，和在那里等她的乐俊一起用餐。不是站在路边摊吃，而是可以好好在食堂里吃，她觉得这也很奢侈。悠闲地喝杯茶，然后她说差不多该回房间，这时事情发生了。</P><>——客栈外头传来哀嚎。</P><>不寻常的哀嚎让阳子马上紧握住剑。宝剑片刻不离身的习惯，她是怎么也不愿改掉。抓着剑柄往外面跑出去，马路对面吵吵闹闹的，只见行人在远处的街角乱成一团忙着逃命。</P><>“——阳子！”</P><>“该不会是追到这里了吧！”</P><>她一直以为妖魔不会追到雁国来，但仔细想想，这并没有确实的证据。</P><>雁国妖魔本来就少。他们夜里住店，只有白天赶路，当然不会碰到妖魔，但阳子的敌人可不只有夜晚山中会遇见的妖魔而已。至今未曾遇到攻击，也许只是不可思议的好运罢了。</P><>“乐俊，你进客栈去！”</P><>“可是，阳子……”</P><>逃命的人们所发出的哀嚎，阳子还记得。那是最最悲惨的哀嚎，是命在旦夕者的叫声。她听到有类似婴儿的哭声混杂在尖叫声中，阳子已经学到，那必然是妖魔的声音。</P><>她将手中的剑拔出，把剑鞘塞给乐俊。</P><>“乐俊，退下，拜托你。”</P><>没有回答，不过她感觉原本站在身边的乐俊离开了。</P><>人潮突然涌上来，阳子看见另一边有个像小山一般的黑影，有如此巨大的老虎。是马腹！她听到有人大叫。</P><>阳子将手中的剑尖端朝下，微微摆好姿势，剑身被两旁店家的灯光一照，闪闪发光。向前冲的人群仿佛突然被吓到了，往左右散开。</P><>巨大的老虎一边把人群扫倒一边飞奔而来，它的背后还有一只长得像牛的庞大生物。</P><>“有两只……”</P><>身体有点紧绷。对这种久违的感觉，她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有种难言的兴奋。</P><>在小巷里乱窜的群众冲进了两旁的店家中，她和敌人之间有了一块空隙。她缓缓地跑着，全身贯注，执剑以待。</P><>首先是老虎。她间不容发地闪过了一跃而上的庞大身躯，然后将刀尖刺进那颗大头的后脑勺。一拔剑，重新站好，再对着猛冲而来的青牛将剑高高举起。</P><>虽然它的身躯太大了，要解决掉它得花上一些功夫，不过数量很少还算容易。当她正从容地对付这两个对手之际，乐俊的声音突然响起。</P><>“阳子！檎昡！”</P><>猛一抬头，只见长得像鸡那么大的鸟正成群飞过来。有十几、二十只吧，实际数量看不出来。</P><>“不要被刺到！有毒啊！”</P><>听到乐俊的话，阳子不禁轻轻咂舌。又小、又快、数量又多，这下麻烦了。</P><>鸟尾巴的形状像是锋利的小刀。她砍下了两只，再给老虎补上最后一剑。</P><>她得小心不要被绊倒，从尸体旁跑过去，背对客栈找个地方站好。吃了她两剑的青牛抓狂也似地东冲西撞，脚下石板被妖魔的血弄得滑溜不堪。</P><>狭窄、光线不足的小巷中，还有成群的鸟。从两旁店铺流泄出来的灯光，根本不足以照明，朦胧的光线反而更加深阴暗处的漆黑。仔细去感觉，鸟就在附近，仿佛会突如其来地从黑暗中涌出。</P><>她躲开了扬着头冲过来的青牛，再打下一只鸟，这时却听见数也数不清的生锈金属轧轧作响般的怪声在靠近。</P><>“难道还有吗……”</P><>她的背上冒出汗来。</P><>因鸟而分心，没有立刻将之置于死地的青牛，成了难以应付的对手。这是她看见成群的猴子从巷口蜂拥而来。</P><>就这样她分神了一下。再回过神时，锐利的鸟尾已出现在眼前。她只能躲开，于是身子一闪，失去平衡之际下一只又来了。它的尾巴正直直对着阳子的眼睛。</P><>她确定这下躲不开了。</P><>——有毒。毒到什么程度呢？</P><>——而且是眼睛被刺到。</P><>——看不见就不能作战。</P><>——来不及用手臂去护住了。</P><>一眨眼间，她已转过这些念头。真的只有一眨眼的时间。</P><>——糟糕！要被刺到了！</P><>她正要闭起眼睛之时，原本朝她飞来的鸟却消失无踪。</P><>有人从旁边把鸟给击落了。</P><>还来不及确认那个人是谁。</P><>她把来袭的鸟给削下来，再闪开一冲而上的青牛。牛被阳子闪过后，有人以精湛的手法朝着它的后脑刺进去。有鸟冲向被那高明至极的技巧所吸引的阳子，那个人又将剑拔出横劈过去。</P><>那是比阳子足足高出一个头的高大汉子。</P><>“可别恍神哪！”</P><>男人说道，轻轻松松地砍下了最后一只鸟。</P><>阳子在点头的同时，左挥右甩地把涌上来的猴子给斩落，接着一剑贯穿从背后跳出来的一只，手脚利落地全神应战。</P><>男人的身手比阳子高出好几倍，臂力更是有天壤之别。猴群数量虽多，但是到小巷堆满尸体重归平静为止，看来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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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七章、第四节
“身手挺不错的嘛！”</P><>男人甩掉血水收起宝剑说道，呼吸丝毫未乱。他的身材虽然高大，却不会给人壮汉的印象。所谓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形容这样的人吧！阳子喘着气，不发一语地抬头看着这个男人。男人只是笑了笑。</P><>“这么问也许有点失礼……你还好吧？”</P><>阳子默默地点头，只见他扬起一边眉毛。</P><>“没力气讲话了吗？”</P><>“……非常、谢谢、你。”</P><>“你没有必要向我道谢。”</P><>“是你帮了我。”</P><>“妖魔到处乱晃可就麻烦了，并不是我特别要帮你什么忙。”</P><>阳子一时词穷，有人从背后抓着她的上衣。</P><>“——阳子，你没事吧？”</P><>是乐俊，他嫌恶地看着脚边的尸体。从乐俊手中接下了剑鞘，一甩剑后收了起来。</P><>“我没事。乐俊你没有受伤吧？”</P><>“咱很平安。——那个人是谁？”</P><>阳子对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那男人只是笑笑地看着阳子身后的建筑。</P><>“你住这间客栈吗？”</P><>“——嗯。”</P><>这样啊，那男人嘴里喃喃应着，然后朝四周瞧。</P><>“有人围过来了。你喝不喝酒？”</P><>“不喝……”</P><>“你呢？”</P><>男人看着乐俊。乐俊有点困惑地抽动胡须，一边点点头。</P><>“那跟我来吧！和官差讲话太啰嗦了。”</P><>说完他转身走掉。阳子和乐俊面面相觑，彼此点个头就跟着后面去了。</P><>男人拨开靠拢过来的人群，在路上走着。他一副没有特别目的地的样子，一面到处东张西望，一面穿过群众，然后进了一间似乎是他中意的客栈。这是家漂亮气派的大客栈。对跟在后头的阳子和乐俊瞧也不瞧一眼，那男的钻进了客栈大门。阳子一看，回头瞧着乐俊。</P><>“……怎么办？”</P><>“什么怎么办？来都已经来了。”</P><>“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话想跟他讲，你要不要回客栈去？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P><>“没关系，走吧！”</P><>乐俊爬上石阶进入门内，阳子也追上去。在店里，男人和跑堂正在楼梯底下等着。见到了阳子两人，他微微一笑爬上楼梯。</P><>跑堂的领着那男人到三楼的房间。那是两间房并在一起的大房间，面向中庭有个阳台。房间很大，盖得非常豪华，布置也经过精心设计，连摆放的家具都是些奢华的东西，阳子忍不住有点畏缩。这比她曾经进去过的任何一家客栈都高级不知多少倍。</P><>男人命令伙计送上酒菜后，立刻坐进一张像沙发的椅子，一副像是对这种等级的客店习以为常的样子。在点了无数蜡烛的明亮房间中一看，可以发现他穿着的衣服也颇为昂贵。</P><>“请问……”</P><>男人对着呆站在门口的阳子笑笑。</P><>“坐啊！”</P><>“……打搅了。”</P><>阳子和乐俊对看一眼，互相点点头坐下了。他们总是觉得不太放心。男人只是微笑着注视他们，并没有说什么。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在房里东张西望之际，伙计备好酒菜送了过来。</P><>“大爷，还要些什么？”</P><>男人闻言挥挥手要伙计退下。伙计离开房间时，又命他将房门关上。</P><>“要不要喝一点？”</P><>被他一问，阳子摇摇头，乐俊也一样摇头。</P><>“请问……”</P><>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过阳子想至少先起个话头，那男人却打断了她的话。</P><>“你有一把好剑哪！”</P><>目光投向阳子的右手，男人将手伸出去。阳子难以拒绝，不由自主地把剑交给了对方。男人握着剑柄轻轻拔出来。毫无困难地拔了出来。</P><>没有理会惊呼着“怎么可能！”的阳子，男人检视着鞘和剑。</P><>“——鞘已经死了。”</P><>“鞘死了？”</P><>“已经看不到奇怪的幻影了吧？”</P><>阳子听到皱起眉头。</P><>“……你说什么？”</P><>对着紧张的阳子一笑，男人还剑入鞘。他慎重地将剑递给阳子。阳子收下后，轻轻握住剑柄。</P><>“什么意思？”</P><>“就是我说的意思。你不晓得这是什么玩意吧？”</P><>“什么叫玩意？”</P><>男人自顾自地从一个水壶状的玻璃瓶往杯子里倒满液体，举止毫不做作。</P><>“它叫水禺刀。传说是由水铸成剑，由猿做成鞘，因此叫水禺刀。剑本身已是出类拔粹，但它还拥有其它的力量。剑刃会生出磷光，可以像水镜一样显现幻象。一旦操纵得法即可映出古往今来，甚至千里之外的事。不过要是意志薄弱，它就会不断让你看见幻觉。所以，要用鞘去封印。”</P><>他微微倾斜杯子，看着阳子。</P><>“鞘会变为猿猴出现。猿会阅读人的内心，但相同的如果意志薄弱，它就会读取主人的心然后迷惑他。因此，据说要用剑去将之封印。这是庆国珍藏的重宝。”</P><>阳子不由得撑起上身。</P><>“不过，这剑鞘已死。鞘的封印不见了，幻觉想必常来作怪吧？”</P><>“……你是谁？”</P><>“你们向党里递了文书吧？——把事情说来听听。”</P><>“难道，你是延台辅？”</P><>男人浮出坏坏的笑容。</P><>“台辅不在，有事就跟我讲。”</P><>阳子忍不住气馁。他果然不是那位台辅。</P><>“事情都写在信里面了。”</P><>“写是写，什么景王之流的。”</P><>“我是个海客，对这边的事情不太了解，不过……”</P><>阳子看着乐俊。</P><>“这位乐俊说我是景王。”</P><>“看来确是如此。”</P><>男人很干脆地赞同了。</P><>“你相信吗？”</P><>“我信不信都一样。水禺刀是庆国的重宝，为了消灭魔力强大的妖魔而将它封印起来，变成剑和鞘，使其纳入控制之下成为宝物，所以只有正统的拥有者才能使用。换言之，非得景王才能使用，因为将它封印的是好几代之前的景王了。”</P><>“可是……”</P><>“由于它们彼此封印，原本除了主人之外的人是拔不开的。虽然如今因为剑鞘死了，我才拔得出来，但是我就算拿着剑，也是连一根稻草都砍不断，要叫出幻象就更是办不到了。”</P><>阳子直视着男人。</P><>“你到底是谁？”</P><>——他绝不是普通人，竟然对庆国的事了如指掌。</P><>“你先报上名字吧！”</P><>“我是中岛阳子。”</P><>男人的视线转向乐俊。</P><>“那上书的张清就是你啰？”</P><>乐俊应了声“是！”赶忙正襟危坐。</P><>“表字呢？”</P><>“乐俊。”</P><>“——那你呢？”</P><>阳子瞪着他，但是对那男人毫无威胁作用。</P><>“我叫做小松尚隆。”</P><>对这个蛮不在乎地回答的男人，阳子目不转睛。</P><>“……你是海客？”</P><>“是胎果。我的名字多半被人家读成‘尚隆’（大概是音读与训读的区别——archangel），不过所谓的多半也不过才几个人罢了。”</P><>“……然后呢？”</P><>“然后什么？”</P><>“你到底是谁？是台辅的护卫之类的吗？”</P><>那男人“啊！”地笑了。</P><>“若要说称号的话，我是延王。——雁州国国君，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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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七章、第五节
阳子呆若木鸡了好一阵子，乐俊则是僵硬得连胡须、尾巴都竖起来了。</P><>被人家一直盯着不放，他笑了。很明显地，他对这个情况是乐在其中。</P><>“……延王？”</P><>“没有错。很抱歉台辅不在，不过我想我应该也帮得上忙。还是你们非找台辅不可？”</P><>不是的。阳子说完这句话就接不下去了。他浅浅一笑，然后把手指浸在杯子里。</P><>“还是话说从头吧！一年前，庆国的景女王驾崩了，谥号叫予王。这你知道吗？”</P><>“不知道。”</P><>阳子说道，延王点头。</P><>“舒觉是她的本名。她有个叫舒荣的妹妹，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竟然自立为景王。”</P><>“自立为王……？”</P><>“君王身边有麒麟，王是由麒麟选的，这你听说过吗？”</P><>“有。”</P><>“予王留下一只麒麟，他就是景麒。你知道景麒的事吗？”</P><>“见过一次，是他把我带到这边来的。”</P><>延王再次点头。</P><>“予王逝世，庆国王位悬缺。很快地，景麒就选定了国君，在予王驾崩两个月后，从庆国传来了景王即位的消息。……然而没有想到，她只是个伪王。”</P><>“伪王？”</P><>点点头，延王用沾过酒的手指在桌上写了“伪王”。</P><>“王是麒麟所选的，未经麒麟选定而自立为王的就称为伪王。当国君即位之际，会出现种种的奇迹，但是舒荣却没有。不仅如此，反而妖魔横行、蝗灾肆虐，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君王。”</P><>“我还是不……”</P><>延王伸手制止了正想发问的阳子。</P><>“因为如此，显示她应该是伪王。调查之后才发现，自称为景王的就是予王的妹妹舒荣。她虽是予王的妹妹，但也只是个平凡女人，进不了王宫，因此也不足以动摇国事。我本以为不需要在意的。”</P><>虽然满头雾水，阳子还是仔细地听着。</P><>“不料她却出兵州侯城下，而且发布了景王即位的消息。人们无从判断真假，他们听到之后并没有理由怀疑，便都深信不疑。然后她又宣称诸侯共谋封城，不让她这个国君进去，人民信以为真就谴责诸侯。此时舒荣竟站出来号称向奸臣宣战，她招募新的官吏、军队，自告奋勇者络绎不绝。”</P><>说着延王露出凝重的表情。</P><>“原本予王即位前就花了很久时间，在位时间却很短，国家尚未自混乱中重新站起来，百姓对诸侯的怨恨很深。在九个州里，就有三个州被伪王军所占领。”</P><>“没有人持反对立场吗？”</P><>“有啊。不过，当有人质问为何麒麟不在，她就辩称景麒被诸侯藏起来了。更怪的是，不久后她真的让景麒现身了。她说是自己救出了被敌军抓起来的景麒，因为带出来的是兽形的麒麟，大家更不会怀疑了。就这样，剩下的六州里，有半数的三州又向伪王一方倒戈。”</P><>“她找到景麒……那景麒呢？”</P><>“应该是被她抓到的。”</P><>难怪他没有来找阳子。虽然这不是最糟的状况，但阳子明白离最糟也不远了。</P><>“那么，是那个叫舒荣的女人派刺客来找阳子的啰？”</P><>乐俊问道。</P><>“不可能的。妖魔攻击人虽然是常有的事，但却不会四处追杀某个特定的对象。除非是使令，那就另当别论。”</P><>“使令？”</P><>“国君可以使用重宝的咒力，麒麟则可以差遣使令。若要说有谁能派遣妖魔攻击某人，那就只有麒麟了。”</P><>如此说来，景麒身边的妖魔就是他的使令了。阳子只明白了这件事，乐俊却很明显地紧张起来。</P><>“难道……”</P><>延王重重地点头。</P><>“虽然不可能，但却没有其它解释。攻击景王的应该是麒麟的使者，以及使令所召唤来的山野妖魔。”</P><>“我的天哪……”</P><>“再仔细想想，舒荣不可能有维持军队的门路和金钱，因此背地里应该有人在供给她大量的军需物资吧！既然搞到连使令都出动，躲在背后的就是某国国君了。”</P><>阳子看看延王再看看乐俊。</P><>“……为什么？”</P><>延王回答了她。</P><>“你了解麒麟这种生物吗？”</P><>“是种灵兽，会选出君王……”</P><>“正是。麒麟像是妖怪却又不是妖，应该说更接近神。本身虽是动物，但经常化为人形。他们个性善良，是充满慈爱的生物。虽然孤高不群，却厌恶争斗。他们尤其怕血，碰到血就会生病。因为他们绝不会拿剑作战，为了保护自己就会派出使令。使令就是和麒麟交换契约成为仆人的妖魔，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自做主张去攻击人类，因为那违背麒麟的本性。”</P><>“所以呢？”</P><>“所以啰！国君是麒麟的主人，麒麟绝不会违背国君。虽然麒麟这种生物不会对人存有加害之心，但君王命令他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既然使令会攻击你，必定是君王这样命令麒麟，除此之外别无可能。”</P><>“那……会不会是那位叫舒荣的也有养一只麒麟？”</P><>“不可能。一国只会有一只麒麟，他要做的就只有奉国君为主人，去寻找国君而已。”</P><>如此说来，真的有某国国君想要阳子的命了。</P><>这时阳子想起来了。</P><>那个在山路上遇见的女人——</P><>她看起来像在哀悼妖魔的死。会不会是因为那只妖魔是她的使令呢？鹦鹉命令她杀了阳子，她即便流着眼泪却仍然遵命地挥刀。如果那只鹦鹉是君王，那个女人是麒麟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P><>“那是哪一国呢？”</P><>——到底是哪一国的国君？</P><>延王看着其它方向。</P><>“答案呼之欲出了。”</P><>“哦？”</P><>“只要景王在我的范围之内，我不会让他动你一跟毫毛。重点虽然在于景麒，不过他毕竟是麒麟，不至于轻易遭到杀害。如此一来，下令暗杀景王的国君是谁，不久后应该就会揭晓，因为上天不会放过他的。”</P><>“我不太明白。”</P><>“不用去管他。等他的国家衰败，就知道是谁下令的了。”</P><>延王低沉浑厚地笑着。</P><>“不过，景麒被抓到庆国，我们一定得要把他救出来才行。因此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有必要请景王到安全的场所。可以出发了吗？”</P><>“现在立刻吗？”</P><>“可以的话就是现在。要是行李还在客栈，倒也还有空去拿一下。我希望你到我的住所来。”</P><>阳子看着乐俊，乐俊点点头。</P><>“你最好去吧，阳子，那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P><>“可是……”</P><>“你不用担心我，快去吧！”</P><>听了乐俊的话，延王大声笑道。</P><>“就算多你一个客人也无妨啊！不过是破破烂烂的旧房子罢了。”</P><>“这怎么好意思。”</P><>“那里都是些不灵光的家伙，你不介意的话就来吧！这样景王也比较安心。”</P><>他的住所就是关弓的玄英宫吧！阳子愣了一下，延王竟然把那里说得像什么破屋一样，然后她看着乐俊。</P><>“走吧！我不放心你留下来。”</P><>乐俊有点僵硬地点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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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七章、第六节
延王走到城里偏僻之处，撮指尖吹个口哨。</P><>到关弓用步行得再花上一个月，而且晚上不能出城，阳子心里还在想不知他要怎么离城去关弓，只见像在回应他的哨声般，有影子出现在围墙上。那是两头仿佛发出淡淡光芒的老虎，长了黑条纹的白皮毛随光线微微变色，色泽不像珍珠那么浅，又不至于太深。黑色蛋白石般的眼珠让人难忘，尾巴长得非常的长。</P><>就像当初横度虚海的那个夜一样，骑着老虎、奔驰在高挂着半月的夜空，阳子一行朝关弓前进。</P><>好怀念的感觉。蓦然回首，竟然已经流逝了如此漫长的光阴。她骑着景麒那只叫做骠骑的使令飞向海上时天气还很冷。那时的阳子对什么都很无知，不管是对景麒，抑或是对自己。</P><>如今，世界已入夏。热雾弥漫在夜气中，老虎周围没有风，一片死寂。</P><>和越过虚海那一晚相同的夜景，在飞天兽的脚下泼洒开来。雁国的夜好明亮，里和庐形成小小的星云，就像虚海一样。</P><>“阳子，那就是关弓。”</P><>当紧抓着她背后的乐俊用细小的前脚指着前方时，他们差不多已经骑了两个钟头了。</P><>乐俊所指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到。看不见城市的灯光，那里只有深邃的黑暗。正想开口问在哪里，阳子就明白是自己弄错应该看的东西了。乐俊指的不是黑暗中的某个东西，而是在指黑暗本身。</P><>“……不会吧……”</P><>沐浴着半轮月光，下方的深海如森林的轮廓般微微泛白，就像海浪一样，其间散布着无数的灯火。——这幕夜景被挖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深穴。</P><>不，那不是洞穴。半月衬在背后，那是个黑色剪影。虽然它挖开夜幕，看起来像洞，却并非洞穴，反而该用隆起来形容……</P><>“……是山。”</P><>——竟然有这样的山啊！</P><>身在里的人（原文这里少了“的人”二字。书上其它地方还有个别不通的句子，录入时进行了修改，不再一一说明。——archangel）看起来不过是个小点的高空之中，那座山竟然高得还必须要仰望。</P><>——高耸插天的山，乐俊曾经说过。</P><>没想到，真的有和天一样高的山啊！</P><>刹那间，她惊觉自己是多么渺小的生物。</P><>那山巍峨屹立，有如顶天立地之柱，自平缓的坡地间向空中伸展的姿态，就像一捆长短不同的笔竖立起来。细窄险峻的山顶几乎全被云围绕，遮住了形状。</P><>形成影子的岩石表面，就如同一堵庞大的墙。</P><>“……那就是关弓？那座山吗？”</P><>她从脚下看到山边，发现那距离简直超乎想像的远，由此可见山的巨大。</P><>“没错，那就是关弓山。每个国家王宫所在地的山都像那样。玄英宫就在那座山的山顶上。”</P><>微映着月光的山崖轮廓是白色的，角度尖锐得近乎垂直。她想看看城的模样，山顶被云掩盖所以看不清楚。山脚下则能见到有一、两个光。</P><>“那个光是关弓城。”</P><>既然是首都，就应该是比乌号更大的城市了，那光却远得只剩下一个小点。</P><>阳子发呆了好一阵子。</P><>关弓看起来虽近，但就算是飞天兽的脚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逃得到的距离。终于靠近了尖细的山峰，若不转动头部已无法一眼看到整座山，而且就算把头完全向上抬也看不见山顶了，这时她终于见到关弓城的轮廓。</P><>关弓位在这座出奇高耸的山峰脚下微微隆起的丘陵地带，延伸出一道弧形。有这种庞大的山盘踞在背后，夜恐怕会很长吧！</P><>她这么问乐俊，乐俊称是。</P><>“我去过巧国的傲霜，就有这种感觉。傲霜位在山的东边，所以黄昏特别长。”</P><>“……喔。”</P><>从上空看，关弓是个巨大的城市，脚下绵延出一片光海。而在她眼前的则是一望无际的山崖，垂直尖山上那层层叠叠的岩石表面寸草不生，即使黑夜中看起来都白白的。</P><>走在前面的延王在山峰高处，一个从断崖上突出来的石地上降落了。</P><>岩地的大小相当于一个小型体育馆的面积，看起来像把一整块大石头平平地削开一样。载着阳子他们的老虎紧接着延王降落在岩地上，先降落的延王转身露出笑脸。</P><>“你们都没掉下去，平安地到了嘛。”</P><>坐在这只不摇不晃、连风吹的感觉都没有的动物背上，怎么可能会掉下去？延王仿佛读出她的思考笑着说道。</P><>“因为有的人会对高度头晕，有的人则因为太舒服而打起瞌睡。”</P><>原来如此，阳子苦笑。</P><>岩地的白石被削得很平整，可能为了止滑，上面刻了又深又细的纹路。岩地周围没有栏杆，她一点都不想靠过去看看。从地面到这里到底有多高，阳子简直难以想像。</P><>连接着岩地的山崖上有大大两扇对开的门。延王转身往门走过去，在他到达之前，门从内侧打开了。</P><>将这扇多半有她两倍身高的整块白石所做成、一望可知沉甸甸的大门给打开的，是两位士兵。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士兵，只不过看他们身着厚厚的皮胸甲，猜想应是士兵罢了。</P><>延王向士兵们点个头，接着回头看阳子二人，自己一边走进里面，一边用眼神催促他们快进来。阳子和乐俊穿过大门时，两名士兵轻轻行个礼，然后就到外面，朝在岩地上休息的两头老虎走过去。也许就像马一样，等一下要喂它们喝水吃饲料，甚至帮忙刷一刷毛吧！</P><>“——怎么了？往这边走。”</P><>延王看着阳子。她赶忙追着延王过去，里面是个宽阔的走廊。</P><>头顶上挂着美术灯般的吊灯，光亮如白昼。看到连乐俊都惊讶得抖着胡须，想必在此极为少见吧！</P><>穿过并不是很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大厅，然后再从有如隧道的拱门底下爬上白色石阶。乐俊抬头看看这道楼梯，胡须泄气地往下垂。走在前面的延王回头说道。</P><>“怎么了？不要客气啊！”</P><>“不是的。”</P><>乐俊的脸抽动了一下。他的心情阳子也很明白。</P><>“嗳，阳子。”</P><>乐俊很小声地说。</P><>“真的要爬上去耶！”</P><>“没办法啰！”</P><>阳子这么回答，心里也有点无力。他们降落的那块岩地已经是山上很高的地方了，但是如今头顶上还有一段足以和超高层大楼比拟的高度。要爬上那段距离应该是一大酷刑吧！</P><>不过阳子不打算抱怨，默默地爬上楼梯。不知为何，她拉住了乐俊的手。楼梯的段差不大，但楼梯本身很长。跟着延王爬上去，来到一层楼梯平台后方向转了九十度，再爬上楼梯就来到一个小厅，小厅里面有扇雕刻得很漂亮的木门。</P><>一出了这扇厚重木头上刻着精美浮雕的门，就有和煦的风吹过来，带着浓浓的海潮味道。</P><>“……啊！”</P><>阳子不由得叫出声。门前是辽阔的露台，而且，他们就位在云的上面。</P><>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才爬了几级阶梯，就到了这种高度吗？地板铺了白石，也用相同的白石做成扶手的露台下方，有白云的波浪拍上来。</P><>——不，那是真正的白色浪花在拍打着，阳子瞪大了眼睛。</P><>“乐俊，有海……！”</P><>她忍不住大叫着冲到栏杆边。突出于悬崖的露台底下，有海浪高高地涌上来。一眼望去这里的的确确是在大海上，还有潮水的味道。</P><>“有啊，天空里的啊！”</P><>听到乐俊这么说，阳子回头。</P><>“天空里面有海吗？”</P><>“没有海的话，就不能叫云海了呀！”</P><>从海面上吹来饱含海潮味的风，一望无际的阴暗海水在露台下卷起波涛。从栏杆探出身去，可以窥见海底的光，就如同虚海一样，不过她晓得那个光是位于遥远下方的关弓灯光。</P><>“真奇妙……水为什么不会掉下去？”</P><>“云海的水若掉下去，大家不就糟了？”</P><>嗤嗤发笑的人是延王。</P><>“喜欢的话，我会要他们帮景王准备有露台的房间。”</P><>“呃……”</P><>不知该如何称呼，阳子只好这样叫他。</P><>“能不能请你不要叫我什么景王？”</P><>延王好笑地扬起一边眉毛。</P><>“为什么？”</P><>“总觉得……好像在叫别人。”</P><>延王闻言轻声笑了。他正准备说些什么时，突然抬头看天空。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道白色细光划过。</P><>“应该是台辅回来了。——来吧，阳子。”</P><>说完延王转过身去。露台左后方有道向上的短石阶。跟着前头的男人走上去，接着阳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远方。</P><>陡峭山峰座落在正中央的岛状地形里，有无数建筑散布在月光照耀的白色断崖上。奇石绵延在有如水墨画的山峦之中，树木的枝桠自岩石表面伸出，还能见到几个细小的瀑布。</P><>在山崖上，有的房子像宝塔，有的房子像楼阁，迴廊则将这些屋宇纵横连贯，构成一整个建筑。</P><>仿佛占据了整座山的巨大城堡，就是雁国的中心，延王的住所——玄英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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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七章、第七节
进了屋子，阳子二人被像是男女仆佣的人所包围，带离了延王身边，硬推进里面的房间。</P><>“呃……”</P><>“这是……”</P><>女官面无表情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阳子和乐俊。</P><>“请在这里更衣，热水马上就来了。”</P><>看来似乎是不想让他们一身邋遢地在宫里乱跑。虽然一头雾水也只好答应，用送来的澡盆洗净身体。她和乐俊轮流在屏风后面洗完澡再到隔壁去，大房间里的宽桌上已经准备了新衣服。</P><>“要穿这个吗……？”</P><>乐俊一脸不高兴地拎起质料精美的衣服检视着。</P><>“这是男装嘛！他们以为你是男的吗？还是延王明知道你是女的却开你玩笑啊？”</P><>“好像也有乐俊的呢！”</P><>阳子说道，结果乐俊垂头丧气。</P><>“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这副德性要拜见王公贵人实在太失礼了。”</P><>严格说起来他的确是裸体，阳子心里一面想一面将衣服交给他。回想起曾经在大路上遇见的动物，有穿衣服的并不少。乐俊心不甘情不愿的，她光是想像就觉得好笑。</P><>阳子目送垮着肩膀、拖着尾巴走进屏风的乐俊，自己也换上帮她准备好的衣物，那是成套的宽松柔软薄布长裤、薄薄的短罩衫和一样薄的袍子、织了精巧花样的长上衣。</P><>布料多半是丝绢，光滑的触感让习惯了粗布衣裳的皮肤痒痒的。她绑好绣花腰带的时候，门打开出现了一位老人。</P><>“更衣完毕了吗？”</P><>“好了……不过还有我同伴。”</P><>她正想说再等一下，这时屏风动了动。</P><>“没关系，我可以了。”</P><>回答的声音很低沉。阳子吓一跳。她看着自屏风后面出现的身影，半晌说不出话来。</P><>“怎么了？”</P><>“……你是……乐俊吗？”</P><>“是啊！”</P><>他点头一笑。</P><>“对了，这模样你还是头一次看到吧！咱是如假包换的乐俊啊！”</P><>阳子不知如何是好。她终于明白上次抱着乐俊的时候，乐俊为何要她庄重一点了。</P><>“我忘了这里是超乎我理解范围的地方了。”</P><>“没错。”</P><>他笑道，看来是个年级约二十岁出头，长相端正的人类青年。以他的中等身高来看是有点瘦，不过仍是个身材正常的男人。所谓的“正丁”，就是指成年男子的意思。</P><>“只是动物怎么会讲话呢？咱说过自己是半兽啊！”</P><>“……话是没错啦。”</P><>阳子脸上快喷出火来。他不知说过多少次半兽、正丁的，自己都没去注意。不但抱了他，投宿时还同住一室。记得很久以前，他好像还帮自己换过睡衣。</P><>“阳子你虽然能干，可是很粗心哦。”</P><>“我也这么想……你平常干嘛不维持人形啊？”</P><>她有点埋怨的问，乐俊叹口气。</P><>“一想到要穿戴整齐，咱就肩膀酸痛，不料今天真的得要打扮的人模人样……”</P><>他嘟嘟囔囔的声音一副可怜兮兮，阳子轻声地笑了。</P><>阳子他们被老人领着走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一个大房间。落地窗敞开着，因此有一股海水的味道。延王从面海的露台上转过头来。他也换了一身衣服，不过和阳子他们穿的袍子没什么差别。阳子他们的衣服其实算不上有多好，因此延王的服装也算俭朴，可见他本性不爱摆架子。</P><>延王边走进房间边苦笑道。</P><>“换了衣服吗？我这些家臣就是喜欢讲排场，要是不乖乖照做，他们就会唠叨个没完，不好意思。”</P><>阳子心想延王未免太好说话了吧！不过听他语气含笑，自己也只好微笑以对。</P><>“乐俊，你可以把那玩意脱下来啊！”</P><>听到这句话，乐俊这位年轻人露出硬梆梆的笑容。</P><>“谢谢不用了。——台辅呢？”</P><>“马上就来了。”</P><>刚说完门就开了。门一打开，风吹进来，房间就充满海潮味。</P><>“你回来啦？”</P><>门的内侧都有个屏风，从屏风背面现身的是位金发的十二、三岁少年。</P><>“情况如何？”</P><>“他们应该还没有上到王宫……真难得，有客人啊？”</P><>“不是我的客人，是你的客人。”</P><>“我的？不认识。”</P><>少年歪着头看向阳子二人。</P><>“喂，你们是谁啊？”</P><>“讲话别那么粗鲁。”</P><>“我哪会讲什么客套话？”</P><>“你会后悔的。”</P><>“哦？你终于要讨老婆了吗？”</P><>“别开玩笑。”</P><>“……那，是你娘啰？”</P><>“如果不是我老婆、不是我娘，你就不想有礼貌吗？”</P><>叹着气说道，延王回头看愣在一边的阳子。</P><>“很抱歉，他是个不懂礼貌的家伙。这位是延麒。六太，这位是景国女王。”</P><>“啥？”</P><>少年叫了一声接着倒退跑开，然后才抬头看阳子。阳子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这也许是她度过虚海以来头一次笑出声音。</P><>“早说嘛！你真是恶劣。”</P><>“是你懒得听吧？旁边这位是乐俊先生。”</P><>轻轻笑了一下后，延王表情一凛。</P><>“庆国的情况如何？”</P><>少年闻言也正色道。</P><>“纪州似乎已经沦陷了。”</P><>乐俊将“纪州”二字写给她看。由于语言是自动被翻译好的，因此她还是必须依赖笔谈。口语方面翻译起来虽然没有问题，但把自读出来就有困难了。</P><>“这样一来只剩北边的麦州。舒荣仍旧待在征州，她的军队又增加了，如此一来，王师难以抗衡。”</P><>乐俊写下“王师”，指的是国君的部队。</P><>“伪王军正在朝麦州前进。麦侯军队有三千，再怎么样也抵抗不了吧！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了。”</P><>他说着坐到桌子上，拿起放在上头的果子来啃。</P><>“——你在哪里找到景王的啊？”</P><>延王将事情大略说了。延麒一语不发地听着，表情凝重。</P><>“笨蛋啊！竟然要麒麟攻击人。”</P><>“暂且放过幕后黑手也无妨。重点是至少要救回景麒。”</P><>延麒对此表示同意。</P><>“最好快一点。要是他们察觉景王在此，难保不会遭到毒手。”</P><>“等等……”</P><>阳子插话道。</P><>“我还是不懂。”</P><>延王扬起一道眉。</P><>“我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带来这里的。延王说我是景王，那就算是好了，说有某国的国君想要追杀我，就算也是好了，但我不想当什么景王啊！我不是为了让你承认我是景王才和你联络。我只是不想被妖魔追、不想被巧国士兵追，想要知道回倭国的办法，才来请求延王帮助的。”</P><>延王和延麒面面相觑。沉默笼罩了好一阵子。最后开口的是延王。</P><>“阳子，你坐。”</P><>“不用了。”</P><>“你坐下，我得请你听一个长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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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七章、第八节
“该从哪里起头呢？”</P><>延王说道，然后向别处眺望了半晌。</P><>“有人，就有国家，就需要治理国家的人。对吧？”</P><>“是。”</P><>“在这里有君王，由一国之君来统治。然而执政的人是国君，他的施政却未必能满足百姓的期望。权力使人傲慢，国君往往是摧残百姓的人。国君不见得都是坏的，可是国君一旦握有权力就不再是百姓，渐渐就不懂百姓的心声。”</P><>“听说延王是稀世的明君。”</P><>延王苦笑。</P><>“我不是要说这个，你别急。——如果君王迫害百姓，那百姓要如何得救呢？”</P><>“其中一个方法就是叫‘民主主义’吧？”</P><>说这句话的是延麒。</P><>“由百姓选出合乎自己利益的国君，不合利益的就要他下台。”</P><>“正是。”</P><>延王继续说道。</P><>“在这里，用的是更特殊的方法。要是国君迫害人民，只要叫不会迫害百姓的人来当国君就行了。这就要靠麒麟。”</P><>“麒麟会代替百姓选出国君？”</P><>“这么想也没有错。这里有所谓的天意。天帝从天上创造出大地与国家，定下世界的准则。麒麟依据天意选择君王。颁布了天命，才会有君王。”</P><>“天命……”</P><>“君王应该要保护国家，拯救人民带来安定，麒麟要选有能力做这些事的人，选中之后让他即位。也就是说，上天透过麒麟来让明君登上王位。有些人称呼我为明君，那都是假的。每一个国君都有成为明君的资质。”</P><>阳子没有应声，一语不发。</P><>“然而，不管是倭国、汉国都有许多人被称为明君，但是总的看起来国家却并不和平，这又是为什么呢？”</P><>阳子微微斜着头道。</P><>“因为即使是被称为明君的人，也可能因一念之差而走上歪路。就算不会走歪好了，不管什么明君迟早都会死，死后的继任者却不见得是明君。——我说的对吗？”</P><>“正是。那么不让明君死掉，让他当神不就好了！如此一来，问题就解决了一半。即使他死了，不让他的子孙世袭王位，要麒麟去选就行了；再者就是监督他不要走上歪路，这样不就行了。——对吧？”</P><>“话是没错啦……”</P><>延王对着某个东西点一下头。</P><>“如今，雁州国被托付到我手中，选我当国君的是延麒。一个人不管多么渴望、多么努力，没被麒麟选中就是不能当王。麒麟凭着直觉选择国君，就像男人选择女人，或是女人选择男人一样。我是个胎果，并不是生长在此地的人，但即便像你我这样不知君王为何物的人，被麒麟选中了就是君王。天命已下达，这是不可改变的。”</P><>“我也是吗？难道不能回去吗？”</P><>“想回去当然可以回去，但你依旧是庆东国的国君。你无法否定这一点。”</P><>阳子低着头。</P><>“麒麟会和自己所选的君王交换盟约，发誓绝不离开他身边，绝不违背他的命令。等到国君即位，就在国君身边担任宰相。”</P><>“延麒也是宰相？”</P><>阳子看着盘腿坐在桌子上的延麒，延王微笑道。</P><>“你别看他这副德行。虽然看了延麒之后你可能会更糊涂，不过麒麟是种本性慈悲的生物，只能行正义与慈悲之事。”</P><>延麒挤眉弄眼。他的主人苦笑说道。</P><>“台辅的建议都是正义与慈悲的谏言，但是，光凭正义与慈悲却不足以治国。我有时会不顾延麒的阻止做出不慈悲的行为，但是为了国家的正义，我不能罢手。若光对延麒所说的言听计从，国家是会灭亡的。”</P><>“……是这样吗？”</P><>“举例来说，现在有个罪犯，一个为钱杀人的罪犯。这罪犯有个正在挨饿的妻子，于是延麒要我救救他。然而，纵容罪犯却是乱了国纪。虽然遗憾，我还是必须将犯人论罪。”</P><>“……是。”</P><>“假设我命令延麒去杀了犯人。虽然麒麟是做不出这种事的生物，但最后他还是会一边抱怨一边去杀了对方吧！因为麒麟对君王的话绝对地服从，绝对。麒麟不能忤逆君王的话，即使命令他去死他也一样，如果真的这样命令他就不会违抗。”</P><>“那他只是选中你而已，你被选中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P><>“这就是困难的地方。正义与慈悲是上天的意志，老天爷希望我们用正义和慈悲来治理国家，于是经由麒麟来达成。可是单凭正义与慈悲又不足以治国，有些事明知不公正、不慈悲还是得做，然而超过限度就会失去天命。”</P><>阳子默默看着延王。</P><>“为了国家必须行不慈悲之事，但太过不慈悲则失去君王的资格。总而言之，君王不过是向上天借来王位罢了。当君王误入歧途，失去天命，麒麟就会生病，这种病叫做‘失道’。”</P><>阳子注视着延王写在空中的文字。</P><>“它是因君王迷失正道而使麒麟生的病。国君若能改正错误那就好，否则麒麟的病无法痊愈。问题是，人的本性不是说变就能变的，麒麟罹患失道病后因君王而痊愈的例子少之又少。”</P><>“治不好的话会怎么样？”</P><>“一直下去就会死。然后，麒麟死了君王也会死。”</P><>“会死？”</P><>“人的生命很短。君王之所以长生不老，是因为他入了仙藉。君王是神，因此不会死。让君王变成神的是麒麟，因此麒麟死了君王也会死。”</P><>阳子点点头。</P><>“要医治麒麟，除了洗心革面外还有一个方法。”</P><>“什么方法？”</P><>“那就是放麒麟自由。最简单的做法，只要君王自己去死就行了。就算君王死了，麒麟也不见得会死。”</P><>“这样麒麟就能得救吗？”</P><>“可以。……景麒就是如此。”</P><>说完延王轻叹一口气。</P><>“庆国前任女王是予王。即使是国君，本质仍是人，不可能绝不走错路。予王爱上了景麒，她不让任何女人接近景麒，以他的妻子自居，很爱嫉妒。结果予王做得太过火，想把城里的女人都赶出去，甚至要把全国的女人都赶走。景麒想保护她们，却让予王变本加厉。当她打算杀了留在国内的女人时，景麒病了。”</P><>“后来呢？”</P><>“女王失道是因为爱上景麒，她当然不会愿意害死景麒，至少没有过分到那种程度。于是予王登上蓬山，自愿退位。天帝批准了，景麒便从她手中解脱。事情就是这样。”</P><>“她后来呢……？”</P><>“成为君王的那一刻就等于死去再重生为神，既然不是君王，也就无法继续活着了。”</P><>庆国前任国君就因此而死。</P><>“你已经被景麒选为国君，虽然要正式即位还得登上蓬山去取得天敕，不过交换过誓约和即位也没什么两样了。天命已经颁下，你就是景王，无论如何这一点都不会变的。……了解吗？”</P><>阳子点头。</P><>“君王有治国的义务。你要抛下国家回倭国去是你的自由，但失去君王的国家将会动乱，国家一旦动乱，上天则必定会放弃你。”</P><>“所以，景麒就会得失道病，然后我就会死掉？”</P><>“恐怕是的。况且，要说大道理的话还不仅如此。重点在于庆国的百姓。君王不光只是统治，他还要担起镇灾平妖的任务，否则将会有妖魔横行，风暴、干旱、水患成灾，瘟疫蔓延，人心惶惶。国土将会荒芜，人民饱尝痛苦。”</P><>“国家会灭亡吗……？”</P><>“没错。景麒之前一直没能找到予王，有段很长的空窗期。在那段期间，土地荒废民生凋敝。好不容易找到国君来即位，却仅仅在位六年，更不用提后面几年因失道而让国家失去和平，还引起那样的骚动。即使住得离雁国、巧国比较近的人可以抛家弃国逃出来，绝大多数的人们还是留在庆国。这段时期里，他们必定也被妖魔和天灾所煎熬吧！要拯救他们，方法只有一个。”</P><>“就是正统的国君尽快登上王位？”</P><>“正是。”</P><>阳子摇头。</P><>“我做不到。”</P><>“为什么？我认为你确实具备了王者之气啊！”</P><>“怎么可能……”</P><>“你就是你自己的主宰，你了解自己应负的责任。对不了解这一点的人再怎么解释君王的责任也是枉然，一个不能统治自己的人当然无法统治国土。”</P><>“我……不行。”</P><>“可是……”</P><>“尚隆。”</P><>延麒责备地叫着。</P><>“不要强迫她。景王想拿庆国怎么办，是她的自由。只要她对自己所做的事有所觉悟就够了，随她吧！”</P><>延王叹了一声。</P><>“你说的对。——不过，我只想拜托景王一件事，我虽然有心尽最大力量去帮助庆国百姓，雁国的国库却非取之不尽。请帮帮我的国家吧！”</P><>“……拜托让我考虑一下。”</P><>阳子头低低的。如今她怎么也无法抬起脸来。</P><>“请问一下。”</P><>插话的是乐俊。</P><>“攻击阳子的君王，各位知道是谁吗？”</P><>延王看着延麒，延麒则别开视线。</P><>“……你觉得是谁？”</P><>“这个嘛……咱猜会不会是塙王？”</P><>阳子望着乐俊。这个表情不悦的年轻人乍看之下和好脾气的老鼠很难联想在一起。</P><>“为什么？”</P><>“证据当然是没有啦！阳子曾经在山里跑来跑去日子过得很悲惨，攻击她的妖魔却不见得全都是麒麟的使令。话说回来，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妖魔住在山里呢？就算其中一半是使令，也未免太多了。咱不由得猜想，会不会是巧国走上歪路了？”</P><>乐俊说完，延王点点头。</P><>“有可能。塙王曾经强烈要求我们将从巧国逃到雁国的海客送回去。像巧国这样的国家，过去并非没有海客从那里逃过来，但这种情形还是头一遭。我觉得事态有异才叫延麒去调查，结果发现提供金钱给舒荣的是巧国的人，而且巧国也有动乱的迹象。这些都显示塙王正进行可疑的企图，然后昨天我得到塙麟失道的消息。”</P><>“塙麟失道？”</P><>乐俊低声说道。豁达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P><>“……那巧国要完了……”</P><>“难道不能做些什么吗？”</P><>阳子开口，其他三人的表情都很黯淡。回答的还是延王。</P><>“想要给塙王友善的忠告说起来简单，不过我们是见不到塙王本人的。就算见到了，塙王对本身的错误没有自觉的话也无济于事。唯一的方法，就是真正的景王接受天命递补悬缺的王位。虽然不知塙王为何要开始干涉庆国，但他的目的若是扶植傀儡君王以掌控庆国，如此一来或许就能让他的野心破灭，终止他愚蠢的行为。”</P><>阳子被他那意在言外的眼神注视，抬不起头来。</P><>“……请给我一点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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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八章、第一节
阳子被分配到一个天花板挑高的豪华房间。装潢就不用说了，上至家具下至桌上一应俱全的水瓶、玻璃杯，全都极尽奢侈之能事。房间宽敞，装了玻璃的窗户很大，还插花焚香，让来自巧国边境的农夫——乐俊看得头都晕了。</P><>习于贫困之旅的阳子也一样，怎么都不对劲。她到房间后打算单独想想事情，但是在铺了锦缎、软绵绵的椅子上却老是坐不住；为了怕在上了漆、镶了贝壳的桌面印出一个个指纹，也不敢在上头托着下巴。</P><>环顾房内，看见角落有个大约四叠半的小房间。她心想在那里应该可以放松一点吧！走过去一看，阳子轻轻叹口气。</P><>当作隔间的是有着精细镂空雕花的窄折叠门，进去一步的地方就高起来，有丝质的帘幕垂在那里。帘幕半开着，可以看见台子上铺了丝被。竟然把四叠半大小的台子当成床铺，她只觉得可笑透了。躺在上面别说是想事情，连睡着都有困难吧！</P><>无事可做，阳子打开了大窗户。落地窗的高度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几何图形的窗框镶了彩色玻璃，窗外则是开阔的露台。</P><>延王就像他所宣称的那般，给了阳子一个面向着云海露台的房间。</P><>开了窗，传来潮水的味道，比焚香的味道好多了。阳子步向外面，铺了白石的露台环绕着建筑，大小跟个庭院差不多。</P><>阳子走过露台，靠在栏杆上茫然望着云海。月亮斜斜挂着，即将沉入天上的海。</P><>她一直注视着海浪拍打脚下的岩石，这时背后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灰褐色皮毛的动物出现了。</P><>“散步吗？”</P><>她问道，乐俊听了苦笑。</P><>“是啊。——睡不着吗？”</P><>“嗯。乐俊你也是吗？”</P><>“在那种房间里怎么睡得着？早知道留在客栈就好了，咱真是后悔。”</P><>“我有同感。”</P><>阳子说道，老鼠笑出声音来。</P><>“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阳子，你也有这样一座王宫耶！”</P><>听到乐俊这样讲，阳子脸上浮现笑容。</P><>“……我的确是有呢！”</P><>乐俊过来站在她旁边，和阳子一起俯视海洋。</P><>“庆国王宫在瑛州的尧天，叫做金波宫。”</P><>这话题并不怎么引起她的兴趣，于是阳子漫不经心地随声附和一下。乐俊沉默了一下。</P><>“——阳子。”</P><>“嗯……”</P><>“景麒被那个叫舒荣的伪王抓起来了对吧？”</P><>“好像是。”</P><>“如果塙王绝对不想让你即位，他还有一个办法。”</P><>“杀了景麒吗？”</P><>“对，景麒死了你也会死。虽然你并没有登蓬山领天敕，实际情形不知会如何，不过多半就是如此吧！”</P><>阳子点头。</P><>“我想也是。和景麒交换誓约后，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我猜自己变得不太容易受伤，应该也是因为这样，还有语言能通、会使剑，甚至一开始可以和他一起越过虚海，都是这个原因吧！”</P><>“多半是的。景麒在敌人手中，为了保护你的生命就要——”</P><>“我不想听。”</P><>阳子打断他。</P><>“阳子！”</P><>“不是的，我不是在闹脾气。什么是君王、什么是麒麟，我都已经了解了。只不过，我不想基于救自己一命的理由而做出那样的决定。”</P><>“可是……”</P><>“你不要认为我是在自暴自弃。”</P><>阳子微笑。</P><>“自从我来到这里，无时无刻都在面临死亡，能活到现在，自己都觉得运气太好了。这条来到此地后就等于不存在的性命，我并没有那么珍惜。至少，我不想用那种方式去珍惜。”</P><>乐俊喉咙发出咕噜声。</P><>“因此，我不想为了珍惜性命而轻率地做决定。我明白大家对我期望很高，但如果为了满足大家的意愿而决定自我的生存方式，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才要好好的考虑。我是这么想的。”</P><>乐俊漆黑的眼珠向上望着她。</P><>“咱真的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烦恼。”</P><>“我做不来的。”</P><>“为什么？”</P><>“我知道自己是多么丑陋的人。我不是当国君的料，不是那种了不起的人。”</P><>“不会的。”</P><>“乐俊你是半兽，那我也是半兽。虽然外表乍看是人类，内心却只是禽兽。”</P><>“阳子……”</P><>阳子握着露台的扶手，华贵的石块触感非常细致精美。眼中所见的是清澈的水，关弓的灯火透视过去就像萤火虫一样。海浪缓缓地拍打着，发出沉稳的声音。这美不胜收的景致，自己真的配不上。在尧天城里的那座金波宫必定也是同样美丽的城堡吧！想到自己站在那里，除了害怕更觉得厌恶。</P><>她这么说完，乐俊叹一口气。</P><>“君王在被麒麟选中前就是凡人啊！”</P><>“就算被麒麟选中了，我仍然还是那样的人。我偷窃过，恐吓过，为了活下去我真的要胁过别人。我怀疑过别人，为了保全性命甚至抛弃过你、想要杀了你。”</P><>“延王说你一定可以的。”</P><>“延王不知道我活得有多卑鄙。”</P><>“你可以的。有咱这个差点被你杀死的人口中说出来，绝不会错的。”</P><>阳子低头看乐俊。身高只到她胸前的老鼠从栏杆之间探出头去，凝视着天空中的海洋。</P><>“我真的做不到……”</P><>她一边看着云海一边低语，可是并没有人答腔。一只小手拍拍阳子的臂膀，她回头看，灰褐色的毛皮却已经转身背向她。</P><>“乐俊。”</P><>“咱也会迷惑，迷惑并没有错。你好好想想吧！”</P><>老鼠背对她走远，一面举起手来。阳子注视着那头也不回的身影。</P><>“……乐俊，你并不知道全部的我……”</P><>就在她低声喃喃说着的时候。</P><>——我知道。</P><>那并非阳子的自言自语。她反射性地抬头环顾四周，耳中却听不到任何声音。</P><>——你并不是一直孤独着，我全都知道。</P><>“……冗祐……？”</P><>——请登上王位吧！如果是你，一定做得到的。</P><>阳子无法回答，一方面因为它和自己说话而惊讶，一方面也因为它话中的内容。</P><>——小的斗胆违抗主命，尚请恕罪。</P><>一说到主命，她就回想起之前景麒说过“要像不存在一样。”所以到现在为止，它才会没有回答过半句话吧！</P><>——她曾经乱发脾气叫它是怪物，还要把它拿掉。原因就是这样，都是阳子的错。</P><>“我真是愚蠢到极点……”</P><>这次的自言自语就没有回答了。</P>